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做高中生的好處賀琳琳沒有什麽感覺,但是壞處可太多了。
她剛剛就又想起一件來。
沒有手機。
現代人沒有手機怎麽活啊?
雖然她當年高中的時候沒有手機也活過去了···可今時不同往日,她迫切地需要一個手機!賀琳琳記得她是到大學的時候才得到了第一部手機,翻蓋的,她拿到手時還挺高興,結果一進大學,看見班上同學手裏已經拿上了蘋果,雪白雪白的,她的翻蓋跟人家一比就顯得無比灰溜溜的了。
賀琳琳悔呀,當時不知道珍惜,現在有個翻蓋她就知足了。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句話時真的,盧昭能隔着千萬裏和她心電感應,最好他一只腳剛踏上地,她就能實時接收到訊號,飛奔去制造最浪漫偶遇。
賀琳琳以前聽過歌裏唱,女人真聰明,一愛就笨,她當時還很杠,對這句詞頗為不屑,現在突然想起來,有點明白其中滋味了。
她為自己不平,卻又甘之若饴,要是能不為任何人動心,是不是會更自在一點。
她本來是想變成風的,現在卻成了個風筝,線還不在自己手中。
葉雪拿着一團毛線,在手上繞啊繞,時不時瞥一眼旁邊的手機,手上的毛線開始往下滑,她連忙撈起來,一邊撈一邊順手把手機拿起裏了,她愣了一下,接着一股作氣地撥了號碼。
響了兩聲裏面就接了。
“喂?”
葉雪突然磕巴了一下,“喂我···你··我是葉雪。”她知道自己說了句廢話。
盧昭:“···有什麽事嗎?”
葉雪看着懷裏的毛線說道:“你有沒有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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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昭沒聽清:“什麽?”
葉雪問不了第二遍,她說:“我說你有沒有回家。”
車站裏,盧昭從人群裏出來,回頭望了望才答:“我已經回來了,再轉一趟車就能到家了。”
手機裏葉雪說:“啊···是嗎,我還以為你後天才走呢。”
盧昭說:“本來是準備後天走,今天突然有人退票,幹脆就早點走。”
葉雪說是,早點回家好,人相對少點,又祝他一路順風,在家過個好年。
盧昭道:“還沒過年,你提前太多了。”
葉雪說:“過年那天我再給你發,這才就當是預告。”
盧昭說:“原來是這樣。”
葉雪聽出了他聲音裏的笑意,突然就不在乎他剛才說沒聽清她的問題是真是假了。
她挂了電話,在眼前拉住一根毛線,不太長也不太短,她真希望它能把誰系緊。
盧昭把手機放進口袋裏,到處是人,大廳裏卻還是無端有股冷風在蹿,一張嘴,一股白氣就往外冒。
從這裏再坐兩個小時的汽車就到家了,家裏估計更冷。
盧昭摸了摸衣服口袋,下意識地想打個電話去問問,等摸到手機又想起來,打了她也接不到。
他了解賀琳琳,也認為她現在這個階段最不能分心,手機給她就是害她。
但是他一邊知道得清清楚楚,一邊還是···
盧昭抿了抿嘴,不自在地往牆上靠了下。
坐在爸爸腳上的小男孩兒一臉好奇地看着他,然後抓住爸爸的手搖了搖,爸爸順勢低下頭,他湊到耳邊悄悄說:“那個哥哥自己在笑喔!好奇怪啊!”爸爸失笑,擡頭看過去。
他看見年輕男孩兒背着雙肩包,低着頭,又往後退了一步,包就蹭到了牆上,沾了白灰。
爸爸撇撇嘴,輕聲和兒子說道:“哥哥傻的,你長大不要學啊。”
小男孩兒點點頭,響亮地“嗯”了一聲,接着飛快地從爸爸腳上站起來,指着外頭問:“爸爸,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爸爸看了一眼,答道:“還沒下,不過今天天氣預報是說有雪。”
天氣預報,胡說八道。
這是賀長峰的口頭禪,但說歸說,他還是照看不誤,賀琳琳還問過他:“你都說人家胡說八道了幹嘛還看?”讓她看會兒電視劇不行啊!
賀長峰說:“我就想看看它怎麽胡說。”賀琳琳氣得要倒。
賀琳琳以前老覺得自己不是賀長峰生的,她天天做夢哪天一回家,家裏坐了一對有錢又漂亮的男女,拉着她的手,抱着她哭,說“我們才是你的親生父母!當年醫院把你抱錯了!你不知道我們找你找了多久!孩子,跟我們回家吧!”她連怎麽回答要不要哭都設計好了,每晚睡覺前回顧一遍,把自己感動得淚水漣漣。
結果等了好久,這對男女也沒來,她也漸漸承認,自己身上的确有一些賀長峰的劣根。
比如她現在也認同,天氣預報,純粹胡說八道。
“不是說下雪嗎?雪呢?雪呢?嗯?”賀琳琳站在陽臺窗前,對着灰蒙蒙的天空發出質問。
羅麗芳推開廁所門,罵道:“你發什麽神經?站在這兒幹嘛?到時候吹感冒了你看老娘管不管你!”
賀琳琳不敢作聲,垂頭喪氣地進去了。
羅麗芳在後面進來,順手把門一關,賀琳琳縮在取暖器面前,一身黃光,呆呆地看着她。
羅麗芳說:“你往後坐點兒,一會兒關了,烤多了上火,知不知道?”
賀琳琳點頭:“知道了知道了。”羅麗芳最近脾氣特別爆,不怪她小心,實在是不敢惹。
羅麗芳在家又轉了一圈,把能喘氣的不能喘氣的都數落了一頓,連賀長峰不在眼前都沒能逃過,賀琳琳境地可想而知,真是恨不得遁地,又想把自己紮聾,終于等到羅麗芳順氣,出門上班去,她才得救,軟在凳子上,精神已經去了大半。
賀琳琳表揚自己,她上輩子真沒白活,真是用盡畢生修養,在腦門兒上刻了一個忍字。
她懷疑羅麗芳是不是更年期來了,這一陣陣的脾氣,陰晴不定的,可憐她又在放假,連躲都沒地方躲。
賀琳琳打開陽臺門,冷風又灌進來,她朝窗戶外面望,外面就只有一種暗淡的灰,沒有驚喜。
她跺跺腳,站在門邊舍不得走。
馮春英老早炖好了湯,盧昭一進門,她就從廚房端出來一碗。
“土豆炖牛腩,作暖的。”她把碗放在桌上,湯匙碰的“叮當”一響,她一驚,看着盧昭坐下來,手套都沒摘,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後就說要出去一下。
馮春英不安:“去哪兒啊?”
盧昭說:“去見朋友,約好了。”
馮春英點點頭,又問:“不能明天去?”她朝窗戶看了一眼,“外面好像在下雪。”
盧昭也看過去,只“嗯”了一聲,人還是站起來了。
馮春英不知道怎麽的,就說了這麽句話。
她說:“盧昭,你不是不想回家?”
盧昭回過頭看着她。
馮春英追問:“是不是啊?”她不解似的,“怎麽你一上大學就變樣了呢?平常也不跟我們打電話,除非家裏給你打,和我們說話态度也敷衍,現在連家都不願意待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你以前多聽話啊,你···”
“我一直都是這樣,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盧昭打斷了她的話。
馮春英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高過她一個頭的盧昭,有一瞬間覺得他是個陌生人。
她教出來的兒子,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盧昭!”馮春英厲聲道。
盧昭太熟悉這樣的語氣了,每當他沒達到她的要求,沒實現她的預想,她就是這種語氣喊他的名字。
馮春英從來不打孩子,她認可的教育方法從來都很文明,她自豪于,可以從精神層面訓化最不聽話的學生。
盧昭曾經聽到這種語氣,就會忍不住發抖,後來他找到方法隐藏這種顫抖。
而現在,他聽出了馮春英的氣急敗壞。
她老了,他也長大了。
馮春英看着無動于衷的盧昭,想要說些說些什麽,她剛張了張嘴,眼前就跟被人蒙上似的,耳朵裏一嗡,她就滑到了地上。
第一粒雪子飄下來的時候,賀琳琳還有點不敢确信,怕是自己眼花。她趕緊推開窗,伸手出去接。
雪落在掌心裏幾乎眨眼間就化成了水,賀琳琳咧着嘴笑起來,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笑着笑着她想到什麽,跑到羅麗芳他們的卧室裏,拿起電話,嘴裏邊念邊按下號碼。
她有預感盧昭已經回來了。
可電話裏的嘟聲響盡,也沒人接。
賀琳琳也笑完了。
她放下電話,從卧室裏出來,瞪着取暖器的暖光,越看越煩,幹脆關了,還是不爽,她想來想去,最後沖進自己房間,把圍巾耳罩帽子統統裝備上,推開門出去了。
外面的天迅速的黑了,賀琳琳一出門就被凍得想狠狠蹦幾下,她跑起來,把圍巾裹得緊緊的,臉都鼻子都遮住了,一張臉就剩兩個眼睛還露在外面。
她跑了兩步又停下來,這往哪兒跑呢?她也不知道盧昭到底回沒回來···
細想,她就是在發神經啊。
雪越下越大,賀琳琳站了一會兒,帽子上就已經白了一點,她望着前面的廠區大門,那頭亮起了昏昏的光,一晃一晃的,是燈泡被風吹得晃。
她嘆口氣,轉身往回走。
可她走着走着就又想回頭,那種無端的篤定又出現了,她已經被耍過一次,可這次還是要上當。
賀琳琳沒抱任何期望地回頭看過去。
從昏昏的燈光下跑過一個人,離她越來越近。
賀琳琳能聽清他的腳步踩在雪上的聲音,和他每一聲呼吸。
她被這奇跡顯靈吓得心髒都有點痛了,被人揪成一團又去撫平。
當然撫不平,她拉下圍巾,笑得牙齒都冰冰涼的,邊蹦邊朝他揮手。
等着他過來,就伸出雙手抱住了他。
這是一個,隔着羽絨服和棉襖,層疊的異鄉氣味,不能詳細描繪的,流雲和朝陽的擁抱。
他們都希冀這個擁抱能彌補些什麽。
賀琳琳的棉襖上有細粒的雪,盧昭貼上去,臉上的燙灼樣的刺痛好像就減輕了一些,他閉上眼,臉埋在她脖子邊的帽子裏。
盧桂平特地把他喊出來才打了他一巴掌,估計是為了保護他的自尊心。
他說他是個大人了,該有大人的樣子。
“你媽是一心為你啊!你怎麽能這麽氣她!?”
盧昭一句話沒說,挨了打又被盧桂平喝進病房,叫他好好安慰一下馮春英。
馮春英是最近一直失眠,沒休息好,醫生又問了她年紀,最近除了失眠還有沒有別的什麽不舒服,馮春英躺在病床上閉着眼說了好多,醫生說:“像是更年期,保險一下,明天做個檢查。”醫生說完就走了,沒有要跟他們商量的意思,也不在意他說完之後氣氛多尴尬。
盧桂平瞟了眼兒子,又朝老婆看了眼,兀自強硬,臉色更加吓人。
一會兒又把他叫出來,也沒有溫聲細語,只是叫他多體諒他們。
他嘆着氣說:“我們只有你一個孩子,不操心你操心誰呢?”
“你們搬到B市來吧。”盧昭突然道。
盧桂平瞪大眼睛,還來不及喜,盧昭又說:“我希望你們就操心到這裏了。”
盧桂平被盧昭這句話打得頭昏,看着兒子不知道是什麽表情,他也想跟馮春英似的暈倒算了。
盧昭沉默地站在醫院走廊上,一扭頭看見雪從天上落下來。
他沒有和任何人解釋,就從醫院跑了出來。
“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這樣。”
他需要抱得更緊,才不至于再被風挾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晚睡早起身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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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洛 10瓶;山茶花沒有茶 8瓶;漁舟唱晚 5瓶;咕咕咕嚕咕嚕、睡覺了 2瓶;放生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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