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賣房
“舅媽,你自己在家呢?”陳明輝都在他舅媽家門口蹲半天了,眼瞅着他舅和王世楠一前一後出去了才跳出來,他舅可不像他舅媽那麽好對付。陳明輝不想這個節骨眼上出茬,特意埋伏在這裏。
看見前世害他生不如死的王世楠,陳明輝不知道用怎樣的自控力才沒有撲上去親手宰了他。要不是心裏時時刻刻記着錢宇,還有一個錢宇等着他救人,也許他真的會不忍不住殺人。
現在對上這個舅媽,陳明輝心裏同樣說不清楚什麽滋味。上輩子他孤苦無依,只有這個舅媽會在他偶爾餓的不行的時候,做點吃的給他送去,他一直記着這份恩情,後來有了能力,就把這個舅媽當做唯一的親人來待,對王世楠這個表弟更是好得不行,給錢給工作,跟祖宗似得供着,事事給安排。最後呢,就落得一個葬身火海的下場,也不知道這其中他的這個‘好’舅媽有多少手筆。上輩子看不透,這輩子終于明朗了。
張菊明顯感覺到了外甥态度的變化,不似以往那樣帶着雖然不說卻很明顯的親昵。她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試探問道:“明輝,你遇到什麽事了?”
陳明輝本來想說點什麽,忽然打住,很奇怪的瞅着張菊,上下打量着自己舅媽,半晌才道:“舅媽,我又把人腦袋開瓢了,那人現在在縣醫院裏住着呢,聽說挺重,能不能緩過來還是兩碼事。前兩天他家報案了,警察讓我賠償醫藥費,先拿個七八百,不夠再說。”
張菊手一哆嗦,葫蘆水瓢掉在地上,也顧不得去撿,忙道:“咋要那麽多錢?”
陳明輝呸了聲,面容上閃過發狠的血腥,“沒打死呗,打死就好了,半死不活才費錢。”
陳明輝那樣太吓人,惡鬼似得。張菊這個親舅媽也怕,吓得後脖頸上的汗毛都倒豎起來。她終于記起,眼前這個平時在她面前和普通少年一樣,她說什麽他還多少聽些的少年到底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十四五歲的孩子,沒有主見,不支事。
陳明輝可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混混,因未成年,不能怎麽樣,因此名聲格外兇悍。
張菊怕了,哆哆嗦嗦道:“哪,哪怎麽辦?”
陳明輝道:“我沒錢,讓我賠錢我可拿不出來,可派出所的人說了,拿不出來就讓我進少管所,那地方我住過一次,再不想進去了,真tm不是人住的,所以我打算跑路。”
“跑路?”張菊本本分分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也沒幹過違法的事,更害怕了。
“對,你把戶口簿拿給我,我去鄉派出所改個大點的年紀單分出來,請鎮上龍哥給我托關系當個兵,直接跟部隊走,到時候天涯海角,他上哪找我去。”
張菊嗫嚅道:“可,你不是,一直不願意當兵嗎?”
“不當兵就進少管所,你說怎麽辦?”
張菊不說話了。因陳明輝祖父去世後,陳明輝未成年,不能單獨立戶,必須得有個監護人,就有許多人打上陳家房子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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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爺爺和陳明輝父母一起生活,陳明輝父母有點本事,手裏攥下點錢,又留下三間大瓦房,加上陳明輝爺爺自己住的三間大瓦房,這家底也不算少了。
有兒子就動心想要以養老人養侄子為由頭,占了那房子那錢。但陳爺爺是個心明眼亮的,知道其他兒子那些小九九,因此沒有答應,不顧和兒子們撕破臉皮,硬氣地領着小小年紀的陳明輝單過起日子。
陳爺爺到底年紀大了,一個人過日子攥公分養孩子,還要供孩子讀書,不可避免地動用了陳父陳母留下的家底。
後來長期勞作,營養不良,終于使老爺子病倒了,為了給陳爺爺治病,陳明輝不僅用掉全部家底,還賣了三間大瓦房,但到底老爺子還是沒治過來,撒手人寰了。
陳老爺子走後,那些個七大姑八大姨就盯上了陳明輝的房子,那可是陳父陳母用好料蓋的房子,裝修好,漂亮,拿來當新房都不過時。
于是陳明輝成為被争搶的對象,也就是那時候面對一副副醜陋嘴臉的陳明輝爆發了,掄起菜刀不管不顧,一個個給人砍了出去。陳明輝是真不要命了,誰敢動他的房子,他就發誓要和誰同歸于盡。別看他年紀小,但發起狠的樣子,雙眼猩紅,是真吓人。
那些親戚是想要房子,可也想要有命花,被這麽個不要命的狼崽子盯上,哪天說不準真給砍死了,哪可得不償失了。後來實在無可奈何,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其中參與争奪房子的都是陳家人,陳母那邊是外姓人,知道怎麽鬧也落不到他們頭上,所以沒人管這事。等陳明輝自己擺平後,聽到陳明輝是這麽個連親戚都不顧的禍害,更不願意招進家裏,怕過日子稍起點龌蹉,再給他們打殺了,所以一直都躲瘟神似得躲着他,誰也不願意做這個監護人。
後來實在沒辦法,陳明輝自己提出來單過,絕對不刮拉任何人,就是戶籍上占個名頭,等一成年就分出去。這才最後找到張菊這裏。
陳明輝自己有房子,不住在張菊這,又給了張菊五塊錢挂名頭錢,在鄉長的見證下,雙方協商不負撫養責任,這才點頭同意。
從此陳明輝自己過日子,因為沒經濟來源,就認了一個鎮上大哥,跟着他混點吃喝,日子愈發過得沒邊了。
陳明輝嗤笑聲,雙眼死死盯着張菊,“舅媽,派出所的人可是跟我說了,我要是實在不給錢,那就找我監護人要。我戶口簿上的監護人可是你們。”
張菊似是被燙到般,“那怎麽行,當初鄉長給做的見證,說你只是在我家戶口簿上做做樣子,我們不負責任的。”
“哦。”陳明輝挑挑眼皮,“派出所說了,那是不具有法律效益的。反正這錢我不拿,你們就得拿。”
“這憑啥?”張菊急了。
“憑啥我可不知道,反正這話是派出所說的,派出所還能說假話。”陳明輝冷笑,“舅媽,你要是不想管我,我勸你還是趕緊把戶口簿拿出來,我去鎮上改了年紀,單獨立戶好快點當兵報名跑路。要是晚了,跑不了,我反正是沒錢,你家有錢你家拿,要是敢讓我進少管所,等我出來,你就等着給你兒子收屍,我說得出做得到。”
張菊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瞪着陳明輝,這麽多年了,因為她的一點小恩小惠,随手扔出來的親情,這個渴愛的孩子從沒這麽對她說過話,從沒把對外人那一套流氓似得做派用到她身上,今天這是怎麽了。還是說陳明輝骨子裏果然是個六親不認的狼崽子,一旦翻臉便是六親不認。
張菊不敢賭,随着陳明輝年紀越來越大,他做的那些事也越來越無法無天,動刀子攮人,他不是沒幹過,關了幾個月,後來還不是放了出來。
張菊哆嗦着去拿戶口簿,給了陳明輝,跟着他一起去找啓明,由啓父帶着他們去派出所改了年紀,單獨立戶籍出來。
拿着簇新的戶口簿,陳明輝心情大好,“啓叔叔,啓明,等過幾天,我請你們吃飯。”
“那倒不用,別忘了你答應我的好好學習。”
“行,我記着呢。啓叔叔,我還有事,先走了。”
啓明知道他過幾天要去當兵,也就沒問他還去不去學校了。
陳明輝急急忙忙的樣子倒真像有要緊事似的,不過以以往陳明輝的表現真說不好。啓明搖搖頭。
陳明輝捏着點來到龍哥家裏,急不可耐問:“龍哥,你那親戚怎麽說?”
“你呀,不用着急,我和他約好了,一會他就來,到時候你領着我們去看看,要是合适,今天就能敲下來,明天就能給現金。”
陳明輝大喜,房子一百二十平,加上院子裏自留地三十平,他家位置又好,出門一條橫道就是鄉上中小學,房價大約在每平方十三點四元左右(這是根據別人六十平方的房子賣八百元算的),怎麽也能賣個二千來元。這時候二千來元是筆巨資,不是誰家都能随便掏出來的。
等了約有一個來小時,對方總算到了。來人是一對年輕男女,二十出頭,穿着樸素,但布料都是簇新的。
“來了。”龍哥笑了笑,給陳明輝介紹道:“這個小朋友就是我提到要賣房子的,叫陳明輝。這位是紀哥,紀嫂。”
紀哥驚訝的看着陳明輝,“這孩子成年了嗎?家裏大人呢?”
不用龍哥說陳明輝自己回道:“成年了。不過我家裏沒大人,只剩下我一個了,我能做主。”
陳明輝道:“這房子我本來舍不得賣,但我打算去市一中讀書。可成績不好,只能自費。一個遠方親戚答應給我辦,但得拿點人情費,這我才會生了賣房的心思。”
紀哥和陳明輝一起去看房子,裏裏外外繞了幾圈,紀哥滿意地點點頭。
“這地方不錯,出門五分鐘就是中小學,以後孩子上下學也方便,稍大幾年級就不用接送了,這麽近,自己走就行。陳明輝介紹道。
原來這是對即将舉辦婚禮的小夫妻,因女方不願意和男方父母住在一起,想離遠點,這兩人才出來買房子。正好,男人是當兵轉業,手裏有點轉業費,夠買房了。
陳明輝得知後又馬上恭喜道:“祝紀哥紀嫂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早日生個大胖小子!”
紀哥眉開眼笑道:“你這小孩兒真會說話。”
紀嫂也捂着嘴笑眯眯看着陳明輝,“小孩兒嘴真甜!”
紀哥被幾句喜話說得心情大好,“行,小家夥,我也不是欺負弱小的人,房價我都打聽好了,咱們就按市價來,我也不壓你價,給你一千六百二十九元。”
鄉上的房子能賣上這個價絕對占了臨近小學的便利。現在改革開放了,許多私人小攤雨後春筍般冒出來,這房子就在小學斜對面,眼看着幹點什麽都賺錢。有點眼界的人都能看明白。
過幾年,到了八十年中期,房價至少能翻一倍,但陳明輝等不起了,他現在就要用錢,錢宇的命運就捏在這點錢上了。
當即就道:“可以,只是我着急用錢,你看……”
紀哥也着急用房,眼看着好日子在即,房子還沒收拾,他同樣着急,也拖不得。
紀哥道:“我家就在下面的萬家村,一來一回兩個多小時,你着急,我現在就回家取錢,你可以找幾個信任的親戚做個見證,我回來就能簽協議。”
他們這地方買賣房子不興過戶,就是兩家人坐到一起,至多請個鄰居當中間人,然後協議上寫上誰誰賣給誰誰,價格多少,在雙方按上手印就算成了。這東西就具有了法律效益,是合法的,這裏的人買賣房子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