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褚青葉(十三)
“姓侯的有兩個,你說的那個是哪一個?”青葉也慌了一慌,知道姓侯的兄弟二人都不是好東西,一張口,卻問出這句話來。
“是時常去的那一個!”芳阿急得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是那個雪雪白的,那晚你也見着的!”
青葉心中已大略明白,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是文弱白淨但有腫眼泡的那個麽?”
芳阿點點頭,又道:“你還是趁着天晚,去珠仙那裏躲一陣子罷,若是那裏,任誰也找不到的。”
青葉點了點頭,随即道:“我這便走,你也趕緊回去吧。”想了想,抓住芳阿袖子,“你自家也要小心,回去叫甘仔老老實實地在家裏呆着,莫要四處惹是生非。”
芳阿應了一聲,又道:“那人今晚叫彩乃及良子陪着,并沒有叫我,我倒不急,我陪着你去海邊坐船罷。”
青葉不置可否,只道:“等我走後,你代我謝謝琴官罷。”
包袱是才收拾好的,拎上即可跑路。青葉先回後廚熄了竈裏的火,因晚飯還沒來得及用,便随意撿了些糕餅包好,回到卧房後,将幹糧塞到包袱裏,想了想,又爬到床上,将疊放于牆邊的一床被子掀開,牆面上赫然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口來,洞口塞着一團布頭,青葉将布頭取下,伸手從洞內掏出經年存下來的一包銀子來。
芳阿本來急得要跳腳,見狀便“噗”地一聲笑道:“你私房錢藏得倒好。”
青葉也覺得好笑,随着芳阿笑了兩聲,這才解開小布包,從裏面挑出兩錠大些的銀子塞到芳阿手中道:“我這一陣子都不回來了,自然也無法發工錢給甘仔,你拿回去省着些用罷。”
芳阿也不推辭,接過來揣入懷中,幫青葉拎了包袱就走。青葉打頭,一只腳才跨過店堂的門檻,便停下不動了,愣怔了一瞬後,随即回身向後跟着的芳阿悄聲吩咐道:“休要叫甘仔去胡亂找人,這個人,任誰都是無可奈何的。”
大門口,四個帶刀侍衛分兩列站着,兩列侍衛後頭站着的,乃是一身錦衣的侯懷成,他身後簇擁着一群內侍打扮的随從,随從的身後停的是精致馬車兩輛。
懷成上前幾步,在夜風裏輕聲一笑,極溫柔地問道:“褚掌櫃的這是要出門麽?怎地還收拾了包袱?”又歪着嘴角向青葉身後的芳阿道,“小夜子怎麽也來了?可是聽說我要請褚掌櫃的去我公館做客而心生豔羨,也要跟着去啊?”
芳阿口中吶吶不能言,青葉便對他笑吟吟地屈膝施禮,再回身接過芳阿手中的包袱,推她道:“這裏有我呢,你快回去吧。”想了想,又大大方方交代道,“這兩日我家應當會有一個遠方的親戚過來,我若不在,他定會四處去打聽,你若是見着他的話,記得跟他說我已出了遠門,叫他不要等我了。”頓了頓,又道,“我家的那個親戚是個男子,黑黑瘦瘦,說話口音有些兒怪,二十七八歲年紀。”
芳阿點頭應下,不敢再看懷成這一行人,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青葉手裏拎着個包袱,靠在門檻上輕輕地嘆了口氣:“你這人好生唐突,我雖開了這家飯館,成日裏抛頭露面做生意,但總是良家女子一個,若是跟了你不明不白地去了……人言可畏,叫我今後如何在這七裏塘鎮立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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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成上前,伸手在她臉頰上輕撫了撫,親親熱熱地笑道:“唉,褚掌櫃的褚大廚!如此不是正好麽?跟着我豈不比你做這油膩膩的掌櫃兼大廚要好?旁人說什麽,就讓他們說去好了,管它作甚……有一句話,我深以為有理,每日裏都要對自己說上幾遍的,今日也說與你聽罷: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
青葉便笑道:“我沒讀過書,卻也知道有句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知道你可曾聽說過?”
懷成面色微變,笑道:“你既知道我是王子,還敢滿口‘你我’地說話,真是大膽!”又哂笑一聲,“看你不像是笨人,怎麽也會信這些傻話?你既然不明白,我便提點你一句罷:強了你這樣的民女,于我而言,只能算作是風流轶事,跟犯法還相差十萬八千裏,傻姑娘,可明白了?”
他身上有淡淡酒氣與濃郁脂米分氣,面上則是恍恍惚惚的笑容。青葉悄悄地退後少許,極力不去看他的臉,笑道:“我曉得跟着殿下好,無需勞作,不必受氣便能錦衣玉食,只是一樣,圍繞你的貌美女子太多……我不喜争,也不喜搶,不若今日殿下高擡貴手,今後來七裏塘人家吃飯時,我給你算便宜——”
懷成仰首哈哈一笑,伸出兩根手指封住了青葉的嘴唇,對着她耳邊輕聲呢喃道:“多謝你好意,先跟我回去做一陣子客,等我回京時,再放你回來也不是不成,只是要看你會不會看眼色了……不過,你話這麽多,是想拖延時間麽?難道磨叽拖延個一時半刻的,便有人敢從我手中搶人不成?”言罷,向下手的幾個侍衛打了個響指,便有一名頭領模樣的人上前幾步,手按在刀把上,向青葉恭敬說道:“褚掌櫃的,請吧。”
青葉點點頭,道:“罷了,我跟你走就是了。”拍了拍手中的包袱,垂首赧笑道,“且讓我将包袱放回去可成?若是跟了殿下,這些粗布衣裳今後想來不會再穿了,若是帶去,反倒累贅,叫人笑話。”
懷成眯着兩眼看她,對她的話不置可否。青葉乖巧一笑,便拎着包袱回身入內,行至後院中,回頭再瞧時,見懷成正袖着雙手,倚在門檻上百無聊賴地等着。
青葉伸手入包裹內,摸出那包銀子,極快地打開一角,任由銀子由松散的布包內一路撒落在地,因是泥地,銀子落在地上并無聲響,且天已黑透,院中未有燈火,便是身後的懷成也未看出有何異狀。
青葉将包袱往房中一扔,兩手空空地回到大門口,鎖上門,收好鑰匙,再乖巧地由着懷成攬住腰身,随從掀開車簾,二人入內坐定。車內奢華異常,角落內還有一個精致镂空的黃銅小香爐,裏面焚的不知是什麽香,絲絲縷縷的馥郁香氣在車廂內流轉不息,沁人心脾。
時值五月,天已經是很熱的時候了,香氣雖馥郁盛美,可青葉只覺得氣悶,不過喘了幾口氣,便捂着嘴巴連着打了十幾個噴嚏。懷成原先緊緊地貼她坐着,見狀趕緊閃開少許,待她噴嚏稍停,便點着她的鼻子嘲笑道:“你呀,叫我怎麽說你才好呢?我這焚的乃是上品奇楠沉水香。此香最是珍貴,便是連宮中也不多見,有句話叫做‘一寸沉一寸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可惜這一爐香只換來你一堆噴嚏,真是暴殄天物,嗚呼哀哉——”
青葉從懷裏抽出帕子抹了抹鼻涕,對他抱歉一笑。
因青葉噴嚏鼻涕不斷,懷成只能遠遠地坐着,忍了她一路。到了懷成的公館,青葉下了馬車,便有人上前将她扶住,送往內宅去了。臨去之前,懷成擡手為她理了理胸前的衣裳,照例手還要停留一下,輕輕撫上一扶,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才笑道:“今兒晚了,早些兒歇息去罷,明兒有宴會,正好趁這一天工夫,多學些規矩。去吧。”
懷成的公館本也有裏裏外外三二十間屋子,懷成及侍衛、随從等人占用了一大半,餘下的屋子便不夠美人們住了,美人們越來越多,因此只能三三兩兩地擠着住。
青葉自然也不能例外,她被帶到一間廂房內,裏頭已然有了兩個美人兒了,這兩個一坐一卧,一個年長些,一個年紀大約只有十五、六歲,見她進來,二人并不覺得吃驚,只是目光爍爍地盯着她看。
一個年幼使女取來鋪蓋,伺候青葉沐浴畢,又交代幾句,才要轉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