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完結章
賀琳琳這回算是工作後在家待得最長的一回，一面是安置父母，她本來打算讓他們去B市和她一起住，可羅麗芳不肯，還是要盯着房子，她就給他們租了個地方先住着。還有就是盧昭，他的手沒那麽快好，她時不時要去看看，她後頭還是跟方春英如實說了，盧昭是怎麽受得傷，方春英雖然沒有說什麽，可是賀琳琳總覺得不好意思。
盧昭傷的是右手，很多事都不方便，有兩回賀琳琳過去，趕上他吃飯，左手拿筷子，一次夾幾粒米，他還不要方春英幫忙，方春英沒辦法，只有煮粥，讓他拿勺子舀，賀琳琳看不下去，截過碗喂他，他閉緊嘴，她把勺子伸過來，他就張開嘴吃了，他自若了，賀琳琳卻不自在了，她後面就盡量避開他吃飯的時候來。
還有幾回，她到的時候他才剛剛起床，賀琳琳就在外面等着，等半天他不出來，方春英就眼巴巴地看着她，賀琳琳只好過去敲一敲門，問他怎麽了。
他手不能彎曲，一只衣服袖子就進不去，賀琳琳就去幫忙，幫他把袖子套上。
她注意到他手臂上有一條條細細的凸起的白色疤痕，就問了一句，盧昭說是不小心弄的，後來穿衣服這件事他就不讓她幫忙了，賀琳琳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突然又能把袖子套上去的。
賀琳琳來了幾回之後，方春英話就漸漸少了，客套話說完了，也不怎麽在家待，賀琳琳一到，她就出去了。
就有一回，她說：“盧昭那年在你家喝多了，回來拉着我說，只要我同意，他就什麽都不怨了。”方春英說得時候不生氣，像是突然想起來，有點好笑的語氣。
賀琳琳不知道如何反應，方春英一直表現得像是不知道她和盧昭那段一樣，現在事過境遷卻又來點破，賀琳琳一直知道方春英不滿意自己，雖然現在她也不需要再去求她的滿意了，可乍一聽，還是坐立難安。
後面方春英就沒有再提，賀琳琳也沒有去問盧昭，當時方春英到底同沒同意。
賀琳琳打算再待幾天就走，她猜盧昭應該已經恢複了不少，盧老師有假可以耗，她沒時間這麽耽誤，而且店裏也确實有事兒。不過這回走的時候她沒有告訴盧昭，悄摸摸地跑了。
許婷纖聽說她逃回B市之後特地打電話來笑話她：“你怎麽像是肇事逃逸的。”
賀琳琳說：“他手這樣也算是我害的，他還不好，我看着心煩。”
許婷纖罵她沒有出息，又說她跑得好，賀琳琳也覺得是該跑。
許婷纖這邊還告訴她一個消息，說祝子嘉要到B市去。
賀琳琳問：”來幹嘛？“
許婷纖說：”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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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琳琳：”我哪兒知道去，你什麽意思？“
許婷纖說：“為了你。”
賀琳琳：“你別開玩笑。”
許婷纖語氣像是威脅：“你等着吧。”
果然，隔天賀琳琳就接到了祝子嘉的電話，問她回沒回來，約她見一面。
賀琳琳不想去，她有點應付不來祝子嘉了。
祝子嘉說：“我真得罪你了？我明天就走了。”
賀琳琳只好答應了赴約，還是在上次那個地方，她去的時候，祝子嘉已經到了，他不知道從哪個活動出來，西裝楚楚，頭發都抹到了腦後，賀琳琳開玩笑，“我是不是該換件禮服來？”
祝子嘉叫她坐下，說：“菜我已經點了，應該沒什麽你不能吃的。”
賀琳琳問他來B市幹嘛。
祝子嘉答：“有點事。”
具體有點什麽事他又不說，賀琳琳只好專心吃飯，一頓飯吃得有驚無險，許婷纖不在，賀琳琳也沒那麽多話題，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氣氛越聊越悶，祝子嘉還很自然，她是如坐針氈，只想快點走。
吃完飯祝子嘉送她回家，賀琳琳客氣了一下，“要不，上去坐一下，喝杯水？”祝子嘉欣然應允。
他說：“這回再被拍到，你就只能來給我做保姆了。”
賀琳琳端着杯白開水給他，幹笑說：“那代價也太大了。”
祝子嘉笑笑沒說話。
賀琳琳都沒坐下，站在對面看他喝水，她等着他說些什麽，可是祝子嘉這回倒像是真的來敘舊的，他什麽也沒說，水喝了一半就站起來要走，賀琳琳趕緊開門送他。
祝子嘉看見電梯門關上的時候，她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麽，他看着電梯門上映出的臉，那張臉上只有冷漠和茫然。
電梯門緩緩打開，祝子嘉擡起頭，門口站着的人看見他，并不顯得驚訝。
祝子嘉露出一個笑來，主動打招呼，“好久不見啊，你是盧昭？”
盧昭：“是，好久沒見了。”
祝子嘉從電梯裏出來，問他：“你來找琳琳的吧？她剛到家。”
盧昭：“嗯，謝謝。”
祝子嘉對他點點頭，正要走，盧昭突然開口叫住他。
祝子嘉轉過身，疑惑地看着他。
準确點說，盧昭是對過去的祝子嘉沒有任何印象，他記得的只是賀琳琳身邊一個沉默的，灰色的影子。
陸遠志說他是賀琳琳的新竹馬，他當時不過是一笑置之。
盧昭能察覺出來祝子嘉對賀琳琳的關注，但是他并不在意，他不會為她身邊出現的男生吃醋，因為他知道她眼裏根本沒有他們。
他那時候很自信，賀琳琳是他的，他從來不做失去她的假設。
但是現在他卻滿是懷疑，患得患失。
不僅如此，盧昭看着對面的祝子嘉，他還在嫉妒他。
他苦笑着想，其實男人嫉妒起來，面目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一樣有很多陰暗的念頭，說不出口的惡毒。
盧昭克制着開口道：“我知道你和琳琳···關系很好。”他想起那些新聞。
祝子嘉道：“是，我們關系不錯。”他是演員，能把這麽簡單一句話說出千百種意味。
盧昭說：“那我要先跟你說聲不好意思，我現在在追求她，而且打算追到她答應為止，不管她現在心裏有誰。”
祝子嘉道：“你知道她現在心裏有誰。”
盧昭忍耐地看着他，祝子嘉語氣諷刺：“誰能想到啊，你居然會有一天想從我手裏偷東西。”他朝他身後看了一眼，又笑起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不，謝謝你爸，當年把房子租給了我和我媽。”
盧昭回過頭，看見了身後的賀琳琳，他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她卻徑直從他面前走過。
她走到祝子嘉身邊說了什麽，祝子嘉擡頭朝他這邊看了一眼，接着拉開車門，賀琳琳上了車。
車開走了，盧昭還站在那裏，他想起方才她在車上的側臉，他一直看着她，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車上，賀琳琳把手裏一直拿着的小盒子放下，祝子嘉看了一眼，問她：“你沒打開看看？”
賀琳琳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她正色道：“祝子嘉，我不管你是不是認真的，但我現在說得每句話都是認真的。”
祝子嘉停下車，轉頭看着她道：“你說我聽着呢。”
賀琳琳說：“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你知道吧？”她組織詞彙，神色認真，“以前你住我樓上，我們又是鄰居又是同學，你不愛說話，我又廢話很多，我覺得我們倆做朋友是絕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祝子嘉點點頭。
賀琳琳接着道：“其實···其實有些人就是做朋友更好，我現在還記得高中那時候大家在一起打打鬧鬧，那時候你也很開心吧，做朋友的話就沒有那麽多顧忌，你現在···”她嘆口氣，接着道，“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比以前更好了，你得到了千千萬萬的愛，很多人都愛你，很多人也渴望你的愛···”
祝子嘉打斷她的話：“你是其中之一嗎？”
賀琳琳沒有絲毫猶豫：“我當然是，我不僅是你的觀衆，還是你的朋友。”
她的溫柔在此刻最讓他覺得刺痛。
祝子嘉的笑不見了，他終于脫下面具，開朗和迷人都是演技，他自始至終是那個擔心自己身上有腥味的男生。
他靠在座位上說：“你還是那麽多廢話賀琳琳。”賀琳琳一愣，祝子嘉刻薄道；“你不會還要來句對不起吧？”
賀琳琳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祝子嘉不耐煩道：“我沒那麽癡心···你打人太疼了。”他憋不住笑起來。
賀琳琳立刻瞪起眼，“靠！你逗我玩兒！”
祝子嘉說：“算是對你高中揍我的小小報複。”
賀琳琳笑起來，祝子嘉回頭看着車窗外，說：“你還不走，我可不要你這種什麽都不會幹的保姆。”
賀琳琳“嗯”了一聲，拉開車門，回頭又對他說了句“謝謝”。
祝子嘉沒有回答，等她走了以後，他拿起她放下的小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枚戒指。
有些人大概只是來陪你走一段夜路，過後她還有白天，還有四季，她不會永遠留在夜晚。
祝子嘉關上盒子，并不遺憾。
至少在最黑的那些夜裏，他不是一個人。
賀琳琳一出電梯就看見了坐在她家門口的盧昭。
她走過去掏鑰匙開門，也不理他。
“我說了我會等。”
賀琳琳冷道：“你愛等等，我現在要去睡覺了。”
盧昭低頭看着她的腳尖，說：“我把你弄丢了是不是？”
賀琳琳沒說話，她忙着擰鑰匙，盧昭說：“我最近常想，要是我能回到過去，我想回到哪一年。”
他說：“我想回到你天天跟在我身後叫我盧昭哥的那些年，我要看你畫的每一幅畫，聽你唱的每一首歌，我要帶你翻牆，帶你去倉庫探險，抓鬼，然後一直和你同校，天天騎車帶你上學放學，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想把你藏起來，直到你說，你也願意。”
他仰頭看着她，說：“我想回到這樣的過去。”
賀琳琳放開手裏的鑰匙，低頭看着他。
她說：“然後時間繼續向前走，說我們也還會走到這一步。”
“不會。”他語氣堅定。
賀琳琳搖頭：“一定會。”
盧昭說：“那我就留在過去，不往前走了。”
賀琳琳：“就活在過去？”
盧昭沒說話，賀琳琳想起他本來的結局，他的确是活在了過去，他現在的将來，是她扭曲得來的。
賀琳琳胸口像被人重重的捶了一下。
她後來那麽多年一直都還會想起他，她深夜躺在床上的時候，時不時想，他躺在那條馬路上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子。
她常常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後一個還記得他的人。
現在他卻絕望地坐在她腳邊，她該為此心碎，還是為此慶幸呢？
賀琳琳仰起頭擡手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她打開門，進了屋。
盧昭坐在地上沒有動，她關門帶起的風打到他臉上，他聽見門裏她漸漸遠離的腳步聲。
他又低下頭，猜測衣角上灰塵也許是她鞋上飛渡過來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又開了。
賀琳琳站在他面前，自高而下地審視他，盧昭想站起，腿卻麻了，他歪了一下，一只手想去扶着牆壁，賀琳琳伸手拉住了他。
他抓緊她的手站穩後，她立即抽出了手。
賀琳琳冷冷道：“你手早好了是不是？”
盧昭把右手藏到身後，不敢看她。
賀琳琳冷哼一聲轉頭就走，門快要關上的時候又回頭。
盧昭臉色蒼白，等待她的最後審判。
她思考了片刻才開口：“你也許等很久都等不到你想要的結果，。”
她的宣判簡短，絕不給人希望，之後她就再次關上了門。
門那邊安靜的像沒有人在。
盧昭靠着冰冷的門，只把這扇門想象成她的懷抱，他疲憊至極，卻又地慢慢露出一個笑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