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發走了兩個師妹，曲無筝回到竹屋，剛踏入門口，就看到那公子挺直腰板坐着，明明是閑适的小竹屋，因為他坐着，好像成了大戶人家的客廳，嚴肅得很。
曲無筝為他倒了一杯茶，因為他看不見，特意擡着杯子遞到他唇邊，“公子應該口渴了吧，喝杯青竹茶解解渴。”
茶杯碰到嘴唇，姜臨連忙伸手接過，身子往後退了一些，“多謝。“
曲無筝見他飲下茶水，在桌子另一邊坐下，“我這裏呢，有點簡陋，就委屈公子先在這裏住上幾日，等我把解藥配制出來了，一定将公子安全送回城中。”
姜臨有些驚訝，“在……此處？這院子是姑娘的吧，我住在此處不太合适。不知姑娘家中可有兄弟？“
曲無筝擺擺手，又突然想起他看不見，就解釋道：“公子不用擔心，我們江湖兒女規矩沒那麽多。這裏是我的院落，屋子多得很，公子随意住一間就好。而且你住在這裏，我也好幫你治你的眼睛，對不對？“
姜臨有些遲疑，“那叨擾了。“
“欸，你叫什麽名字呀？老叫你公子，挺別扭的。“
“在下姜臨。“
“是不是臨江仙的江和臨？“
“是臨，不過是姜子牙的姜。“
曲無筝打量着他，指尖在桌上輕敲了幾下，“這個姓可不多見，小姜你難道是金陵人士？“
“咳……“姜臨被嗆了一下，”小姜？“
“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嗎？那姜姜，阿姜，你比較喜歡哪個？“
這些稱呼都聽起來太親昵了，姜臨身在世家，家風嚴正，恪守古禮，艱難地開口，“姑娘，你們這兒都是這樣稱呼剛認識的人嗎？“
“不啊，只是你要在這裏住段時間，就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之間也不好疏遠不是嗎？“
“可是也未免……太親密了。“就是他爹娘都不曾這樣稱呼彼此，”在下字長鹿，姑娘可以如此喚我。“
“長長的路？你的家人是希望你走很長的路嗎？“
姜臨被她這說法逗笑了，唇角含笑說道：“我出生的時候身體比較孱弱，雖然自小練習騎射卻成效不大，長至弱冠身體也不太健壯，家裏人希望我能活得久一些，只是取字長壽太滑稽了，便用象征長壽的鹿來代替壽字。“
“你家真有意思。反正我師妹們惹了禍，治眼睛的同時，作為補償，一定會好好調理你的身體的，保證讓你回到城裏的時候身手也比常人厲害十倍！“
“那就多謝姑娘了，在下要怎麽稱呼姑娘呢？“
“你叫我筝筝就可以，也不要總是在下在下地稱呼自己嘛，我們差不多大，你我相稱就可以了。“
姜臨說不出口，光是重複一個字就有些別扭，更何況是把兩個字疊聲叫出來。
曲無筝被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逗得樂不可支，這個男子真是出乎意料地容易害羞啊，想想門中幾百多個姐妹，也沒一個像他這麽臉皮薄的，說說就紅臉，連個昵稱都不會叫，“好吧，你覺得為難，就叫我筝姑娘吧，我們門派的人都是一個姓，你這樣叫我就不會混淆了。”
姜臨送了口氣，“好的，筝姑娘。”
愉快地交流一番，姜臨在此住下了。
次日，曲無筝在竹林深處練劍的時候，突然聽得一陣輕快笛音，收起劍招，直接循聲而去，就看到姜臨坐在院中的石凳下，依舊挺直腰背，正輕吹着一只玉笛。修長的指尖搭在笛孔上，和玉石一樣白皙，襯得那不點自朱的唇更加紅潤，好一幅美男吹笛圖。
曲無筝心中感慨，突然感覺左肩上一沉，然後傳來二師妹的聲音，“啧啧，沒想到還是個才子，這笛子吹得人心癢癢的。”
接着右肩上也一沉，小師妹附和道：“是呀是呀，大師姐真有豔福！”
曲無筝無語地推開兩人，“你們是課業不夠，想再多做一些？”
兩師妹同時擺手，“不是不是，是門中弟子都知道師姐金屋藏嬌，想看看這嬌客是什麽模樣！”
曲無筝在她們腦門上每人敲了一下，“你倆怎麽這麽大嘴巴，我可不信這事情不是你們透露的。”
“這可不能怪我，她們都不信我，說我眼光不行，我當然要把準姐夫拉出來給大家長長眼不是？”小師妹無辜地說，二師妹也連連點頭。
曲無筝無奈嘆口氣，“你們也知道這外地公子很羞澀呀，要是知道接下來被一圈女子圍觀，還不爆紅了，原地昏迷。”
“他看不見嘛，師姐不告訴他就行。”
曲無筝平時很寵這兩個師妹，在她們的殷切注目下，無法說出拒絕，還是妥協了。
姜臨聽她提到掌門要見他一面，一口答應了。住在這裏也算是客人，自然要拜見長輩的。
只是他暫時看不到，還不适應剛剛失明的情況，盲杖其實起不了什麽作用，曲無筝主動扶住他的手臂，他也不好拒絕她的好意，也只能由着她了。
姜臨可以感覺到腳下都是落葉，踩在上面有些松軟。然後走着走着，離開了落滿樹葉的地方，到了一處石板路上，鼻尖還能嗅得花香，耳邊還聽得到流水潺潺的聲音，他的腳步慢了下來，“筝姑娘，你們這裏真是鳥語花香呀，我還聽見水聲，是不是此處還有小溪？”
“長鹿耳力不錯嘛，我們門派确實确實花木扶疏。在後山，還有一座瀑布呢。”
“瀑布？”姜臨語帶欣喜，“我現下看不到，聽這瀑布聲說不定能得些趣味。筝姑娘哪日有空啊，帶我去聽聽這瀑布聲。”
曲無筝應了聲好，心裏卻在想，這人心胸真開闊，遇到失明的困難，都不憂愁幾日就找到新樂子。這樣也好，她心裏的愧疚也能減少一些。
兩人邊走邊聊，路上三三兩兩地遇到門中弟子，看到曲無筝都禮貌地稱她大師姐，與她打招呼。
姜臨在心中感慨，筝姑娘看來頗有名望，而且能做到門中大弟子，也是很厲害了。他在書院的時候，衆人敬他畏他，大多都是因為姜家的家世，而在江湖門派中，家世估計是無足輕重的，那麽想要贏得衆人的敬畏，只有真正實力超群，才能讓人刮目相看吧。
姜臨騎射不錯，但是武藝并不高，只是會一點腿腳功夫，所以此刻就聽不到那些走遠的弟子們的話了。
曲無筝則不同啦，她跟在姜臨身邊，可是耳朵卻是聽着那些遠去的讨論聲。
“天哪，這外地公子長得真好啊，感覺比南風館的小倌都要好看。”
“不只哦，我覺得比花魁都好看。欸，你說他是怎麽長的，怎麽一個男的比我們女的都好看啊？”
聽着那些人讨論姜臨的長相，曲無筝的目光不自覺就落在了姜臨的臉上，不得不承認，确實長得很好看啊。她是粗人，說不出什麽妙語來形容他的長相，只覺得這個男人的長相如果用花來做比較，貴如牡丹，一舉一動展現出的氣質就讓人覺得很貴，一看就是個貴公子，如果他真是金陵姜家，那這一身氣派就可以解釋成世家風範了。可是牡丹形容他也不對，他長得沒有那麽豔麗，說他像蘭花吧，他的氣質溫潤如玉沒那麽讓人難以接近，而且這樣的相貌用蘭花形容也太寡淡了。曲無筝也無心去探讨他到底是什麽花了，只覺得看着他就覺得賞心悅目呀。
“你在看我嗎？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曲無筝一愣，然後笑着問：“你怎麽知道是我看你？“
“你站在我右手邊，我知道你在看我。“
“看來你對視線挺敏感的，那這一路走來，你不會沒察覺周圍很多人在看你吧？“
“我是外來者，是生面孔，大家在路上看到我，多看幾眼也是難免的。“姜臨自小就長得好，還有金陵四大公子的美譽，平日裏出行也頗受矚目，自然熟悉衆人的目光，這一路他确實感受到很多目光，不過他現在看不見，而且還分心聽此處的鳥語水鳴，自然不把這些目光放在心上。不過，這樣的話要是說出來就不夠謙虛，難免有自大的嫌疑，他便換了個理由。
曲無筝也不多說了，和他閑聊幾句，走了半個時辰左右，終于來到了大廳。
姜臨沒想到這一路竟然走了這麽久，到大廳的時候腿已經有些酸痛。
曲無筝扶着他坐下的時候，感覺他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在心裏感慨，他确實身子有點弱，叫長鹿也是無可厚非啊。
曲無筝朝着坐在席上喝茶的曲掌門說：“師父，弟子把姜公子帶來了。”
曲掌門打量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姜臨，非常滿意。小弟子做事情是和她報備了的，她原本是不想管她，沒想到一直辦壞事的小弟子竟然也能辦件好事。為無筝找的這個男人品相非常好啊。她親切地過問姜臨：“這位外地公子啊，你昨天晚上在筝兒的院子住得習慣嗎？”
此人是筝姑娘的師父，自然也是他的長輩，他謙虛地說：“甚好，非常感謝筝姑娘和掌門的收留。”
曲掌門揮揮手，“哪裏是收留，我們也是需要你的幫忙。你知道吧？我們筝兒需要找個男人，你就非常合适啊！”
“？！”姜臨被此話驚住，一時失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