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2章

李莫愁再見到蘇白，是在莫千重的婚禮上。說起來，莫千重算是李莫愁三十年的生活中，最接近戀愛關系的男性。兩個人原本已經進展到只差一層窗戶紙就能捅破的關系，如果沒有蘇白的出現的話，大概這個時候已經有結果了。

“莫愁，”莫千重穿着黑色的禮服，火紅的胸花插在前胸的口袋上，彰顯着他新郎的身份。他還是和十年前一樣溫柔好看，對着李莫愁笑的時候，李莫愁覺得整顆心都像被熨鬥熨過，所有的起伏和不甘都被熨得平平整整，“你能來我很高興。”

“新婚快樂呀，呵呵呵，”李莫愁傻笑着，櫃子裏放了很久的連衣長裙套在她臃腫的身體上，讓她看起來像個水桶，“你不要這麽水嫩嫩地看着我，我會忍不住把你撲倒的。”

莫千重噗嗤一聲笑出來，擡起手去摸李莫愁的頭頂，李莫愁連忙後退着避開。

“喂喂喂，搞什麽，你已經是有婦之夫了，光天化日之下不要對我這個未婚少女動手動腳哇！”

莫千重又笑，剛想說什麽，禮堂裏忽然響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兩個人一同想着聲源的方向望去，居然是很久都沒有出現的蘇白挽着男伴的手一同從入口處走了進來。蘇白穿了一件白色小禮服，襯得她的皮膚更加雪白，她身邊的男伴同樣英俊高大，白色筆挺的西裝，兩個人遠遠看去，實在是般配的一對。

莫千重收回目光，看到李莫愁依舊沖着門口發呆，笑意微斂，神情有些認真起來，“你們……還是沒聯系麽？”

“沒有，”李莫愁有些黯然地搖了搖頭，兩個人的身份如今天差地遠，她不想再被人認為套着近乎拉關系刻意接近蘇白，在她們原本就已經不剩多少的情分上再補一刀，“她現在過得很好。”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蘇白是女生，”莫千重語氣因為回憶變得有些悠長，“我當初幾乎要以為，你喜歡的人其實是她了。”

李莫愁垂着眼眸，想了半天卻突然笑着擡起臉來将話題扯開，“其實你應該感謝我的，要不是我當年沒有來得及拖住你，你也不會有這麽優質貌美的新娘子。”

提到準新娘，莫千重的臉上迅速泛起一片溫柔的潮紅，“嗯，我很愛她。”

“喂喂喂，不要在我面前秀恩愛啦，很刺眼的好不好，”李莫愁咋咋呼呼地轉過臉去用手擋住眼睛不看，努力壓抑下心中那片翻湧的酸澀。

李莫愁，要忍住，要微笑，不能表現出來，這是在你準初戀的婚禮上！

“莫愁，我們都找到幸福了，”莫千重的臉上寫着認真的關切，“你也不要放棄自己，好嗎？”

李莫愁苦笑着點點頭，腦海裏卻浮現出包子那張說話時肉都在抖動的臉，和看她時看豬肉一般的眼神。

“千重，恭喜你啊，”蘇白的聲音由遠及近，她已經挽着男伴的手向他們走了過來，莫千重看了李莫愁一眼，笑着轉過身去，“謝啦，這位是？”

“這是我的未婚夫慕田，”蘇白的語氣中有小女人的婉轉，“也許再過幾個月就是你收到我們的請柬了喲。”

“是嗎？”莫千重微微訝異，卻很快恢複過來，“恭喜恭喜。”

李莫愁在莫千重身後，還來不及心情黯淡就被蘇白點了名字，“莫愁，又見面了？”

“……是啊，又見面了。”李莫愁勉強扯出一個笑來，對着蘇白和她身邊的男人點點頭示好。想起上次兩人相遇時那張沒藏住的整形手術通知單，一張臉窘得漲紅起來，只覺得在一堆俊男美女中間，自己一身的肥肉更加刺眼，“那個，婚禮快開始了，我們趕緊入座吧。”

曾經要好的三個人，如今也有各自的歸處了。

而李莫愁知道，她和他們，已經不在一個世界了。

受了婚禮的刺激，李莫愁更加堅定了自己要去整形的決心。

也許有一天蘇白真的會再也認不出她來，可即使是現在蘇白認得她，又能怎樣呢？蘇白的人生不再需要李莫愁，或者說，沒有人的人生需要李莫愁。

收到醫院手術通知的時候李莫愁正在陪包子逛街，包子的包子店裏需要新設備，包子順便叫上了李莫愁一起，美其名曰增進感情。兩個人一起走在烈日炕人的午後，沒有拉手。李莫愁本來還想打傘，被包子用“醜人多作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幾遍之後，也作罷了。李莫愁覺得包子的态度不像在約她，更像在遛她，兩個人沉默的氣氛有些尴尬，她剛剛想找些話題緩和一下，電話就響了。

“喂……我是……好好……有時間……我知道……謝謝，再見。”

包子一直裝作不經意地四下看，耳朵卻豎得老長，似乎是隐隐約約地聽見了“整形”兩個字，于是疑窦叢生地看向李莫愁，“你要去整形？”

“……”李莫愁幹笑着，“呃，做個……小手術……”

“切，就你這樣的，以為整完了形就能有人要你了？”包子用鼻孔表示不屑，“也就老子好心，結婚以後你千萬把老子伺候舒服了，不然等着離婚通知書吧！”

“……”

“等等！”包子想到什麽，态度突然熱情起來，“你哪裏來的錢？”

“呃……”李莫愁抵不過他太過熱烈的逼視，“我這幾年……存了一些……”

“一些是多少？”包子的目光發亮，“整容手術很貴的，你手裏有不少吧？”

“……沒有很多的。”包子如狼似虎的注視讓李莫愁警覺地後退了兩步。

“卧槽，你以為老子惦記你那點錢嗎？”包子的臉迅速晴轉多雲多雲轉陰，“你有老子有錢嗎？！老子是老板好嘛？！”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就是點小破錢嗎？至于那樣藏着掖着嗎？”包子瞪着李莫愁，站在馬路中央直接大聲吼，“就你這破德行，整了容一樣沒人要！”

“……莫愁？”路人的目光紛紛被包子的一聲大吼吸引過來，中間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要是她，不要是她，李莫愁在心裏默念着這四個字僵硬地轉過臉去，蘇白挽着慕田的手，正一臉詢問地看着她。

“這位是……？”

包子的大手在下巴上抹了一把，對着不食人間煙火一樣的蘇白露出了一個簡直算得上的溫柔的笑容，“我是陳國富，小姐你叫什麽名字？”

慕田刀一樣銳利的眼神直接掃向包子，包子被看得向後縮了一縮，蘇白卻跳過包子直接看向一臉尴尬的李莫愁。

“莫愁，你遇上麻煩了麽？”

李莫愁內心窘得恨不得挖個地洞直接鑽進去，最狼狽的樣子讓蘇白和她的未婚夫看到讓她覺得沒臉，加上她與包子兩只胖子的組合站在蘇白和慕田金童玉女的身邊實在是很有礙觀瞻，心中的自卑感更甚。偏偏包子還要扯着大嗓門結下蘇白的話，“什麽麻煩？老子是李莫愁以後的老公！”

蘇白和慕田顯然都沒有在認真聽他的話，包子氣得整張臉都鼓起來。蘇白拿出手機，“莫愁，把你的電話告訴我吧，有事和我聯系。”

包子還想說什麽，被慕田銳利的眼光直接堵在喉嚨裏。李莫愁怔了怔，報出一串數字，蘇白在存下之後很快給她回撥了過來。

“這是我的號碼，有事可以來找我。”

時隔了那麽久，即使感情不在了，蘇白對她，從一個路人對另一個路人的角度來說，依舊算得上是好的。李莫愁看着蘇白和慕田一起走遠的般配身影，覺得整顆心都被莫名的酸澀之感脹滿。包子在一邊看着她複雜的目光，以為她是在看慕田，沒好氣地加了一句，“別看了，人家眼睛被戳瞎了都不會看上你的！”

尖利的嗓音打破了李莫愁最後一絲溫暖的遐想，她淡淡收回目光，蘇白已經離她很遠了，現在的包子，才是她應該屬于的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