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小心輕放

第30章 ☆、（三十）

? 平日裏最愛挽着諸葛喬叽叽喳喳的周小妹卻有些沉默。

在一杆路燈下駐足，諸葛喬歪着腦袋低下頭去看她，笑眯眯的。周若夕的眼睛只盯着他的，亮晶晶。

“在擔心？”——黑衣少年的聲音，總是像最細潤流淌過的溪水那般，可以神奇地令她安心，若夕的眼神沒離開他的眼，微微笑。

諸葛喬牽着她掉轉方向往回走。若夕握緊他的手一下，神情裏帶着些疑問。

黑衣少年依然是淺笑：“走啊，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人生最難得，不是功名利祿、不是得萬人迷、不是轟轟烈烈……而是，你遇到那麽一個人，他知你、曉你、懂你——并且，願意由着你。

在那一刻，周若夕清楚地知道，她的手緊握着的，是她這一生之中絕對不能錯過的、最難得的稀世珍寶。

……

那是沒人知道的偏僻之處，靶場草垛背後隐蔽的空洞。

那是小時候，孫子高帶着周若夕躲迷藏的地方。

若夕遠遠地站着，看着黑暗之處，那個蜷縮成一團的身影，心裏泛起了微微的酸楚——

那是她愛了很多年的少年、她孩子氣的神。此刻卻像是走丢了又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在悠長而寂寞的歲月裏這個白衣少年漫不經心的傷害曾經好多次讓她傷心、難過、失望，甚至是厭惡……

可是，就算有99%的讨厭，但是有1%的喜歡就沒辦法。

周若夕的愛，已經終于像蒲公英的種子，輕輕降落在把她溫柔擁抱的某處土壤。

但對孫子高的喜歡，是不可能被她輕易丢掉的——那個從有記憶之日起、就存在在她頭頂天空的，耀眼的笑容。明朗的少年、透徹的眼睛、幹淨的心靈，以及在他身上能看見的，值得被百分之百相信的、江東的未來。

沒辦法掉轉頭去，把他冷冷地丢在身後。

那是周小妹永遠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晚風吹過一陣，晃動着裙擺，初春厚呢的布料嘩啦啦輕聲作響。孫登擡起頭，迷蒙的眼睛裏全部都是那個歪着頭的女孩子——他的，周小妹。

“若夕？”

“哦……”——周若夕只是對着他笑：“子高哥哥，你真沒勁，怎麽讓我一猜就能猜中你躲在哪裏咧？”

孫子高笑得十分苦澀：“嗯……我也覺得自己很沒勁兒，就像是天字第一號的大笑話。”

“你不是，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若夕輕聲卻肯定：“你只是相信每個人都是跟你一樣的而已。”

“不是的，小夕，你不知道……”——孫子高把臉痛苦地埋進臂窩：“你不知道……從今天起，從這場鬧劇開始……一切都會不一樣了……所有的動蕩、所有的紛争……都要開始了……會有人流血、有人流淚、有人犧牲……”

“我知道，子高哥哥，我知道。”——她蹲下去看他：“我又不三歲小孩子了，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事呢，別再把我當只會摔倒的小笨蛋啦……而且，子高哥哥，我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江東的王。”

周若夕的聲音在乍暖還寒的風裏如星星一般地輕輕跳躍，柔軟而輕快。

在一天之中，這是孫子高心頭第二次的被震撼——十七歲的周小妹，早就不是那個愛摔倒的小笨蛋，孫子高第一次覺得他并不了解周若夕，盡管這個女孩在過去漫長的青蔥歲月中一直在他左右。

他問她：“小夕，是不是因為我們太熟了，我反而不懂你了？原來你跟我印象中的樣子，已經變了好多好多……”

她綻開一個他如此熟悉的微笑，雲淡風輕地回答：“不，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認真看過我。”

……

細碎靠近又戛然而止的腳步聲打斷了孫登的思緒，循聲過去是張休正欲隐遁的身影。若夕卻朗聲叫他：“叔嗣哥哥，在這裏！”

她轉過頭：“我來找你之前，有打過Siman給叔嗣哥哥——雖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找你，可是那不代表他們就不關心你……”

張休抱臂斜靠着燈柱歪歪嘴淺笑，若夕走過去，經過的時候他疼愛地摸摸她腦袋，然後抱拳：“小公子，回去吧，明天要做的事情，才是更多呢。”

在燈光四射裏周若夕的笑容微微地發亮：“我想，只要你領着大家，就沒有人會害怕的。子高哥哥，我相信你。”

在狼藉一片的這一整天裏，周小妹最後的笑容，成為了照亮孫子高這之後許多個艱難的日日夜夜、唯一的明燈。

……

勁裝的黑衣少年坐在路邊的石岩上跟小樹枝兒過不去，短短的一截惡狠狠地在地面畫着叉叉，等得有些無聊的樣子。

“噗”地一下笑出聲來，周若夕“咻”地一下竄到他身邊坐下，搖搖晃晃坐不穩差點連諸葛喬都擠倒，他手忙腳亂地攬住她的腰。

“哎呦~怎麽空氣裏，老大的一股鎮江味兒呢~”——小丫頭惡作劇一樣地斜靠着他，一臉壞笑。

諸葛喬斜眼睨她，很想裝出一副板起臉孔的樣子來，卻又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溫柔笑意，半晌別別扭扭地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句話來：“……那……真愛一個人的時候，是大方不起來的……”

周若夕歪着頭看他：“諸葛喬……你的小裏小氣……我還蠻喜歡的耶……”

戀愛中的少年，是這個時空裏最容易取悅的傻瓜了。在諸葛喬的世界裏，這下連空氣裏都是糖醋裏脊的香氣了吧……

小夕站起來跳到他背上，親昵地攬住脖子：“這一整天兵荒馬亂的，累死我了，不想走路了不想走路了！”

黑衣少年雙手繞到背後去把她牢牢拖住：“走嘞！”

“諸葛喬，我會不會很重？”

“嗯。”

“喂……”

“整個世界都背在身上了，你說重不重？”

——來的時候，并肩的兩個細長影子；回的時候，疊成了一個，在夜有點深的小路上緩緩地向前。

頭發貼着他的臉頰，周若夕把臉藏在諸葛喬的肩膀上，努力不讓他發現自己的淚水——

從今以後，她的江東，她的樂園，她的兄弟姐妹們，将要面對什麽樣的動蕩——誰會戰鬥、誰要遠走、誰又不得不犧牲……都是未知數，而她能做的，卻那麽的少……在這個時刻，周若夕所能依靠的，只剩下這個溫暖的背膀。

她在眼淚快滴到他肩上的時候昂起頭，用盡力氣止住劃落，淚水掉進她微亂的發絲，周若夕把諸葛喬抱得更緊……

黑衣少年連一刻都沒有回過頭，他不說話，只是穩穩地背着她慢慢地走。

可是他很清楚，他的周阿若，正在因為擔憂而難過着。

“阿若。”

“嗯？”——周若夕努力忍着哭腔。

諸葛喬的聲音溫潤：“只要跟我在一起，就會有好事發生的。”——他依舊沒有回頭：“你的過去我無法參與，可是你的将來，我會奉陪到底的。所以我會努力，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