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顏老
嘉慶六年三月，紫禁城，承乾宮，傍晚，天色微暗。
一個年華妙齡，肌膚細膩、身姿婀娜的女子，頭插一支蘭玉簪，身着百蝶團花錦薄襖身姿楚楚帶四名宮女款款而至誠妃居所承乾宮主殿，還未等誠妃的宮女太監傳喚，那婀娜秀麗的女子擡腳進了內堂，指着內堂軟榻上的誠妃，食指比道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太監宮女遂即不在言語，女子看殿內床榻上的誠妃合眼小寐，輕柔嗓音緩緩道“姐姐！”
誠妃本就睡的不實，緩緩睜開眼睛，眸子裏透着驚喜，道“小蹄子！來我這裏也不讓太監們通報一聲！”聽着像是責怪，語氣卻透着的寵溺。
底下的主事太監小方子語氣透着無奈“信貴人不讓咱們通報，這才……”。若是換做其他宮殿的主子，底下的奴才怕是早已誠惶誠恐的跪地認錯讨饒了，可見誠妃也是個脾氣的好的。
誠妃溫然道“好了，小方子，你去端些瓜果來給信貴人嘗嘗！”
那邊小方子躬身退到殿門口，方轉身出去。
探望誠妃的妙齡女子是長春宮的信貴人，信貴人是誠妃同族的堂姐妹，誠妃喚作劉佳氏素羽，信貴人喚作劉佳氏素蘭，可就是這麽個喜歡蘭花的女人，按說為人得沉靜素雅，可偏偏信貴人生就為人古靈精怪，信貴人掃視一眼自己帶來的宮女和太監，幾人忙走到殿外躬身候命，信貴人揚着手中的蘭花帕子頓道“姐姐，你快把他們都打發了，我有話跟姐姐說！”
誠妃款款笑道“是什麽體己話兒？”床榻上的婦人，略施粉黛，雖不華麗，卻比何她這個年紀的婦人更加顯得雍容大氣，誠妃揮揮手，承乾宮的太監和宮女也一一退下。
剛才還古靈精怪的信貴人此刻面色有些凝重道“姐姐，我爹爹領着将士鎮壓了川陝兩省的幾股起義軍，想必不出幾日聖上的恩賜聖旨就會下來！”
誠妃眉頭顫動幾下，啞聲道“二叔貴為漢八旗中的将軍，是為武将，他為我大清平叛反賊那自是應當的！你啊，萬不可在後宮諸位娘娘面前胡亂言語，以免讓人說我們劉佳氏一族驕縱！傳到聖上那裏更是不好！”
信貴人撅着嘴點點頭“我就知道姐姐又要唠叨我了”說着，信貴人扶起誠妃，把橫枕放到誠妃腰後，仔細擺好枕頭又道“姐姐，你可聽說聖上要大肆封賞後宮諸人？”
誠妃滿眼寵溺的的看着信貴人“本宮還不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如意算盤麽？”誠妃撫着信貴人那嬌俏的臉龐又道“你是想，二叔立了功，聖上定會加封你我姐妹，只是本宮已位及妃位，不敢在做奢求。你雖是個貴人，可平安一世最好”說罷，誠妃又輕嘆道“高處不勝寒啊！”
信貴人俏皮的站起身在內室踱步，大眼睛忽閃忽閃，從小方子端來的果盤中，随手拿了個蘋果咬了一口，随着信貴人嘴邊發出的一聲脆響，信貴人似是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口中的蘋果未曾咽下去，就說道“姐姐跟随……聖上在府邸的時候，曾……為聖上誕下過皇長子，雖然夭折，可……聖上心底總是惦念姐姐的，這次我爹爹平叛反賊有功，你我姐妹肯定少不了封賞的！”
“你十五歲入宮，如今也有六年了，性子萬不可在這般機靈頑皮了。”誠妃輕嘆一口氣，默然道“當年在潛邸跟随聖上的女眷也不少，如今你看看，有幾個有福氣的跟随聖上至今的？本宮從你入宮護佑你至今……”誠妃定了定，伸手用帕子一角為信貴人拭去嘴角的果漬，輕聲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聖上也不惑之年了，本宮早已沒了往日的青春嬌顏，又整日纏綿病榻，本宮不知道往後還能護佑你幾時，你可定要趕快懷個子嗣将來留着傍身的！若是個阿哥那必是最好！”
“姐姐，我劉佳氏先祖當時為太上皇鞍前馬後，太上皇賞賜我賜姓我劉氏為劉佳氏入漢八旗，如今我爹爹和伯父幾人在朝外也有要職擔任，元年選秀，我入宮，不就是族中的長輩父親想我姐們二人有個照應，二是望我劉佳氏一族的榮華也好代代傳承！若說子嗣傍身……”信貴人臉頰緋紅一片，才道“皇上可有一個多月沒來我長春宮了！”
劉佳氏誠妃面有倦色，緩聲道“八月份二阿哥二十歲生辰，你這幾個月好生想想在二阿哥生辰宴送些什麽，既不失了體面，又要獨特，畢竟二阿哥是已故皇後喜塔臘氏所出，是為嫡，只是所送禮品不要逾越了皇貴妃鈕祜祿氏那邊便可”
信貴人撅着小嘴兒“姐姐，二阿哥又不是你生的，不過是已故皇後喜塔臘氏所出，姐姐又何必這般認真他人所出子嗣，姐姐生的三公主鲲靜，如今也十四了，姐姐到不如好好想想給三公主尋門好的夫婿才是！”信貴人說完又嘟囔道“皇貴妃又不是皇後，姐姐何必這般小心翼翼！”
誠妃輕咳幾聲，喘着粗氣道“你雖是鲲靜庶母，可論血緣，你是鲲靜親姨母，你是長輩，平日少跟鲲靜作那些幺蛾子的事兒，本宮就求之不得了。我與已故皇後曾經跟相伴府邸，倒也相交甚好，如今皇後喜塔臘氏早已亡故，但她所出二阿哥雖已長成，可禮數不可廢！在者，皇貴妃那邊膝下有三阿哥，如今又攝六宮諸事，怕是早晚要冊封皇後的！你平日言行定要仔細着！”
信貴人嘟嘟嘴，低頭歉然，忙道“姐姐說的是！妹妹只會在姐姐面前才會口無遮攔，姐姐莫要怪罪”信貴人忙為誠妃放好枕頭“姐姐好生休息，瞧我，只顧跟姐姐說話，竟忘了姐姐身子帶着病，還與姐姐說這許多！”
“不礙事，你來了與我閑聊會子，我心裏倒是高興的很，只是這病根子怕是去不了。”誠妃目光凄然，仿佛回憶往前“大阿哥與二阿哥都是早在藩邸出生，我那時候早早的就與皇上一起定了個名字，綿壽，就是期許他平安長大，奈何我大阿哥命薄，還未出生就夭折了！”誠妃目光落在信貴人身上“若算來，我的大阿哥若是活着，如今也有二十一歲了，想必才學不會比二阿哥差的！”
信貴人為誠妃掖了掖被子，誠妃又嘆道“往日在府邸出生不少阿哥和公主，可大多都隕了，如今在宮中子嗣……怕是更不好養活！日後，你若有了子嗣，定要上一個心，萬不可輕心大意！這皇家的子嗣總比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多災多難。”
信貴人古靈精怪，雖然頑劣，可從姐姐的話中，她也知道能護佑三公主從潛龍邸到宮中這些年是多麽的不容易，姐姐從一個潛龍邸側福晉一路走來至妃位，其中的艱辛更不是常人所能知曉的，信貴人眨着大眼，認真道“姐姐，好歹三公主平安長大，如今咱們給她尋個好夫婿，姐姐莫要在想往前的事兒了，日後我生兩個阿哥，一個我帶着，一個送給姐姐，讓他日夜侍奉姐姐床前！”
誠妃的眉頭舒展開來，緩了一口氣，這才溫然笑道“你個小蹄子，竟會哄着姐姐，好了，天兒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晚上若是皇上翻牌子到你長春宮，你得早些做準備才是！”
信貴人這才依依不舍，輕聲道“妹妹告退，姐姐好生歇息！萬不可過多憂慮！萬事還有妹妹陪着姐姐呢！”
誠妃點點頭，磕目歇息。
承乾宮的主事宮女書溪将信貴人送出宮外，信貴人連忙擺手“你快回去照看姐姐，定要姐姐用了晚膳在歇息，晚膳要弄的可口一些！”
“奴婢知道，信貴人慢走！”書溪福了福身子，這才進了承乾宮的宮門，喚小太監和宮女把宮門閉了。
信貴人帶着幾個宮女朝西六宮的長春宮走去，天色漸黑，順着巍峨的宮牆漫步，竟然有了一絲涼意，信貴人不禁喃喃道“什麽時候才能百花盛開，才能看見禦花園招百花齊放呢！”
“什麽人？見到瑩嫔娘娘還不過來行禮！”瑩嫔與信貴人走了個正對面，瑩嫔貼身宮女鉛泠開口道。
瑩嫔側目掃了一眼鉛泠，鉛泠忙悄悄退了兩步，這幾日各宮都聽聞皇帝要加封諸宮，眼下更要慎重小心，要是出了什麽岔子，只怕加封輪不到自己，瑩嫔婉兒一笑“呦，這不是信貴人麽？打哪兒來啊！”
信貴人古靈精怪，平日雖然貪玩，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到還是會的“臣妾請瑩嫔娘娘安！臣妾這剛才想去東三所看看三公主鲲靜，這不半路餓了，這才折回回長春宮用些糕點！适才走的匆忙，差點沖撞了瑩嫔娘娘”信貴人微微颔首，瑩嫔淡淡說了一聲起吧，信貴人這才起身又嬌滴滴道“瑩嫔娘娘莫要怪臣妾！”
瑩嫔扶了扶鬓上蟾玉簪的點點頭“怎麽會，信貴人早些回去歇着吧！”，說罷，瑩嫔徑直先走了，待走出一段距離，瑩嫔眉頭一挑，輕哼一聲“想必也是去看她那病怏怏的姐姐了，姐妹情深就姐妹情深，何故這般遮掩！”
瑩嫔貼身的另一名宮女鉛夜輕聲說道“主子說的是！”鉛夜小心的攙扶瑩嫔，誠懇道“主子，誠妃雖然一直卧榻養病，可聖上每月總會去她兒三五日，探望也好，情深也罷，起碼誠妃當年為皇上誕下過大阿哥，雖然已隕，可誠妃膝下的三公主平安長大，如今已然十四，日後在尋一門好夫婿的話，誠妃的地位更是穩固，與主子相好的如貴人那邊也才有了身孕，主子平日可要與皇上多多親近，宮中的日子漫長，主子可要為自己多多打算！”
瑩嫔似是無限感傷“我十三歲初入潛龍邸為側福晉，那年是乾隆五十三年，第二年我便有了一個公主，序齒行六，可憐我那小公主乾隆五十五年就隕了！瑩嫔輕嘆一聲，凝着眉頭轉向鉛夜，沉吟又道“本宮如今也二十有五，不知道還能不能在有個阿哥或小公主！”
鉛夜語氣誠懇又透着肯定道“主子洪福齊天，定會子孫繞膝，奴婢們還要伺候小阿哥的小阿哥呢！”
瑩嫔平日那妩媚淩厲的丹鳳眼此刻才舒展開來，笑道“聽聞下月皇上要加封諸宮，誠妃年逾三十有七，曾為皇上誕過長子，但大阿哥在潛龍邸已隕，她膝下有一女，今日聽聞她娘家平叛有功，有可能加封皇後，可她常年卧病，幾乎把自己禁足在了承乾宮，怕大臣們也不會同意加封一個病秧子為皇後的，本宮年紀占有優勢，如今為嫔，可膝下無子無女，于理于法怕也是不能的，剩下的貴人主子們，品級不夠，在者沒有兒女依傍，怕是……能坐上皇後位的只有皇貴妃鈕祜祿承鳯了，她當年是太上皇欽點的皇貴妃，現如今三十有六，論資歷自然是夠的，況且鈕祜祿承鳯又撫育先皇後的二阿哥有功，她自己膝下又有三阿哥，這皇貴妃怕是真要成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