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曲無筝斜了曲掌門一眼，“師父，你是不是最近有點閑？據說武林大會馬上要開始了，不如我幫你去要張帖子？”
曲掌門立馬站起來，“哎呀，我突然想起來，煉丹房還有事情，我得去找找你七師伯。”說着話，整個人好像火燒屁股一樣，飛奔離去。
姜臨只覺得面前一陣風拂過，莫非這位掌門就這麽走了？！這借口……怎麽一點長輩的風範都沒有。
曲無筝看到他不可思議的模樣，也被逗笑了：“怎麽，沒見過我師父這樣的長輩？”
姜臨聽她低低的笑聲，能夠想象女子笑眼彎彎的樣子，也察覺到自己表情太外露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聲音有些低：“确實是沒有見過。”
他這麽實誠，垂下的腦袋毛茸茸的，看得曲無筝心中發癢，好想摸摸他的頭，揉揉他的臉。手伸到一半，她馬上回過神來，這人和她非親非故，她可不能這樣冒犯他。
“咳，這世間妙人很多的，長鹿你多走走江湖就能見識到了。”
姜臨點頭，兩人之間一時無語。
姜臨在心裏想的是筝姑娘的師父剛才所說，她缺男人，一個女孩子怎麽會缺男人呢？這讓他有點好奇。
姜家家風嚴正，嫡系子嗣及冠前不許有通房，娶妻前不許納妾。他父親是嫡系二房，古板嚴肅，謹守古禮，只有一個妻子，家中也沒有妾室，所以在男女接觸上管束很嚴，從小伺候他的人都是小厮，丫環輕易近不了他的身。他們二房有六個孩子，都是男孩，姜臨行五，他的幾個哥哥都已經娶妻。
他及冠那日的宴會，姜府邀請了幾大世家的女眷，母親私下讓他看看這些女眷中，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如果有，就可以選做妻子。他那日便往女眷處多看了幾眼。被他哥哥們看到，就調侃他，是不是缺女人。随後和族兄一起參加宴席的時候，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不再往女眷那邊看，卻幾次和女眷們巧遇，族兄們也是私下問他，是不是缺女人，才一直與女眷們巧遇。他不解其意，兄長們都笑而不語，在他追問之時，還安慰他，男人都如此，到了年紀都會缺女人的。
難不成，女人到了年紀也會缺男人？聽筝姑娘的聲音，年紀和他應該差不多。這時候，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了被綁到這裏的那些話，莫非，他就是被綁來做筝姑娘的男人的？想到這裏，他突然有點耳熱。
曲無筝卻是把掌門的話聽到了心裏，長鹿此人，出自金陵數一數二的大世家，無論是樣貌和教養都是非常不錯的。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她如果真的要生下孩子，孩子的父親是長鹿，至少在樣貌上是不虧的，而且長鹿還有才藝呀。
想到這裏，腦海中就不自覺浮現出那日的美男吹笛圖。說來也是無奈，曲無筝在這一輩中處處拔尖，只除了，才藝！鏡湖月因為全門派都姓曲，據說是因為開派祖師非常喜歡彈奏曲子，所以之後的門中弟子都被要求學一門樂器，不求精通，但至少能奏出鎮派曲《鏡湖月》。
曲無筝的娘是門中的秦筝授課老師，從小就教授她琴藝，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曲無筝就是不能開竅，學了三年，哪怕把各種理論知識倒背如流，就是彈不了一首完整曲子，她娘一氣之下，把她的名字從曲筝改成了曲無筝，從此再不教她，其他樂藝師父，也一一敗在她手下。她娘離開鏡湖月的時候，還在念念不忘，“……筝筝，我此生唯一一個沒有教會的學生就是你了，老天沒有給你一根樂藝的筋，但願能給你一個通曉音律的男人，至少讓我不那麽難過。如果哪天你真遇到這樣的男人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額……怎麽突然想起娘親了。曲無筝屈指敲敲自己的腦袋，重新看向姜臨，她行走江湖這些年，沒遇上幾個精通音律的人，江湖人都以武藝高低論英雄，很少見到會樂器的人啊，畢竟吹得再好，遇上強敵也沒用，不過，據說君子要習六藝，琴棋書畫還要樣樣精通。長鹿還是出身金陵數一數二的大世家，肯定樂藝不差吧？
“長鹿，你……除了會吹笛子還會其他什麽嗎？”
姜臨回過神來，心裏竟然起了炫耀的心思，語氣也跟着上揚了一些，“絲竹管弦都會一些。金石絲竹，道德也，更何況君子以鐘鼓道志，以琴瑟樂心。”
曲無筝腦子有一瞬空白，他在說什麽？這段話怎麽這麽熟？“額……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
姜臨語氣非常驚喜，“筝姑娘也讀過荀子的《樂論》？！”
曲無筝一聽到《樂論》，心裏無端就有點痛，腦袋也跟着有點暈，天知道，她在那三年抄過多少遍《樂論》！
“那筝姑娘一定也看過阮籍的《樂論》吧，不如我們……”
“等一下！”曲無筝猛地站起，“我好像突然有點餓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拿點吃的嗎？”
“好呀，我們可以一路上談談《樂論》。”
“少年，你為什麽如此執着于《樂論》！”曲無筝沒想到轉移話題這麽明顯，他還揪着原來的話題不放啊！
“那……我們講《琴賦》？“
曲無筝一臉生無可戀，她想起在藏書閣抄書的那些年，她摸摸自己指上因為抄書而起的繭子，她無數次為曾經的自己掬了好幾把同情淚，因為長鹿已經開始自顧自地說起自己的見解了。曲無筝感覺她突然間靈魂出竅了，什麽都聽不見了。
“大師姐！“
曲無筝頓時魂魄歸位，聽到小師妹叫她，她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把拉過小師妹，把人提到姜臨面前站穩：“長鹿，你不是想談談樂理嘛，來，我家小師妹可是個中高手。你們好好聊啊！”
小師妹一臉懵地看着曲無筝飛快離開的背影，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姜臨反應很快，快步追去，邊追邊喊：“筝姑娘，等等我。”他以為她喜歡音律，才提起《樂論》的，怎麽，反倒把她吓跑了。
“我突然不餓了！你要是想找吃的，讓小師妹帶你去呀！”曲無筝丢下這些話，一步躍上樓宇，飛快地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姜臨看不見她的身影，只是跟着聲音而去，追了沒幾步，就被門檻絆倒，腦袋着地，昏死過去。
小師妹更懵了，發生了什麽？
曲無筝來到後山的清溪瀑布下，找了塊石頭坐下，感受瀑布帶來的清涼水霧，聽着轟隆的水聲，覺得腦袋裏的疼痛才散去。這個音律啊，真是魔咒，她小時候抄書抄太多了，那些音律的書太折磨她了，以至于現在一回憶起曾經的往事，就郁悶得很。
她這一生，除了音律從來沒有受過什麽挫折，門中人誰都誇她，可是她從來沒被娘誇過，後來娘走了，她不甘心，自己逼自己再去學《鏡湖月》，但是還是不行。她其實也很愛聽人吹笛彈琴的，怎麽就不行呢？她一直覺得不會音律其實沒關系的，可是在修煉迷花倚石心法第九重的時候，她才發現，缺了音律，就是缺了一環，她竟然走火入魔了！
“老天爺，為什麽音律要和迷花倚石聯系在一起啊！”曲無筝無奈地朝着瀑布大喊，水聲蓋住了她的聲音，她喊了很多次，每次都被水聲壓住，心中的郁氣也被壓下去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嘛，怎麽說，她現在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呀，幹嘛要去想過去的事情破壞心情。
“嗯，都過去啦過去啦！”曲無筝揮着手，把壞心情都揮走了，“欸，肚子真餓了。不知道今天食堂有什麽好吃的。”
曲無筝剛踏進食堂，就被守在這裏的小師妹一把捉住，“大師姐！大師姐！我就知道你不會錯過午飯的！”
“那當然，民以食為天。你好像很着急？”
“哎呀，大師姐，大姐夫出事了！”
“大姐夫？誰啊？”
“就那個外地公子啊！大師姐，他剛剛被門檻絆倒了，流了一大灘血，現在還昏迷着呢！”
曲無筝一驚，拉着小師妹往食堂裏走，“快快快！”
小師妹拉着她往反方向走，“大師姐走錯了，我把他送回青筝小院了。”
曲無筝方向不變，“我們趕緊把好吃的飯菜打好，然後再去看長鹿。”
“大師姐，你都不着急不擔心嗎？”小師妹不可思議地問她，不明白大師姐怎麽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男人啊！
“我知道啊。”曲無筝幹脆放開了小師妹，一個人快步來到大廳，迅速把飯菜看了一遍，手速極快地把飯菜裝好，放在食盒裏，拉着她往食堂外走，“你肯定給他治療了對不對？那我早去晚去又有什麽大不了呢？”
“可是，可是，他是你男人呀！”
曲無筝伸出食指搖了搖，“還不是哦。如果我聽到受傷的人是你或者二師妹，我會很緊張很着急，因為你們是我非常重要的親人呀。長鹿雖然是我的朋友，可是，也只是還不熟的朋友而已。如果不是對他懷有愧疚之心，我不會待他這麽親近。”
“大師姐……你，有點冷漠啊。”
“人的心啊，本來就不大，只要放上重要的人就夠了。那些關愛，熱情，擔憂，自然也只給重要的人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