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餘珂沒挑到好天氣,或是說秦赴的運氣太差,出院那天的岐海市刮了很大的風,下着很大的雨。
秦赴回頭,一本正經地對餘珂說:“小珂你挑的天氣挺不錯的。”
餘珂慢吞吞地為自己辯解:“我不是讓你再過一個月出院嗎。”
秦赴裝傻:“是嗎。”
“你自己說的不需要,我才去選日子的。”餘珂推着秦赴的輪椅,在秦赴身後嘟哝。
住院部樓下停了兩部車,一部是林渚凡開來接秦赴的,另一部跟在林渚凡的車後面,餘成霖的助理站在駕駛室外等餘珂。
餘珂知道餘成霖的那輛車不是來接他回家的,他走過去,自己打開車後座的門去拿自己的日用品和換洗衣物。
林渚凡給秦赴撐了傘,餘成霖的助理也站着淋雨,便不太可能給餘珂撐。
餘珂不太在意,從後座有些艱難地将自己的行李箱扯出來。
“餘總讓你盡快辦好那件事。”助理走過來,按住了餘珂拉行李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在雨裏盯着他看,餘珂感到不舒服,先把手抽開了。
于是行李箱被扣在助理手上。
餘珂見那人沒有要放手,并且一定要自己做出什麽承諾的樣子也來氣,嗆聲說:“辦不好怎麽辦。”
助理站在原地想了一會,才不太情願地将行李箱推還給餘珂,對他說:“您別難為我了。”
餘珂接過來,沒給他一個眼神往秦赴那邊走了。
“廢物。”餘珂的話剛說出來,就被大雨的落下來的重量拍在地上,按進地上的積水裏,助理雖然聽清了,但沒聽太真切,結合語境也不太清楚餘珂在罵誰。
助理回到車上,拿出手機看了半晌,很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把餘珂的話傳達給餘成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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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赴坐在後座,餘珂本來想去拉後座的門,手卻在碰到門把手的時候縮了回去,轉而坐進副駕駛,在關上車門的很短時間內就動作很迅速地将身上濕透了的外套脫掉,抱在身上,沒讓雨水沾到座位。
餘珂看看自己的褲子,發現并沒有比外套好到哪裏去,轉頭對秦赴說:“我身上太濕了,需要我先下車嗎。”
秦赴目光落到他臉上,問他下車做什麽。
“弄髒你的車,我可以打車去你家。”餘珂解釋道,又很主動地給出解決方案。
秦赴說:“不用,”又告訴他:“跟我什麽時候這麽見外了。”
餘珂沒說話,他感覺這個人好沒臉沒皮,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明明最清楚。
車上開了暖風,餘珂總算沒有那麽難受,麻木的四肢像是重新獲得了血液的流轉而獲得感知。
“小珂。”秦赴在後座叫他,餘珂回頭看。
秦赴對他說:“把外套給我。”
餘珂看看外套,将臉重新轉到後面,說:“很濕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還很髒。”
秦赴好像是很輕很快地笑了一下,說餘珂“知道是濕的還抱着”,又說“不髒”。
見餘珂還在猶豫,秦赴加重了語氣:“拿過來。”
餘珂沒什麽辦法地給他了,秦赴接過去,就很認真地疊好,将那件像剛從水裏撈起來的衣服放在另一邊。
餘珂有點緊張,但秦赴沒做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也就暫時放心下來。
林渚凡沒把車往秦赴早前與秦延和朱淨一起住的那套房子那裏開,他覺得不太吉利也膈應人,秦赴沒發表意見,林渚凡就做主把秦赴的東西全部搬到秦赴自己名下的一套房産裏。
進了門,沒留太久林渚凡就走了,秦赴腿上有傷還是老板,可以居家辦公,他不太配。
“東西都叫人給你送過來收好了,”林渚凡站在門口,拒絕了餘珂送他的要求,對秦赴說:“有什麽事就找我。”
秦赴接了一個餘成霖的電話,很耐心地與他說話,但餘珂看出來他有點不太上心,也有點敷衍。
餘成霖和秦赴說話是很有分寸的,很熱情的那種分寸,餘珂不用猜都知道他說了什麽。
秦赴好像也知道他不用猜,挂了電話也沒跟餘珂說餘成霖的事情。
秦赴叫他去洗澡,說行李有人幫他收,餘珂便沒想什麽地去了。
餘珂被冰雨澆灌了滿身寒氣,淋浴噴頭的水流從頭淋到腳的時候,他才像從麻木中蘇醒一般真正活過來。
他在秦赴的家裏,用着秦赴家的浴室和淋浴噴頭,還有秦赴家發出不同香味的洗漱用品,也就不可避免地一直想到秦赴。
餘珂有點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生活裏充滿了秦赴。
他在精神疾病醫院裏做治療的時候,明明都快忘了的,他以為即使再見到秦赴,可以表現得很潇灑以及不在意,但再見面他就知道自己還是不行。
餘珂蹲下來,水流進他的發縫裏,沒有辦法忘記聽到餘成霖說秦赴出了車禍時候自己的心情。
秦赴惹餘珂讨厭,這點他清楚,但他很仔細地琢磨過“到底希不希望秦赴被車撞死”這個問題。
他在葬禮的時候站在秦赴旁邊走神,伺機做了個假設。
把秦赴的臉換到面前的大幅照片上,旁邊坐的是秦旭。
可他不喜歡秦旭,于是在整個場所裏尋找其他的人,将每一個人的五官帶入旁邊那具身體的臉上,最後發現他不僅不喜歡秦旭,他誰都不喜歡。
只有旁邊是秦赴的時候,那就會好一點。
所以他得出了“不希望秦赴被車撞死”這個結論。
但餘珂的确不想讓秦赴好過,他想過讓秦赴死在自己手上,也為秦赴研究出自認為藝術感的感情式傷害。
餘珂很慢地用毛巾将自己整個身子包裹起來,他意識到一個問題,他還喜歡秦赴,他經過秦赴的拒絕和兩年的治療,還是想跟秦赴談戀愛。
他也不理解自己了,但餘成霖從他腦子裏蹦出來,于是餘珂想到了解釋。
餘成霖不止一次對着餘珂的臉罵他:“餘珂,你就是個神經病。”
秦赴的朋友附和說:“神經病也想跟秦赴談戀愛。”
餘珂感覺到身體的疲憊,但大腦仍不停地在轉,他一件一件,要将所有聽到說他神經病的話找出來。
“小珂。”浴室外面有人敲門,秦赴在門外叫他,餘珂臉上浮了虛汗,沒理他。
秦赴沒聽到回應,将眉頭皺了起來,敲門的聲音也用力了,叫他的全名,“餘珂。”
餘珂在秦赴想踹門的前一刻将門打開了。
秦赴還坐着輪椅,所以餘珂居高臨下。
秦赴這張臉,很适合難過地哭出來,餘珂垂着眼皮想。
他會努力的,餘珂又想。
努力跟他談戀愛,再努力踹掉他,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小珂,”秦赴沒見餘珂有什麽事,放下心來,将語氣放軟了,對他說:“太久了。”
餘珂很熟練地撒謊:“不太會用浴室的噴頭。”
秦赴沒懷疑,點點頭将手上拿着的睡袍遞過去。
“穿好,帶你去房間。”秦赴說得簡短,重新将浴室門關上,餘珂沒聽到他輪椅的動靜,猜想他應該是在門口等自己。
他穿好了衣服走出去,雙手就很自然地搭上了秦赴輪椅後的推手。
秦赴給他指方向,他推着秦赴一起過去,在房間裏看到了他的行李箱,便沒有什麽忌諱地在秦赴面前就打開了。
餘珂的東西不多,甚至算得上很少,一個不太大的行李箱就全部裝完了。
半邊放日用品,另外半邊放兩套換洗衣服,一套睡衣,幾條內褲。
是沒什麽好收拾的,餘珂将衣服全部抱出來放到床上,看了眼那些日用品,擡腳将行李箱踢上了。
連在秦赴面前當個盡職盡責的綠茶都忘記了。
好在秦赴沒有太在意,兩人随意聊了幾句,秦赴就讓管家來把自己送回房間了。
餘珂關上門以後,秦赴帶着憂心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想了一會,給林渚凡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