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23章

小林沒有待多久，接了個電話又匆匆離開了。李莫愁送她出去的時候謝青魚正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給自己的傷處塗藥。她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寬松的背心，一只手沾上藥膏繞過肩膀正努力去夠背上的淤青。

“要幫忙嗎？”李莫愁終究是看不過去走上前。

謝青魚對着李莫愁笑了笑，倒是十分從善如流地把裝着藥膏的盒子遞給她。李莫愁用食指末梢挑起一點塗在她背上受傷的地方，雖然動作已經刻意放得很輕，謝青魚依舊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的是自願的嗎？李莫愁看着她背上一道道青紫有有些晃了神，小林走之前在屋裏意味深長的話讓她隐隐有些感覺。

“有的人，并不是你從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

謝青魚是美的，美到所有見到她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相信她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龌龊與肮髒無關。她應該是要被衆星捧月一般呵護着生活的，而不是自動爬上某個節目制作人的大腿。

“你現在在想什麽？”

謝青魚大概有些察覺了她的走神，背對着李莫愁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卻不等李莫愁自己回答，又接着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要臉？”

“……嗯？”李莫愁被她問句的內容吓了一跳。

“不自愛，下賤，為了多得到幾個廉價的特寫，明明知道對方是個有婦之夫還要爬上他的床。你是不是這樣想？”

“……”

“你是這樣想的，因為你的眼睛裏就是這樣寫的。”

謝青魚二十歲正式出道，從年紀上來說，并不算是新人當中最小的。她一直耐着心等，告訴自己只要努力就會有走紅的一天。可是她一直沒有等到。那個一起上新人繡的女歌手因為傍上了某個知名富商的兒子，被男方一揮千金地砸了大筆大筆的資金捧紅了。那個除了胸大沒有一點優點的女龍套因為和導演睡了一覺，獲得了年度大戲裏一個僅次于女主的重要角色。她眼睜睜看着身邊有好多人通過捷徑一舉越過了那些默默無聞的難熬日子，終于着急了。

第一次從那個導演的腿上爬下來的時候，她得到了下一個電視劇女配的保證。那個急色的導演直接把她拉到後臺的化妝間裏壓在化妝桌上就上了，她有些一瘸一拐地從門裏出來時，恰好碰上了同劇組一起跑龍套的女演員。那女人先是吃了一驚，然後了悟到什麽一般眯起眼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眼神中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憐憫和不屑。

那種憐憫和不屑的眼神，日後一直重複着交替出現在她生活中遇到的各色人的臉上。她面無表情，心裏卻是冷笑的。女人的青春那樣短暫，在娛樂圈這個每天都有新人補上的圈子裏更加是這樣。那些自以為高高在山看低她們一等的女演員，也許下一部戲就會因為得罪了導演被直接修改劇本踢出局，或者終于也有一天耐不住寂寞爬上了某個有權有勢的人的床去。而她在她們只知道那些虛榮的節操和自尊心的時候，已經牢牢将下一個上鏡的機會抓在了手裏。

她不需要那些人的可憐。

她也絕對不是需要被可憐的那一個。

“不是的。”

在她完全沉浸在自己回憶裏的時候，李莫愁卻突然出了聲。

“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你。”

“……”

“我知道的，沒有人不想被捧在手上過活，如果不是迫于電光的壓力，你也不會答應那些無理的要求的。”

你知道什麽啊？！謝青魚在腦海中翻了個白眼，認識李莫愁以來她想翻白眼的次數越發地多了。那個賊眉鼠眼的主管如果不是收到了她的邀約，哪裏敢主動上前惹一身腥。她張了張口，卻突然覺得讓李莫愁就這樣誤會下去也是不錯的，最終還是沒有解釋。

廣告的代言一直沒有等到，因為身上有傷到車展或者T臺走秀的外快也沒有辦法接，謝青魚徹底閑了下來。李莫愁回歸了每天窩在小房間裏碼字和依靠泡面解決三餐問題的宅女生活，那天之後，也再也沒有親手做過早餐。兩個人這樣相處着過了三天倒也一直相安無事，直到第四天的時候家裏來了訪客。

李莫愁一開門就看到了正在門口掏出一面小鏡子自己照得正開心的宋梓明，依舊被一副誇張的大墨鏡遮住了半邊臉，看見是她露出了一個八顆牙齒的迷人笑容來，“嗨，大嬸！”

“……”李莫愁默默地讓到一邊。

宋梓明的目光落到坐在沙發裏的謝青魚身上，臉上的笑意倒是緩緩收了起來，帶着一點點不屑到極致的冷一步一步走到她前面。

“梓明，你想我了嗎？”

謝青魚微微笑着，看向宋梓明的目光中倒真的帶着幾分深情的樣子。宋梓明炸了毛的貓一樣後退着跳開一步，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卧槽，這裏沒有別人，你不要再惡心老子了好不好！！！”

面對着宋梓明明顯到溢出來的厭惡，謝青魚表現得十分平靜，依舊溫柔地望向他，“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嘛？”

“你以為我願意來找你？”宋梓明翻了個白眼，上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謝青魚抱住大腿哭訴的陷害留給他的陰影還沒有散去，如果不是受人之托……他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票子摔到謝青魚的面前，臉上卻反而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來，“果果托我帶給你的，淩靈出道十周年的個人演唱會。”

謝青魚笑得無懈可擊的臉上果然出現了一絲僵硬的破綻。

宋梓明挑了挑眉，“她的演唱會門票可是第一天就被搶購一空了呢，現在在網上的轉讓價格已經被炒到了原票價的四倍，你不知道果果拿到這兩張票有多難！”

“既然是這樣，你拿回去還給她吧。反正我也不會去看。”謝青魚終于收起了臉上的笑，連聲音也一起變得冷起來。

淩靈算是歌壇裏的一個奇跡，二十歲出道，參加了大大小小的歌唱比賽成績都很好，卻始終不紅。公司裏也不是沒有想過心思捧她，将她的歌插在當□星的專輯裏，幫她搶下大大小小可以唱歌的節目的通告，甚至還動手給她組過一個少女組合，最後都是無疾而終。她好像就是真的紅不了的體質，換做其他人大致都會轉行或者想着影視劇和主持方面發展，但是淩靈卻一門心思地想要唱歌。最後公司不再看重她，她的機會越發得少，卻依舊堅持着。從二十歲到二十八歲，整整八年的時間無人問津，卻在兩年前參加一個人氣并不是很高的娛樂節目時突然爆紅。她在節目裏短短兩分鐘的清唱後來被無數歌迷截取出來放在電腦裏一遍一遍反複循環。當今的歌壇裏大量充斥着粉嫩和甜膩的粉紅小女生，她的歌聲因為經過了時間和經歷的沉澱，反而唱出了熟女與衆不同的感覺，被媒體贊為最有靈魂的女聲。曾經在公司裏受人冷落不被看好的八年時光，也在之後反複被新聞媒體拿出來作為勵志的正面教材。

其實說起來，謝青魚的人生和淩靈的人生算是完全兩種不同的路線。同樣是二十歲出道，同樣是怎樣都紅不了，謝青魚去爬了導演制作人和贊助商的大腿，淩靈卻一直忍受着衆人的冷厭在錄音室裏錄歌寫歌。只是沒有想到最後，反而是淩靈紅了起來，謝青魚變成了遭受白眼的那一個。

“去不去随便你，反正東西我是帶到了。”宋梓明雙手□口袋裏，不屑一顧地轉身離開。

李莫愁雖然很恪守本分地關着門蹲在自己房間裏碼字，別墅裏的隔音效果卻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好。兩個人在外間的對話她差不多聽了個七七八八，宋梓明不待見謝青魚顯然是真的，然而聽着謝青魚的語氣，似乎和淩靈也有過一些不好的淵源。她回憶起剛來時謝青魚央求宋梓明不要離開她的場景，想着會不會是花心大蘿蔔宋又拿着新任女友的演唱會來刺激前任，最終還是放不下心，推開門走了出去。

謝青魚依舊一動不動地靠在沙發裏，看着被宋梓明丢在桌上的兩張票子走神。聽到李莫愁開門的聲音，轉過頭來對着她淺淺一笑。

“你都聽到了？”

李莫愁尴尬地點了點頭。

“你喜歡聽她的歌嗎？喜歡的話就把票拿去吧，我留着也沒有用。”

“那個……”李莫愁聽過淩靈的歌，确實能夠給人不一樣的感覺，此時她卻只是絞盡腦汁地想要找出一個能夠安慰謝青魚的理由來。

“那個……你……比她好看多了……”

電視節目的間隙打出的廣告恰好播到淩靈的演唱會預告，在S市的萬人體育館裏，場面十分壯觀。

謝青魚的目光被預告吸引過去，默默看了一會兒突然出了聲。

“其實十年前，我們是一起出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