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姜珩将孩提轉托給青黛照看,念及青黛還年輕,不放心,命她去大房住的院子,同那兒的婆子協力,再碰到梁氏說一聲她是去追查血參下落,想必梁氏會理解,還求之不得。囑托完一切,姜珩換上一套便于行事的月白直裰,腰束帛帶,長發簡單用逍遙巾縛起,翩翩公子形象,這才同裴言昭一道出門。
“說實話,你是不是把裴紹當成是我,所以給了他一記好看。”裴言昭煞是歡樂的憶起方才誤會,不禁又牙酸捂臉,想到若是自己被打的情況。
姜珩略感不自在,跳開這話茬:“眼下要緊的是替醫館尋得血參所在,你有線索?”
街道上熙熙攘攘,裴言昭靠近一些同她說話:“我線索多得很,倒是你,沒事跟過來幹嘛?辦案又不好玩。”
不知這話是否嫌棄自己礙事,姜珩眉毛微蹙,陳白見解:“要是全城搜捕,無異于大海撈針。方才在福安堂,大姐說血參不止一顆,她不通藥理,說得如此堅決,是個疑點。再者,以大姐得理不饒人的性格,如果被人污蔑,狂暴憤怒應居多,她跟大嫂吵架時動怒很少,倒是得意顯多。所以我認為,目标應該定在袁灏身上。”
裴言昭點點頭,作為交換,道自己所知:“袁灏是房産商,燕京地界管控嚴格,他插手不進來,就想發展別的産業,據說麽,正想加入醫藥業。你說,他要是盜走了血參,目的為何。”
“擠走梁氏醫館,在醫會束手無策時,拿出血參,解燃眉之急,順利上位。”
裴言昭咧唇一笑,見他男裝,下意識搭手上她肩:“挺內秀啊,滿肚子壞水兒。”
肩膀上一重,姜珩格掌擊落,緊繃着臉。裴言昭誇張的甩了甩手,正要說什麽,眸光定在某處,下颔擡比:“看那是誰。”
搖着折扇大腹便便走來的人,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袁灏。姜珩從前嫁入裴家,雖與裴家人算不上熟悉,人還是和相貌對得上號,能認全。
那人朝他們走來,姜珩扯過裴言昭的手臂,抓住閃到邊上的面具攤後作掩。
裴言昭擰了擰手腕,惑道:“拉我到這來做什麽?”
姜珩有點無語:“袁灏招搖過街,不把自己當賊,不代表他看到我們不會起防範,畢竟你是都督,也不是站大姐一邊的。我們要跟蹤他找血參下落,需暗訪。”
裴言昭摩挲下巴:“袁灏上次來燕京在半年前。你認得他?我只不過喊了聲,看那是誰。還是他磕頭上刻了我是袁灏四個字?”
“……你不要啰嗦,扯些和找血參無關的話。”
裴言昭啧啧又嘆:“男人和女人真是不對等,你問我的話我都誠摯相告,你不想說的,一句話搪塞過去。還有,我搭你的肩會被打,我的手就随你牽。你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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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人過去了。”
姜珩擰眉打斷,沿着貨攤追蹤。須臾,穿過一大街兩小巷,來到一處隐蔽而繁榮的朱門大樓——玄機館。他們眼睜睜目睹袁灏簇擁大幫随侍,走了進去。
姜珩遲疑的站在三丈之外,面龐複雜:“要寸步不離的跟進去嗎,他大概不會把血參轉放到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不然等他出來,跟他回家。”
裴言昭卻徐徐前往,道:“等?這是絕妙機會,我想他來此處都來不及。”
“為何。”
“袁灏好大喜功,還喜炫耀。得兩個粉頭小酒一灌,他還不吐真言?”
姜珩明了,撫了撫發鬓,嗓音控粗:“那走吧。”
“等一下。我覺得不太好。”
裴言昭濃眉擠成一團,似乎在凝思重中之重的事情。姜珩心跟着提起:“又怎麽。”
裴言昭斜觑她:“帶新婚妻子來這種地方,我會不會遭天打雷劈。”
姜珩眉頭舒展開,雲淡風輕答:“沒關系,我不在意。”率先搶步入裏。
裴言昭在原地滞愣半晌,咬牙追上:“你什麽意思,是不在意來這種地方,還是不在意我被天打雷劈。”
玄機館大廳繁華依舊,衆多喜好歌詞詩賦者群聚,不區男女,不分貧賤,賞歌奏樂,撇開樓上的正經生意不談,每每走進來,均沐風雅。此外,這裏還因保密性強受官員追捧,南來北往客人談論的小道消息雖多,朝廷樞密實則極少,另探到,那就不屬于北院女的範疇了。保密更廣的作用在于,不讓客官家人找上門來,撈住把柄,砸了生意。
是以在裴言昭靠近櫃臺時,老板娘面上笑靥如花,手下不動聲色将客簿蓋上。
“裴都督,什麽風把您吹來了。您升了都督後還沒光顧過我們店吶,有了嬌妻就看不上我們這的姑娘了嗎。您身邊這位小兄弟是誰,有點面熟呀。”
裴言昭勾勾手指,直言:“錄簿拿來。”
老鸨微怔,幹笑:“都督是怎的了,突然想看這玩意幹啥。您也知道我們這行規矩,不能透露客戶信息。”
“我想看?我是不得不看,”裴言昭神情凝肅:“女真部遭襲回蒙古後,對大炎懷恨在心,培養了一批刺客潛入燕京,準備拿幾位大官開刀。皇上怕鬧得人心惶惶,亦怕消息不牢靠,傳出風雨,惹兩邦再生罅隙,特叫我來暗訪。你這要是不經意變成屠宰場,生意還做得下去?”
姜珩聽他在那口若懸河,嘴角抽搐不停,将目光轉向別處,分散注意力,免被老鸨瞧出端倪。
“哎呀!”老板娘聽了吃驚萬分,尖叫後及捂嘴巴,身軟趴在櫃臺上,“都督救我們啊,雖然您沒睡過我們這的姑娘,談不上一夜夫妻百夜恩,您,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因為裴言昭向來來這只跟官員談事,談完就走,從不跟她這裏的哪個姑娘有過沾染,老鸨一時不知該擡出誰來攀交情,只得這樣說。
裴言昭深沉的嗯了聲,伸手:“錄簿。”
老板娘二話不說,将厚厚一本奉上:“您盡管看,把殺千刀的刺客抓出來!”
裴言昭松松散散翻看幾頁,心中有數,牽起姜珩的手:“走。”
不多時,他們繞到了大樓的□□院。見裴言昭仰視打量,躍躍欲試模樣,姜珩揣測他又要走旁門左道。這也無可厚非,能騙得錄簿一觀已實屬難得,再明目張膽說要查袁灏的房,老鸨不會同意,驚動了袁灏亦會打草驚蛇。
裴言昭搬來梯子,迅疾上爬,姜珩随其後。連接梯口處有一座狹窄的延伸石臺,僅夠扶欄立錐之地。裴言昭站在石臺之上,透過紗窗觀望屋中,忽覺身後熱熱的,他扭頭微吓,及時将人攬住了腰。
“這你也跟?不會在下面等我消息。”
姜珩沉思:“你方才說,如果他真的用血參炫耀,不懂血參貯存條件就拿出來的話”
“噓,他去裏間沐浴了。我們進去躲起來。”
裴言昭也不在乎多她一個,身手繼位靈活的撐開窗屜,單身抱着輕飄飄姜珩往裏一滾,落在柔軟的絨毯上。
隔紗內間傳來男女子水中嬉戲的泠泠聲,姜珩重重鎖眉,還未打量房中陳設,只覺置身于一片夢幻缤紛的粉紫色,就被帶入一堵衣櫃中藏匿,陷入漆黑,适應後,一縷光線從縫隙漫進,能看見幾片衣角殘影,以及對方的輪廓。
昏暗的空間并不難聞,萦繞熏衣的淡淡迦羅香,還有拂面的溫熱氣息。
姜珩頭微偏,貼木聆聽外面的動靜。
嬉戲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放肆,從浴間移到了床上。短小精悍的袁灏把水靈靈的姑娘往身下一壓,挑逗對方下巴,桀桀色相:“你們燕京的姑娘都像你這般好看?小爺我就要搬進京城,天天來照顧你生意怎麽樣啊?”
“少爺,奴家以後只想伺候你一人,你就把我贖出去得了,做偏房做丫鬟都行。別再讓別的臭男人糟踐你的女人嘛。”
“喲喲喲,你不僅好看,還會耍心機,”袁灏眼色一厲,抽姑娘一巴掌:“想讓爺贖了你,看你待會表現了!”
雲雨亢奮間,女子受不住袁灏不把人當人看的淩虐,哭着逃:“滿嘴大話的騙子,你走開,老娘不伺候了。”
“不相信爺是富商?”
“是老娘也不幹了!”
“小爺我告訴你,過兩天我就會取代梁氏醫館,過來看這是什麽寶貝兒。”
壁櫥裏的姜珩快被熱氣熏暈之際,聽到關鍵之處稍稍振奮,他們跟進此處避免遺漏,想袁灏不一定在這個出示血參,起碼還得跟幾個地方探尋蛛絲馬跡,沒想到這麽快他就沉不住氣。
同時,壁櫥裏仿佛熱浪熏天,姜珩側目視之一動不動的人影,唯胸膛起伏颠簸可見。姜珩勸念道:“情同而親合,親合而事生之。情非得已,心靜自涼。”
裴言昭磨動齒壓,敗給她了:“這種時候,還給我念經。”
姜珩啞然,驟然旁側大亮,裴言昭沒有提前商量的暴露躍出。電光石火間,裴言昭掠到床榻上,奪走一只明黃繡袋,抛扔給姜珩:“你先走,抄小路去最近的順天府,我斷後。小心些。”
“哦!”
姜珩将布袋藏進懷中,撒手不管裴言昭狀況如何,爬往窗外,按原路下梯逃離。
姜珩一氣兒跑到街市上,忽然想起方才接過布袋時,上面一撕毀的小洞,不知是臨時争搶毀壞的,還是袁灏保管不當所致。
她見後無追兵,當即剎步停下,感到胸口一片沁涼,暗道不妙,取出布袋,果然見一小洞。
她知一些珍奇藥品的共性,比方要保持活株的鮮活,會在特制的容器裏裝上特別的水壤續養,有些是冰沙。
不管布袋裏的貯養之物是什麽,瞧這冷氣流淌消散不是好兆頭。
姜珩捏住布洞,有些着急在人群中打轉。
“請問有沒有針,你們誰有針。”
姜珩問了會自覺愚鈍,誰帶針上街,得趕緊找到一處布莊或五金店詢問才對。
正欲放棄,一條灰撲撲的袖子橫伸過來,手捏一根繡花針。
“啊,謝謝,”姜珩接過針,順望去,驚訝遇熟人:“三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