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象
慕雪自己運了運氣,随後便上床小睡了一會。睡夢裏卻都是今日在街上看到的一幕幕,唐念月一身紅衣,美豔嚣張,拿着劍步步相逼。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顧乘風,依舊是那個面冠如玉,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他就在人群中,隔得那麽近,卻似乎總也走不到她面前。
她掙紮着醒來,出了一身冷汗,拿帕子擦汗,無意間觸及了臉上的那些細小的凸起,描繪着那些細小的紋路,心也似相應地撕開一道道口子。她這輩子,大概是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邊了吧。
正暗自神傷着,駱謙推門進來了。慕雪馬上收斂了神色,看着來人。這人倒真是動作快,只怕在隔壁就已經在留意自己的動靜了。待他轉過屏風,慕雪才發現,他的手裏竟拿了包袱。“你拿包袱做什麽?”
“我們走。既然你和唐念月已經狹路相逢了,她勢必會暗地裏派人找你。我這幾日有事要做,不能時時陪着你。咱們索性趁早離開,免得受那幫人騷擾,也開始着手下一步計劃。”
“好。”這個人的總是想得比別人周全。
慕雪起床欲收拾,卻發現駱謙早就已經把東西全都收拾好了,她梳洗了一番,拿紗巾包了臉,便和駱謙一起出了門。
兩人騎着馬出了城,到了城外的一個村子下了馬。這是從明州城前往唐家據點的必經之路,離駱謙探好的據點不過數裏地。駱謙找了戶人家,給了幾兩碎銀子做房租,便把馬牽進了院子,二人就這麽住下了。
小村子也就十多戶人家,人不多,但十分淳樸。房東大娘收了錢,做起事來也十分麻利。很快便收拾出了一間幹淨的屋子,把東西也都準備了個齊全。因為駱謙說的是夫妻,大娘便只騰了一間房。面對着那一張窄窄的木板床,還不等慕雪開口,駱謙已經極有覺悟的找來兩塊木板,“晚上,你睡床上,我睡這個。”
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雖然慕雪心懷愧疚,但還是沒說話默認了。
東西安置好了,慕雪随處看了看。院子裏幾只母雞在肆意地啄食,大黃狗窩在樹下的草棚子裏睡覺,聽到動靜,擡頭看了一眼慕雪。見是個蒙着臉的陌生人,立即精神了起來,“汪汪”吠着,慕雪沒有理會,大搖大擺走出了門。那狗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叫了幾聲見慕雪不搭理反而轉身出了門,安靜下來自己回窩繼續睡去了。
走出院門,不大的村落,不寬的石子路,幾個小孩在路邊掏螞蟻窩,還有幾個更淘的在村裏追逐打鬧,偶爾驚了這家的雞,擾了那家的狗,吵吵嚷嚷的。一個小女孩梳着兩總角,拿着一個五色的風車在石子路上跑,跑得急了摔在了慕雪的跟前。慕雪正欲伸手去扶,那女孩已自己爬起來,拍拍褲子上的泥,又嬉笑着跑遠了。
慕雪,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有過這麽一個風車。那時候她喜歡騎在父親的肩上,迎着風大呼。不玩的時候,那風車總是插在窗前的窗格子上,起風了,便忽悠悠地轉。一晃眼,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她的童年早早的便結束了,以至于看到這些孩子,竟有些觸景傷情起來。有些自己得不到的,她希望自己身邊的人能感受到。這也是為什麽,在當年柳憶入門的時候,她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而慕雪已經十六了,開始闖蕩江湖。起初的她并不知道柳憶是自己的妹妹,但依舊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她自己經受了兩位師父最嚴苛的訓練,那些歲月,都是咬着牙,咽着血和淚強撐過來的。而對于這位新來的妹妹,她從來是耐心地教她武功,從不嚴加苛責。只不過是希望那些年自己得不到的,在她人身上得以圓滿。
走着走着,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溪邊,溪水清澈,流過岩石濺起白色浪花,向遠方奔流。從小的時候,她便一直喜歡看誰,波瀾不驚的湖面可以給人以安寧平靜的感覺,而奔流的江水則仿佛可以帶着那些煩惱一同遠去。
慕雪靜靜地看了會,伸出了手,緩緩揭下了臉上的面紗。倒影中的容顏依舊年輕,卻已早早凋零。那些交錯的痕跡,留在臉上,再也抹不去。看着看着,她的眼已泛起猩紅,卻沒有淚流下。
突然,白光乍起,劍氣森然,她抽出了腰間的軟劍,肆意地發洩,水花迸濺。溪邊的幾支細竹,被她劈裂,從中間四散裂開,竹葉紛飛。這還不夠,她用軟劍纏住竹身,擰轉甩開,竹子被扭斷拔飛,瞬間的韌勁震得她手疼,可她卻全然不在乎。一個人在這小小的地方如着了魔般地發洩。
——
明州城裏,唐家分舵。
柳憶看見唐念月跟着顧乘風回來了,心裏頗有不爽。待她走過自己身邊時,瞅了一眼,衣衫淩亂,一同出去的女弟子身上各有一個泥印子,“喲,和人動手了?唐小姐可真是好風範,好氣度!”話一出口,柳憶自己卻驚了一下,和人動手,她第一反應就是唐念月遇見慕雪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還是管好自己吧!另外,記得叫我顧家少夫人。”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柳憶,随後便進屋去了。
切!柳憶擺了個鬼臉,想到慕雪應該就在這城裏,也一下來了精神,不再理她,連忙跑開了。
一關上門,唐念月的臉就拉了下來,在顧乘風面前,她強忍着沒發作,如今沒有了旁人,積壓的怒火立馬就爆發了。“沒用的東西,虧你們還是唐家的弟子,平素也算得上高手,今日盡沒能幫上一點忙,害得我差點連命都沒了。”這會想到脖子上那冷冰冰的劍,唐念月還覺得害怕。
那兩女弟子向來是知道唐念月脾氣的,是以被她斥責了也不反駁,只是恭順地聽着。
這慕雪也真有能耐,以前顧乘風處處護着她。如今毀容了,竟然還有一個武藝高強的男人保護她。還真是狐貍精,夠有手段的。那男的好生厲害,只要有他在,想對付慕雪也不是容易的事。正想着這男人究竟是誰,腦海中卻閃過了那日柳憶說自己被駱謙所劫,見到了受傷的慕雪。雖然唐念月對慕雪的傷情并不了解,但那日陸歸鴻回來了,顧乘風便把自己鎖在房裏鎖了一整天,那幾日都是面上凝霜,想必當時也是傷的不輕。慕雪受傷,駱謙竟為了她冒險抓陸歸鴻去替她診治,足可見兩人關系不一般,只怕已經有了茍且,狼狽為奸。她跟誰不好,跟駱謙,兩個人都是一樣的讨厭!
想到這,唐念月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對那兩女弟子說:“你們兩個吩咐分舵弟子,去城裏的酒樓客棧去打聽今天那一對男女的下落,那女子用紗巾蒙着臉,應當好找。”
“是,小姐。”
“等一下。”二人正欲離開,又被唐念月叫住,“此事需做得隐蔽,切勿讓顧公子知道。而且那男的武功高強不好對付,找到之後切莫輕舉妄動,立即回來禀告我。”
“是。”
慕雪回到農舍,一進院子,就見駱謙沖過來,抓住自己的手,面露憂色,“你去哪了?找了半天都不見人影。”那力道大的,慕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捏碎了。
駱謙的臉微微發紅,鼻上,額間還帶着點汗珠,想必是找得急了。“我見你不在,一個人無聊,便随便走走。”
“下次若要在我不在的時候離開,記得留個信。”當他辦完事趕回農舍,卻發現慕雪不見了。他當時內心簡直是崩潰的,連杯水都來不及喝,當即便從村頭找到村尾。在慕雪不見的這段時間,他幾乎将這個村子從頭到尾翻了兩遍,就差挖地三尺了。如今,總算是虛驚一場,人回來了。
但驚喜之餘,駱謙留意到慕雪的手上多了很多細小的傷口,“你……”他想開口問慕雪是怎麽受傷的,但很快又意識到這不像是和人打鬥造成的,倒像是細小的竹刺劃得。一個個殷紅的小點在慕雪白皙的手上,顯得格外刺目。駱謙把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揉了揉,卻還是被慕雪微微蹙眉,掙開了。
“以後不管怎麽樣,不要委屈自己。”
“嗯。”沒想到她什麽都不用說,他竟已經都看出來了。“你下午去了哪裏?”慕雪不想就自己的事多談,轉了話題。
“我回了趟明州城,準備了些上山的物件。”說着,他将慕雪拉進了屋,打開了一個包裹,是些飛爪,鐵鈎之類,都是些上山用得着的工具。一旁還放了好些個小瓷瓶,上面貼着簽子,都是些常用的傷藥。
“咦?這怎麽還有個大包袱。”慕雪觸了觸,軟軟的,像是衣服。她打開了包袱一看,竟是兩件冬衣,上面是一件深紫色的貂裘,毛色亮麗,下面是一件淺藍色對襟小襖。“現在天氣雖然冷了下來,可哪裏用得上這些東西?”慕雪抖了抖,那小襖針腳細密,面料也很舒服。
“錯也!現在山下雖還不是太冷,到底入了冬,寒意漸濃,山上只會更冷。我之前探過,只怕山頂下雪都非可。在山上露宿,夜深露重,寒氣逼人,這些都是用得着的東西。而且我觀天象,近日山上只怕要下雪。”
“你倒是想得周到。”慕雪如今是真的佩服眼前這個人,“你居然還會看天象?”
“那是。身在江湖,總要有兩手的。”做一個成功的飛賊,也是要會挑天氣做事的。駱謙對于慕雪贊許的眼神很是受用,伸出手順勢就要搭上慕雪的肩。
“好香,是飯做熟了吧,我還真有些餓了,過去看看。”
慕雪巧妙地躲開了,留下他一只手有些尴尬地搭在空中。但他也毫不失落,旋即一笑,把手背在身後,跟上慕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