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三年後。
賀林琳被服務員領着進來,裏頭比外頭安靜得躲,推開門正看見許婷纖在抽煙,服務員猶猶豫豫要不要上去制止一下,賀琳琳沖她笑,小姑娘到底面嫩,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賀林琳等門一關立刻喊起來:“掐了!罰款!”許婷纖翻了個白眼沒理,賀林琳又沖她旁邊的人說:“祝子嘉,你叫她掐了,不然我拍了去爆料。”
祝子嘉回頭看過來,笑道:“又不是我抽的,你爆什麽料。”賀林琳說:“那你一個公衆人物身邊有這種朋友還不是損你形象。”許婷纖吞雲吐霧,聽他倆争來論去,全當跟自己沒關系。
賀琳琳趁她不備,一伸手把煙搶了摁在了盤子裏。
“你這就叫有功德心了?”祝子嘉指着自己的盤子問。
賀琳琳說:“誰讓你不作為,小懲示警。”她說完就跑到桌子另一頭,許婷纖夠手要扇她,說:“懲你媽!”
賀琳琳不怕,但還是要躲一下。
“回回就你事兒多!”許婷纖罵她。
賀琳琳苦口婆心地勸:“你都讓煙熏黃了,戒了吧。”
許婷纖坐下,拿出手機對着自己,“哪兒黃了,我天天貼面膜,都腌透了。”
賀琳琳扭頭跟祝子嘉說:“你說她是不是越來越不要臉。”
祝子嘉還沒開口,許婷纖就說:“要臉混不開。”她早就自洽了,不糾結。
賀琳琳痛心地說:“你氣質變了,沒以前那麽仙了。”
許婷纖:“我又不做明星,仙氣飄飄地也飛不起來,而且現在仙女沒人愛,都得千方百計的接地氣。”
賀琳琳趕緊擺手:“行了,你別又給我說你的造星心得,你當個經紀人當瘋魔了,我不出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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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婷纖不屑道:“你也出不了道。”
祝子嘉接嘴說了個“是”。
賀琳琳立刻轉了炮口:“祝子嘉我手上可還有你高中照片兒呢,你謹慎點兒。”
許婷纖嗤笑道:“人家高中和現在一個樣兒好嗎!”
賀琳琳冷笑:“狗腿子。”許婷纖又要過來打她。
不過賀琳琳倒沒說錯,她這麽捧着祝子嘉還真是因為有事求他。
許婷纖現在手底下帶着個女藝人,叫謝萍萍,臉是真美,腿是真長,不開口的時候就跟一幅畫似的,一演戲就成了一灘爛泥,扶不上牆,開不了竅,可把人氣死。
許婷纖因為和賀琳琳這層關系和祝子嘉混了半熟,今天才敢厚着臉皮來找祝子嘉,求他把謝萍萍帶上他正在談的那部戲。
“她去試了個女三,人家沒說死,我真沒辦法了。”她唉聲嘆氣,和祝子嘉訴苦,“比木頭還不如,真是,不知道為什麽非要當演員,做個平模其實挺适合的。”
許婷纖當初就是做平模的,當然知道謝萍萍為什麽不甘于做個平模,青春易逝,過了最值錢的幾年,後面就真像過季衣服的似的層層甩賣,還不一定賣得出去,所以她早早轉行了。
祝子嘉說:“我看看吧,不一定行。”許婷纖湊過去,又絮絮說了很多。
賀琳琳插不上話,他倆聊工作的時候她都自覺回避,怕聽多了記住了哪天不小心一張嘴就漏出去了,毀了誰。
等聊完正事兒,許婷纖才放松了,說起瑣事。
“···劉一倩他爸爸剛接過話筒,他跳上去敬酒,一下把蛋糕撞翻了,那麽大個蛋糕,奶油糊了一臺子,他頭上身上都是,看着着,怎麽說呢···。”
“活該!”賀琳琳來了一句,雖然她當時就在現場,但再聽一回,還是覺得解氣。
“你說陸遠志到底想什麽啊?”許婷纖不明白,“當初是他要分手的,現在去鬧人家婚禮?我看他也不像要搶婚的樣子。”
賀琳琳:“他搶個屁,就是有病!”她不掩鄙視。
許婷纖說:“他以前還喜歡過我呢。”
賀琳琳:“你得慶幸逃過一劫。”
許婷纖:“誰知道人能變化那麽大。”
陸遠志夥着別人一起,坑了劉一倩的爸,劉一倩做了東郭先生,陸遠志卻說,他想堂堂正正,有尊嚴,他說:我不靠你,不靠你爸,那幾年恩愛對他來說不過是寄人籬下,他對她好的時候,時常覺得自己下賤。
“還是他爸害了他。”許婷纖唏噓。
賀琳琳搖頭:“是他自己願意變成這樣的。”
她們都覺得這事情其實不算複雜,但依然不能全然了解陸遠志的動機。
沉默了一會兒,賀琳琳對祝子嘉道:“劉一倩叫我謝謝你給她錄的VCR。”
許婷纖笑道:“當時坐我旁邊的姑娘差點把我耳朵喊聾了。”
祝子嘉說:“不用謝,我那天沒戲就去了,本來說好要去的。”他對賀琳琳歉意地笑。
賀琳琳說:“沒來更好,不然風頭都被你搶了,誰還看新娘。”
祝子嘉含笑看她,賀琳琳別開臉,許婷纖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祝子嘉。
她其實覺得祝子嘉也變了不少,但這變化是好是壞尚不知道。
三人就着舊事和新聞吃完飯,許婷纖搶着去買了單,祝子嘉囑咐她們找個代駕,上了窗戶上貼着黑膜的車走了。
“大明星啊!”許婷纖喝了幾杯,并沒醉,在後座靠着賀琳琳的肩膀,不勝向往的樣子,“什麽時候我能帶出個這樣的就知足了。”
司機朝後頭瞥了一眼,車開得很穩。
賀琳琳:“那你去帶他好了,現成的。”
許婷纖說:“那就沒成就感了。”
賀琳琳搖頭,她總覺得許婷纖的心态像在玩養成游戲。
“你是童年缺失了樂趣。”
“誰童年有樂趣啊,你舉個例子。”
賀琳琳一想,還真舉不出例子來,但她不承認,說:“可能我們不認識,但肯定有這樣的人。”
許婷纖:“幸好不認識,要認識這樣的人,我肯定忍不住揍他。”
賀琳琳摸摸她的頭,她發絲細軟,本性一直沒變,這幾年越來越風風火火,當年的冰山美人也被逼出一張卸不下的笑臉,圓滑處事。
祝子嘉也是,他和當年被人誣陷是小偷的那個人幾乎毫無聯系了,舉手投足都有風度,眼睛就是別人常形容的,帶電,看誰都是一往深情,一舉一動都适宜欣賞,好像哪裏有看不見的鏡頭在捕捉他。
賀琳琳是凡人一個,面對如此美景,也認為還是站遠點欣賞更好。
她和祝子嘉聯系的并不多,他有部電影正在上映,路演到B市,這才能聚一聚,許婷纖聞訊而來,這老友暢聊的表相底下,說起來都是不太能細想的現實。
賀琳琳把許婷纖送到了酒店,她明天就要走,不想去打擾賀琳琳,賀琳琳明天也要工作,沒留她,只約好下次有空再聚。
送完人賀琳琳又打車往回走,剛跨進家門就接到了祝子嘉的信息,問她是否安全到達,賀琳琳回到了,問他怎麽樣。
他拍了張照片過來,是哪片高樓外的夜色,反射在玻璃窗上,燈影浮動,中間是他的影子,還穿着在席上的衣服。
賀琳琳猶豫着,還是回了信息,沒再看,放下手機進去洗澡。
“你休息吧。”
祝子嘉看着這幾個字多一會兒,賀琳琳就出現了,笑得又傻又蠻。
但她現在已經不是這個樣子了,他想起她還總是高中時候的印象。
他剛和她見過面,她如今笑起來也會收一點,聽他們說話的時候若有所思,眼神一轉開又漠不關心了,對誰也不關心。
他畢業之後熬了幾年,過得很艱難,沒有閑心想其他的,來不及想,後來更是沒必要想,什麽樣的沒有,什麽樣都有,見多了也就忘了。
他不過是在可惜當年的自己而已。
今天上午劇組去高校跑宣傳,有大膽的學生站起來問:“我對電影沒意見,就想知道你現在到底是不是單身!”全場哄笑,這已經算是例行,他剛想說什麽,導演接過話筒替他解圍,說:“這位同學你提的意見很中肯,我們一定會采納的。”
他朝臺下笑,許多人都說他戲內戲外有點分不清,每個角色身上都好像有他的一點影子,有肥胖且禿影評人說,因為他只演帥哥。
“人家就是帥,你這是嫉妒。”有粉絲在底下留言替他辯護,附和者甚衆。
祝子嘉想,要是賀琳琳真把他高中時候的“料”爆出來,估計也不會有人信。都以為他是天生的這麽從容,剛開始還有人猜測,他是家境好來玩票的,等他把自己往爛泥裏摔,在水裏被人按着浮浮沉沉,人家才知道,噢,這是真要出名的。
主創人員輪番講完話之後,祝子嘉最後在臺上舉起手機,把身後小禮堂裏坐的學生都拍了進去,百來張笑臉,看起來是很感染人的畫面,等他回到車上打開手機一看自己的微博,照片已經挂了上去。
祝子嘉随手點開,本來只是掃一眼,就一眼,他還是認出來了。
他也奇怪自己還記得這個人,更奇怪自己還突然想起了那截兒生鏽的樓梯。
晚上和賀琳琳見面的時候,祝子嘉知道她應該沒看見那張照片兒,他想告訴她,可怎麽也不能自然地開一個頭。
賀琳琳坐下後,他就想,現在追光燈打到了他身上,是不是。
祝子嘉望着窗外根本沒有暗淡過的黑夜,城市裏永遠有光,所以城市的夜晚沒有任何旖旎可看,到處是人和閃爍的燈,夜景不過就是看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燈泡串成串,仿佛是個景觀。
他現在記得的最後一個純粹的夜晚,是在那天在樓下他坐在草叢裏擡頭仰望過的那個夜晚,夜色粗糙,沒有什麽可賞玩的,風太浮躁,蟬鳴惱人,只有月光從他們身上流過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