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26章

謝青魚最近似乎真的變得忙起來，常常是在李莫愁起床之前已經離開了，卻一直到她睡下還沒回來。李莫愁從儲物室裏翻出了一臺大概是很久沒用過的烤箱，按照電腦上下載下來的蛋糕教程反複研究，到了第四天的時候做出的成品已經有模有樣了。

謝青魚在生日的這天還是一大早就跑得不見人影。李莫愁從中午開始準備，烤出的生日蛋糕夾層裏鋪着酸甜的葡萄幹，因為考慮到謝青魚保持身材的需求特地只在表面抹了很薄很薄的一層奶油，将水果切成相等大小的塊狀分類在奶油上擺好，蛋糕的中央，是巧克力做成的、寫着謝青魚名字的生日牌。

李莫愁做完蛋糕，又完成了蜜汁雞翅、糖醋排骨和長壽面等等其他美味的菜肴，看着時間還早就回房間刷了一會兒論壇。最近因為結婚退隐了五年的資深導演許銳複出的消息炒得很熱。早些年李莫愁也看過他指導的作品，許銳喜歡拍一些邊緣的題材，不【和諧】倫戀、忘年戀和同性戀的作品也有過不少。雖然很多人都指責他劍走偏鋒只是為了博出名，但是許銳的确是很紅的導演，手下的不少作品也常常拿到國際的電影節上參與評獎。後來和自己的助理相戀結婚萌生了退意。休整了整整五年之後，如今又有消息說他要重新出山了。

就這樣一邊看電腦一邊注意着外邊的動靜，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趴在桌上睡了過去，等到被門外一陣開鎖的輕響驚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謝青魚進門的動作很輕，看到聞聲跑出來的李莫愁時動作有些不自在地僵了僵，勉強擠出一個笑來，“你怎麽還沒睡？”

“今天是你生日吧？”李莫愁心情有些小雀躍地看向牆上的挂鐘，卻發現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零點一刻了，她竟然睡了這麽久。

“是啊……”謝青魚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長禮服，外邊披着一件白色的風衣，看上去美麗又有股說不出來的氣質，“你沒睡，不會是為了等我回來一起過生日吧？”

“……”李莫愁想說是，但看到謝青魚臉上明顯有些冷漠的神色，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咽了回去。她總覺得今天和謝青魚和平時有哪裏不一樣，那個有着自己苦衷、總是溫柔偶爾有些失控的謝青魚，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般。

謝青魚眼光一轉落到滿桌的食物上，倒是真的有些吃驚地愣了愣，繼而對着李莫愁露出一個客套卻沒有溫度的笑，“不好意思，我已經在外邊吃過了。”

“沒事的……”是她想得太多了，總以為謝青魚是一個人，沒有考慮到她的生日也是會有人一起慶祝的，“要……要切蛋糕嗎？”

“不用了，”謝青魚淡淡掃了一眼寫着自己名字的生日蛋糕，“我要減肥的，已經很久不吃蛋糕了。”

“……好。”李莫愁被謝青魚突如其來的冷淡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支吾着，“那……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睡吧。”

“嗯。”

謝青魚簡單地應了一聲就徑自上了樓，李莫愁走到堆滿了用心做的食物的桌前，拿起一只已經涼透了的雞翅咬進嘴裏……果然蜂蜜還是塗得多了。

她應該高興的，謝青魚的生日不是和她一起過。說明其實她還是有很多真心在一起的好朋友。是她為了一廂情願地制造驚喜，沒有告訴對方要幫她慶祝生日的想法，也不能怪謝青魚疏忽了她。

也許，作為一個室友來說，是她熱情得有些過度了。

李莫愁站在原地想了想，終于還是沒能忍心将蛋糕倒掉。将煮了半鍋的長壽面分進兩個小碗裏，和桌上其他已經沒有溫度的食物一起放進了冰箱。那個花了她整整四天的時間學會的蛋糕，最終被李莫愁拿回了自己的房間。

不管怎樣，還是祝你生日快樂。

第二天的清晨李莫愁是被自己的電話鈴聲吵醒的，編輯的聲音有些着急。

“你現在趕緊去搜索一下最新的娛樂新聞！”

李莫愁突然想起一段時間之前的某個夜裏，編輯也是這樣急匆匆地打電話給她，那時包子男搶走了她的電腦，把她的個人資料發到論壇上，讓她成為了衆矢之的。

此情此景，讓李莫愁有種微妙的、時空倒置的錯亂感。

她的身體裏湧起某種不好的預感，甚至是有些顫抖着手點開了娛樂新聞的頁面。

“昔日玉女？新銳編劇！十年磨一劍攜年度力作沖榜出擊”

李莫愁幾乎是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了整篇報道。退隐五年的導演許銳重出江湖拍攝的第一部電影依舊是他一貫的禁忌之戀題材。而此部電影最大的賣點是，它講述女同性戀故事的劇本原創，正是在娛樂圈裏幾乎算得上是銷聲匿跡了将近八年、曾經剛剛出道就紅極一時的玉女明星謝青魚。許銳親自指導的這部電影的女主角之一，也将由謝青魚本人親自出演。

許銳和謝青魚共同舉行的新聞發布會的時間是在昨天的中午十二點。那個時候，李莫愁正窩在廚房裏懷着滿腔的熱情倒騰謝青魚的生日蛋糕想要給她一個溫暖的驚喜。視頻裏的謝青魚穿着昨夜回來時那一身顯得身形格外修長的黑色禮服，對着鏡頭微笑的樣子顯得溫情又善解人意。

“其實創作這個劇本的靈感來源于我的室友。她是一個同性戀者，并且因此承受過很多來自社會輿論的壓力。雖然我很想幫助她，但是除了在生活上多給她一些關注，并不能真正幫助她解開心結。”

好奇的記者在下邊發問，“那麽，您和這樣一位室友同住一室，會不會覺得有不自在或者不方便呢？”

“當然不會，”謝青魚一只手輕輕地支着下巴的動作也很優雅，“其實同性戀者也只是在配偶的選擇方面和大多數的人不同而已，他們并沒有錯。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是社會輿論對于他們要求得太過于嚴苛了。”

“許導，你這次出山，為什麽會選擇采用謝小姐的劇本呢？”

“這個嘛，”坐在謝青魚旁邊的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也微笑着，“是青魚主動拿着劇本來找我的。她的人物設定十分有趣，筆觸也很細膩，雖然這是一部關于兩個女性之間的愛情的劇本，我身為一個男性，卻還是被深深地打動了。”

“謝小姐會親自出演這部電影中的角色嗎？”

“當然，青魚會飾演電影的兩名女主之一，”許銳笑着轉向安靜地坐在一邊虛心聽他說話的謝青魚，“從青魚的劇本裏可以看出，經過十年時間的磨練，她和剛剛出道時相比——不管是在對人性的揣摩上還是在對人生的領悟上——都明顯更加沉澱了。坦白來說，我很期待這次的合作。”

視頻之後是對許銳新作的劇情簡介，蘇落和與自己同為女性的雲初相愛了，卻因為頂不住來自家裏的壓力打算向她提出分手。在去兩人約見的酒吧的路上，蘇落出了車禍失去了全部的記憶。雲初被蘇落的家人隔離在蘇落的視線範圍之外，焦急得如同亂鍋上的螞蟻一般時，卻收到了來自醫院的體檢結果通知單。雲初由于大腦先天性的記憶功能缺陷，将會在三十歲生日的那一天，忘記和蘇落相識十年以來發生的全部事情。

李莫愁的目光緩緩落到新聞稿最後，謝青魚原創許銳導演的那部電影的名稱之上。

“十年一病。”

像有人将一根針刺進了她的腦子裏，李莫愁記憶裏的什麽連貫在一起，她好像已經隐隐預知到了那個真相。周圍一片安靜，只剩下腦海裏一片空白和耳邊奇異的嗡鳴聲。

她從超市回來看到謝青魚坐在沙發上和一個叫做“許導”的人通的電話，問起這件事時，謝青魚臉上閃過的、明顯不自在的表情。

她回到自己房間時無意中碰到筆記本發熱的主板，還以為是系統又出現了BUG，電腦一直到她走後很久都還沒成功關機。

謝青魚昨晚歸來時，态度中突然表現出來的疏遠和冷漠。

……

再遠一些的，是來自小林和宋梓明若有若無的提醒。

“你住在這裏，對謝青魚……多上點心。”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不會逼我手下的藝人做她們不願意做的事。”

“有的人，并不是你從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

“大嬸你和……那個女人同住，對她……上點心。”

“她要我用她做新專輯主打MV的女主角，但是我肯定是不會同意的啊，結果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就當街撒起潑來說什麽我抛棄了她的鬼話，我才是最無辜的好麽大嬸！！！”

“那個女人不一樣，為了不擇手段達到她的目的，她根本沒有底線。”

每個人都要她“上點心”，那個時候她不明白，他們要她“上”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心”。

李莫愁的心徑直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