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臺下的弟子自然都被這場反轉而弄昏了頭, 但看熱鬧的也不在少數,尤其是除開昆虛派與終南派以外的弟子, 因為事不關己,倒是格外熱心, 對于他們而言, 這場劇情當然是越精彩越好。
于是立刻就有人表面看上去在為桃正天說話,實則是希望葉從一趕緊說出更勁爆的事。
“雖說沈如初沒被奪舍, 但你一個小輩也不能憑白污蔑桃前輩, 你可有證據?”
桃正天緊握着拳頭,此刻已經完全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 不過平複下心情後, 他已經并不緊張了。
在場的都是各大門派的弟子,既非掌門,也非長老,他三年前施的術, 應該已經随着沈如初的修煉而被慢慢化解了, 即使還殘存一點微不足道的靈力痕跡,但那些弟子檢測不出來,而若是昆虛派的長老或掌門來檢測, 他便可以說他們早就夥同好了的。
所以,他怕什麽?
葉從一并不着急說證據,而是不慌不忙的問出一個問題:“試問,若是在天下豪傑面前求婚被拒,你們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沈如初默默站在一旁, 她第一次見葉從一說這麽多話,而這些話都是為了她而說的,讓人心裏不自覺就和沾了蜂蜜一樣甜。
在衆人都在關注葉從一的提問時,她在關注葉從一。
要不是現在葉從一在忙正事,她甚至想撲上去親她一口。
昆虛派的弟子沒一個回答的,他們現在不可謂心情不複雜,尤其是在沈如初澄清出沒被奪舍過後,就更對她多了一些愧疚。
想想也是好笑,在選擇蔡寅和沈如初時,他們為了前途集體選擇蔡寅。
而在得知沈如初或許被奪舍時,他們又像是有多喜歡沈如初似的,恨不得立刻除掉奪舍的那只惡鬼。
多令人諷刺。
在今日這場鬧劇之前,或許他們心裏更多的,是真的希望沈如初被奪了舍,那麽當初孤立她的那幾分愧疚,也可以轉換為心安理得。
可在又一次傷害沈如初的時候,愧疚只會越來越重,重到你已經沒有辦法再直面她,也沒辦法參與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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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統統選擇了沉默。
有時候疏遠一個人,或許不是因為讨厭,而是因為內心裏覺得,配不上她的好。
沈如初曾對他們好過。
無論是不茍言笑的大師姐,還是活潑無邪的大師姐,都曾對他們情深義重。
其餘門派的弟子雖然不懂葉從一為什麽會扯到這個問題上,但仍舊配合她回答。“羞恥!”
葉從一點頭微笑:“沒錯,就是羞恥,應該沒人會有意見吧?”
下面的人不說話,便代表了集體認同。
葉從一繼續問:“那麽,面對一個讓你羞恥的人,你會想要做什麽?”
這次很快就有人回答:“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狠一點的,說不定還會要人性命。”
葉從一再問:“那要是那個人實力比你強,天賦比你高,并且沉迷武學,是你一輩子可能都無法超過的高手呢?”
很明顯,這個問題的指向對象是沈如初和桃夭夭。
葉從一的問題一針見血,在這種絕對打不過的情況下,要麽只能放棄,要麽,找更強大的人來,那麽桃夭夭當時的選擇就很不合理。
如果在必輸的情況下再比一場,只能讓桃夭夭再被淪為笑柄,因為她必輸無疑。
除非她能贏過沈如初。
那麽,應該在什麽情況下才能贏過沈如初呢?
“可是也不對啊?若是桃正天想害沈如初,那為什麽非得等到比武結束後才冤枉她?而且冤枉的這麽沒有水準?畢竟只要一貼符,沈如初有沒有被奪舍一看便知,沈如初當時又為什麽會逃跑呢?”
葉從一從天臺上看着他們一臉狐疑的模樣,開始為他們解惑。
“想必大家都以為,大師姐上次比武,只用出金丹期的實力,是她有君子之風,特意禮讓桃夭夭的吧?”
各大門派弟子:“難道不是?”
葉從一搖頭。“非也!而是她當時,只有金丹期的實力。”
臺下再次騷亂起來。
怎麽可能呢?沈如初三年前就已經不止金丹期的實力了。
葉從一說到這裏,偏頭看了沈如初一眼。
怎麽回事兒?場面明明這麽嚴肅,她明明也在很嚴肅的講話,沈如初在幹嘛?為什麽看着她笑的跟個傻子似的?
嗯?她是眼睛進了沙子了麽?為什麽一直沖她眨眼?
而此刻,沈如初見她看着自己,眼睛眨的更厲害了。
看樣子她很有抛媚眼的潛力呢,本來還擔心抛得不好看,不過看葉從一這一臉震驚的模樣,想必是被她迷到說不出話了吧?
葉從一幹咳了兩聲,別開頭,還是正事要緊。
但她經歷了沈如初剛才那麽一出,突然有些腦子空白。“說到哪裏了?”
沈如初小聲回答她,聲音嬌滴滴的。“說到人家只有金丹期的實力了。”
葉從一:“……”她真的好想提醒沈如初好好說話,但是,正事要緊。
于是她平複了心緒繼續道:“我們的大師姐,自從三年前立下賭約後,不久就走火入魔,差點丢掉性命。”
若是這樣的話,那麽故事就說得通了。
三年前立下賭約,桃夭夭為報仇,特意請自己的父親用計,讓沈如初在練功的時候走火入魔,本以為這場比武怎麽着也是贏定了,卻沒想到居然還會輸給沈如初,于是桃正天懷疑沈如初被惡鬼奪舍……
但!一切都是憑空猜測,毫無證據。
桃正天也是認準了這一點,所以即便葉從一将事情完全還原,也并不慌張,他只需要問一句“證據呢”?
他篤定葉從一拿不出證據。
“慌什麽?”葉從一氣定神閑。
“諸位想必都知道,雖然各家門派都是修真,但即便是最簡單的火球術,十個人使出來,也有十種靈力波動,這種靈力波動是因為宗派不同,修行的方法便也有所不同,而産生區別。”
“所以,為了确認沈如初體內是否有終南派的靈力……”
葉從一的目光突然看向昆虛派山門的方向,嘴角含笑道:“我特意将終南掌門請了來,昆虛派将以絕對公正的态度,見證最終結果!”
弟子們聞言紛紛轉身,果然就看見一位青衣老者禦劍而來,仙風道骨。
他們對他都不陌生。
——終南派掌門,桃之言。
桃正天原本胸有成竹的模樣突然變得驚恐。
老頭子不是去了南海為南緣道人賀壽去了麽?怎麽那麽快就回來了?
南緣道人乃是桃之言的師傅,兩人師徒情深,每年桃之言都會去為他賀壽,且小住些時日,一來一回得一月有餘,而這次,桃之言竟提前了半個月回來。
與桃正天不同,桃之言确實是個正人君子,為人也光明磊落,只是他再正統,家醜不可外揚,也不代表他會當着所有門派來宣揚自家孩子的醜事。最多是關上門好好教訓一頓。
可這次是神的旨意!
他無法違背!
桃正天素來怕這個老爺子,此時已經有些站立不穩。
他用眼神乞求他。
此事一旦揭露,損害的不只是桃正天和桃夭夭的名聲,對整個終南派也會有影響。
他想,哪怕桃之言不為他,為了終南派,或許也該幫他壓下此事。
桃之言無視他的乞求,擡手欲搭上沈如初的脈搏,卻被葉從一攔住。
葉從一用紅線寄在沈如初手腕上,将紅線另一端遞給桃之言。“男女授受不親,桃前輩莫要見怪!”
桃之言心裏窩着火,敢怒不敢言!
他年過花甲的人了,還能對一個小姑娘起什麽心思?
桃正天的靈力從紅線流動,絲絲縷縷,逐漸進入沈如初身體,開始找尋着另外的殘存靈力。
一衆弟子全都屏住呼吸,焦急安靜的等着最終結果。
待到桃之言松開紅線的時候,這結果便已是出來了。
只聽見“啪”的一聲,桃正天臉上挨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
一宗之主必有大家之風,不喜形于色,不怒于言表乃是基本,這一點桃之言以前都做的非常好,只是當實打實的證據擺在面前,告訴他他這輩子,不僅教了個孽子,還沒教導好自己孫女的時候,難免怒氣沖天。
桃正天的罪,是坐實了!
葉從一并不打算對他處以死刑,畢竟桃之言賣了她個面子,她也得還桃之言一個面子,況且,站在她的角度,活着不一定比死了好。
死了耳根子也就清淨了,而活着,卻還要遭受無數流言蜚語。
桃之言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不過站在父親的角度,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無論犯了什麽事,無論活得再卑微,他也希望他活着。
此刻他看向沈如初,素日裏高高在上的宗主低下頭,灰白的頭發有些紮眼,看起來竟顯得幾分可憐。“老夫代孽子先向少俠賠禮道歉,至于這孽子,我會帶回去好好處置的!”
說罷!也不等沈如初是否同意,直接帶着桃正天便離開了昆虛派。
葉從一沒把完整的故事說完,桃正天也因為桃之言的出現,一時懵了,也沒找出借口狡辯。
其實他完全有理由徹底把責任推在另一人的身上,畢竟他當初在沈如初體內施的術,也并不會讓她致死。
因為若是下手太重,他也害怕被昆虛掌門發現。
這一點桃之言早在檢測沈如初體內靈力的時候,也已經發現了,只不過他是個清高的人,即使不致死,他也容不下桃正天使出這種卑鄙手段。
而且他相信,另外一個謀害沈如初的人,也是桃正天的授意,所以解不解釋都無用,還不如趕緊離開此處,別再繼續丢那個人。
“都散了吧!”桃正天走了,葉從一也開始發話。
昆虛派的叛徒,應該關上門慢慢解決,就不必再像終南派一樣,再丢一次人了。
當時他對桃正天說“你和你的幫兇”時,聲音極小,小到只有一旁的沈如初能聽得到,所以諸位弟子自然也都以為這場戲落幕了,紛紛散場。
但……
實力低微的人聽不到,不代表實力強大的人也聽不到。
此刻在某一處,已經有人開始按捺不住。
當所有人都散場之後,操場上只留着葉從一和沈如初,還有幾位長老正準備離開。
沈如初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去牽葉從一的手。“師妹,我們也走吧!”
葉從一任由她牽着,低聲回應。“嗯!”
沈如初走了兩步突然又不走了,停下步子,和她面對面站着,十分誠懇的道歉。“那個……我之前在緊閉室的時候,有罵過你。”
她耳朵上逐漸泛起紅暈。
葉從一笑。“沒關系,能猜到!”
沈如初的臉色突然猛的一下就變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個帶着淩厲掌風,出現在葉從一背後的男人,連忙抱住她,調轉了兩人的位置。
轟的一聲。
白衣上染了血。
沈如初的聲音落進她耳朵裏。“葉從一,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