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渚凡酒量算不得好,再誇張點說,可以算是很爛。
“這種度數的酒都喝成這樣。”秦赴坐在輪椅上很漫不經心地嘲笑他,林渚凡喝了四小杯就上臉,耳垂紅得發燙。
秦赴看見了,指指他,又捏捏餘珂的手臂,說:“小珂都比你酒量好。”
林渚凡偏過臉,看到餘珂那副借酒消愁的氣勢,靜了靜,放下酒杯轉身去洗手間。
因為胃病,林渚凡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碰過酒,原以為這麽久時間他幫着秦赴擋掉一點也不會有事,但他判斷失誤,高估自己的身體素質。
林渚凡将胃裏的東西吐了個幹淨,雙手撐在洗手臺上,不看鏡子,卻去看水池裏映的自己,很重地喘着氣。
至于鏡子裏什麽時候多了個人,林渚凡低着頭,沒看到。
“吐完了嗎。”
林渚凡被酒精拖累地反應慢半拍,眯着眼睛轉過頭去看聲音的方向來源。
餘玦站在門口,手裏拿着剛剛林渚凡喝酒用的同款高腳杯。
水龍頭被重新打開,林渚凡漱了口,又掬起一捧水往臉上送,感覺自己體內扭曲位移的器官安靜下來,沉默着重回原位。
“餘總,”林渚凡不看他,徑直往洗手間門外走去,餘玦看他似乎是很短又快地笑了一下,像彙報什麽似的回應自己:“吐完了。”
他帶着滿身酒氣路過餘玦,餘玦眉頭狠皺一下,拉住他的手臂。
林渚凡帶着戒備地看向他,卻也沒有強硬地抽身要走,停下腳步來等餘玦下一步的反應。
“吃藥。”餘玦另一只不拉住他的手拿着高腳杯不方便,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扯着他,往洗手臺走,将高腳杯放在上面。
玻璃制品磕在大理石臺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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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玦從西裝口袋裏摸出一板胃藥,林渚凡低頭去看,是自己常吃的那種。
林渚凡沒去接,對餘玦說:“老毛病了,不礙事,我回去會自己吃。”
餘玦像沒聽見似的,因為林渚凡聽到錫箔紙被揉捏的聲音,他再擡頭去看餘玦,那人手指上已經撚了兩顆膠囊。
林渚凡意識到什麽,往後退一大步,避開餘玦伸過來的膠囊和手。
但餘玦不想讓他避開的,林渚凡就避不開,餘玦手長腳長,往前跨一步,手再向前一撈,扶住林渚凡後頸的位置,用的是他無法抗拒的力道和态度。
從來都只有餘玦避開他,他是避不開餘玦的。
他将要在餘玦強勢壓過來的影子裏溺死,但餘玦一概不管,甚至主動伸出手,将他拉進更深更濃稠的影子,不管是林渚凡的影子,還是林渚凡的軀體,都吸進去,不吐骨頭地全部吸進去。
林渚凡死咬着牙關閉着嘴,不讓餘玦把那兩粒藥丸塞進他嘴裏。
但他的掙紮是一片薄得可憐的浮木,餘玦再一用力,浮木便斷掉了,林渚凡妥協張嘴,藥丸被送進去,餘玦卻沒放手,拇指發狠般地扣着林渚凡的下颚和牙齒。
眼裏充了液體,是林渚凡不能控制住的,餘玦在他的眼淚落下來的瞬間便放了手,拿起洗手臺上擱着的高腳杯,将裏面的液體往他嘴裏灌進去。
林渚凡的味覺告訴他,不是酒,沒味道,感官告訴他,溫熱的,不是冰涼的香槟酒。
暖黃的燈光打着,林渚凡以為裏面盛着的是餘玦從酒會上拿的香槟。溫水推着他嘴裏的膠囊滑進他的咽喉,再滑下他的食道。
餘玦不讓他避開的,他從來避不開。
地形引力的作用讓林渚凡的眼淚無法抗拒,他掙脫餘玦的束縛,靠在洗手臺上,在淚眼朦胧的世界裏盯着餘玦看。
“好霸道啊,餘總。”
林渚凡聲音裏帶了不明顯的哭腔,但餘玦聽出來,恍若未聞,語氣不太好地說他的胃病:“自己知道是老毛病還喝酒,疼死你算了。”
林渚凡在哭,餘玦惹的,但餘玦還能不拘言笑地數落他。林渚凡胡亂摸了一把臉,将自己失态的證據短暫地抹除,但更多的證據落下來,他來不及抹,那些也不會讓人心疼的眼淚便沒有遮掩地呈現在餘玦面前。
林渚凡說:“你有病啊餘玦。”
餘玦與餘珂長得不算像,餘玦長相淩厲,看起來兇,是很英氣的一張臉,站那不說話,不動也不笑,周圍的氣溫都能低下來幾度。
但林渚凡不怕他,認識這麽久也沒怕過,還敢怼着餘玦的臉,叫着他的大名,說他有病。
餘玦不出聲,冷眼瞧着,仿佛林渚凡罵的不是他。
餘玦穿戴整齊的樣子,林渚凡看着很不舒服,他魔怔了一般去扯餘玦扣得規矩的領子,系得漂亮領帶。
“你有沒有意思啊。”林渚凡酒精上頭,整個人暈乎着,将人拉過來壓在自己身上。但自己身子骨軟着,撐不住餘玦的體重,反倒沒站穩。
餘玦皺着眉頭眼疾手快地撈他一把,卻被林渚凡帶着,背靠在牆上,林渚凡面對他壓上來。
林渚凡依舊在控訴他:“你還招我幹什麽,我就算病死了跟你有關系麽。”
他嘴上說着胡話,手也不老實,一挑一撥,把餘玦的領帶扯下來了,纏在自己的手腕上。
餘玦偏頭去看,喉結滾動,幹得有些發癢。
“咱們大學那個系花就很不錯的,長得好看,家裏也有錢,能不能為餘氏地産帶來好處,你要好好考慮。”林渚凡說。
餘玦臉色不好,拒絕道:“我不考慮。”
他意識道林渚凡帶着不甘心的酒勁在和他鬧,他清楚他現在在做的事情沒有意義,但不清楚自己端着熱水來洗手間找他喂藥,林渚凡在胡鬧也不将他推開又有什麽意義。
事情不好收場了,林渚凡有些自暴自棄,他比餘玦低半個頭,幹脆将額頭靠在餘玦的肩上,很貪婪地汲取餘玦身上的味道。
餘玦沒動,任他靠着壓着,于是林渚凡得到不拒絕式的鼓勵,就試着去抱他。
他得手了,語氣也軟下來,像是撒嬌一般地在質問:“我為什麽不行啊,為什麽不可以是我啊,餘玦。”
餘玦雙手還放在西褲口袋裏,嘴唇抿成一條線,繃着身子,呼吸重了幾分。
“你不願意見我,你疏遠我躲我,我都可以不生氣了,餘玦。”林渚凡說一句話就要叫一遍餘玦的名字,餘玦自知定力不夠,于是冷着聲音不讓他再叫。
“為什麽,我偏要叫。”
林渚凡擡起頭,掉着眼淚看他,“餘玦,餘玦。”
那只被握出青筋的手終于是從餘玦的西褲口袋裏拿出來,松了力度,放到林渚凡的後腦勺處。
“別叫了。”餘玦沙啞着聲音,帶了些無可奈何的懇求,去看他眼睛裏流連的水光。
只要看進去,便抽不出身。
餘玦說完這句話就不再有言語和動作,林渚凡被酒精折磨地也累,意識漸漸飄忽,靠在餘玦身上,撤掉了自己在餘玦面前繃着的所有力氣。
“現在還不是時候。”林渚凡聽到餘玦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但他沒太聽明白,還沒等自己再細細琢磨,便什麽都聽不到了。
餘玦扶着他,在昏黃的燈下和由林渚凡圈住的原地站了很久。
“一直都必須是你,是我沒有你不行,林渚凡。”餘玦自認為膽子小,說話也等懷裏抱的人呼吸沉了才敢開口。
“你再等等我。”
本就該屬于林渚凡但遲到了好多年的吻落下來,吻上蓋了封箴,署名是他同樣錯過了好多年的餘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