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了顏冬還扶在她胳膊上的手:“那個,你跟爺爺聊得怎麽樣了。”
“還不錯。”
“那就好。”
☆、親人
隔天,顏冬忙裏偷閑趕到醫院,想把昨天的階段性戰果彙報給顏舜聽,他昨天下午連着晚上都在公司,和同事一起制定出了方案:修改百貨現有的扣率标準,針對這一年的各品牌的銷售情況,重新制定,适當降低最低保底銷售額,并增加梯級制度。另外,與各個品牌進行洽談,由每月售後付款改為提前支付三分之一到一半的最低銷售額抽成。這樣,提前收上來的款項可以有效補充到買斷品牌的前期采購資金上。
不巧的是,顏舜睡下了,他便坐在一旁等着。
秦暖拎着兩個保溫食盒進來,坐到顏冬身邊:“爺爺睡多久了。”
“差不多快醒了。”顏冬看見秦暖手裏拎着的食盒,“怎麽是你來,黃媽呢?”
“黃媽一天跑來跑去的不方便,我就說中午這頓我來。”秦暖将兩個保溫飯盒放到桌上:“我也給你做了一份。”
“不用那麽麻煩,我自己去外面吃就好了。”
“你那麽辛苦,要吃好一點。”秦暖拿了一個食盒在顏冬面前打開,“這份是你的,你可以現在就吃。”
顏冬看了一下:“你也太誇張了吧。爺爺生病,我卻跟着享福,這合适嗎?”
“沒什麽不好的,你吃飽睡好努力工作,爺爺才能安心養病。”秦暖拿出餐具給顏冬,“你快吃,爺爺的這份在這,等他醒來,你再看着他吃,讓他慢慢吃。”
顏冬走到一旁坐下,秦暖給水壺添了水,拿起包就要走了,顏冬喊住她:“你要去哪?”
“我跟同事約好了有點事,你吃完收好就行,我下午再過來。”
顏舜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他把顏冬和秦暖都趕了回去,說已經不必他們每天每夜都守在病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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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周六,秦暖之前去看媽媽的時候,就跟她說安排了她和舅舅一起去看望爺爺,然而到了這天,過了離約定時間快四十分鐘,媽媽和舅舅才姍姍來遲。
“路上堵車耽擱了一段時間,遲到了是不是不太好。”秦母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焦急地問。
“沒事沒事,”秦暖上前拉住媽媽的手,“我還沒跟爺爺說,爺爺現在整天也就是躺躺坐坐,有人來看他他高興得不得了。”
秦暖領着媽媽和舅舅去顏舜的病房:“爺爺,我媽媽和舅舅來看您了。”
然而病房中除了顏冬和顏舜,房中還多了一個秦暖有些面熟的中年婦女,她比秦母年齡稍大,雖然有點年紀了,但依舊化着精致的妝容,塗着鮮豔的口紅,眉眼十分精明。
顏冬走了過來:“媽,舅舅,你們好。”
顏冬這問候讓秦母和舅舅有些拘束起來,忙說:“顏冬……你好。”
顏冬靠近秦暖身邊,低低對她說了一句:“是二嬸。”
秦暖馬上認了出來,忙鞠躬打招呼:“二嬸好。”
“是你。”二嬸撇撇嘴,轉過頭去。
“爺爺,我媽媽和舅舅來看您了。”秦暖說。
顏舜點點頭:“請他們二位坐。”
舅舅提着水果上前:“老先生,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來看您也不知道帶點什麽,就買了點水果,您多吃點新鮮的。”
“好,好,剛好我想吃點水果,顏冬,去把水果洗洗。”顏舜指使顏冬。
“好。”顏冬提着其中一袋水果出去了。
這時,二嬸站起身來:“舅舅,這人多了空氣不好,為了不打擾您,我就先走了。”她彎腰提起了放在地上的幾個大盒子:“這些都是上好的藥品補品,您好好補補。”
秦暖有些窘迫,舅舅買來的水果,在二嬸帶來的這些包裝得十分精美的藥品補品的對比下,顯得十分寒酸。她心中暗暗自責自己沒想周全,舅舅和媽媽臉上的神色也有些尴尬。
“不用了,你拿回去,咱家又不缺這些東西。”顏舜揮揮手。
“舅舅,不缺就不能收嗎?好歹是小輩的一點心意。”二嬸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
站在門邊的秦暖忙打開門:“二嬸,我送送您。”
電梯前,秦暖按了按鈕。此時左右無人,二嬸突然開口道:“好歹叫我一聲二嬸,這幾個月來也不來看我一次。”
秦暖忙不疊地鞠躬道歉:“對不起,二嬸,是我疏忽了。”
“這種客套話就少說吧。”電梯門打開,裏面人有點多。二嬸走進電梯,“行了,別送了。”
秦暖見那電梯也站不下自己了,便鞠躬道:“二嬸慢走。”
送走了二嬸,秦暖走回顏舜的病房。從結婚以來還沒去看望過二嬸這事的确不好,但是,自己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二嬸的家在哪,顏冬又從來沒帶自己去過。不過,說實話,秦暖對二嬸并沒有什麽好感,雖然這樣對待長輩并不禮貌。自己和顏冬結婚前跟二叔二嬸的頭次見面那次,秦暖就覺得二嬸說話太尖酸刻薄,言語中直指自己是花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綁住了顏冬,才飛上枝頭變成鳳凰。當時顏冬的臉色難看極了。當然,那時秦暖正處于戰戰兢兢的階段,對于一切嘲諷都全盤接受,默不作聲。
“喂,你還要走去哪?”
秦暖回過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過了顏舜的病房。顏冬站在顏舜的病房門口,一手拿着個盤子,一手指着顏舜的病房。
“記錯了。”秦暖有點不好意思,忙轉身跟在顏冬後面進了病房。
秦母和舅舅坐了二十來分鐘便起身告辭,臨走時,顏舜指了指二嬸臨走前放在桌子上的禮盒:“你們把這些拿走吧。”
“不行不行,”秦母慌忙擺手,“這是小輩給您的一點心意,您應該收下。”
“她給我不就是我的了,我現在還是吃藥的時候,用不到這些,你身體也不大好,這些對你比較有用。”
“這怎麽能行?”秦母口笨,不知道如何拒絕,只會擺手推辭。
顏冬上前,從禮盒裏面挑了兩盒,遞到秦母手裏:“媽,這樣好了,咱們就拿兩盒。”
“這……”秦母向秦暖使眼色讓她幫忙,秦暖正想上前,顏舜開口了:“行,那就這樣,你不拿,我就不高興了。”
顏舜話都說到這程度了,秦母也不好再說不要,只好拿了。
到了病房外,秦母将手中提着的禮盒塞到秦暖手中:“小暖,這些我們是千萬不能拿的,你待會拿回去。”
“行,媽媽,舅舅,你們先下去。”秦暖提着禮盒準備轉身回病房,沒想到顏冬就從病房裏走了出來,他看見秦暖,開口道:“還想拿回去啊,走吧。”
秦暖被他看着,有一種陰謀詭計被戳破的感覺,只好機械地點頭道:“好。”
到了醫院門口,舅舅和媽媽還在醫院門口等出租車。
顏冬快步走了過去:“媽,舅舅,等不到車,我送回去吧。”
秦母和秦舅顯然又被顏冬這聲稱呼吓到,秦母忙擺手:“不用……”
“哎,車來了。”舅舅伸手招停出租車,打開車門:“秦暖,走了。”
“好。”秦暖打開車門,讓媽媽先進去,她轉身對顏冬道:“那,我跟媽媽還有舅舅走了,中午去舅舅家吃飯。”
顏冬微笑:“好,路上注意安全。”
車裏起先一片安靜,突然,秦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聽着他喊我媽,為什麽我聽着感覺那麽怪。”
舅舅也附和道:“我也是啊,聽他喊我舅舅,感覺怪怪的。”
秦暖一尋思,才記起來,這好像是顏冬第一次見自己的家人,別說媽媽和舅舅了,自己剛剛都覺得別扭。
“不好,雖然是第一次見面,這孩子禮數倒是挺周全的。”
“是呀,秦暖,你有提前跟他說過嗎?”舅舅在副駕駛位轉過頭來問秦暖。
“沒有。”秦暖搖頭,“他這星期一直在公司忙,以為他周六不會來,我也沒跟他說。”
“這樣。”舅舅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一種不明的意味,秦暖笑笑,不易察覺地搖搖頭。
“小暖,剛剛我看你叫二嬸的那個人,看起來很厲害。”秦母突然想起剛剛在病房的一幕,有些擔心。
“沒事,我們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面,說說好話就過去了。”
舅舅問:“我記得顏老先生就一個兒子,怎麽你還有個二嬸。”
“哦,二叔是爺爺的表外甥,一直在跟爺爺做事,在顏冬的父親未去之前一直稱他大哥,久而久之大家就按這個排行來稱呼,我跟着顏冬喊的,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顏冬跟他二叔二嬸關系究竟如何。”
“反正不管是誰,遇事多謙讓三分,總是沒錯的。”
“知道了,媽媽。”
“好,謝謝,我待會再過來。”
顏舜明天就要出院了,這天,秦暖和同事聚餐後搭公交回家時,在中轉站停了下來。從百貨的一家店出來後,秦暖想了想,撥通了顏冬的電話:“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問。”顏冬一邊看着手頭的文件一邊說。
“你知道爺爺平常一般穿多少碼數的上衣嗎?”
“知道。”顏冬覺得有些奇怪,“你問這個做什麽?”
“爺爺明天不是出院了嗎?我想送件禮物給他。”
“那你知道爺爺喜歡什麽顏色嗎?你要買夾克,外套還是襯衫?”
“這……”秦暖被問住了,她才剛剛進了一家店,被店員問了,才想起來還不知道顏舜的碼數,于是才來問顏冬,沒想到在顏冬這也被問住了。
“你在哪家商場?”
“就……就你在的那家。”秦暖突然醒悟過來,“不用了,你不用過來。”
“沒事,我剛好也要下班了。”顏冬站起來,合上文件夾,“你在哪層?”
“我在四樓東邊的升降電梯處,”
“好。”顏冬放下手機,對坐在一旁的鄭濤說,“下班吧。”
“那我先去開車。”鄭濤站了起來。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好。”這幾天顏冬都是下班後直接去醫院的,鄭濤也沒多問。
兩人搭升降電梯到四樓,電梯門開了,顏冬對鄭濤說:“好了,我走了。”
“咦?”鄭濤沒反應過來,電梯門就關了。他心生疑惑,冬哥不是要去醫院嗎?今天也沒安排去巡櫃,怎麽突然出去了?
想到這,鄭濤心中生出個心思,他從二樓出了電梯,又重新跑回四樓。
☆、同行
看見顏冬朝自己走了過來,秦暖的心突然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她暗自掐了掐自己,緊張個啥?
顏冬倒是沒說什麽,跟她點了個頭,直接進了就近的一家運動品牌服裝店,秦暖跟在他身後,離他三步遠。
“這家店會不會太年輕了?”
“年輕才好,爺爺本來就上了年紀,穿着七八十歲老人不是看着更老,爺爺又不是老頑固。”顏冬走到一排衣服面前,“我看看。”他抽出一件灰藍色的運動套,“這件怎麽樣?”
“挺好的。”秦暖遲疑了一下,“但現在是大冬天,我本來是想給爺爺買件外套或者羽絨服什麽的。”
“也行,買件厚的穿在外面,爺爺見人還能顯擺。”顏冬說着笑了一下。
聽見顏冬這麽說,秦暖沒說什麽,輕輕扯了一下嘴角,将視線移向別處。
顏冬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爺爺穿上了衣服會很高興,但見秦暖移開目光,他才意識到自己又嘴快了,伸手抓抓自己的頭。
秦暖轉身:“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好。”這回是秦暖走在前面,顏冬離她三步遠。
鄭濤在四樓尋了半天,終于看到顏冬的背影。他閃進一家店裏,鄭濤忙尾随上去,看見顏冬正在店裏挑選衣服。
冬哥來買衣服,這用得着支開自己嗎?鄭濤撇撇嘴,真是不夠意思。他又往店裏瞟了一眼,等等,冬哥旁邊那個身影不是嫂子嗎?原來是嫂子來給冬哥挑衣服,難怪把自己支開了。
鄭濤突然感到一陣空虛寂寞冷,他甩甩手,為冬哥和嫂子操心了這麽久,也得為自己的幸福打算打算了。
秦暖對買衣服并不在行,有顏冬幫忙,挑起衣服來的确容易多了,只不過,秦暖想到了一件可能讓她尴尬的事。
趁着顏冬在幫顏舜試款式,秦暖偷偷翻了翻标價牌,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價格還是有點讓她吃驚。顏冬的眼睛果然毒,畢竟這雙眼睛從小看過各種各樣的高檔物品,挑中的東西往往好,也貴。
不過,既然做好了給顏舜買禮物的準備,再貴秦暖還是會出這個錢的。趁着顏冬去換衣服的時候,秦暖麻溜地刷卡結賬。
“叮叮叮。”一大筆人民幣就這麽無影無蹤地消失了。
兩人前後腳走出店裏,顏冬問:“你吃飯了嗎?”
“我吃了呀。”秦暖看了看表,都晚上八點了,“你不會還沒吃吧?”
顏冬點了一下頭:“嗯。”
“對不起,那你快去,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升降電梯剛好“叮”地一聲到了,秦暖輕輕碰了一下顏冬:“快去,電梯往上的。”
顏冬進了電梯,等電梯門關上,他才覺得,正常來說,自己都陪着秦暖逛這麽久了,她不應該陪着自己去吃頓飯嗎?看着也行啊。
秦暖看着電梯門關上,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幸好自己機智,要不然如果顏冬讓自己陪他去吃飯,那場面,想想都覺得尴尬。雖然這樣做好像有點對不起顏冬。
顏舜出院後,秦暖也回到了她和顏冬的“家”。現在的生活,秦暖想,大概可以用“相敬如賓”來形容,當然,是字面意思。在醫院時兩人的相處是最自然的,不知道是因為不用朝夕相處,還是一切都以顏舜為中心無暇多想。總之秦暖覺得現在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有點奇怪,她相信顏冬應該也有所察覺。如果說以前兩個人是因為疏離而客氣,那麽現在,兩個人則是為了客氣而客氣。
她朝顏冬打招呼致意,顏冬也會致意。以前頂多這樣完了就算了,橋歸橋,路歸路。然而現在,秦暖總覺得後面應該還有幾句對話,可是她又不知道說些什麽。這個問題幾乎每天都會困擾秦暖,但她也會很快地自我排解,算了算了,這不是她以前一直夢寐以求的和平狀态嗎?除了每天與顏冬見面的尴尬時刻,秦暖其實過得比以前輕松自在多了,在看見顏冬之外的時間,她不需要再時時刻刻地擔驚受怕,連同事都說她最近放開了許多。
不過,秦暖的生活也沒有起多大的變化,無非就是在辦公室跟同事無事的時候唠嗑的時間長了一些,參與同事組織的聚會也比以前積極了一些。
小夏過完婚假後回來,聽說秦暖因為幫自己代課和改試卷還病倒了,覺得很抱歉,一直說要請秦暖吃頓飯補償一下。秦暖倒覺得很不好意思,病倒的事是主要是因為自己不注意,跟工作量的增加倒沒什麽聯系。然而辦公室的其他人已經垂涎欲滴地瞄上了這頓飯,如果秦暖拒絕,先不說小夏,小陳等其他人就會把她掐死。
之前因為顏舜生病,這頓飯便延後了。如今顏舜出院,這頓飯也就提上了日程。趕早不如趕巧,小夏拍板,今天吃飯!
下午四點多,秦暖在辦公室改作業,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秦暖擡頭一看,居然是顏冬。秦暖還以為可能是顏舜的身體又怎麽樣了,慌忙接起來:“喂。”
“喂。”顏冬停頓了一下,“晚上我要回去吃飯。”
“這……”顏冬提出這個要求,實在讓秦暖大跌眼鏡,然而偏偏這麽不巧,她今晚已經跟同事有約了。
“你今晚有事?”顏冬在電話那頭察覺出來了。
“是,今晚已經跟同事約好了。”秦暖覺得有些抱歉。
“那就算了。”還沒等秦暖說什麽,顏冬就挂了電話。秦暖想,這個人,腦筋是不是搭錯了。
吃完晚飯又閑聊了一會,要走之前,小夏突然神秘地笑了笑:“那個,待會給你們介紹個人。”
其他幾人互相看了一眼,“喔喔”地叫出來:“難怪說要請我們吃飯,其實是要趁機秀恩愛吧!”
小夏揚了揚頭:“都吃了我的飯,見見又怎樣?”
“好好。”
小夏的老公已經等在飯店門口了,高高瘦瘦的,戴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很斯文。看見小夏一行出來,便走了上去打招呼。
小陳問:“說,你是自願來的還是小夏喊你來的。”
小夏的老公愣了一下:“我是自願的。”
“有猶豫,說明不是自願的。”
小夏笑着去打小陳,小夏的老公也笑了:“我送大家回去吧。”
“不用了,吃了小夏的飯,還讓她老公當車夫,我們還想不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了。”小陳說,“現在也不晚,你們還可以繼續去游個車河什麽的。”
幾人推着小夏夫婦二人快快上車,小夏搖下車窗跟她們揮手道別。秦暖透過車窗,看到小夏的老公正在細心地幫小夏整理被包包挂飾鈎住的毛衣。
真好,這世界上幸福的人,又多了兩個。
慢悠悠地晃回到家中已經快十點了,進主卧前,秦暖想了想,便去敲隔壁書房的門。
“什麽事?”顏冬打開門道。
“對不起。”秦暖低頭道。
“這有什麽對不起的。”顏冬說完就要關門。
“等等!”秦暖伸手抵住房門,“我給你做頓夜宵吧。”
打開冰箱,秦暖卻犯了難,因為今天不在家吃飯,所以根本沒有買菜,冰箱裏幾乎沒有什麽東西。秦暖想幹脆下樓随便買點什麽上來好了。但權衡再三,她還是決定自己做,食材實在有限,只能給顏冬煮碗清湯面了,下個雞蛋。
顏冬端着水杯走下樓來,倒水的時候,他的視線投向在廚房忙碌的秦暖。
水已經煮開了,秦暖掀開鍋蓋,一股蒸汽氤氲上來。秦暖掃開蒸汽,将備好的面條倒進水裏,再蓋上鍋蓋。
秦暖的背影被蒸汽籠罩,複又清晰。顏冬收回視線,端着水杯上樓。
面煮好後,秦暖端着碗,小心翼翼地端上樓,顏冬并沒有關門,剛好,秦暖就直接端到書房中的小圓桌子上。顏冬還在專注他的電腦。
走出去前,秦暖說:“冰箱裏實在沒什麽東西了,你就将就吃吧。”
顏冬應了一聲。
“那你繼續忙。”秦暖輕輕地掩上門。
這天下午下班回家,到了中轉站,秦暖卻沒有換車,而是走向了不遠處的百貨。胡太太約在她在這裏見面,說有東西要拿給她。
離聖誕節還有一個星期,百貨臨街的商店的玻璃櫥窗早已噴上了聖誕彩繪。大大的聖誕樹也已經擺了出來。
“秦暖。”胡太太老遠就喊她的名字。
“胡阿姨。”秦暖禮貌地打招呼。
“我上次去醫院看望顏先生的時候太匆忙,而且當時他生病,也不敢亂買什麽給他。現在知道他出院了,是可以多少補補了,給。”胡太太從跟在她身後的司機手裏拿過把六七個禮盒袋,把它們都塞到秦暖手裏。
“這,太多了吧。”繩子勒着秦暖的手,拉着她的手往下墜。
“不多不多。”
“那也應該您親自拿給爺爺啊。”
“你胡叔叔這些日子出國了,等他回來,我們再一起去看望老先生,你先替我說一聲。”
“那……好吧。”
“我看你也瘦了,這幾個星期累的吧,你也要好好休息。”胡太太盯着她的臉,關切地說。
“謝謝阿姨關心。”
胡太太走後,秦暖掂了掂手裏的禮盒,帶這麽多東西坐公交車回家是不現實的,還是去搭出租車吧。
現在是下班高峰期,從眼前駛過的出租車一輛輛都有載客。少數空載的出租車,她拎着一大堆東西又跑不過人家。秦暖想,現在在手機裏下個打車的APP還來的及嗎?
秦暖放下右手裏拎着的禮盒,準備去掏手機,一輛車子在她面前停下,車窗搖了下來,顏冬探出個腦袋:“回家嗎?”
☆、飯桌
“啊?嗯。”秦暖點點頭,免費的車就這麽送到眼前,不坐白不坐。
“上車吧。”顏冬伸過手,幫她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秦暖本想把禮盒放在腳下,但禮盒多又占地方,明顯堆不下。
“給我吧。”顏冬接過她手裏的禮盒,把它們都放到後排去。
坐在車裏,秦暖覺得車裏的溫度有些高,便将脖子上的圍巾解下兩圈透透氣。
車裏有些安靜,顏冬又沒有開音響,秦暖想了想:“你吃飯了沒?”
“沒,你呢?”
“我也沒,回家吃。”
“好。”
秦暖本來想表達的是自己回家吃,但聽顏冬這口氣,似乎也是要回家吃。她想起昨天顏冬打電話跟自己說要回家吃飯,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難道?
為了确認一下,秦暖問道:“你以後晚飯要回家吃嗎?”
“可以嗎?”顏冬反問道。
“當……當然。”秦暖也想不出不可以的理由,他要回家吃飯,這本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況自己現在和顏冬的關系已經趨向良好,這也沒什麽吧。
車裏好一陣安靜。
“開點音樂來聽吧。”秦暖手伸向車載音箱,可是手觸到面板時,她又停住了,到底該按哪個。
這時,顏冬的手突然伸了過來,兩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秦暖慌忙縮回手,偷偷看了眼顏冬,顏冬正端坐着看正前方。音樂漸漸充滿了整個車廂,秦暖剛剛亂砰砰跳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顏冬在車庫停好車子:“下車。”
“哦,好!”秦暖慌忙下車,轉身去開後車門,把禮盒全部拿出來,關好車門。把禮盒分好拎上手,剛走了一步,秦暖感覺自己脖子一緊,她轉頭,發現自己的圍巾被夾在車門裏了,所以剛剛勒到了脖子。秦暖試着去開車門,但車門已經被鎖上了。
顏冬已經走到十米開外了,秦暖和他之間隔了車子,只好扯着嗓子喊:“顏冬!顏冬!”
顏冬轉過身來,秦暖只好扯着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我圍巾被車門夾住了。”
說了兩遍,顏冬才明白過來,他按了按手中的車鑰匙,“咔噠”一聲,秦暖趕緊打開車門把自己解救出來。
秦暖重新盤好自己的圍巾,顏冬走了過來,拎起她放在地下的禮盒。
“哎……”秦暖出聲,她本來想說,我來拿就好,想了想,她說:“謝謝。”
秦暖回到家中便急忙做飯炒菜。平常她自己的晚飯,随便弄個菜對付就得了。但這可是顏冬頭一回正經在家吃飯,總不能太随便。
然而,這頓晚飯,吃得實在太尴尬了。
餐桌上安靜得只能聽見筷子碰撞碗的清脆聲。兩個人都猶豫着不敢下筷子夾菜,所以秦暖雖然炒了好幾個菜,但每盤菜似乎都沒有動過。秦暖都不敢咀嚼太快,怕聲音太響。秦暖一邊低頭吃飯一邊忍不住在心裏咆哮,顏冬到底為何要回家吃飯。
終于,秦暖快速地扒完一碗飯,立馬擱下筷子起身:“你慢慢吃,等下我來收拾。”說完,她快步離開了飯廳,心裏暗暗松了口氣。望着還坐在飯廳的顏冬的背影,秦暖希望經過這一頓飯,顏冬可以明白兩人之間還不到可以同桌吃飯的程度。
然而,第二天,顏冬又回家吃晚飯。飯桌上依舊一片安靜,秦暖從來沒覺得吃飯是件這麽難受的事情。
第三天,顏冬還回家吃晚飯。
看着神色自若吃飯的顏冬,秦暖心裏犯了嘀咕,以前怎麽沒覺得這家夥這麽不通人情。
“硌”,在安靜的飯桌上,這個聲音傾耳可聞。
秦暖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筷子:“你,你吃到沙子了?”
顏冬不可置否。
“那你趕緊吐出來啊。”
顏冬擡頭一笑:“已經吞下去了。”
“哎……真是。”秦暖想起剛剛自己因為進門看到顏冬已經在家的時候,知道他又要和自己一起吃飯,心裏感覺有些別扭,洗菜時也就匆忙了些,自己吃到也就算了,沒想到讓顏冬中了招。
“你下班回來後還要做飯,會不會太麻煩了?”顏冬問。
“哦,不會,以前我也是回家做飯吃的,我一般下午沒課的,就是在學校跟同事閑話。”秦暖趕緊說。
“那就好。”顏冬低下頭去夾菜。
秦暖惱得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應該說自己很忙平時不回家吃飯的。她一邊戳着碗裏的飯一邊看着對面的顏冬。這家夥,平日酒席應酬肯定少不了,說話聊天的本事肯定很高,怎麽在自己家裏的飯桌上就悶得跟個葫蘆似的。
顏冬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擡起頭來沖她微微一笑。
秦暖臉抽動了幾下,低下頭去扒飯。算了,剛結婚時的刀山火海都過來了,吃飯這件事又算得了什麽呢?今天好歹也說上幾句話了。慢慢來,一切都慢慢來。
吃完飯,顏冬居然主動包攬了洗碗的活。雖然碗筷不多,但自從結婚以來,這還是他頭一回做家務,秦暖拍拍手,還算是有點覺悟。
上午上完兩節課,下課後秦暖就匆匆往家裏趕,今天爺爺搖回醫院複檢,檢查要折騰一上午,得弄點吃的給他補充力氣。顏舜生病期間,秦暖給他做的菜都能列出一張食譜了。她一邊做菜一邊跟顏冬聯系,弄完後,顏冬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路上有點堵車,兩人趕到醫院時,顏舜已經在進行最後一個項目的檢查了。兩人在走廊等着。
“喲!你們兩個。”二嬸推着顏舜從檢查室走了出來。
“爺爺,二嬸。”顏冬、秦暖起身。
“你們兩個怎麽才來?”二嬸的口氣帶有不悅的意思,“爺爺都檢查完了。”
“他倆都要上班,我跟他們說不要來了。”顏舜說。
“爺爺,醫生怎麽說?”顏冬俯身問道。
“繼續保持。”
“爺爺,餓了吧。”秦暖将手裏的保溫餐盒舉起來,“我們找個地方,你多少吃一點。”
“不用了,就那些東西哪能吃。”二嬸朝秦暖揮揮手,“舅舅還在恢複期,吃的東西可馬虎不得。”她低下頭對顏舜說:“舅舅,我已經讓人準備好适合您的營養餐了,去我們家吃吧。你也好久沒見幾個小家夥了。”
“嗯,也好。”顏舜點點頭。
秦暖放下餐盒,笑着說:“二嬸準備的肯定比我周到。”
“你來推輪椅,我打電話喊司機。”二嬸松開手,走到一旁打電話。
“好。”
“我來吧。”顏冬走過來想接手。
秦暖見二嬸一邊打電話一邊看着她,就對顏冬輕輕搖了搖頭。
“顏冬來。”顏舜指了指顏冬。秦暖只得松了手讓給顏冬。
四人下樓。顏冬推着顏舜走在前面,秦暖跟在二嬸身邊。
“你現在在當老師是嗎?”二嬸突然開口問道。
“是。”秦暖小心翼翼地回答。
“當老師一個月才拿幾個錢,辭了回來照顧爺爺,哄他開心了,給的錢可不止你那點工資。你知道柴司機和那個黃姐,每個月能拿多少錢嗎?”
秦暖聽着心裏十分的不痛快,聽二嬸的口氣,分明是把她當保姆了。但對方畢竟是長輩,秦暖只得壓下心頭的情緒:“黃媽照顧得挺好的,爺爺也說了,人還是要有自己的一份事業,這樣生活才不會空虛。”
二嬸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将顏舜安置上車後,二嬸回頭:“你們兩個也來吧。”
“不了,”顏冬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秦暖,“謝謝二嬸,我們下午還要上班。”
送走顏舜和二嬸後,顏冬和秦暖回到車上。
“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顏冬邊系安全帶便說。
“不了,我下午沒課,回家吃這個就行了。”秦暖拍了一下保溫餐盒。
“行,那我也吃這個就好了。”顏冬啓動車子。
回到家中,秦暖從碗櫃裏拿出碗筷,将保溫餐盒裏的飯菜盛出來。她出門前先在電飯鍋裏下好了米飯,本來是想待會回來随便炒個菜吃的,沒想到連炒菜的功夫都省了。
“夠你吃嗎?”秦暖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自己一個人肯定吃不完,但加上顏冬,可能就有點不夠了。
“沒事。”
“那行。”秦暖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就直接吃了起來。
顏冬也在桌前坐了下來,他看了一眼秦暖:“二嬸那個人就那樣,你以後就習慣了。主要是她總共就來了兩次,都叫你碰上了。”
“才兩次?”
“第一次就是媽和舅舅去看望爺爺那天,之前她在國外度假,回來了也才去那麽一次。可能知道了爺爺對她有點意見,所以今天才又趕緊來好好表現。”
“可是這也太那什麽了吧。我外公生病的時候,我舅媽就不這樣。”
“二叔跟爺爺本來就隔了一層,她又隔了一層,能這樣子也就不錯了。更何況人和人還不一樣呢。”
“是呀。”秦暖點了點頭,“而且人家畢竟也是個闊太太。”
“你不也是個闊太太。”顏冬笑着說。
“我……”秦暖沒料到顏冬接了這麽一句,一時語塞,只得低下頭吃了一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