十年一病

第42章

“你果然在這裏。”

謝青魚由遠處走近，看了一會兒她的樣子，竟然也學着同樣的姿勢靠着牆壁坐到地上。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說吧，”過了一會兒還是謝青魚熬不住先開了口，“有什麽條件？”

李莫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交換條件啊，你突然通風報信給我，記者會上又明顯放水把所有事情攬到自己頭上。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想讓我做的到底是什麽？”

原來是這樣。李莫愁蜷起雙腿，把頭埋在自己的膝蓋之間，已經不想開口說話了。

“看不出來你真是個厲害的人，如果你只是一開始拿着劇本的事情威脅我，我還未必會願意受你的控制。現在你做到這一步，我想不接受你的恩惠都不行。李莫愁，真有你的。”

還是沉默。

“所以有條件就說吧，如果我能辦到的話肯定做。”

還是沉默。

“難不成你還想放長線釣大魚，把這個條件攢到以後再提？”謝青魚的語氣半是認真半是調侃，“李莫愁，你人看起來傻乎乎的，沒想到還挺精明。”

“該不會，連那劇本，都是你故意不鎖好放在電腦裏讓我輕易偷去的吧？”

“……”雖然明明一開始就知道謝青魚是怎樣的人所以沒有對她的感謝或者歉疚抱有期待，當自己費盡力氣做的努力都被翻譯成別有用心的時候，李莫愁還是覺得有把剪刀在自己心口紮血一般難受。

“你走吧，我想自己安靜一下。”

謝青魚滔滔不絕的猜想被打斷，稍稍愣了愣，繼而笑開，“也行，這個要求就當是我欠你的，哪天你想到了再來找我。”

“……不用了。”

“什麽？”

“……不用了。”李莫愁繼續覺得累，她到底為什麽要和這些人扯上瓜葛，她也絕對不想和這些人再有瓜葛，“你不欠我人情。”

“欠了就是欠了，”謝青魚皺了皺眉，“怎麽，你是怕我會賴，還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又是這樣，李莫愁嘆氣，“那天你跟李果果打起來是在幫我解圍嗎？我們已經兩清了，你真的不欠我，我們也不要再有聯系了。”

謝青魚目光微閃，“你真的沒有條件？”

“嗯。”

“那你為什麽要幫我？”

“……”

“還是你打算留到以後要挾我？”

“不會了，”李莫愁擡起頭，下定決心一般，“我很快就會走了。”

離開S市，就像結束和蘇白的故事一樣結束N市發生的一切。

李莫愁又住回街邊三十元一晚上的小旅館裏。

從宋梓明家搬走的那天宋梓明并沒有出現。記者招待會結束第二天，報紙上果然鋪天蓋地地全部都是給謝青魚平反的新聞。只是卻沒有提李莫愁的名字，在那些篇幅巨大的報道裏，李莫愁只是一個簡略無比的“室友L君”。對于李莫愁來說這個局面已經是出乎意料地好了，雖然小範圍內“室友L君”是誰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但是至少媒體的态度說明，她的正常生活不會再被無止境的采訪騷擾。

李明竟來過一次電話，只是簡單地詢問了下她今後的打算，然後在電話中保證會最大限度地讓這次的醜聞不影響到李莫愁的生活。李莫愁猜想她之所以沒有被人肉出來，只是一個抽象的“室友L君”，大概也有李家在後面發力的結果。

李莫愁在宋梓明家的茶幾上留下了一疊錢，在人家家中白吃白喝了那麽久畢竟是不好。放錢的時候李莫愁恍惚覺得這情形很熟悉像是在哪裏經歷過，而後想起來離開N市時也是這樣偷偷把整容用的積蓄塞到父母門縫裏面的，頗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編輯收到李莫愁要走的短信，大概也是實在找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發了簡單的“加油”兩個字回來。小林找到她，先是表達了一番歉意和謝意雲雲，然後拿出厚厚一疊錢來，說是謝青魚的意思，李莫愁沒有收。

火車站還是和來時一樣人來人往，只是來時還有小林接她，這次卻要一個人走了。下一站去哪裏還不确定，在這之前，李莫愁打算先回N市看一看。

謝青魚一覺睡到上午十點，睜開眼睛就看到金砂一般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卧室裏，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睡得這樣好了。李果果帶給她的那些艱難而又難熬的、失眠的夜晚，如今她也終于如數奉還了回去。

答應當初那個記者的獨家專訪一經發出，基本上整件事情的格調就不會再有變動了。如今她算是徹底地受到了各方的重視，從影初期Fay時的經歷被重新翻出來，之後長達幾年的沉寂被懷疑是受到李果果的刻意打壓，于是輿論和人心幾乎是一邊倒地想她傾斜而來，任憑李明竟怎麽解釋都不能完全撇幹淨。盡管最後一切責任終歸還是會全部落到李莫愁一個人身上，但捕風捉影的猜疑也夠李果果煩惱上好一陣了。能打如此漂亮的一個翻身仗，卻要感謝那個一開始被她騙了的女人李莫愁。

謝青魚想起李莫愁的名字，有些茫然地發了一會兒呆。小林說她已經走了，雖然那天李莫愁的确是說會幹幹淨淨走掉的，她到現在都有些無法相信。明明是她先對不起李莫愁，到了最後，李莫愁卻接了一盆污水全部潑回自己身上，她則一點事都沒有。

《十年一病》由于兩位女主角同時負傷，只能暫停拍攝。謝青魚額頭上的傷痕還沒有消幹淨只能接着休假的機會接點不露面的工作。小林給她拉來一份配音的案子，是N市的城市形象宣傳片，謝青魚覺得還不錯。于是接了下來，休整一天之後飛往N市錄制中心。李果果那邊被媒體不斷滋擾，倒是暫時沒了什麽動靜。宋梓明之後在一個娛樂節目中談起這件事，試圖說明整件事情真相的同時力挺一下李果果，只是他和李果果的緋聞人盡皆知，說起來的可信度實在不高。

她忍耐了這些年，生活似乎終于有好轉的跡象了。

回程的火車人很少，李莫愁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座位，很是嚣張地橫在椅子上睡覺。睡來睡去始終沒能睡着，于是拿出手機掰了一會兒，還是給蘇白發了一條短信。

“小白，最近好嗎？”

大約五分鐘之後蘇白的短信就回了過來。

“很好呀，你呢 OO ”

“我也很好。”

等了五分鐘，沒有回音，李莫愁就又發了一條。

“我在去外省的火車上，要經過N市，要一起吃飯嗎？”

蘇白這次回的很慢，整整二十多分鐘過去，火車已經快要進N市站臺了，李莫愁正在猶豫着到底要不要下車，手機就“叮”的一聲響了。她慌忙拿起來點開。

“要是方便的話來我家找我吧，我今天結婚。”

李莫愁驚得直接從座椅上滾了下去。

蘇白說得“家”是指蘇家的舊址。自從蘇白的父母出事之後那裏就一直空着，蘇白住在自己的公寓裏邊，很少再回去。如今重新回到蘇家，大概是希望迎新的婚車來接她時，她是從“娘家”嫁出去的。

婚宴的時間安排在晚上，婚車四點一刻來接新娘，李莫愁到達蘇家的時候是三點五十分。蘇白的人緣一直不錯，女性賓客加起來快要有五十幾人，叽叽喳喳地湊在蘇家的舊房子裏邊，占滿了一層和二層走廊。蘇白就在二層最裏的房間，李莫愁提着行李箱一路吃力地從賓客中間擠過去，途中不免要接受許多打量的目光。

“莫愁，你來啦！”

蘇白一直在房門口等她，穿着一身素白婚紗，樣式簡單大方。李莫愁看着她微微笑，心裏卻有些發酸。她的蘇白就要結婚了，而她差一點就錯過了蘇白的婚禮。

“其實本來是打算告訴你的，”蘇白怕李莫愁因為沒收到通知的事情不高興，“慕田說你在外地，如果知道了肯定又要特地跑回來一趟，這樣會很折騰你。”

新郎果然是慕田，李莫愁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心酸是欣慰，但至少這能夠說明慕田對蘇白真的很好。

“你……不會生我氣吧？”蘇白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李莫愁的神色。李莫愁搖搖頭，“小白，你是……真的喜歡慕田嗎？”

“當然啦，”蘇白使勁點頭，眼睛裏是遮掩不住的幸福光彩，“慕田對我很好，我很喜歡他，想和他結婚，想給他生個寶寶。”

“那就好。”心裏疼得厲害，李莫愁使勁微笑。

“莫愁，以後如果我有了寶寶，你來做他的幹媽好不好？”

“我？”

“是呀，讓他認你做幹媽，這樣的話你一定會對他很好很好。教他認字，給他講故事，如果他不聽話就打他屁股，在他長大以後教他做人的道理，有一天他帶着女朋友回家了，你就幫忙把關……”

“喂，等一等，”李莫愁黑線，“你還沒懷呢怎麽就知道是個兒子！還有，這些時你跟慕田應該做的事情吧，我都做了，那你們要幹什麽？！”

“兒子女兒都好啊！”蘇白繼續說，“如果是個虎頭虎腦的兒子，可以像爸爸；如果是個聰明可愛的女兒，可以像我。如果能一次生一對龍鳳胎，就更好了！”

“你……”李莫愁笑噴，“那到時候帶孩子的事情都是我做了，你們夫妻兩個幹什麽，繼續生孩子嗎？”

“哈哈，我們兩個當然繼續浪漫甜蜜的二人世界啦！”蘇白笑着一語帶過，可是李莫愁幾乎可以肯定剛才有一剎那，她在蘇白的臉上看到了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