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愛纏綿
01腳下的路
離開雙城後,梁言再沒有寫過任何作品,他到了一個離雙城離定州都很遠的地方,三個地方連起來剛好是一個三角形。
他想做另一個自己,就拾起了小時候的愛好,開始學攝影。在影樓裏面,他做最低賤的學徒,任人使喚,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也可以拍出很美的照片了,就換了座城市。
這期間,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他曾經害怕孤獨,不敢面對孤獨,失敗的戀情,終于讓他內心變得強大,雖然還是會想起周小魚,想起陳佳若,想起家人和表妹黃思思,但這些感情都被他埋在心底了,他誰也不想聯系,他甚至想要改掉姓名。
在新的城市,靠着當初寫作時認識的朋友,他進了一家工作清閑的雜志社。
雜志社在火車站附近,每天下班後他都很晚回家,獨自到住所不遠的廢棄的鐵軌邊拍一些照片。
這些照片大部分會用在雜志上做封面或者插圖,有時候他也會帶一些女孩來拍,他在這座城市認識了很多漂亮的姑娘,但僅僅是認識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叫顏落的姑娘。顏落的表姐的朋友在做模特,被梁言帶着拍過幾次照片。有一次周末她去找顏落的表姐吃飯,顏落也在,看到顏落清純可人的樣子,就跟顏落講了拍照的事。
“你打扮一下會很漂亮的,而且也有錢賺,不去白不去。”表姐的朋友講這些話的時候,顏落一直埋頭吃飯,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她最近确實有些缺錢,她喜歡畫畫,想換一個好點的畫板。可是在鏡頭前,她很容易緊張的,怕自己到時候做不好,反倒被取笑。
吃完飯之後,表姐的朋友跟顏落約了下個周末一起去拍,顏落咬了咬牙,答應了下來。她想反正有表姐的朋友帶着,也不用太擔心。
那天去之前,表姐的朋友給顏落剪了頭發,化了妝,讓顏落身上的女人味一下子凸顯了出來。可是當顏落頂着新剪的發型出現在梁言面前的時候,梁言卻皺了皺眉。
梁言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是自己曾經的讀者,在徹底不再寫作之後,那個圈子很快就把他淡忘了。那天顏落并沒有拍照,因為她的妝容梁言不喜歡,梁言拍了顏落表姐的朋友後,對顏落說:“你下次來的時候,不要化妝。”說完遞給了顏落一張名片。
回去的時候表姐的朋友對顏落說:“拍照那家夥好奇怪,不拍你就是不喜歡你啦,幹嗎還要給你留名片約下次?難道就這麽不喜歡我給你化的妝?真是奇怪。”
顏落也覺得奇怪,握着那張薄薄的名片,顏落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心裏有種甜甜的感覺。梁言這種類型的男生正是顏落喜歡的,平時落拓不羁,突然認真起來,看着好可愛。
不過只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相互之間說過的話不到十句。顏落不知道自己在梁言的心裏是什麽樣子的,回到學校後,她給梁言發了條短信,內容只有四個字:“我是顏落。”
02生活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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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拍照顏落是一個人去的,依了梁言的話,沒有化妝,素顏拍了一些照片。拍完照之後兩個人坐在夕陽下面的鐵軌上吃梁言帶的甜點。
梁言吃得潦草,地上撒了很多,引來一群飛鳥,在一旁觊觎,想等他們吃完走開了以後吃他們剩下的殘渣。
他們呢,看到那群鳥,就故意不走,吃完了還聊個沒完。聊到理想的時候,顏落毫不猶豫地說:“我想做一個畫家,畫出很多很多漂亮的人物和風景。”
梁言笑了:“那我們還算是半個同行,我以後想做一個自由攝影師,去不同的地方,把我看到的所有的美景美人都拍下來。”
那天他們一起聊到很晚,好在是周六,第二天沒有課。梁言送顏落回去的時候,送了顏落一盒沒吃完的糖果。他們約好了每個周末拍一次,一開始顏落還惦記着等錢攢夠了去買畫板,到後來,她當模特賺的錢已經足夠買幾個畫板了,她卻還是沒有去買。
她越來越迷戀和梁言在一起拍照時候的感覺,以前的愛好現在成了她的負擔,她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構思,幾個月後,她買了一臺入門的單反相機。在帶着相機去見梁言之前,她畫了一幅梁言的肖像畫。
把畫交到梁言手上的時候,顏落認真地說:“這是我最後一幅畫了,你要好好保存。以後,我就跟着你學拍照吧。”
開始和圖畫打交道後梁言匿名出版了一本畫冊,在某幅嬌豔動人的美人圖下面,寫了這麽一段話:“你太美麗的時候,我感受到的不是欣喜,而是自慚。我感覺我配不上你了,我感覺你應該值得更好的人擁有你,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怕你的美麗給我招來對手,我怕他們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看到這段話,顏落明白,梁言心裏有一個他永遠也忘不掉的人。
可她還是不想放棄,她覺得也許時間久了她就可以改變自己喜歡的這個男人。結果半年以後,梁言要開始重啓行走中國的計劃。
在一起的半年裏,梁言教會了顏落攝影,顏落教會了梁言畫畫。兩個人分開之後,就每周寄各自的作品給對方。
二十歲的女生,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很瘋狂,沒有任何壓力,腦袋裏想的全是對方。但梁言卻是非常冷靜的,他只當顏落是個有着相同愛好的小妹妹。
眼看着顏落在愛情裏沉淪得越來越厲害,他果斷地換了手機號碼,切斷了和顏落的聯系。
他已經傷害了最愛的陳佳若,他不想再傷害任何人。
03一諾萬年
梁言到了諾城,他喜歡這座城市的名字,仿佛暗示着承諾,許諾,一諾萬年。
抵達諾城之前,梁言立志要畫很多漂亮的風景和人物,實現顏落的夢想,可是真到了路上,新鮮刺激的生活讓他回到了十幾歲時的心态,他又開始寫作,開始記錄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但只是記錄給自己看,并不發表。他經常在房間裏一待就是一天,很少吃飯也不用跟人交談,那時候的諾城的天氣,陰郁得就像梁言的臉。
人的胃确實會越餓越小,有時候他想,也許有一天他不吃東西也可生活下去,就像古代修道的人一樣,常常餓着肚子,身體越來越輕,有一天走在街上被一陣大風卷走,不知情況的人就會以為此人得道升天了。
諾城住着很多離家出走的人,走在大街上,如果你看到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你上前去打招呼,他肯定會告訴你,這裏不是他的家,但他喜歡這裏,喜歡那種客居的感覺。
諾城是沒有風的,至少從梁言到諾城開始算起,整整兩年的時間,沒有感覺到暖風拂面或者寒風刺骨。
他到諾城的第二年,生活終于好轉起來。有曾經喜歡過他的讀者=在這裏開了一家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當離家遇見出走”。這是他寫過的一個小說的名字,寫的是幾個年輕人離開學校後發生的故事。
酒吧的顧客全都是一些離家出走無所事事的年輕人,都有着一張憂郁的面孔和風一般的心靈。他們終日混在一起,喝酒,聊天,打牌,談戀愛。
喜歡梁言的那個女孩叫暖暖,曾是他最忠實的讀者。暖暖來的時候是一個冬天,天氣非常的冷。在梁言在的那些年,諾城沒有秋天,昨天還穿着短袖,今天也許就得披上棉襖。
據說把一只青蛙放進熱水裏它會立刻跳出來,而放在冷水裏慢慢加熱它就會被煮熟。人也是一樣,沒有秋天的鋪墊,冬天顯得格外冷。
因為要幫忙照顧酒吧的生意,梁言日夜颠倒,這不是他喜歡的生活方式,但在沒有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之前他只能這樣。
白天總是喧嚣的,他常常會睡不着,會夢見過去的事。他夢見過很多人,很奇怪的是他再也沒有夢見陳佳若。他有時候會想,為什麽明明曾經掏心挖肺地愛着的人,為什麽連做夢都不會再相遇。當初流下的淚刺痛的心,在時過境遷以後,竟會淡漠得像從未認識過一樣。
有一天梁言睡到一半,被口渴弄醒,起來喝了杯熱水,睡意突然就跑完了。于是他依着窗戶看外面的風景,透過窗簾的縫隙,他看到樓下站着一個姑娘,從眼睛到鼻子再到臉都是紅色的,眼睛是哭紅的,鼻子和臉是凍的。她目不轉睛地,固執地望着一扇緊閉的窗戶。
一杯水喝完,他又倒了一杯,繼續回到窗前,慢慢地喝着,看着。
梁言想自己或許應該送一杯熱水下去,或者送一件棉襖。盡管這些東西都無法溫暖她的心,可是起碼可以慰藉梁言的心。
很多時候,幫助別人,收獲更多的卻是自己。
那姑娘仰望着的那扇窗依舊關着,窗內隐約有鋼琴聲傳出,然而更多的東西都被厚厚的窗簾掩蓋了。
梁言試着猜想那扇窗後面的人,該是多麽冷漠無情。好歹相戀一場,縱使這姑娘千錯萬錯,此刻總是值得同情的。只要打開窗簾,甚至是隔着窗戶看她一眼,也能在她心裏開出一個春天吧。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像梁言這樣想的。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奇怪的行為和想法。很多時候你只能做一個旁觀者,或者說,只适合做一個旁觀者。
寒冷有很多壞處,大到凍死一個生命,小到冷卻一杯熱茶,很多人到了冬天都開始懷念夏天。而梁言卻在享受這嚴寒,它讓他時刻清醒着。
再見到那個姑娘是在半個月後。梁言像平時一樣捧着一杯開水,依着窗戶看窗外的行人。眼神滑向街面,瞬間又收回。那扇緊閉的窗戶今天打開了,窗簾也由深厚的绛紫色換成了淡淡的紫色。那天在街頭沖着這扇窗戶挨凍的姑娘此刻就站在窗戶的後面,更讓梁言驚訝的是,她手裏也捧着一杯水。
還沒有來得及将杯中的水喝完,杯子就冷了。他轉身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手剛離開杯子,房門就響了。不開門梁言也知道是暖暖,在這座城市,這個時間,也只有她,會敲他的門。
這一生他結識了很多人,他們都像風一樣從他身邊吹過,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想他在別人的生命裏也像風一樣。比如陳佳若,他是那麽喜歡她,他知道她也喜歡他,可戀愛還是談不下去。這世上有些關系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你哭笑不得。
梁言把暖暖叫到窗前,讓她猜對面的姑娘在想什麽。
暖暖說:“那姑娘我認識,你生病的那段時間,她常去我們酒吧喝酒的,圈子裏都叫她小歌。半個月前她還是一個酒吧歌手的女朋友。半個月前,那個歌手離開了諾城。”
梁言心中半個月前的那個謎團突然就明了了。那個歌手不是不想見小歌,他之所以一直把自己關在窗戶後面,是想讓小歌忘記自己吧。曾幾何時,他也遇到過相似的場景。
如果用兩個詞語概括諾城,那除了離家出走,就是愛情了。這裏每天都有人入住或者離開,在入住離開之間,愛情也在發芽、蔓延、死亡。
暖暖說:“你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梁言說:“怎麽會呢,她只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而已。”
暖暖說:“想起誰了?”
梁言說:“一個故人。”
暖暖說:“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不跟家裏聯系呢?”
梁言說:“你不也沒有和家裏聯系嗎?”
暖暖說:“我懶得理他們,等我老了,等我揮霍夠了我的人生我再回去吧。”
梁言說:“也許我也會這樣。”
話雖那樣說,梁言心裏卻沒有那麽肯定地想。他并沒有終止和家鄉的聯系,事實上,家中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只是和他接觸的,不是父母,也不是黃思思,而是年少時的一個朋友。他每隔一個月,都會把家鄉發生的事兒寫在信裏,發到梁言的電子郵箱裏。
暖暖走後,梁言打開電腦,寫了很長一段話,發在陳佳若那灰暗了很久的qq裏。當他再次看到她頭像跳躍起來的時候,他突然有些後悔,他想他的生活從此很難平靜了。
暖暖離開的時候曾對梁言說:“你無法再去愛上別的人,是因為你心裏曾經裝着一個人。就像一間裝修好的新房,曾經有人住過,雖然她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她的東西,但多少會遺漏點什麽,一根頭發、一張賀卡之類的總會留下。當然即使不帶走,房東也會把那些東西收拾好丢掉,可是屬于那個人的氣息是丢不掉的。即使你将這房子重新裝修一遍,也只是掩蓋了那個人留下的痕跡,鬥轉星移,舊人的痕跡最終還是會顯現出來。你的眉目之間,都有那種痕跡。這是讓我無法容忍的。”
梁言想起了陳佳若,她說:“周小魚帶給你的傷,我如何能夠治愈?你總是把過去人帶給你的痛苦記在心上,妄想新的人會将你的痛苦抹平。抹平之後呢?不是會劃一道更深更痛的疤痕在你心頭,我不是天使,我也不能例外。”
現在,陳佳若果然成了他心裏的疤痕,唯一的,很深很痛的傷痕。
04往日的靈魂附體
梁言開始每天都坐在電腦前,等陳佳若上線。
一別多年,陳佳若已經不再是當初懵懂的少女了,看着她空間裏成熟性感的照片,梁言甚至感覺到了一絲陌生。他想再次擁有她,不惜一切。
陳佳若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梁言。當初她深愛他,最終被他深深傷害,她只是打算出國待一段時間療療傷,他就選擇直接人間蒸發。
這些年她不止一次地想起他,想他在哪裏,和什麽人一起生活,她甚至擔心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曾經那麽熱愛文學,有那麽大的文學夢想,然而在消失之後,他再也沒有在寫作圈出現過。
陳佳若決定忘記他,開始新的生活。在日本,她也确實遇到了幾個不錯的追求者。雖然都無法像梁言那樣帶給她那麽激烈的愛情,但起碼是一種安穩的陪伴。
可是這時候梁言又回來了,她用了十八年遇到他,用了五年愛他,終于又用了三年的時間,擺脫了他留給自己的陰影,可是他又回來了,她覺得自己這一生可能都無法繞開這個男人了。
“佳若,回來吧,或者我去日本。”梁言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費了半天工夫,才發出了這句話。
等了很久,陳佳若才回複他:“我當初被你的才華和憂郁孤僻的性格吸引,深愛你,後來被頹廢的你搞得我精疲力竭,接着又被任性的你傷害。現在,我不知道你變成了什麽樣子,你讓我回去,我如何知道,我将面對的是什麽樣的你?”
“我會讓自己好起來的。”
“那就等你好起來的時候再說。你曾經的夢想呢,曾經為夢想的執着呢,我可以原諒你在感情上的放縱,但無法接受頹廢的一蹶不振的你,你曾經是我的信仰,如果有一天你能繼續做我的信仰,我也許會考慮回到你身邊。”
“你要我重新開始寫作?”
“沒錯,先實現你的夢想,再說感情的事情。”
“可是要怎樣才算實現?”
“讓作品被翻譯成各國文字,拍成電影電視劇,拿國際大獎。”
“這些不能強求的,我以前強求這些是因為我幼稚。”
“你以為你現在成熟了嗎?沒錯,你是不幼稚了,但同時你也喪失了勇氣,去追夢去拼搏的勇氣。等你找回了你丢失的勇氣,再來找我吧。還有,有時間和你爸媽還有思思聯系下吧,他們也很挂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