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夏天裏賀琳琳卻感冒了，頭重腳輕，渾身酸疼，下了班強回家撐着洗了個澡，挨着床就睡着了，早上沒醒過來，賀琳琳掙紮不動了，打了電話去公司請假，人事問她請事假還是病假，她說病假，人家說病假要醫院開證明，賀琳琳動都不想動，說：“那就事假吧。”扣錢就扣了，她心灰意懶，一方面還因為沒接到了盧昭的視頻。
她也沒給盧昭發回去，拍打擾到他休息。
請完假，賀琳琳睡了個回籠假，醒得時候不知道自己是餓醒的還是熱醒的，空調停了。她打電話給房東，房東說今天這片兒開始限電，“兩個小時啦，你出去找個地方做坐一下。”
賀琳琳沒辦法，洗了個冷水澡，換了衣服出了門，腳步還是飄的。
她到了附近的商場，找了家咖啡店進去打發時間，點了杯熱飲坐在那兒，她還把電腦帶出來了，沒跟盧昭說句話，總讓她覺得今天少了點什麽，仿佛還沒開始一樣。
賀琳琳忍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給盧昭撥了視頻，生病了讓她格外脆弱，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在他面前哭一會兒，讓他心疼。
視頻終于接通了，賀琳琳剛要說話，看見屏幕裏的人，話又吞回去了。
裏頭是個女生，看着還有眼熟，但賀琳琳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見過她。
女生說：“不好意思，盧昭的電腦落到實驗室了，我是他同學。”她頓了一下，“你是賀琳琳吧。”
賀琳琳點點頭，她慢慢想起來為什麽覺得這個女生眼熟了。
他們去給她慶生，然後她和盧昭吵了一架，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葉雪說盧昭明天來實驗室，賀琳琳客氣地和她道了謝才挂了視頻。
葉雪也在那邊，他們成了同學？為什麽盧昭從來沒和她說過這些？
賀琳琳腦袋一陣陣的發昏，她靠在桌上休息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先去藥店買了藥，回家電已經來了，她服了藥，又躺在床上睡了一覺。
睡到半夜，被擱在床腳的電腦吵醒，她早有預感，盧昭會聯系她。
她接了視頻，看見盧昭身後的明亮天色，一陣恍惚，一下子忘了他到底在哪裏，他們像處在兩個時空的人，他穿着毛衣，神情冷清，從屏幕那頭看過來，眼神是毫無溫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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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琳琳打了個冷噤。
盧昭說：“我昨晚電腦放實驗室了。”葉雪給他打電話說賀琳琳給他發了視頻，所以他今天特地提前過來，和她聯系，他怕她誤會什麽，想她要是問他就再解釋一遍，其實該說的他早說清了。
葉雪是在他後面一年過來的，她并不是為了他來的，她在這邊交了男友，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學生，和他一個實驗室，僅此而已。
賀琳琳等他問昨天她為什麽不接電話，可盧昭并沒有問，好像忘了這件事，他看了下時間，其他人馬上要來了，他說：“晚上再聊，生日快樂。”
賀琳琳剛要笑一下，他就挂了。
她一個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想起剛才，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一場夢，外面天還沒亮，她打着哈欠又倒下睡了。
第二天她收到了盧昭送的生日禮物，他提前買好了，今天正好送到。
是一部相機，賀琳琳躺在床上擺弄了一會兒，對着屋子一陣瞎拍，給盧昭發了條信息，說謝謝，她看了下聊天記錄，上次他們聊天是在兩個月前，她給他發了一張自拍，問他“你還記得我長什麽樣嗎？”盧昭沒回，對話就結束在那張她特意笑得很開心的照片那裏，她盯着照片看了一會兒，越看越傻。
賀琳琳拿着盧昭送的相機又拍了一張，她本來不準備笑的，可一看見鏡頭就又不知不覺咧嘴，拍完一看，簡直可怕，清晰的滲人，她連臉都沒洗，她不敢看第二眼，趕緊删了。
那頭盧昭盯着“謝謝”那兩個字看了半天，他沒有想到會收到這麽個回複，他不知道說些什麽，又把手機揣進兜兒裏。
葉雪一進來就看見了盧昭，她和男朋友說了一句，讓他先去點餐，她走過去和盧昭打招呼。
“你和賀琳琳聯系了嗎？”她問。
盧昭說：“聯系了。”
“她沒誤會吧。”
盧昭看都沒看她，強忍着怒氣道：“沒有什麽值得她誤會的。”
葉雪笑了笑，他很明顯被她的問題刺到了，她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盧昭把叉子一扔，又想起了那個“謝謝”，他被這兩個字攪得心緒不寧。
葉雪靠在男友懷裏，回頭不經意地朝盧昭那邊瞥了一眼，她淡淡地想起來，她過去多沉迷他那種不動聲色的沉穩，現在隔了一段距離，熄了心火之後再看，她才看出來，這種的沉穩裏藏着多少驕傲，優秀的人當然不可避免的會驕傲，盧昭也是一樣，他篤定清醒，但有時候，這些并不是好事。
賀琳琳這個生日過得挺開心，劉一倩專門過來，親手給她做了個蛋糕，許婷纖忙得很，來不了，打電話來說：“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帥哥，陪你過生日。”賀琳琳謝過她的好意，婉拒道：“算了，您自己享受吧。”許婷纖說：“怕什麽，反正盧昭不在。”賀琳琳只能笑笑。許婷纖向來不看好她和盧昭，她總說：“他對你太有把握了。”賀琳琳就說：“有把握怎麽了，說明我們堅定，不好嗎？”許婷纖一語道破：“堅定個屁，他說走就走，就是因為這個，他知道你會等。”
賀琳琳被她教育得頭疼，找個理由挂了電話，劉一倩端着蛋糕去了她的房間，她還想點蠟燭，賀琳琳趕緊制止了，怕她把床燒着了。
“那還是得許個願吧。”劉一倩說。
賀琳琳認真想了想，說：“最近還真沒有什麽願望。”劉一倩大驚：“怎麽會沒有？”
賀琳琳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切了蛋糕，倆人躺在床上邊吃邊聊，賀琳琳這才知道劉一倩這次才來B市是和陸遠志一起。
劉一倩說：“他媽媽在這邊，和他聯系上了。”
賀林琳問：“他爸呢？回來了嗎？”
劉一倩搖頭：“沒有，不過好像給他打了電話。”
賀林琳：“債還沒還完？”
劉一倩說：“還沒有，不過陸遠志說他來還。”
賀林琳悄悄問她：“你爸是不是給他幫了忙。”
劉一倩先說不知道，後頭還是憋不住說了實話，“我爸叫我對外說沒有。”
賀琳琳點頭，囑咐她：“聽你爸的。”
劉一倩在她這裏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陸遠志來樓下接她，賀琳琳看着他有點認不出，笑起來依稀有點以前的影子在，其餘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他問起盧昭，說：“什麽時候能喝你們的喜酒？”賀林琳笑道：“估計還要兩年，你們呢？”劉一倩一臉羞澀的喜悅，只會笑，陸遠志說：“快了，到時候你一定來。”
她生日過後，盧昭一直沒有再發視頻，第一次還給她發信息解釋了，“實驗室太忙”，第二次，第三次，就一直沒有只言片語，賀琳琳也沒有問，她重新定了鬧鐘，早上能多睡一個小時了。
她周末開始約着同事出去逛街，到了十月份接到了柳欣結婚的消息，她去湊數，當了一場伴娘，柳欣說：“你怎麽回事兒啊賀林琳，最先有男朋友，還沒結婚，整個寝室就剩下你了。”賀林琳表示受不了，“這你也要比，我承認你贏了還不行啊！”柳欣洋洋得意：“本來就是我贏了。”她老公胖得和氣讨喜，小心翼翼給她牽裙擺的時候看得還是有幾分動人的。
柳欣嘴上雖然不客氣，不過還是念着同宿舍睡了四年的情誼，把捧花給了她，賀林琳懷疑她和其他人提前透露了她目前的慘淡，扔捧花的時候就她一個人往前站了一步，把她燥死了！
柳欣的婚禮辦得很漂亮，布置的是那種夢幻款，賀琳琳拍了很多照片，發到社交軟件上，收獲了很多贊，還有不明所以的人在底下恭喜她，賀琳琳也懶得解釋，統統收下了。
在酒店最後鬧了一輪，賀琳琳找着機會逃了出來，柳欣已經要給她介紹男人了，她以為賀琳琳和盧昭肯定早分了，問都沒問，賀琳琳也不好解釋，要是告訴柳欣說自己還在等盧昭回國，肯定要被她嘲笑死。
賀琳琳回家洗了個澡，上床開了電腦，打算看個劇就睡覺，沒想到盧昭來了信息，問她在哪兒，她想了一下他那邊的時間，剛要回，視頻就響起來了。
賀琳琳接起來，乍一看見他有些不自在，其實只有幾天沒見，但好像過了好久一樣，他們現在一個星期大概會視頻兩次，賀琳琳不知道盧昭是怎麽想的，但她着實松了口氣，她受不了他在屏幕裏頭沉默，而她拼命找話題的時刻，這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小醜，他們不能一起沉默，但每次為什麽都要由她充當逗樂的角色，她漸漸覺得沉重，費神費力。
盧昭問她今天幹了什麽，賀林琳就把參加婚禮的事情說了，她又問回他今天幹了什麽，盧昭說他不舒服，請了假在宿舍休息。
賀林琳說：“哦，怪不得有空給我發視頻。”她摳着鼠标，幹巴巴囑咐：“多喝熱水，不行就去打針。”現在連關心他一句，她都覺得不自然。
賀林琳不由希望自己沒有回家，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盧昭又沉默了，賀林琳慣性地開口，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你什麽時候回來？”
“放假就回來。”
“過年的時候？一年一次。”
盧昭疲憊地低下頭，好像她在提什麽過分的要求。
她不過是問了一句他什麽時候回來？不過是想見他一面。
賀林琳看着屏幕，她看得越專注他就越模糊，她不知道，盧昭眼裏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在逐漸模糊。
“你出國之前為什麽不跟我商量？”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她預想的平靜得多。
“你為什麽要出國？其實我那天剛找到工作，本來還想告訴你，我可以留在這裏了，我當初時為了你來這裏，我還想留在這裏，但是你說都不說一聲就要走了，有點好笑是不是？”她帶着點苦笑問他，好像是他導演的這出黑色喜劇。
“我留下來了，你反而走了。”
她怎麽辦？她在盧昭走了以後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盧昭說：“這些話你剛開始為什麽不說，如果你要我留下...”
"為什麽非要我開口留你你才明白？為什麽每次都要我先去開這個口？！我們之間從頭到尾每一次主動的人都是我，你什麽都不說！你根本沒想過要留下來！"
她終于喊出這些話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蟲。
又是一片沉默，盧昭在屏幕裏看了她半晌，像她不在面前一樣。
他開口說：“好，那我回來，我明天就回...”
賀林琳一驚：“別！你別回來！”
盧昭沉沉地看着她。
賀琳琳平靜下來，她說：“盧昭，你愛我嗎？你愛過我吧。我太無理取鬧了，你沒做錯，你該去追求你的想要的，我沒有權利要求你為我放棄任何東西，其實我也不該把責任都推給你，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倆差太多，各方面都是，互相遷就下去，總有一個人會累，你也很累吧...盧昭，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呢，我累了，不等你了。”
她看着盧昭，什麽都不剩了，只有平靜。
盧昭問她：“你當時說要等我的。”
賀琳琳擦掉眼淚，說：“是。”
但她現在等不下去了，她也承認。
盧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問她，他兩手在桌子下握緊，不知道自己在顫抖。
他們看着彼此，透過一塊電子屏幕，希望找到證據，到底是哪一方變得更多。
賀林琳終于想到了要許下的生日願望，她但願多年以後想起這一次不倫不類的離別，他們會覺得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