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漢二十六年一月……
新漢二十六年一月一日，韓都城，刑部。
對于刑部來說，新年工作可是常有的事。刑部乃六部之一，他以下分為刑部、都官、比部、司門四司。刑部四司之首為侍郎。今日，值班的是年近五十，孤家寡人的司門司侍郎袁剛。
正當他整理卷宗時，一女子悄然地來到了刑部。這女子濃妝豔抹，卻與俗氣無關，那媚态橫生的妖豔有種震懾人心的冷意。她身着素服，面色清冷，且印堂間隐隐有股黑氣。修為淺的人甚至不敢直視，只一眼，怕是心中一凜之後便被其所惑，堕入深淵！
“小蝶！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兩年前你一走了之，不給刑部、給為師一個交代嗎？”袁剛一擡頭，竟看到了她！她，回來了！
只見那面無表情的女子把一塊司門司的腰牌放在了桌子上。那腰牌上赫然寫着：司門司莊夢蝶！那女子并沒有回答袁剛的問題，放完腰牌就走。
“給我站住！你這是什麽意思，宣戰嗎？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師父！”袁剛看莊夢蝶神态性格和兩年前已是判若兩人，不禁心中感嘆。
當年莊夢蝶荒唐度日，時不時惹出禍事，但袁剛花了一番心思去栽培她，也的确讓莊夢蝶成為了優秀的捕快。
刑部四司每隔數年會從全國各個縣進行嚴格的捕快選拔，四司各二十五人，再從二十五人選出五人重點培養，這五人會拜每司侍郎為師，每司下一任侍郎就從這五人中選出。
本來刑部尚書莊玄岳認為刑部不是兒戲的地方，而且，莊玄岳深知他女兒的品行，堅決反對莊夢蝶進入刑部。無論是兒戲或是作弊，只要韓王爺出面，都不了了之。
對于一百名留下來的捕快中，前二十五名會按成績排列順序，名次在前的人可以優先選擇自己的師父。不過很奇怪，當年名次最靠前的都是由韓王爺保舉推薦的，更奇怪的是，他們都選了袁剛。袁剛是出了名的嚴厲、不講情面，才能也是四個人中最平庸的，跟着他前途不會順利，每年都是成績靠後的人，才會進入司門，拜袁剛為師。那一年，真的有很多的出乎意料。就這樣，莊夢蝶成為了司門中人。不過當年盛傳，她帶着一些“自己人”一起到了司門司，所以司門裏稍微有點“姿色”的美男子都會被懷疑是莊夢蝶的男寵。
袁剛的話讓她止住了腳步，轉身看着她曾經的師父，眼裏諷刺意味盡現。
“小蝶，我知道兩年前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但是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麽樣子，你的眼裏都是絕望和毀滅，你知不知道！小蝶，你聽師父的話，放下仇恨！”袁剛暗自感慨，莊夢蝶是真的變了。以前，她的臉上怎麽會有這樣的表情，她從骨子裏就是那麽的驕傲，天天都挂着春風得意、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笑容。
“不！你不會知道我失去的是什麽，不會知道我是多麽的痛不欲生，不會知道即使是同歸于盡我也要報仇！”莊夢蝶終于開口了，聲音聽起來異常的冰冷。莊夢蝶的态度依然是強硬的，但是語氣裏卻充滿着悲傷和凄然。
袁剛被莊夢蝶的強烈的恨意深深震懾，思緒不自主地回到了從前。
“難道你忘了拜師時說過的話了嗎？你若還有一點良知，就放棄你的想法！”袁剛從沒想過莊夢蝶會拜他為師。也是從那天之後，他深刻地體會到了莊玄岳大人有女如此的苦處。
拜師那天莊夢蝶依然我行我素，毫不尊師重道：“師父，我爹教不好我，所以不讓我來這裏。不過我聽說你厲害起來連爹爹都怕，所以你千萬收下我做徒弟。你也看到了，我這麽聰明，将來肯定會成為神捕的！如果你不收我，我爹一定會想辦法把我趕出去的，那我以後豈不是真成了我爹說的那個什麽邪魔外道了！如果你收了我做徒弟，我會很感激。為了報答你，我可以保證，你不讓我做的事情，我可以少做。怎麽樣？”這別致的拜師辭差點沒給袁剛氣吐血！不過卻觸動了他另外的心事，所以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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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忘！但是我想，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确了。令牌已經歸還，我正式脫離刑部，也與你脫離師徒關系！”莊夢蝶态度決絕，毫無轉圜餘地。
“你！你就有這麽恨嗎？難道你不明白，兩年前的事情你怪你父親，怪你姐姐，甚至怪皇上，但是導致這個結果的是因為你呀！”袁剛與莊夢蝶有很多年的師徒情誼，确實花了心血在她身上。今天莊夢蝶的行為不僅傷了袁剛的心，也激怒了他。所以道出殘酷的事實，希望她能悔悟。
莊夢蝶凄厲一笑，而後目光中邪氣大盛，眼中充滿濃烈的恨意。一字一頓：“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你瘋了嗎！就為了報仇，那是你的親人！難道你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袁剛擔心恨意會毀滅莊夢蝶，又會讓她瘋狂。以她的聰明和手段恐怕會在韓都城內掀起驚濤駭浪，看來韓都城不會安寧了。
“你難道不知道嗎，我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大逆不道地害死我外公！而且，我已經被趕出了莊家，早就沒有親人了！我現在，只有仇人！”莊夢蝶說完再沒有回頭，快步走出了刑部。
莊夢蝶擡頭看着來自天空的雪花，又看了看因為大家都要回家過年而變得蕭索的街道，想要和兩年前印象中的家鄉重合，才發現，自己早已沒有了家。就這樣走着走着，像有意識地踏入了一間酒樓。
新年，正是她的生日，每一年，她都會在這裏過生日。莊夢蝶給了老板很多錢，包下了固定的位置，讓老板每年準備一樣的菜式，年年如此。雖然莊夢蝶出事以後就沒有再來，但老板收了錢，擔心萬一什麽時候她回來了，每年這個時候還是照常準備。今年，終于沒有白準備。老板自己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只能戰戰兢兢地看着她走進了她固定的包間。
莊夢蝶默默地吃着飯，吃得并不多，也不專心，她的神情像在回憶什麽事情。這時，一個身着水墨畫風服飾，仙子一樣的人物出現在了莊夢蝶的眼前。她的出現像一陣清風拂過一般清爽。
“小蝶，終于等到你了！”莊夢蝶知道面前這人是誰，卻不擡頭，也不回答。
“你這兩年去哪了，知不知道父親很擔心你！”面前那女子一看便知是沉穩之人，但遇到了莊夢蝶也顯出急切，關心之意，溢于言表。
莊夢蝶聽到這一句時，倏然擡頭：“他早已不是我父親了！哦，對了，他現在應該是你的父親了。”
原來，這女子正是刑部尚書莊玄岳的義女，是刑部司候選弟子之一的“落塵仙子”雲煙。雲煙與莊夢蝶從小一起長大，是她名義上的姐姐。
“我明白你恨我們，但多年感情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嗎？我知道你每年都會到這裏，所以兩年來，我常在這等你。”雲煙見莊夢蝶說話陰陽怪氣，知道她恨父親和自己兩年前的行為。但她作為捕快，問心無愧。只是，兩人畢竟真心相待過，對于造成當年的結果，心中不免有些難過。
“哼，當真是姐妹！我也一樣知道你會來，所以也在這等你。此後一別，你我恩義斷絕！你應該清楚，我恩仇必報！你不是一直想與我一較長短嗎，我給你這個機會！就是不知道如果你輸了，是不是能和我一樣承受它的後果！兩年了，不知道你有沒有進步，不過說真的，我倒是想看看我們的結局呢！”
聽着莊夢蝶斬釘截鐵地說出了這些話，意味着她已宣戰。這也确實是她的風格。
“小蝶，我們不是敵人！”雲煙忽然有些心痛。
雲煙心裏明白，自她們相遇的那天起，她們也不可能成為姐妹。所以，從小到大，互相的感情都是複雜的吧。
“以後，我想你們刑部會很忙吧。不過你還是該感謝我，給了你一個立功的可能。你不就差一個能成全你的機會嗎！”莊夢蝶得意地看着錯愕的雲煙，起身離去。而後吩咐酒樓老板，“我以後不會再來了，你不用再準備了。”
雲煙覺得莊夢蝶話中有話，隐隐地有些方向，心裏更覺憋悶。她黯然地看着一桌子的菜，坐下來細細品嘗，像是這菜裏就含着她們多年來的情誼一樣。她們一個善良，一個邪惡，雖然秉性天差地別，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很多時候，莊夢蝶對她很殘酷。例如，她曾經很努力學習，希望超越莊夢蝶，希望功成名就。而莊夢蝶意識到這個問題以後，好像故意似的，比她破案更多，甚至連她的案子也幹預起來。又有的時候，她覺得莊夢蝶把她當成了姐姐，但這僅僅是一種感覺。
以前，确如莊夢蝶所說，她們是雲泥之別。但自從莊夢蝶被義父莊玄岳從族譜除名，趕出家門，而自己取代了她的位置以後，在雲煙的心裏，對于莊夢蝶隐約是有一些內疚的。
但，一切都無法挽回。有的，只是戰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