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啊。底下一片嘩然聲起伏,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到了。在多數人眼中,邱孟先背後靠山又擔心,自己從不上前線,除非突發頑疾,暴斃而亡,然而他們半點風聲也沒聽到。只有少量守門将領曉得,邱孟先一早率兩千兵馬出城,不知動機。難道在外面出了事?
裴言昭娓娓道:“此事同亦有幹系,就在半夜,俘虜完顏烈從我眼皮底下逃脫了,還帶走五百殘兵。我趕着回來,不追窮寇,誰料完顏烈膽大包天,一敗軍之主,竟偷襲我恪都大營。因為我的大意和無奈,恪都的守城軍都被調到了開平,那就是一座空城,讓完顏烈得了手。”
他語頓,說事情後半截:“邱孟先的哨兵來報,他原想助我一臂之力,鎮守恪都,帶了兩千人馬前往恪都,這一去,碰上了完顏烈,死在了他的手上。是我對不起孟先兄,不能及時趕到除賊!”
大夥聽完,實在啼笑皆非。堂堂一名先鋒,兩千人馬,被一率領五百殘兵的首領斬殺,這是有多不中用?何況這樣蠹賊死了,除了他的黨羽外,人人只會額手稱慶吧。
當即有許多人出聲勸裴将軍無須自責悲傷,那邱孟先與呂钺私自溝通,想用石頭喂難民,死有餘辜。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勁,似在議論邱孟先擢發難數的罪行。
姜珩淡眼觀臺上說着愧疚的男人。他先道邱孟先換石頭的罪名,再宣布死訊,不是想讓邱孟先死得順理成章嗎?
再說短短三四天時間裏,他就計劃了這麽多事情,一連擊退兩方首領,解決鞑靼最強大盟友,再将屢次和他作對的邱孟先也收拾掉了。細思極恐。
最後,裴言昭作結語:“這一系列事端,皆由孫昱縱火而起,給各位添了不少麻煩。我等将繼續輔佐太子殿下,分配屯田,擊退戎狄,讓漁陽境內恢複往日生機。”
高明,短短兩句話,将太子看守不當的罪責全引到孫昱頭上,太子成了只有功而無過。
姜珩暗想時,趙祈佑已然感激涕零,在民衆退散後,第一個上夯臺,握住裴言昭的手道謝:“裴卿,你真是我的肱骨之臣!可我先前還,連姜珩都護不住,差點就”
“殿下,”裴言昭匆匆打斷,其實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單單抵觸跟他談論起姜珩,默然片刻,他微笑道:“末将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能不能行。”
“你說!”
“我祖父和父親的墳茔一直未能牽回燕京,在燕京家中只能供奉其神位,聊表慰藉。末将想讓他們落葉歸根,牽回燕京祖地。”裴言昭道。
趙祈佑沉吟。裴家因為站錯黨獲罪,但時隔久遠,裴家的罪也贖光了,唯一忌憚的是,裴言昭如今位極人臣,再次光耀了裴家門楣,不知父皇心中是否膈應讓曾經維護永順帝的人牽回燕京。
他想說修書一封,同父皇商量再說,但轉念想,這樣還叫報答人家什麽,就是怕皇帝不答應才問他的。
趙祈佑心一橫,做一回主:“好,我這就安排。你救了數萬災民,又奪下開平城,厥功至偉,遷冢本是體現孝義之事,沒什麽為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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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戰事緊張,裴言昭只是同姜珩做了第一道祭祀儀式,其後事項都交給玄學大師來督辦,運裴煥與裴毅的靈柩回燕京。
趙祈佑着兩手,雖然口頭答應了,心下終究忐忑,私下飛鴿去書一封跟隆正帝報告此事,好在半日下來,那邊沒傳回任何消息,這應相當于默認了。
在滿伽跟完顏烈相繼铩羽而歸後,鞑靼孤單無援,在大寧與開平遙遙相望,不敢貿然進攻。
大寧仍是大炎境內領地,依裴言昭的軍略,得将人趕出大寧三百裏開外,沿路重建大炎崗哨、衛所,這場戰事才算平息。
炎軍遠道而來,久持不利,就在裴言昭打算依計行事,即可出發迎擊敵人時,另一波強敵卷土重來,傳出要跟鞑靼結盟的風聲,正是才跟鞑靼交戰不久的瓦剌。
利來則聚,利散緣散,這在兵法中是很常見的事,不過這兩部族發生過多大的矛盾,現坑壑一氣一致對外,也不足為怪。
裴言昭想盡量的減少傷亡,暫停下整裝待發的三軍,趁敵軍兩部關系還未穩固,甚至現在連面兒都沒見上,瓦剌還趕在路上時,派一位使者前去游說,不讓瓦剌襄助鞑靼。
這個使者的最好人選便是顧潇然。他身為禮部侍郎,本就兼有外交部長一職,他此行目的也是為此。不過離間計被裴言昭包攬了,一下子拆分女真、奴兒幹兩族,倒顯得他無用武之地了。
顧潇然去的時候,随行的十人護衛隊裏頭竟有蘇閉月在內。
這路上尋到了一間茶肆,稍做修整。顧潇然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跟蘇閉月說話,拉她到茶肆外一個草堆後,分外不解:“瘋丫頭真是瘋,你怎麽跟來了!”
蘇閉月妍妍一笑:“你以為我是為了你嗎。”
顧潇然愕然垂首,臉色微紅:“你這女子好不矜持。”
蘇閉月變微笑為嘲笑,刮刮臉頰:“羞羞羞,真羞!本小姐拿得起放得下,早就對你沒興趣了。是裴将軍讓我來的。”
顧潇然被她譏諷一通,滿面通紅,心頭還生出一絲莫名的悵然。
裴言昭行事向來讓人摸不着頭腦,等事情揭開,才醍醐灌頂。總歸,他不會害自己人便是。
曲曲折折行了兩個時辰,使團在哨兵的偵查下,找到了瓦剌軍的暫駐地。
在進入營地前,蘇閉月提醒道:“将軍說啦,首領布托是個不守禮法的人,你說話時不可全抛一片心,他套你話都不知。”
顧潇然輕哼:“開口閉口将軍的,我才是外交部長,我還不知道怎麽交流嗎?你閉嘴。”
進入營中,布托迎接使者的方式的确很随便,桌上擺着亂糟糟的小食,明顯是吃剩下不新鮮的,布托大馬金刀坐在案桌後,一臉不友善的看着他們。
顧潇然寵辱不驚,淡定落座,他昂首直腰,器宇不凡,首個開口:“敢問布托首領,考慮好要跟也裘結盟了嗎,完顏烈和滿伽的前車之鑒尚在眼前。”
布托嗤笑答:“他們怎麽能同我比!”
顧潇然看這位首領天不怕地不怕,又抛出利誘勸說:“首領知道朵顏衛吧。”
接着他敘述起朵顏衛種種歸順大炎的好處來。在當今的隆正帝還為秦王時,勢單力薄,起兵抵抗削藩,被判為亂賊,天下誅之,情況危殆時,得一支精悍的蒙古兵襄助,蒙古兵終日馳騁草原,騎兵是強中之強,所向披靡,又有當時秦王一位熟讀兵法的将帥引導,所到之處破竹建瓴,完成了一個難以想象的艱巨任務。
收獲是和付出挂鈎的,待秦王登位後,專門設立了朵顏衛,正是由助他成就大業的那支蒙古騎兵駐守。
十四年來,蒙古分裂的各部争來争去,但都不敢去動朵顏衛,正因它有大炎為靠山。
布托聽完,又嗤道:“偏安一隅的縮頭烏龜,沒什麽好當的!老子稀罕那塊巴掌大的地皮?你們大炎好可笑,大戰在即,還派人來這裏說些沒用的廢話。既然自投羅網,就怪不得我了,拿下!”
顧潇然驚站起來,趔趄後退:“你、你,兩邦交戰不斬來使,你”
“哈哈,哪天我的使者去你們的軍營,也任憑你們殺。”布托年輕剛烈,行事随性,完全不按章法來。
“跑啊呆子!”
慌亂中,顧潇然被人拉住手腕,他擡眼一看,微怔。這個瘋丫頭,真的瘋了,他們才帶來十個人,能跑到哪去?
到了帳外,果然被團團包圍住。
蘇閉月沒料到敵人比預料的還兇殘莽撞,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舉□□了過來。
蘇閉月抽腰間長鞭,猱身格開顧潇然,擋開一擊,迅将長鞭甩出,圈繞了四槍頭,收繩嘩啦一扯。
剎那間,她後方無防被襲,對方準頭不好,一舉戳穿她的兜鍪,往上一挑。
烏絲飛揚的披散看來,這等滑如瀑布的發絲,那是軍中糙爺們能擁有的,而且布托離得近了,還嗅到頭發散發的香味。
布托定睛打量,黑瞳一亮:“是個女的!好勇敢的女子,跟我們蒙古娘們有的一拼。停下,快停下,莫傷着美人,把她活捉。”
那些人聽令,不再進攻。得了閑隙,蘇閉月朝那首領道:“你還記得我姐姐蘇未央嗎,你要是今天不放我們走,就一輩子別想娶她!”
蘇家女兒可多了,每個都各有特色,倍受燕京青年追捧。唯獨她,潑辣名聲在外,整日不忌男女厮混,家裏人才不愛管她。譬如這個蘇未央,就是她的長姐,她是不懂欣賞美人兒,總之那是燕京大半人家都想娶的女人。
這布托曾随父去燕京朝貢,因緣際會見過蘇未央一面,從此拜倒在她石榴裙底。
布托再一觀察,沒有懷疑,都是蘇家的女兒,難怪長得這麽漂亮。
這蘇閉月跟蘇未央比起來,靈動有餘,美貌不足。他确實至今對蘇未央念念難忘呢!
“怎麽,我放了你,難道你姐姐就肯嫁我了嗎。”布托眼色癡迷。
蘇閉月:“你殺了這麽多人,也不介意少我們十一條人命!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回去把你的好說給姐姐聽,她最喜歡大英雄了。”蘇閉月暗感惡寒,天可憐見,這些話都是裴言昭教她說的,真不明白一個大男人怎麽那麽會揣摩這些小九九。
布托被英雄二字迷得神魂颠倒:“好,我放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