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餘珂不覺得這段談話和他的回答有什麽非比尋常的地方值得秦赴需要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他。
但他有好好地利用身體上的各種感官,皮膚隔着布料觸碰皮膚,鼻子通過空氣聞到秦赴身上不濃的洗衣液味。
要是氣息也能被嘗出味道來就好了,餘珂感到嗓子有些幹澀。
秦赴抱了他很久才放開,但在餘珂身上留下的力度卻沒有那麽快地撤走,餘珂感覺到秦赴的餘力還在擁抱他。
抱完誰也沒有說話,秦赴将臉低下去看餘珂手裏的傷口,臉上露出大約是沮喪的表情,餘珂矮他大半個頭,于是也看到。
餘珂的腦袋變成膠卷機,一幀一幀地在播放秦赴摔了碗趕到他身邊來的慌張樣子。
他有一絲報複到秦赴的暗爽,也有獲得了與秦赴之間近距離突破的雀躍。
他愛得不純粹,恨又不徹底。
将純潔的愛意剝絲抽繭,能拆出他見不得人的偏執倒刺。
世界上什麽生物會這麽矛盾,大約是人類吧,但哪個人類會矛盾得如此突出,大約只有餘珂吧。
“你出去,”秦赴給也沒給一個眼神,“我的卧室裏有醫藥箱,裏面有碘伏。”他的嗓子還是沙啞的,餘珂懷疑他偷偷抽過煙,但也沒聞到煙味。
餘珂走出去,在門外又往裏看。
秦赴很慢地蹲下來,在桌上拿了紙巾,在擦地上涼掉了的粥。
餘珂出去拿了醫藥箱又走回來,秦赴還是蹲着在擦,餘珂沒見他動作有這麽慢過,哪怕是他出車禍渾身是傷的那段時間,都不像現在這樣沒有精神。
餘珂産生一種自認為大約是憐惜的情緒,走過去将醫藥箱放下,不發一言地在秦赴身邊站住。秦赴手裏有些慘不忍睹,昨晚花刺磨的劃痕,被熱粥燙的水泡,還有一個餘珂沒法直接看到但清楚他有的圓形煙頭燙傷。
說起來非常不好意思,這些傷全是間接地由餘珂作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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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赴聽到他回來的動靜就回頭看他,還保持着蹲下擦地的姿勢,對餘珂說:“自己處理一下傷口。”
很無端地,餘珂從秦赴的聲音裏聽出他很疲憊。
他一開始的目标是先把他追到手,再甩了他,但秦赴抱了他,又擺出一副這樣命懸一線的狀态,餘珂倒也沒覺得有多舒服。
餘珂有點想知道,于是問出來了。
“秦赴,你是不是很累。”
面前那人擦地的手猛地抖一下,湯汁在地上被勻開一道突兀的痕跡。
不過一會兒,秦赴就不動聲色地将那道勻出來的廚餘垃圾擦掉,解釋說:“我今天工作還早退了,這幾天也沒有加班。”
意思是不累,但餘珂總覺得他在嘴硬。
“哦。”餘珂說。
過了一小會兒,等秦赴處理完了将紙巾扔進垃圾桶,餘珂才接着說:“你的手給我。”
秦赴站着沒動,餘珂猜他應該是不想給,只能自己上手去掰他藏在背後的手。
很不可思議的是,餘珂幾乎沒怎麽用力就成功了,他去回憶秦赴不久前握住他手腕的力度,秦赴抱他的力度,還以為不會讓他得手。
也沒說給了要幹什麽,但秦赴覺得,就算是知道餘珂要再給他燙一個煙疤,自己都是會給的。
秦赴也承認自己意志不夠堅定,以餘珂為一切出發點而轉移。
直觀地看到秦赴的傷口,餘珂才意識到秦赴其實也是很疼的。
那只筋骨分明的手在很明顯地顫抖,他碰了碰秦赴手心的皮膚,擡頭去看秦赴垂在發間的臉。
餘珂很不合時宜地感慨一句:“你真的好能忍。”
秦赴看着手掌,有些殘忍地笑了一笑,控制着沒讓餘珂看到。
“看起來有點吓人。”餘珂又說。
秦赴笑不出來了,過了很久,久到餘珂把藥都上完了才鼓起勇氣一般問他:“吓人嗎。”
餘珂在擰碘伏的瓶蓋,大概以為秦赴被打擊到了,斟酌着程度用詞說:“有一點點吧。”
秦赴聽完後就像避着什麽一樣收回手,和不久前就着餘珂的力氣把手遞過去的行為不一樣了,垂在身側,也不發抖了。
“我煮了粥,鍋裏還有一些,你熱一熱,自己盛來吃。”餘珂聽秦赴聲音裏的興致很低,也沒有想再多說點什麽的樣子。
餘珂在他背後把人叫住,說:“什麽粥。”
秦赴回頭看一眼餘珂,又偏過一點距離看餘珂腳下的垃圾桶,再重新低下頭,看餘珂用餘光就能瞄到的垃圾桶裏粘在紙巾上的蝦仁。
“蝦仁幹貝粥。”秦赴回答。
餘珂說:“你給我盛。”
秦赴臉上沒見什麽脾氣地又看過去,餘珂就很欠打地舉起還沒上藥的手,“我手疼。”
“行不行啊。”餘珂大約是覺得秦赴沉默的時間太久了,于是出言催促道。
答案必然是肯定的,秦赴抱他一下,餘珂也不裝傻,便被吃準了要容忍餘珂作天作地的本領。
餘珂吃,順便偷瞄秦赴;秦赴不吃,沒看餘珂,很認真地在過一份剛拟下來的合同。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面上倒是沒什麽,只是心裏有難得的和諧和平靜。
秦赴一份合同過完,餘珂還動作不快地一勺一勺舀粥吃,偷瞄的動作因為秦赴工作專注的良好習慣而越發嚣張,導致秦赴擡頭看過來的時候他沒來得及裝作無事發生,被當場抓住。
“看什麽。”秦赴語氣裏有種無可奈何的柔軟,是餘珂最熟悉的那種。
餘珂趕緊把腦袋低下去,搖頭說沒什麽。
秦赴在對面輕又快地笑一下,從口袋裏摸出來個什麽東西遞過去給他。
餘珂下意識接過來。
“……”那個東西被餘珂放到眼皮子底下,他一下子就擺出了一張臭臉。
“這是什麽啊!”餘珂突然想要倒拔垂楊柳,力拔山兮氣蓋世,聲音洪亮,克制着沒把東西扔回去。
秦赴喝了口水,冷靜開口:“不是你昨天晚上想去買的日用品嗎,”又說:“我家裏只有這個型號的,你先試試,要是不合适我再帶你去買你的型號。”
餘珂看看手裏的大尺寸橡膠制品,又看看秦赴,覺得還是把這人殺掉吧。
這種東西他倒也不是說不好意思拿出來光明正大地說,只是這玩意兒是從秦赴手裏遞給他的,事情就變得有那麽一絲絲詭異。
餘珂僵着臉問:“這是你的啊。”
“是我的。”秦赴不太要臉地回答。
餘珂粗略摸了摸,沒拆塑封膜的,全新的一盒。
真好,真客氣,還知道拿一盒新的給他。
餘珂不帶點感情地說“謝謝”,秦赴保持沉默,就點了點頭。
粥是吃不下了,餘珂在恍惚中放下勺子,僵硬地往樓上挪。
“不吃了?”秦赴還坐在餐桌那裏問。
“不吃了。”餘珂的聲音也跟着不停的腳步在漸漸挪遠。
秦赴看餘珂走路的姿勢逐漸有同手同腳的趨勢,又問:“你怎麽了。”
餘珂不作聲,心說我想去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