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餘珂這一覺不是自然醒,是被秦赴推着叫醒的。
餘珂睡得腦袋昏昏沉沉,眼睛很艱難才睜開,透過遮光效果一般的窗簾向外面看過去還是亮的,并不到秦赴不得不把他叫醒的時間。
秦赴在他身邊半跪着聽電話,只不過用的是餘珂的手機,手上還拿着餘珂的衣服遞給他,用眼神示意他換上。
這通電話結束,餘珂衣服也穿好,只是腦袋還是發懵,不明白秦赴這弄得是哪一出。
“怎麽了?”餘珂看秦赴把自己的手機放下了,問他。
秦赴看了他少許時間,很少有這樣猶豫的時刻,過了幾秒還是說:“騰興商會對家雇的恐怖分子潛伏在這家酒店裏,大概率盯上的是我。”
餘珂來之前被秦赴做了十足的思想準備工作,反應也比秦赴意想中冷靜很多,坐直了身子問秦赴準備怎麽做。
騷亂聲混雜槍響已經無孔不入地從門窗滲透進來,餘珂聽不出方位,只覺得不算遠。
秦赴一只手搭在餘珂頭上安撫他,一邊又借了餘珂的手機撥電話給助理,神色是完完全全屬于秦赴的冷靜,只是餘珂幾下呼吸的時間,秦赴幾份拟好了的報告就已經全部發出去了。
挂電話之前,餘珂聽到秦赴說的是“沒事,不用接我”。
餘珂則完全信任他,秦赴切了電話轉回去看餘珂的臉,覺得要是自己說就呆在這不跑了,餘珂大約還是會和他一起的。
餘珂是覺得秦赴可靠沒錯,但他也沒有想到秦赴是還能聽着槍聲看着他笑出來的,還笑得那麽開心。
“你在開心什麽啊。”餘珂雙手去推秦赴的肩,想說這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的。
秦赴沒讓餘珂推動他,反而抓住餘珂的手腕把他壓回去,用了十分的力氣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餘珂疼得想揍他,手又被秦赴捉住。
酒店是為了讓餘珂和林渚凡睡午覺專門訂的,訂了一天一夜,雖然不到退房的時間,但他們傍晚就要趕回曼谷去,晚上并不在這裏睡。
飛楚商會的人着急在這個時候動手,大約是知道了秦赴晚上和徐彥興約了飯局,就不在清邁,而曼谷明顯是徐彥興的勢力要更強悍一些,所以這個秦赴還留在清邁的下午是最好動手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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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給秦赴通電話的人是餘玦,不過兩個人在電話裏沒說特別多,餘玦懷疑秦赴的手機有問題,要他用餘珂手機把該給下屬交代的趕緊交代了,自己的手機就趕緊扔掉,扔掉以後等餘玦上去找他。
餘玦和林渚凡的房間在秦赴他們的樓下,就算那些恐怖分子找到秦赴的房間需要一點時間,也不好叫秦赴在酒店裏亂走,還帶着個餘珂。
秦赴打完電話就直接把手機泡衛生間水池裏了,聽着大大小小連綿不絕的驚叫和槍聲,神色悠然地坐在床上等餘玦來。
餘玦來得比秦赴想象中要快很多,打開門看到餘玦白色襯衣上濺的血跡,這才總算是完全相信了徐彥興對餘玦的評價。
餘玦看到他就扔了把後坐力小的小型手槍過來,問秦赴說:“會不會用?”
秦赴拿着槍放在手裏掂了掂,他小時候學過射擊,雖然在岐海做生意很久不碰熱武器,但是自保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和林渚凡解釋的。”秦赴很有好奇心地問,卻也沒耽誤聽餘玦的指示帶餘珂從酒店側邊安全門裏進去。
餘玦聽到秦赴的問題,勾着嘴角笑了笑。林渚凡看到他從随身帶着的一個不會引起懷疑的尺寸的武器箱裏拿槍過後的幾秒,大致就已經明白過來,還學着餘玦的動作,有模有樣地拎着一支沒拉栓的,槍口抵着餘玦的胸口。
餘玦沒什麽表情地給他指了路,吩咐他先從安全門裏走,林渚凡貼近餘玦的耳朵,“你最好到時候給我一個解釋。”
槍還堵在餘玦的心口,餘玦沒選擇把槍拿回來,去拉林渚凡的手腕,趁恐怖分子還沒有抄到他們這一層的時候把他推出去,要他快走。
“拉栓,瞄準,然後扣扳機。”
餘玦手附在林渚凡手背上教了他一次,把這支槍留給他,也是故意貼着林渚凡的耳朵說,“從這個門下去,二層有一個暗門在左手邊,用點力氣推,在裏面等我。”
又很缺德故意叫林渚凡難受一樣,漫不經心地說:“如果我能活着回來,連帶着那天晚上沒說完的,就全部解釋給你聽。”
然後轉身走了,一眼沒看被他留在身後的林渚凡臉上的表情。
餘玦的身份暫時是沒有人察覺到,他給秦赴通過電話以後,給徐彥興也通了一個,徐彥興早猜到會有這樣一天,他安排的保镖好幾十人,距離秦赴他們的酒店不遠,都是待命狀态。
“接應的人在酒店地下一層的車庫裏等。”餘玦邊走邊說,背後的拐角有腳步響起來了,餘玦扶着牆及時轉身,擡手就是一槍,打中追過來的戴着面罩的人的大腿。
餘珂一直跟着他們走,一路上沒有他說話的機會,只是看到哥哥展現出他平時想象不到的樣子也不大驚訝,就是餘玦看餘珂的眼神,想問的大約也不會比林渚凡要少。
餘玦拍了拍餘珂的肩膀,什麽都不說,也沒有必要,這對餘珂來說也根本算不上什麽欺騙,等事後給林渚凡一個人解釋他為什麽背着他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其實就夠了。
打鬥的聲音越來越近,仔細聽還有肉碰上肉的沉悶聲響。餘玦和秦赴的槍上裝了消聲,一路上就算開槍也并不有更多人發現他們的位置,但子彈也不算多,眼見要靠近安全門了,從走廊另一邊面對着他們的方向又冒出兩個面罩人。
秦赴和餘玦都不是瞄不準人體致命點的,但兩個人的第一選擇都是打四肢。
餘珂相比他們來說,站得位置要更偏後一步,所以身後有人持刀逼近的時候,他是最快反應過來的。
那刀子十分明顯是朝着秦赴的後頸來的,對餘珂的性命興趣并不大。
餘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想,他情急之下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用自己不致命的肉體位置幫秦赴接下來這一刀。
在餘珂的意料之中,他用手臂為秦赴擋下這一刀以後,秦赴就能反應過來擡手,這一槍的角度沒有刻意去丈量,子彈打進了肚子。
餘珂疼得眼睛無法視物,刀口是傷到骨頭的深度,他失血過度,連路都走不太動。
所幸他們進了安全門裏,秦赴将槍扔還給餘玦,把餘珂打橫抱起來走。
從安全門往通道下走一路都沒有什麽人來過的痕跡,但餘珂現在血流得止不住,血點子間隔不多地從小臂上落下來,帶在水泥地上形成一條血線。
餘玦向裏推開暗門,看到林渚凡已經等在裏面了,兩個人隔不算多時再對視上,也不知怎麽都有種不可明說的沖動。
但現在明顯不是交流感情的時候,餘珂帶了傷進來,臉色太差,昏昏然之間的刺痛感也并未放過他。
暗門是徐彥興早些年就在這個酒店空出來的,裏面醫療用具不說特別齊全也還是有不少的,這棟建築也是他的房産,飛楚選擇在這裏動手,調查人員有很大的責任要負。
整個空間裏幾近無光,只有更往裏面一些的頂上挂了一盞用鋼絲懸住的燈泡,林渚凡讓餘珂躺在靠近光源但不直視燈泡的位置,拿了碘伏和止血傷藥。
“你們倆,”林渚凡看見餘珂這樣心裏也不舒服,語氣不大好,開始嫌棄秦赴和餘玦站在這裏礙眼,擋他的光源,“幫不了忙就滾一邊待着去,走開。”
這時候倒是連老板和餘玦一個都不害怕了,說話口無遮攔。
兩個人很識趣地退開,給林渚凡留了足夠的空間。
餘玦轉頭去看秦赴的表情,後者站着靠在等身高的一堆雜物旁邊,用肉眼哪裏都看不出來變化,但是叫餘玦來評判,又覺得變化是十分明顯。
秦赴垂着頭看地上滴落的血滴,想到餘珂縮在他懷裏疼得受不住,卻還是咬着下唇不發一言的樣子,第一次對疼痛感這種東西産生深惡痛絕的情緒。
“飛楚的消息挺靈通。”秦赴率先開口,不鹹不淡地陳述。
簡直是太靈通了,秦赴剛與騰興達成半合作關系的第二天,這些人就敢一個個不怕死地撲上來要他的命。
秦赴換了一副表情,開全了氣場,笑似非笑地對餘玦說:“我原本罪不至此。”
餘玦知道,要是現在再給秦赴一把槍,他大約是不會再控制着往人手臂和大腿上打的。前些天被徐彥興逼迫也不發作只是覺得沒必要,但現在飛楚動了餘珂,不說是不是有意,都已經完全觸到了秦赴的逆鱗。
秦赴話裏有話,是十分帶着刺的。意思也很明确,沒有徐彥興逼他站隊,飛楚不會這麽迫切地想要秦赴的性命,也就不會搭上餘珂。
又嘲諷餘玦:“小餘總是覺得我命很硬,還是覺得餘珂命很硬啊?”
逼迫的隊伍裏,餘玦雖不是主力,但也很有他一份。餘玦反駁不了秦赴的話,不和他多說,拿着林渚凡的手機給徐彥興通電話。
通話很快結束,秦赴還站在那裏,還那副表情,在等餘玦回答他回答不上來的問題。
“接應的人在往這裏走。”餘玦顧左右而言其他,秦赴瞥他一眼,眼裏的狠厲透過發絲間的空隙不再收束地刺在餘玦身上。
秦赴極少極少對人有這樣的神色,餘玦當然也知道,他以為自己冷靜,實際上等從口袋裏掏了煙和火機出來,煙頭對着出火孔怎麽都對不準點不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太厲害。
“餘玦,”秦赴冷淡地叫他,“如果今天那個拿刀的人拿的是槍,我們沒有一個人能活着走到這裏。”
泰國的槍藥不大好拿,但作亂的是飛楚商會,他們只能慶幸自己運氣好和劫後餘生。
餘玦幹啞着嗓子說:“槍都是徐彥興的人開,這點我可以保證。”
飛楚雇的人大多是戰場下來的老兵,商會表面上給的報酬多,但還是不能一點不看內陸臉色,于是連槍也沒給他們配。
“我……”餘玦很少有這樣呆滞木讷的時刻,但也只是一瞬,就控制着聲音裏帶出來的情緒同秦赴說:“是我的錯。”
餘玦終于把煙點上,不掩飾疲态地閉了閉眼睛。
秦赴看在眼裏也不再為難他,他一時間氣昏頭,也不是不明白餘玦做這一切,擺這一場大局是為了什麽。
要是秦赴有餘成霖這樣的父親,秦赴說不準自己會不會做得比餘玦好。
“算了,”秦赴語氣緩和下來,對着餘玦手上握着的手槍擡了擡下巴,說:“回了內陸能不能少碰點這種東西。”
又說:“你要不小心把自己整死了,好歹想想那邊兩位。”
“我知道。”餘玦清楚秦赴就是嘴巴硬心腸軟,勉強扯着嘴角擡了擡,要秦赴先放過他,至少先停止對他的批判,他真的很累,累到槍都擡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