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重傷
一路下墜,駱謙拼盡體力,試圖用長鏈勾住什麽,但都覆蓋着積雪。後來總算攀住了一根枯樹,二人挂在樹下,左右搖晃。駱謙右手握着長鏈,左手緊緊摟着慕雪,因為之前受了傷,雖不斷顫抖,還是竭力忍住。
“雪兒,我支撐不了多久了,你借着我的身體往上攀,這樹支撐不了兩個人的重量。”他眉宇間一片灰白,聲音透着沙啞,卻字字堅定,“快!”
慕雪卻沒有動作,“我要是上去了,那你呢?你是不是打算松手?”
沒想到一眼就被對方看穿了心思,但駱謙還在堅持:“聽話,趕緊上去,這樹支持不了多久的……”駱謙已經聽到了樹幹承受不了二人的重量而發出的吱呀聲。
“我不能就這麽丢下你。”
“我賤命一條,從來不會有人在乎,你好好活着就好,快……”
話還沒有說完,樹枝應聲而斷,二人再次墜落。
下墜的速度很快,風讓人睜不開眼。慕雪抽了劍,她希望能謀一線生機。沿着岩壁一路下墜,劍身劃過岩石,火星四濺。雖然虎口震得生疼,慕雪卻一直未曾松手。駱謙也甩動長鏈想要攀住什麽。
雖借力減慢了下墜的速度,但二人還是以很快的速度在下墜。駱謙緊緊地抱着自己,兩人的臉盡在咫尺,強勁的氣流伴着寒風,刮在臉上是刀割般的痛。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慕雪腦海中卻浮現了師父說過的話――“如果有一個男人愛你如生命,甚至甘願為你赴死,那人便值得你托付……”
二人以極快的速度下落,駱謙眼快瞥見了下面突出的岩石,他的動作比想象的更快。慕雪正欲尋求借力點,減輕沖擊,駱謙卻比她出手更快,生生拿雙腿在突出的岩壁上蹬了一腳,剎那間慕雪仿佛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音。他這一蹬,二人借力彈開。他也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此刻松了手。慕雪瞥見一旁的綠色,是竹子,她迅速用軟劍繞住,借助竹子的韌力平安落地。而那駱謙則摔進了一旁的深潭,極大的沖力,水花四濺。
慕雪見狀,來不及站穩便匆忙脫了外衣一頭紮進水裏。冬天的水,冰冷刺骨,但她卻感覺不到冷。有如神助般,幾下劃水到了駱謙身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将人拖了上來。
山下雖比山上暖和一些,但此刻入了冬,潭水依舊冰涼刺骨。慕雪三兩下扒了駱謙的衣服,把自己的幹棉衣和貂裘給他裹上,也顧不得自己,背起他就往外走。駱謙比她重很多,但她知道,她必須挺住,因為信念,她瘦弱的身軀也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就那麽背着駱謙,顫顫巍巍往前走。
慕雪記得當日上山他們就來過這附近,隐約記得這附近有個獵戶的茅屋。她憑着記憶,找到了那裏,劈了鎖進去,把駱謙放在屋內的木板床上。
茅屋說白了就是簡單搭的木棚,外頭蓋了些茅草,寒風無孔不入。幸運的是,她在屋內找到了一條被子,而且自己身上的傷藥還在。一路走來,慕雪雖累,卻也不敢休息。她喘着粗氣,替駱謙把濕的褲子褪下,扯了被子蓋上,随後替他的傷口上藥。肩頭一個大血洞,背後還有一條近半尺的傷痕,泡了水以後,傷口蒼白,皮肉外翻,分外猙獰。慕雪做了簡單的清理,替他撒上藥粉,簡單地用布條紮好。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給他蓋上,緊緊掖好,又把貂裘壓上。這才微微松了口氣,但她也不敢停歇。自己脫了濕衣服,只裹了棉衣,出去把扔在水邊的衣服撿了回來,又砍了幾節竹筒,裝了些水。
她在茅屋內找出了一個大泥缽,生了柴火,充當火盆,把二人的濕衣服架在上面烤幹。駱謙一直在昏睡,慕雪時不時拿手背試試他的額溫,又給他把把脈,确認沒有什麽大問題。一切都妥當了,慕雪才放松下來,疲憊感如潮水般襲來。
突然間,她想到了什麽,撩開了被子,只見雙腿淤青,她伸手捏了捏駱謙的腿骨,卻是忍不住捂住了嘴,眼淚不可抑制地掉了下來。他為了她,當真什麽都舍得。
好在慕雪闖蕩江湖多年,也免不了受傷,對于處理各種傷還算有經驗。她摸了摸他的腿骨,手下用勁,将錯位的骨頭對合上,将準備好的樹枝替他綁上,做了簡單的固定。看着他的腿部因為瘀血而腫脹發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青黑,她緊咬下唇,才把眼淚逼了回去。
一切整理妥當已經是傍晚,慕雪又拭了拭額溫,沒有發熱。又把了把脈,脈搏和緩但仍有力,雖然傷得重,但也應該能挺過去。
看着床上蒼白俊逸的容顏,幾縷發絲垂在額前,全無平日的意氣風發,這是他第一次以這種脆弱的姿态出現在慕雪眼前。讓慕雪覺得頗不真實,心中百感交集。他是江湖中人人讨伐的對象,可是為什麽偏偏為自己傾盡所有,不惜舍命相救。如今,她欠他的太多了,怕是怎麽還也還不清了。
不過慕雪一閑下來,倒是發現自己似乎通體舒暢,身體狀況似乎好了許多,全不若前幾日的孱弱。她試着運氣,捂住嘴,險些哭了出來,她的內功,竟然,竟然恢複了。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嘴巴張得老大,笑出了淚花。
稀世珍果,當真神奇。
她立馬将駱謙扶起,雙手抵住他的背心,綿綿不斷地将真氣輸入他的體內。真氣在二人的體內流動,她感覺到他冰冷的身體漸漸變得溫暖。直到二人都出了一身汗,慕雪才收手。再把把脈,好多了。慕雪拿自己的手絹給他擦了擦汗,把烘幹的衣服給他換上,看見他的下身,臉一熱,匆匆給他穿上褲子,裹好被子。
一切打理妥當,她松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這一抹,不可思議的光滑的觸感傳來――她臉上的疤,不見了。她難以置信地摸了又摸,果然光潔如初。此刻若是有鏡子,她真想看一看,總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玲珑果果然神奇,難怪惹得那許多人甘心赴死。
慕雪低頭看了看床上雙眼緊閉的人,微微嘆了口氣。平時習慣了他的吵鬧和無賴,現在他安靜下來,面無血色的躺在床上,讓慕雪的心底心生出恐懼。雖然她不會接受他的愛意,有時候也抵觸他的觸碰,可是她真的不想他有事。
兀自擔心中,突然,她眼前一亮,随即拿出了匕首,在光潔如玉的手腕上劃下,嫣紅的血液流出,在白皙的皮膚上分外惹眼。她眉頭都不曾皺下,把手湊到了他唇邊。昏迷中的他許是渴了,竟微微吮吸了起來。慕雪這幾日在山上忍饑挨餓,人都瘦了一圈,手臂尤為纖瘦,感覺連血都流不出般。看着要凝了,慕雪又拿匕首花開一點,直到整個手臂麻木了才作罷。
夜色濃黑,慕雪将自己的手腕簡單包上。在屋裏找尋了一下,找出了一口鍋,她把它架在火盆上,燒了些水。水燒開後,把柳憶給她的幹糧取了出來,拿出一個饅頭,放在土缽裏用熱水泡了,攪成面糊,試着喂給他。還好,這個包袱還在,他們還有吃的。她一手扶着他,一手端着喂格外困難。後來把他拖到牆角,靠着牆的支撐,勉強喂了點。
食物有限,她不知道駱謙什麽時候能醒,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頓飯有沒有着落。她只吃了小半個饅頭,随後喝了一碗熱水充饑。饅頭泡了水,脹開了,便不餓了。
夜間,寒氣更甚,冷風嗖嗖地從木縫中往裏灌,微弱的火苗狂亂的扭動,随時都會滅,整個茅屋冷如冰窖。
雖然有棉被,但已是多年的棉絮,厚薄不均,駱謙蓋着仍是不停地發抖。慕雪把他的棉衣和貂裘全給他壓上,自己穿着棉衣靠在床尾。這幾日下了雪,此刻山下也比他們上山前冷了許多,慕雪感到後背寒風無孔不入,将四肢澆透,她不可抑制地打牙戰。床上的駱謙情況也不好,昏迷中抱着雙臂打着寒戰,偶爾發出痛苦的呓語。
慕雪猶豫再三,最後一咬牙,解了外衣挨着他躺下,虛虛地抱着他。身前的人似乎獲得了一種安全感,安靜了下來。感受着他胸膛規律的起伏,慕雪也稍稍安心了些。被窩慢慢暖和起來,一天的勞累,慕雪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慕雪一大早便睜開了眼,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駱謙的傷口,見到結了痂,亦沒有紅腫,不似之前的蒼白猙獰才微微放心了些。
慕雪又替他運功療了傷,确保他沒有什麽問題才放心地出了門。
現在是冬季,許多草木不是枯萎了就是落了葉,地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慕雪想替駱謙找些消腫去瘀的草藥,格外地困難。而且這些年慕雪在外極少受傷,是以對草藥認識的也并不多。找了半日,才采了四五株能用的。她也不敢将駱謙獨自留下太久,沒有再多找,早早地回去了。
冬日的水格外地冰,慕雪凍得雙手通紅,但她絲毫不敢怠慢,細致地将草藥洗淨,搗碎。她看了看駱謙的傷腿,雖然一大片瘀斑,但腫得不算厲害,她将那些草藥小心地敷在腿上。觸感微涼,昏迷中的駱謙縮了縮腿,墨綠的藥汁濺在了慕雪身上。慕雪也沒有顧及太多,複又替他包好。
晌午的時候,慕雪又把那冷硬的饅頭泡成了面糊,喂給駱謙。慕雪剛将他扶起,他在睡夢中倒是摸索着一把抓住了慕雪的手腕。碗沒端穩,摔碎在地上,面糊灑了一地,被子上也沾了不少。慕雪欲抽回手去清理,卻只見他濃眉緊鎖,把她的手又攥緊了幾分按在了自己的心口。慕雪掙不開,只能任由他攥着,單手簡單理了理。
傍晚的時候,駱謙微微睜開了一條縫,入目是陌生的環境,眼珠輕掃,卻是沒有見到那抹身影。“雪兒!”他驚坐起來,四處張望,試圖找到她。人是沒有,反而因為牽動了傷口,倒吸一口涼氣,看着空蕩的茅屋,目露悲戚。他,這是被抛棄了麽?
“吱呀”,門被推開,“怎麽了?”慕雪聽到動靜就停了手裏的活走了進來。
只見駱謙原本暗淡的眼神裏瞬間閃過光華。
“你怎麽坐起來了,傷口還疼嗎?”慕雪替他把衣服披上,又眼神示意一旁的拐杖,“我給你削了副拐杖,等過幾天好些了你下床試試。”
如今被她溫柔相待,駱謙都覺得好不真實,但身體的疼痛告訴他這并非夢境。他嘴角泛起笑,想說些什麽,卻又怕打破了這份美好,把喜悅都藏在心裏。
她還是在乎自己的。這就夠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雪兒,你的臉好了。”
“嗯,謝謝。”她低聲道,起身去端了小半碗面糊。“只有這個了,将就吃吧。”
她把碗端到他跟前,他卻沒有接,裝作委屈狀:“我手受傷了,拿不了,你喂我。”那期期的眼神能把人心看化。
慕雪也想起來他左肩和後背受了傷,她也不能勉強一個傷者,拿了自己削的竹勺,小心地喂他。駱謙順從地開口,眼神卻從未離開過她的臉。那熾熱的目光看得慕雪渾身不自在,喂完之後就趕緊跑了。
既然駱謙醒了,今夜慕雪是斷斷不會再睡在駱謙的身旁了。她遠遠坐在床的一隅,靠着牆,盤腿而坐,閉目養神,又成了那個美麗不可方物,卻又疏離的女子。
“你不冷嗎?”駱謙試探地問。他隐隐記得昏迷的時候,仿佛有人柔柔地抱着他,那種感覺讓人迷醉。
“不冷,你睡吧。”
“你這麽坐一晚,不難受麽?我這樣子,也不能對你做什麽?”他試圖說服她躺進來。
“不妨事。你自己好生休息吧。”她連眼都不曾睜,淡淡說道。
駱謙瞥到床頭挂着慕雪的包袱,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再說話。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他聽見了慕雪綿長的呼吸聲,他知道她睡着了,單手撐起身子,試圖坐起來。慕雪殚精竭慮了兩日,真是太累了,他的動作并沒有将她驚醒。他伸手拿過床頭的報複,輕輕翻開,從中取出一小包藥粉,朝慕雪撒了些。估計差不多了,他艱難地撐起身子,朝她那邊挪了挪,單手抱着她的身子放平,替她蓋好被子。簡單地一個動作做得無比艱難,等到做好,額上已經布滿了汗珠。他艱難俯身留下一吻,随後躺下抱着她。之前的動作牽動傷口,隐隐作痛,但他緊貼着她,無比的安适。
就這麽抱着她,仿佛就是地久天長。
第二日慕雪醒來的時候,駱謙早已經醒了,靠着牆坐着,含笑看着她,“醒了?”
慕雪趕緊拉上被子,确認自己衣服還在,掀開被子站到一旁,背着他穿上外衣。穿好之後,才回頭看他。
看着慕雪疑惑又慌亂的神情,駱謙笑了笑:“昨夜你冷了,就自己鑽進來了,我可沒有做什麽。”寒冷之下,人往熱源靠幾乎是一種本能,駱謙如是說。
慕雪理理衣服,确認自己沒有和他發生什麽,便也不再追問。出去打水給他換藥。
她急急地出門,自然沒有看到駱謙勾起的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