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賀琳琳快到家時車胎突然癟下去了,最後一段路她推着車走回去的。
家裏沒人,羅麗芳還沒下班,賀長峰是輪班制,上三天休三天,保安室裏有床,他晚上就在那兒睡,防着人家進廠房裏偷東西。
賀琳琳打開冰箱,裏頭只有昨天的剩飯剩菜,她晚上在學校吃了一點東西墊肚子,但今天兩頓吃得都是泡面,吃米飯對她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儀式,沒吃米飯她就不踏實,肚子不餓但心裏空,羅麗芳老說她是個實心飯桶,恨不得一天三頓都是米飯,面條不吃,粉也不吃,怪得很。
賀琳琳把剩飯剩菜倒進鍋裏一炒,聞起來還挺香,羅麗芳進門時聞到味兒還以為是賀長峰回來了,到廚房看到賀琳琳吃了一驚,憋不住笑:“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笑完又問,“你炒之前洗了鍋吧?”賀琳琳拿着鍋鏟,頭也不回說道:“洗了。”其實沒洗,羅麗芳有潔癖,把廚房擦得锃光瓦亮,瓷磚白得放光,賀琳琳放心得很,有什麽好洗的,東西掉地上她都能撿起來就吃。
賀琳琳給羅麗芳添了一碗,羅麗芳吃了一口,說鹹了,又辣,埋怨道:“你這放了多少老幹媽?”賀琳琳說:“沒放多少啊,就放了一勺”,她扒了一口飯,“不辣啊。”羅麗芳非說辣了,賀琳琳也不和她争,自己吃自己的,要是賀琳琳真十七,肯定就要和她吵一架,“愛吃吃不吃拉倒!”
以前上學的時候,賀琳琳好心主動去拖個地,洗個碗,羅麗芳都要檢查一遍,再返工,把賀琳琳氣得要死,幾次下來學乖了,再不去找事兒,羅麗芳又罵她懶,說別人家誰誰誰,在家幫父母幹這幹那,“我怎麽就享不到那個福!”賀琳琳聽她這麽說更是要作對,會幹的也不幹了,後頭上班在外面住,學會了做飯,回家也不肯動手,算起來,這算是羅麗芳第一次嘗到她的手藝。
羅麗芳說了兩句沒人搭理,她又換了話題。
“你爸明晚回來,你說炖個什麽湯他喝。”她問賀琳琳,賀琳琳說:“海帶湯吧,褪火。”羅麗芳想了想,說行:“那我明天早上先去菜場買點排骨,下班回來炖。”賀琳琳說:“你下班回來炖?那得炖到半夜吧。”賀琳琳想起家裏現在用得還是那種老式的高壓鍋,定不了時,非得人在旁邊看着。羅麗芳說:“我明天和人換一下,早點下班。”
吃完飯,羅麗芳趕賀琳琳去洗澡,洗完澡也不準她在客廳坐,又把她趕到房裏,賀琳琳想蹭着看電視的計劃也落空了,在羅麗芳的監視下拿出了書,做苦讀狀。苦讀了三分鐘之後,羅麗芳出去了,賀琳琳立刻從書包裏拿出了今天跟別人借的一本小說,壓在課本底下看得津津有味,就是有這種怪事,上學的時候她能看得進各種艱澀的世界名著,但就是沒法兒看課本,除了語文書,不過語文書她一般當故事會讀,長大後她是什麽書都不看,只看手機。
賀琳琳當晚幾點睡得她也不記得了,上床後躲在被子裏用手電筒照着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手電筒忘了關,電全放完了,早上起來第一件事趕緊給手電筒插上充電,不然羅麗芳發現肯定就猜到她晚上幹了什麽,羅麗芳在這方面偵查能力強得很,她有句名言,說賀琳琳尾巴一翹就知道她是要拉稀的還是拉幹的。
刷牙的時候賀琳琳眼都沒睜開,往臉上澆了幾把冷水才清醒了,她把臉一擦,拿梳子在頭上扒拉一下就能出門。鏡子裏的女孩兒頭發剛剛蓋過耳朵,額上的頭發都剪到了眼睛上面,臉型偏圓,臉蛋兒上還有肉,皮膚有點兒黑,但細膩,毛孔都看不到,氣色也好,根本看不出熬了夜,抹一噸魚子醬面霜都達不到這個效果,這就是青春的力量啊!
賀琳琳照過了瘾才舍得出門,心情好得不行,下樓梯也不好好下,兩步一跳,結果跳出來一眼看到站在樓下的盧昭,他扭頭看過來,賀琳琳立刻收了笑。他剛給自行車打完氣,賀琳琳看見他手裏的打氣筒終于想起來一件事,她昨晚車胎是不是癟了?
盧昭跟她點個頭,收起打氣筒打算送回去,賀琳琳開口喊他:“等一下!能不能把打氣筒借我用一下。”
盧昭直接把打氣筒遞給了她,賀琳琳趕緊說謝謝。
盧昭說:“打完送到我家門口放着就行。”賀琳琳答應了,盧昭騎上車走了。
賀琳琳拿氣筒打了幾下,發現氣沒打進去,車胎比昨晚還癟,看情形是胎破了,氣已經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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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琳琳沒辦法了,只好先把打氣筒送到盧家門口,一邊想着待會兒怎麽去學校,坐車?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車,有她也舍不得,坐個車起碼十塊,她身上除了生活費,就羅麗芳那天給的三十塊錢,這麽用了太劃不來了。
賀琳琳剛把打氣筒放下,就聽見腳步聲,有人在上樓。
盧昭回來了。
“你怎麽又回來了?”賀琳琳問,盧昭提起她剛擱下的打氣筒,打開門就往裏走:“回來拿東西。”
賀琳琳望着他的背影有了主意。
盧昭出來時看見賀琳琳還站在他家門口也沒說什麽,鎖了門就下樓。
賀琳琳跟在他背後,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盧昭哥。”
盧昭頭也沒回:“怎麽了。”
他語氣聽起來還是可以商量的,賀琳琳壯了膽。
“我車胎破了,你能不能帶我去學校?”
兩人到了樓下,盧昭站在車子邊兒看她,問道:“怎麽帶。”
賀琳琳被問得一愣,怎麽帶?用車帶啊?
她還沒說話,盧昭就上了車。
沒戲了,賀琳琳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給他讓路。
“上來。”盧昭望着前頭,沒看她,但這話的确是對她說得。
賀琳琳一喜,做好準備正要往後座上跳,結果一看傻了眼,她才明白過來盧昭剛剛為什麽問“怎麽帶”。
賽車哪有後座兒啊!人家就前面一條杠!
賀琳琳看看盧昭,盧昭依然不朝她望。
賀琳琳一咬牙,坐到了杠上,像個賊似的,動作畏縮,怕碰到他一絲一毫。
盧昭也不問她坐沒坐好,腳一蹬,車子就動了。
賀琳琳顫顫巍巍地往前頭縮,手貼着車龍頭,還不敢貼太實,整個人都僵着。
賀琳琳後悔了,她能聽到頭頂上盧昭的一頓一起的呼氣聲,還有她的頭發摩在他胸前蕩起的衣服上沙沙的動靜,她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兒看,兩邊兒都是盧昭的手臂,上頭隐隐浮起淡藍色的血管,一種不知是洗衣粉還是香皂的味道時斷時續的被她捉到,香又不夠香,甜也不夠甜,似是而非,吊着心,鼻尖像被人拿着毛乎乎的草尖兒在掃,但癢的地方又不止她的鼻子。
賀琳琳回頭看了一眼盧昭,積滿了灰的匣子咔嗒響了一聲,她小心打開,在匣子裏仔細翻找着舊日,她終于記起,他一直是清冷又稍顯銳利的少年,但有一雙溫和的眼睛,凄凄地望着,又笑着,像是在坐在燭光下等待的人。
耳邊傳來了一聲嘆息,她茫然四顧,對不上任何一雙眼睛,路上只有被匆忙奔赴的年輕人帶起的風,輕巧地從她腳邊溜過。
也許是她自己不小心嘆了一口氣。
快到學校時賀琳琳就從下來了,讓盧昭先走。
教導主任天天在校門口查,查頭發,查衣服,查“勾肩搭背”。
盧昭看了看表:“還有十分鐘。”
賀琳琳懂了他的意思,立刻拔腿狂奔。
盧昭騎着車,不快不慢在她前頭,賀琳琳不敢松懈,總覺得他下一秒就要回頭看她是不是在跑,一直等着他拐進校門,賀琳琳才停下來,就這麽跑了一段,她就汗透了,肺跟要炸了一樣。
盧昭對她遲到這件事表現耿耿,賀琳琳懷疑他是有好學生潔癖,見不得身邊有人松松垮垮,不思進取,又或者他是基于一點鄰裏情誼,主動幫她糾正惡習。
好事啊,好事,賀琳琳安慰自己,她走進校門,盧昭的車已經不在前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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