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找茬
第二日後陳明輝就沒事了,他打算陪着錢宇最後幾天,反正也沒事就跟着來到學校。
老師上課講課,他就在下面自己看課本。不是他自認上過大學就高老師一等,而是他大學畢業那麽多年,許多東西都記不住了,此時老師講得不适用他,他自己溫習,憑借自己上輩子的知識積累,仔細琢磨,看起來并不是吃力。
前頭上課的錢宇回頭看了他一眼,見陳明輝雖然沒在聽課,但低頭琢磨課本的側臉很迷人,心裏撲通撲通跳起來,嘴角微微勾起。
今天兩人都在學校上課,中午就沒往家折騰,趕到家現燒火現做飯,忙完了都什麽時候了,大口小口吃一頓,緊趕慢趕又要往學校返,太折騰了。就早上做好,帶學校來了。
“什麽味道,這麽香。”爐壁上蒸的同學們的飯盒熱透了,一陣陣香氣充盈在教室裏。很快同學們在各種飯香中,嗅到了一股格外誘人的肉香。有人驚叫道:“誰帶肉了?”
頓時屋內的同學們眼睛探照燈似得在整間教室裏搜尋起來,都冒着綠光。這些孩子們本性還是好的,絕不會動手強搶。不過就是想找出那個帶肉的同學,然後看看是不是自己好友。是的話,腆着臉要上一點肉渣就知足了。
同學們擠在爐子旁,一個個瞪大眼睛盯着來取飯的同學,不打開飯盒給看看,就不讓走。
直到陳明輝大踏步過來,同學們才自覺退開,誰也不敢要求他打開飯盒看看。陳明輝借同學的厚手套捧下寫着自己名字的兩個飯盒,對着前排看過來的錢宇揮揮手,笑容滿面道:“小宇,過來吃飯。”
同學們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但沒人敢議論,全都默默讓開。錢宇挺羞澀的,他很自卑,之前一直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幹點什麽,但現在陳明輝在全班同學面前叫他,他再無措,也知道要是不過去會令陳明輝難堪,傷他的心。陳明輝對他這麽好,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陳明輝寒心。
錢宇鼓足全部勇氣,每走一步,全身都在冒熱氣,等走到陳明輝面前,臉已經紅透了。
陳明輝開心的笑起來,殷切地搬椅子,擺碗筷,同學們就這麽傻乎乎地看着,那個平日一霸的赫赫有名的陳明輝伺候起弱小的錢宇。
“吃吧。”陳明輝将筷子塞進錢宇手裏,打開兩個鋁制飯盒。兩個飯盒都是滿的,一個裝滿高粱米飯,一個裝的是酸菜炖豬肉。無論飯還是菜,都是壓得實實的,要冒出來的那種。
看着大塊的豬肉,同學們終于反應過來,那位帶肉的同學竟然是陳明輝。立時作鳥獸散,一點小心思都不敢有了。陳明輝帶來的肉,豈是他們敢吃的。
陳明輝自己用飯盒蓋,撥了三分之一的飯出來,剩下的全給了錢宇。
錢宇和陳明輝都是正在長身體的年紀,平時吃飯,一個要吃兩大碗,一個要吃三大碗,現在兩個人吃一個盒飯,壓得再實誠也不夠吃。不是他不多帶幾個飯盒,而是家裏就兩個飯盒了。
看着陳明輝盒飯蓋上那點高粱米飯,錢宇将自己那份多的推過去,“你吃這個,我吃不了這麽多。”
Advertisement
陳明輝低頭就吃了起來,嘴裏含着飯含糊道:“你先吃,吃不了我再吃。”
錢宇看着他一口一口吃起來,知道陳明輝的性子,只能自己也悶頭吃起來,心裏想着,一會兒自己就說吃不了,陳明輝肯定就能吃了。
看他們大口小口吃的香,同學不敢要,都就着這股香味吃自己的飯,好似自己也在吃肉。
別的同學能這樣,郝瑩卻受不了,從前陳明輝有好吃的都給她,他自己都是不吃的。現在竟然把肉都給錢宇那個賤人吃了,她怎麽能甘心。就在她看着這麽大會功夫,陳明輝已經給錢宇夾了四塊肉了,各個都是最美味的肥瘦相間。
憑什麽,往回她帶回家裏的肉,她自己都吃不到,大多進了她哥肚子,她只能吃一塊最小的就已經很滿足了。
郝瑩今天帶的飯裏有菜,幾塊白菜,本來是很高興的,這會兒看見錢宇和陳明輝吃的肉,頓時覺得自己的飯菜索然無味,妒忌的一口也吃不了去了。
“輝子!”教室門口忽然有人喊了一聲,陳明輝擡頭一看,神色一斂。是從前跟着他在鎮上混的一個‘哥們’。
錢宇也停下筷子不吃了,緊張地看向他。
“沒事,我去去就來,你先吃。”怕錢宇不放心,走了一半又特意回來囑咐道:“我是絕對不會再走原來的老路,正好借這次機會和他們說清,徹底斷了聯系。以後我會陪着你上高中,考大學。”
錢宇這才松開懸着的心。
陳明輝跟着那幾個混混出了班級,來到操場上。其中一個弄不到香煙,自己卷了煙葉,遞給陳明輝。
陳明輝擺手,“戒了。”
那人神色一凜,有心要說什麽,被王陽使個眼色,終究沒說別的。掏出火柴,自己點了卷煙塞進嘴裏吞雲吐霧。
王陽道:“輝子,聽說你賣了房子,真的假的?”
陳明輝也不瞞着,他覺得沒必要,但也賴得跟他們多廢話,就點下頭。
這麽副不冷不熱的态度,王陽再看不出來就是傻子了,頓時神色不好了。
他似笑非笑,語帶威脅,“怎麽,輝子,這是發達了,就不認識兄弟們了?”
陳明輝一直賴得理他們的眼神終于移回來落到幾人身上,卻比這三月的天還寒。
“威脅我?”陳明輝嗤笑聲,懶洋洋的,根本就不把幾人放在眼裏,“我說了,以後不混了,要好好讀書。這話我跟龍哥說過,今天再跟你們說一遍。”
“呵。龍哥都不敢管我的事,你們想管?”陳明輝的聲音陡然一冷,陰恻恻問:“是不是老子消停兩天,你們都他媽忘了,老子是怎麽攮人的了!”
這幾個小混混至今對那天的事記憶猶新。當時龍哥的妞被別人泡去,心裏不服,咒罵了兩句。陳明輝就自告奮勇去找廠子,那會這幾人都以為陳明輝就是想在龍哥面前要點臉面,真到了那時候就慫了,雖然跟着去,但抱着看熱鬧的心理多。
結果,陳明輝找上門,就問了一句,誰搶了龍哥妞。那個搶人的還老神在在的不把陳明輝放在眼裏,挑釁地站起來應了。陳明輝一句話沒說,拿起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連捅數刀。衆人是被噴濺在臉上的溫熱血液澆醒過來的,醒來就是滿眼的猩紅。
想到那日陳明輝臉上也是這幅面無表情的冷然,王陽等人頓時全身發冷,覺得衣服穿少了。
王陽他們幾個說是混混,其實就是在鎮上幹點小偷小摸的事,沒幾個膽子,遇見真橫的,如陳明輝這種不要命的,頓時就慫了。
王陽扯出一個笑想緩解緊繃的氣氛,結果臉僵得實在厲害,表情怪異極了,有點像畫着可笑臉譜,極力讨好人卻不得其法的小醜。
“輝子,這是說哪裏話,哥們這不是擔心你,問問,就是瞎問問。你不喜歡,以後不問就是了。你要讀書,那就讀,有不識眼的敢打擾你,哥幾個第一個不饒他。”王陽倒是能屈能伸,知道惹不起趕緊服軟。
跟來的幾人都想起陳明輝的狠勁,全部點頭哈腰道:“輝子,看你學好了,兄弟們都替你高興。以後出息了,別忘了哥幾個。”
陳明輝冷冷道:“那就好,我這麽尋思着,我要做的事,敢管的人應該還沒出生。”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陳明輝竟然在說這話的時候分神了,突然就想到錢宇。要是錢宇管他,不讓他做這,不讓他做那,他肯定不敢擺出這幅死樣子。
“是,是,是。”幾個人趾高氣昂的來,灰溜溜地走了。
陳明輝嗤笑聲,轉身慢悠悠回教室了。卻不知道教室裏,有人看陳明輝不在,就壓抑不住心裏的怨怼,生出了壞心。
“天啊,瑩瑩,陳明輝竟然把肉都給那個變态吃了,沒給你。難道他還真要跟那個變态處對象?”徐思酸溜溜的,別有用心的在郝瑩耳邊小聲道。
郝瑩面上滿不在乎,心裏恨得要死,小白蓮似得道:“吃的是陳明輝的,他願意給誰就給誰。”
可人卻站起來往後走,眼裏含着惡毒,走到錢宇的位置,忽然‘哎呦’一聲跌倒,一下就撞在課桌上。突如其來的意外使得錢宇戳不及防,只來得急搶救就近的那個飯盒,橫置在中間的菜盒和屬于陳明輝的那點飯都被打翻,菜湯飯粒澆了一桌子一地。
“哎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錢宇,你不會因為這麽點小事怪我吧。”明明是郝瑩的錯,她卻先紅了眼圈,一副被欺負的模樣。搖搖欲墜,楚楚可憐。
錢宇看着一地狼藉,滿心滿口具是心疼。他心疼的不僅是這些菜食中有肉,最主要的還是陳明輝的心意。為了做的好吃,陳明輝今天早上起了一個大早,坐在竈坑旁,寸步不移,就那麽小火的一點點看着。這是因為北方酸菜的特性,小火炖得時間越久,酸菜越好吃。陳明輝費了這麽些心神好不容易做出來的吃食,還沒來得及吃幾口,現在就這麽被糟蹋了,郝瑩竟還一副輕飄飄的樣子,仿佛他計較就是他不對。
這些事錢宇心裏都有數,可他笨嘴拙舌辯不出來,只翻來覆去道:“這都是明輝的心意……”
“哎呀。”忽然,郝瑩倒抽一口冷氣,委屈兮兮地看着同學們,“我腳腕好像扭了,動不了了。”
郝瑩長的好看,是班裏男生心中的女神,現在女神一副受傷,很虛弱的模樣,頓時一個個露出關切的表情,簇擁上來噓寒問暖。反倒錢宇捧着飯盒被擠在一旁無人問津,憑生出些許凄涼。
“郝瑩,你鞋子髒了,濺上不少菜湯,這可怎麽辦?”這個年代人窮,大多家庭,一個人就一雙過冬棉鞋,髒了刷洗過後是沒有換洗的。如現在這麽冷的天氣,就是放在竈坑旁烤一天也未必能幹,故有此一問。
一個男生眼見着被搶先說了他要獻殷勤的話,怕再被別人搶了讨好女神的機會,忙谄媚道:“郝瑩,我看你腳腕子好像腫了,是不是疼得厲害?”
這話說得實在違心,郝瑩縱然愛美,但這年代格外冷,穿得都是自己家裏做的那種大棉褲,可不是後世各種超薄修身美腿的小薄棉褲。所以除了大象腿以外,真看不出來腫不腫。
“郝瑩……”
“郝瑩……”
男生們一個個絞盡腦汁,平時是沒有機會,也不敢這樣和女生搭讪的,畢竟這是一個對着女生吹口哨,都有可能構成流氓罪的時代。因而這會兒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光明正大的對女神讨好,一個個關心的問話愈發出格。
但郝瑩明顯很享受這種感覺,問的人越多,她越眼淚汪汪,好像腳腕子真扭斷了似得。那些本來單純為了讨好女神的男生,見她這副嬌弱的樣子,還以為自己真無意中猜中了,更加殷切的指揮着旁的女生過來攙扶郝瑩回座位。
而錢宇就那麽孤零零站着,那麽一大盒奢侈的肉,成了無關緊要的。錢宇有心上去争辯,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畢竟郝瑩曾是陳明輝真心喜歡,并瘋狂追求過一段時間的女生,之前為了郝瑩,陳明輝弄到肉,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給郝瑩吃。現在他要是為了這麽點東西為難郝瑩,陳明輝回來會不會生氣,怪罪他,把他攆走?
說來說去,還是陳明輝對他的轉變來得太突然,似夢忽至,錢宇便格外怕夢突醒。仿佛灰姑娘午夜失效的魔法,又變回原來那個永遠不會有人喜歡的,令人讨厭的大男孩。
喜歡的太過卑微,就會變得亦步亦趨,顯得很懦弱,落在郝瑩眼裏,看着就覺得特別讨厭。如陳明輝那種硬氣的人,怎麽會喜歡錢宇這種懦弱無能的人。
本打算就這麽簡單算了的郝瑩,忽然又不願意了。她被兩個膀大腰圓的女生攙扶着,顯得本就弱小,現在更是做足了虛弱的姿态。
似便疼成這樣子,還不忘回頭問,“錢宇,剛剛的事是我不對,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諒我嗎?”
一旁的男生忙道:“也不是什麽大事,談什麽原諒不原諒,未免太小題大做了。”說的好似東西是他的一樣理所應當。“錢宇,你一個大男人,不會計較的對不對?”
另一個男生也幫腔道:“就是碰灑在地上了,也不髒,撿起來洗洗下次一樣吃。我家小妹端不住碗筷,灑在地上,每次我媽都撿起來洗洗給她吃,也沒怎樣”
“就是,就是……”
“錢宇,你看郝瑩都這個樣子了,你還好意思為難她,也太過分了吧……”
一聲聲聲讨砸在錢宇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幾乎就要認輸,被所有人譴責指诋,沒人扔能挺直脊背不彎。
郝瑩的眼裏終于溢起得意,她就要這種效果,明明是她的錯,卻所有人都要為她開脫,叫那個本身沒錯的,反有了錯,打落牙齒和血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