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有的過往,(8)
您了。”
她急急忙忙下樓,好不容易穿上的拖鞋呼一下飛出去,在臺階上底朝上躺着,秦歌沒在意,光着一只腳跑進去,感覺肚子裏的腸子都往闌尾騰出來的地方擠,擠得刀疤一陣陣疼。護士站前已經被人堵住了,一眼看不見護士和醫生,都是看熱鬧的人。
秦歌彎着腰往裏擠,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大,誰都不讓誰,圈子中央傳來陳阿姨的哭叫,秦歌像被雷劈了一樣,聽她喊:“姓白的你把我老頭的手治壞了,我跟你拼了!”
***
白……白醫生……白啓嘉!
“讓一讓!”秦歌一聲高過一聲,扒着別人的手臂往裏擠,最內層也是最堅固的一層,她怎麽都擠不過去,氣惱得想從那些人腿中間鑽過去。
可突然就有一雙手伸過來抓住她,将她帶了進去。秦歌定睛一看,心猛地往下沉:“陸天……”
“走,我送你上去。”陸天不讓她回頭,幾乎是押着她往外走。
秦歌捂着肚子喊疼,陸天一松手,她迅速轉頭,一看差點叫出來。
醫生護士和保安圍成一圈,最中間站着的人是那一夜蹲在地上給她穿鞋,讓她扶着自己寬厚的肩膀,陪她挨過疼痛的白啓嘉。此刻他穿着她最熟悉的白大褂,從側臉看面容沉靜,可他的手在滴血,噼啪噼啪,染紅了身上的白色。
陸天還沒來得及逮着人,秦歌就已經站在了白啓嘉身邊,葉護士看傻了眼:“她是怎麽過去的啊?”
“別在這裏。”白啓嘉皺着眉頭說,轉頭找陸天。
“我不走。”秦歌捧着他的手,掌心被劃了好大好深一道口子,醬紅色的血突突往外冒。
秦歌頭皮發麻,不确定是不是傷到大血管了,這可是拿手術刀的手!
白啓嘉把手往背後藏,低語:“沒事。”
陳阿姨手裏拿着水果刀,氣紅了眼說:“姓白的我今天就廢了你的手賠給我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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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科的醫生們紛紛勸她:“這位大姐你不要沖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的身邊還有很多幫手,那些人用家鄉話說着什麽,陳阿姨就把刀子放到了自己脖子上,大吼:“今天要是不給我個交代我就死在這裏,讓大家給個公道!”
“放下放下把刀放下!”劉主任在最前面護着白啓嘉,“有什麽事好好說,都是可以溝通的!”
顯然陳阿姨什麽都聽不進去,撒潑道:“你們賠我老頭的手,本來還好好的就是做手術做壞的,這肯定是醫療事故沒有一百萬賠我我就死在這裏!”
“我跟你解釋一遍,你聽好。”白啓嘉站得格外直,并沒有因為劃破了手而生氣,他把劉主任拉到後面,說,“我從沒有百分百保證過四十三床王先生的手可以痊愈,我的每一步治療方案都有和你們溝通,也有詳細說明。”
“你先生是被高壓電打暈入院的,醒來後左臂腫脹發熱,入院期間一共進行了兩次手術,手術是在家屬的允許下進行的,手術同意書上說明了手術具有一定風險,家屬的簽字也具有法律效應。”
“第一次手術後愈合效果不好,手臂大部分壞死并且還會進一步壞死,所以我們經過讨論進行了截肢術,以保證不會影響到身體其他部位的健康。這是無奈之舉,我作為主治醫生也很遺憾,但我不承認我在治療過程中有什麽失誤的地方,也請你們理智看待,不要将自己的情緒強加到醫療事故這塊來,醫院有審查機構,我願意接受審查以證清白。”
“審查個屁!你們都包庇自己人以為我傻嗎!”陳阿姨越聽越氣,舉着刀就要往前,醫生們忙拉着白啓嘉往後,陳阿姨的刀子堪堪落在白啓嘉的白大褂上,滑出一道泛白的痕跡。
☆、所有的痛苦,将要釋放
? “他是個好醫生!”在一片慌亂中,一道嬌軟的聲音劃破空氣。大家紛紛尋找,發現是站在白醫生身邊的那個姑娘。
秦歌氣紅了臉,她不允許任何人這樣污蔑他,他對每一個病人都盡心盡力,他也想保住王叔叔的手,他知道一個男人沒了手就等于沒了半條命,可手沒保住,他那麽自責,發着高燒還堅持來給王叔叔換藥,被陳阿姨劃破了手也一點都不在意。
“這是誰啊?”
“可能是白醫生的病人。”
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有幾個病人被秦歌帶動也幫着說話:“白醫生挺好的,不像你說的那樣。”
風向似乎正傾向白醫生這邊,陳阿姨身後的幾個幫手忽然全部撲上來,罵着鬧着說醫院草菅人命,欺負小老百姓。大衆總是會偏向弱勢方,王叔叔這時站了出來,晃着那條空蕩蕩的袖管滿是眼淚的讓大夥評理。
秦歌看着沒了一條手臂的王叔叔,一時有些怔楞,人生就是如此殘忍,你擁有的并不能永遠擁有,你失去的卻是永遠失去。
陳阿姨把刀子指向秦歌:“你當然說他好話,那天晚上你們倆在樓梯間做了什麽真以為沒人看到嗎?小小年紀不知廉恥!”
她又指向白啓嘉大聲說:“這個醫院的醫生不專心給人治病整天圍着小姑娘轉,兩個人半夜在樓梯間親嘴巴摸來摸去真是把我老臉都燥紅了,不會去開房嗎!你們醫生油水那麽多還缺那點錢嗎!”
秦歌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
本不願意與之糾纏的白醫生皺起眉頭,将秦歌護在身後:“你嘴巴放幹淨一點。”
“我的嘴巴我愛說什麽就說什麽,不想被人說有本事你別做啊!一對狗男女!我當時就應該換醫生,我老頭的手就能留住了!”
陳阿姨的親戚們打量秦歌,附和道:“看不出來小姑娘有這個本事。”
“還不止呢!她勾引……哎,也不知道是誰勾引誰,反正後來這個喪天良的狗醫生就總是給她爸爸開小竈,我還看到他收紅包了!”
“你胡說!”秦歌推開白啓嘉站出來,“他沒收紅包,那是他幫我爸爸墊付的醫藥費!我們也不是狗男女,他是我高中同學,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可再怎麽解釋都沒用了,秦歌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一樣,陳阿姨像是打了勝仗般得意地看着她,大家也都在看她。
勝了一局的陳阿姨揮刀又刺過來,白啓嘉推開秦歌,用手臂擋了一下。
亂了,一切都亂了。
***
“你住手!”秦歌大喊,目光搜尋着站在最後面的王叔叔,以前王叔叔總誇白醫生千好萬好,為什麽現在要這樣賴着他?
她哭着求說:“叔叔你說實話吧!”
王叔叔漲紅着一張臉:“我說的就是實話!”
秦歌不顧別人的拉扯,響亮地投擲下面這句話——
“我看到你半夜偷喝酒了,你的手好不了怎麽能怪白醫生呢?”
“放屁!”陳阿姨跳起來,“我老頭早就戒酒了!你個小□□亂說什麽!”
“我沒亂說!王叔叔經常半夜酒氣很重的從外面回來,我晚上在樓梯間趕稿碰見好幾次,阿姨你睡得熟根本不知道!”
“不可能!你說的不算!”陳阿姨氣得一掌拍過來,但被白啓嘉抓住了手。
“你給我上樓去!”白啓嘉用另外一只手推了秦歌,一掌的血都染在她外套上。
秦歌拔腿就跑,嘴裏喊着:“我給你找證據!”
陳阿姨擡高了手:“喲,要打我啊?來啊來啊,讓大家都看看,最好把我的手也截肢好了,無德醫生!”
“恩,我脫了這身醫師袍也不會讓你碰她的。”白啓嘉說話依舊淡淡的,可手指收攏,立刻就聽見陳阿姨大聲喊痛呼救。
場面又亂又吵,又有幾個保安上來了,要先讓這一層的醫生和護士都轉移。可白啓嘉不走,也不松開陳阿姨的手,陳阿姨的幫手拿着手機啪啪拍照,說要告白啓嘉。
人們推推搡搡,陳阿姨罵聲不斷,她的幫手們開始砸病房裏的東西,地上都是碎玻璃渣,就在這時秦歌回來了,她拉着一個人,不看不顧就要往裏踩,被白啓嘉提着抱起來,聽他教訓道:“怎麽沒穿鞋!紮到腳怎麽辦!”
秦歌這才看清地上的玻璃渣,但沒在意,而是掙紮着要下來,急切地對拉上來的人說:“老板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跟你買的酒?”
只見王叔叔一個勁往裏躲,用僅剩的一只手捂着臉,就怕被人看到。這人是醫院小賣部的老板,本來不願參與這種事情,可秦歌跟他說:“老板你能在醫院開店也是憑着關系的我知道,現在有人鬧醫院,需要你上去辨認一下,你總不好置身事外,搞不好還能立一功,也算是為了醫院出份力,而且我沒讓你說謊,你只要實話實說就行。”
于是他就被這小姑娘拉上來了。
***
其實很好認,經常半夜來買酒、坐在他小賣部外頭喝得醉熏熏才肯走的那個人吊着一只手,喝多了就愛一遍又一遍地說自己是怎麽被灑水車撞到又倒黴碰上高壓電的事。
只不過那人現在不是吊着一只手,而是沒了一只手。
老板指着最後面的王叔叔肯定地說:“是他,他總來買三塊錢一瓶的德州白。”
陳阿姨尖叫起來:“你是醫院串通好的!”
老板心想我一片好心,說的都是實話,你憑什麽說我是騙人的!他也叫起來:“我還勸他做了手術不敢喝酒,可他說自己酒瘾大,我還問他為什麽半夜來,他說他老婆管得嚴,他只能趁她睡着了來喝酒!”
“你,你……”陳阿姨腦子一團亂。
老板占了高風,說:“他是白醫生的病人吧!跟我買酒的那個就是白醫生的病人,我問他醫生有沒有說不能喝酒,他還說白醫生特別叮囑過他,可是他覺得喝一點酒能活血化瘀,搞不好更快好,我就不多說什麽了,嘴饞的人酒瘾上來就跟抽煙一樣哪裏忍得住!反正顧客是上帝!我認識白醫生的,他總是買火腿腸喂流浪貓,有一次我腰扭了他還幫我揉過藥酒搬過貨,白醫生很好的大家都知道!”
小賣部老板說得有憑有據,看熱鬧的人心裏的天平一下就傾斜到醫院這邊了,骨科這層樓的一個清潔工阿姨也站出來說話:“上次我手腕腱鞘炎根本幹不了活差點要手術,是小白醫生跟我說腱鞘炎手術疤痕大又容易複發,手術不如靜養,他每天下了班都幫我掃地擦地,還給我藥酒揉手,我買了幾斤蘋果感謝他他死活不收,我才不相信他會亂搞男女關系,你自己喝酒喝壞了還好意思來鬧,現在證人在這裏,還有什麽好說的。”
秦歌鼻頭紅紅的,眼眶裏汪着一汪水澤,她所維護的人,原來比她知道的還要好。
白啓嘉伸手将她牽住,輕輕捏了捏。
陳阿姨回頭捉住王叔叔,哭喊:“老頭子你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喝酒?”
王叔叔面紅耳赤:“我就喝了點酒,我的手一定是醫療事故。”
“你個老不死的!”在一片唏噓聲中,陳阿姨撲過去捶打王叔叔,“你為什麽不死了算了,現在沒了一只手要怎麽辦!我跟你一起去死好了!”
王叔叔咬死了說不是喝酒喝的,咬牙罵道:“你個臭婆娘,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我的手沒了,不趁機要點錢我們以後怎麽辦!你現在不要在這裏哭,趕緊給我鬧!”
陳阿姨是沒心情鬧了,反而躺在了地上一直哭,說自己不想活了,沒法活了,要死幹脆死在醫院裏省事。
劉主任簡直沒辦法跟這兩人溝通,氣得血壓直往上飙,
***
“你們不能這麽壞。”秦歌吸着鼻子看地上躺着的王叔叔和陳阿姨,他們這樣鬧了一場,以後人家提起來總是會帶着白啓嘉的名字。
她說:“這裏的醫生和護士都很好,他們的工作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來,可他們依舊堅守自己的崗位,如果這個社會沒有醫院沒有醫生和護士,我們生病了該怎麽辦?”
“我也生病了,當時我很害怕,但是我很聽話,我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後來我出院了,每個月都需要回來複診,每天都要吃藥,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但我覺得慶幸,因為我還活着。”
“王叔叔你還活着不是嗎?你雖然少了一只手,但你還是健康的,你不需要每天吃藥,每個月複診,不需要擔心其他并發症,難道不比我好嗎?”
地上的王叔叔忽然竄了起來,指着秦歌問:“你說得輕松,你什麽病啊,什麽病比少了一只手還慘啊!”
“別說了。”白啓嘉用手捂住秦歌的嘴,“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是對是錯他們心裏知道,我帶你走。”
秦歌卻拿開他的手,“紅斑狼瘡你聽說過嗎?”
“騙人,這個病會死人的,根本治不好!我們村就有個女的死了,你撒謊!”
“我沒撒謊,我得了紅斑狼瘡,但你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在生病,我覺得你們應該好好想想,當時如果沒有這裏的醫生和護士,你能不能活到今天,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我能想明白的事,你們比我多活了幾十年,應該也能想明白。”
“回家吧,阿姨上次你說等叔叔出院了就回去看女兒,一家人過個好年,她在等你們。”?
☆、所有的痛苦,将要釋放
? 王叔叔無力地靠在牆上,陳阿姨抹着眼淚站起來扶住他,說:“老頭子,咱們回家吧,以後我來幹活,你別那麽辛苦。”
之前與他們一起大鬧醫院的親戚們全都灰溜溜的走了,劉主任拍拍手:“好了好了,沒什麽好看的,大家都散了散了啊,別圍在這裏空氣不好。”
清潔工阿姨把玻璃渣掃走,秦歌扶着白啓嘉的手說:“走吧,你也要處理一下傷口。”
“對對,小歌你帶他過來。”陸天忙去準備止血包。
看熱鬧的人們三三兩兩走開,被秦歌留在樓上的陳敏不知什麽時候下來的,張口喊她:“姐……”
“小敏來啦。”秦歌胡亂撥了撥頭發,“你再等我一下。”
“沒事,姐,你慢慢來別着急。”
陸天關上了小診療室的門,房間裏就只有他們三人,白啓嘉坐在小床上,秦歌陪在旁邊,陸天拿了塊紗布摁在白啓嘉傷口上,對秦歌說:“小歌你幫我扶着,我準備一下,小白這手得縫兩針。”
“好。”秦歌按照陸天要求的,十分标準地壓住傷口。
白啓嘉擡起另外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低語:“怎麽在發抖?”
“沒有。”秦歌說。
白啓嘉說:“不是很嚴重,別擔心。”
秦歌點點頭。
“再怎麽說也是醫生的手!”陸天憤憤地,“好了小歌,你拿開,換我來。”
“不打麻藥嗎?”秦歌不松手。
“不用。”陸天說。
“會疼的。”秦歌還是不松手。
白啓嘉輕輕将她的手擡起來,握在掌心裏,說:“疼就疼一下而已。”
當陸天把縫合針紮進肉裏時,秦歌撇開了頭。白啓嘉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痛苦,他說:“陳阿姨看到的是真的,那天你在樓梯間睡着了,我親了你。”
陸天吹了一記口哨。
秦歌不敢看縫合,只能側着臉站起來,再也不想管這家夥。
白啓嘉拉住她:“別走。”
陸天動作倒是快,把鑷子往盤子裏一丢,說:“完成,我先出去,你們倆慢聊。”
“我走了。”秦歌才不想聊。
“我帶你上去拆線。”白啓嘉不放手,把鞋子脫下來讓秦歌踩着。
秦歌不肯,他就說:“你別動,我手疼。”
秦歌只能讓他牽着出去,腳上套着他的鞋。
一群小護士擠在大辦公室裏等着,就是想看看白醫生傷得怎麽樣,可卻看見白醫生牽着秦歌一路上樓去,葉護士下巴掉在地上,拉着護士長一時表達不清楚,護士長一語點醒:“我們白醫生對小歌特別好,就你傻傻的沒看出來。”
葉護士捂着嘴,那天晚上,白醫生的嘴,給秦歌的不辣麻辣燙,秦歌讓她轉交的手機和電腦,這些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啊啊啊啊啊!
劉主任也來湊熱鬧:“毫不誇張的說,第一次見到秦歌我就有預感咱們家小白終于要嫁出去了。”
陸天幽幽地:“小白很早以前就喜歡她了。”
只聽護士站裏砰地一聲,徐護士重重把鐵盤摔在桌上。
***
白啓嘉牽着秦歌從樓梯間上去,半路上發現一只粉紅色棉拖鞋,他看了看秦歌,秦歌垂着眼。他蹲着把她腳上的鞋換成這一只,說:“你走路別急,盡量避免摔倒。”
秦歌不做聲,把他的鞋踢過去。白啓嘉把鞋穿好,帶她去找普外小實習生拆線,那個被他嫌棄過的小實習生淚流滿面,躲在蔡主任後面不肯出去,白啓嘉說:“我要不是手傷了也輪不到你。”
蔡主任把小學生推出去,說:“跟白醫生多學着點。”
小實習生只能硬着頭皮上,這回記得先掀開衣服再戴手套,然後用鑷子夾着藥棉給秦歌消毒,白啓嘉就坐在近處一點都不放過地看着,看得秦歌和小實習生都不自在,秦歌推他:“你別看我。”
“不行。”
實習生剪開縫合線,抽線前得到白醫生一句叮囑:“動作快一點。”
他不敢慢,扯出一段段被血染成墨紅的縫合線,秦歌沒感覺多疼就拆完了,一時躺着不敢起來,怕刀口會爆開,白啓嘉也不催,就陪在她身邊,然後看着小實習生。小實習生這才感覺到自己好像是變成了個大燈泡,忙跑出去,還體貼帶上門。
“今天吓壞了吧。”白啓嘉問。
“沒有。”秦歌說。
“待會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小敏在等我。”秦歌慢慢坐起來,伸手摸過自己肚皮,決定不會爆開後說,“我走了。”
“恩。”白啓嘉站起來給她開門。
門一開小敏就等在外面,扶着秦歌說:“姐,都辦好了,咱們走吧。”
可白啓嘉卻跟了一路,直到看不見那輛小電驢為止。
***
陸天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手裏拎着白啓嘉的車鑰匙說:“劉主任放你假,我載你回去吧。”
白啓嘉點點頭。
一進門奶奶就發現了白啓嘉手上的紗布,捧着孫子的手直問怎麽回事,白啓嘉攤開手給奶奶看,說:“被手術刀劃了一下,太利了,讓陸天幫我縫了兩針好得快。”
奶奶立刻就垮了臉:“怎麽劃的啊!”
陸天扶着老太太解釋道:“他給實習生上課呢,自己心不在焉的,還好不怎麽深,過幾天就能好。”
白奶奶十分擔心,讓白啓嘉這幾天別碰水。
晚上,陸天留下來吃飯,飯後兩個人在房間裏殺游戲,白啓嘉雖然傷了手但實力不減,陸天不幸炮灰,鬧着要再戰一局。白醫生欣然同意,兩人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突然陸天說:“覺得小歌好勇敢。”
白啓嘉卻搖搖頭:“她變得很膽小。”
陸天控制着小人一個回旋踢:“其實她可以不說的。”
白啓嘉回以一個回旋踢:“她是為了我。”
陸天的小人倒在地上抽搐,氣得他扔了手柄哀嚎:“有些人就喜歡看別人比他慘。”
白啓嘉也扔了手柄,陸天問他:“在醫院逮不着人了,後面打算怎麽辦?”
沒關緊的門被輕輕搡開,一個小毛頭探出腦袋,白啓嘉過去把小東西抱起來,說:“總會有辦法。”
這一天,秦歌回了家,為了不挨罵拉着陳敏一起上樓,坦白自己闌尾炎手術的事後可憐兮兮地:“媽媽,想吃豬腳湯。”
秦爸舍不得說閨女,秦媽一指神功戳着秦歌腦袋:“你膽子肥了!”
然後招呼陳敏:“小敏晚上留下來吃飯!”
吃飯時,秦媽拉着秦歌細細詢問,一聽說陳敏也是後來送外賣無意撞見後,心都揪起來了。秦歌素了這麽多天狠饞肉,咬着豬蹄尖安慰媽媽:“白醫生挺關照我的。”
秦爸覺出不對:“白醫生這麽熱心啊?”
秦媽笑起來:“我一直沒跟你說,小歌和他是同學。”
“啊?”秦爸抹着嘴,“我才說他怎麽對我這麽好。”
秦歌喝着湯含糊:“他對誰都很負責。”
***
洗過澡後,秦媽走進秦歌房間,說:“你把衣服脫了我看看。”
一看就紅了眼,說:“我就知道你有事,你害不害怕,再怎麽樣也得告訴家裏一聲啊。”
秦歌給媽媽抹眼淚:“沒怎麽疼到就進手術室了,出來後醫生說我傷口比別人恢複得都好,我也沒怎麽遭罪,就不想你天天跑來跑去操心。”
“那你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恩。”
“哎喲這麽大條疤怎麽辦啊。”
秦歌笑了:“又不是沒有,還怕多一條啊?”
秦媽一聽又哭了,捂着心口說不出話,秦歌抱着她晃了晃:“媽媽,說好了要想開的,你一直哭我心裏不好受。”
秦媽趕忙抹眼淚:“不哭了,你別多想,快睡吧。”
這一夜,秦歌做了個夢,夢裏她被抛上天空,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第二天一早,秦歌被手機吵醒,看清來電後問:“又給我寄了什麽?”
自從給了收貨地址後,她家編輯總會來刷存在感。
“大大你快看微博!”編輯在那邊吼着。
秦歌莫名其妙挂了電話刷微博,一下被轉發數震到了。她家編輯在私信戳她:看了嗎看了嗎看了嗎?是你嗎是你嗎是你嗎?
秦歌根本不用往回翻,就有粉絲截了圖挂在評論裏,那是很早之前她發的一條微博——
白白白啓:雙十二誕辰快樂!趕了賀圖,編輯說簽名版會随書附贈,算是我的一份小心意。還有,對不起。
有個妹子發了張照片,說無意中拍到的,感覺很像《愛你不能說》人設。
照片上的人,的确就是她和白啓嘉。
這本不是問題,現在編輯叫她看的微博上被瘋轉的一段視頻,視頻拍的是患者做了截肢手術大鬧醫院,捅傷主刀醫生,後證實是因過度飲酒導致病情惡化。
視頻裏的女孩說自己生病了,醫生的手被劃破了。
有人覺得視頻裏的人眼熟,來翻她的微博,那條評論她當時沒回複,可因為實在太像《愛你不能說》的主人公而被頂到熱門,越來越多的粉絲看見了這張照片,還展開話題說如果被拍劇到底哪個明星最适合出演,還有粉絲@她有沒有保留人選。
然後現在大家都在讨論視頻裏的男女和白白白啓大大的作品到底有什麽關系。
之前爆照的妹子@她,問:大大,這個人是你嗎?
秦歌冷汗都下來了,捏着手機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家編輯也問:大大,到底是不是你?你剛做的闌尾手術對吧?
秦歌慢慢打下兩個字:是我。
對話框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幾次出現又幾次消失,很久之後彈出一句:我日!
秦歌先關了評論,再關了私信,不做任何解釋,不久後編輯發來一個截圖,是那個妹子私戳她編輯說:我去了解過了,有個護士說視頻裏得了紅斑狼瘡的女孩很會畫畫,白白大大也畫過這個病的女主,應該沒有那麽巧的事情,你們承認吧!
☆、所有的痛苦,将要釋放
? 秦歌弄不懂,承認了又能怎麽樣?
能滿足這個妹子的福爾摩斯症。編輯說。
秦歌說:大不了換名字從頭開始。
編輯:大大,你掉馬甲了,能不這麽淡定嗎?
秦歌其實不淡定,但又能怎樣,日防夜防,她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
編輯說:再跟你說個事,早晨有發行商找我了解情況,如果這個事情屬實,你的《愛你不能說》就要被簽了。
所以,大大,你怎麽選?
秦歌說:我是不會公開承認的。
所以要放棄這個機會嗎?
一個作品好不好不是用作者的花邊來定論的,這些人真是奇怪!
現在奇葩很多的。編輯說,需要我出面解釋一下嗎?
別理他們。秦歌決定。
好的。
白啓嘉傷了手被劉主任放大假,可習慣熬夜早起的人即使給個軟床給份安靜也還是不會偷懶,他早晨起來過一次,結果被奶奶拎回來勒令不許下床繼續睡,無奈只能刷微博,他的微博只關注了一個人,內容也是翻過十幾遍的,那家夥最後一條是在他把小東西帶回來那天,他吃飯說話靠她肩頭,她全程不擡眼,可微博上卻不如面子上鎮定,發一個哭泣帶刀武士,說:苦手,怎麽安慰人啊,在線等,挺急的。
底下的留言白啓嘉之前已經翻過幾遍,一群小姑娘問她是不是把妹子惹哭了,還有妹子真的給建議,說摸摸毛就好了。
這讓白啓嘉想起那天秦歌撈起小東西,給它摸毛。
他哭笑不得,反正閑着無事索性再看一遍,可突然發現秦歌關了評論,微博熱門出現一段醫院視頻,而他正是裏面的那個醫生。
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裏面那個穿着病號服的小姑娘。
白啓嘉一下從床上跳起來,往身上套衣服,白奶奶悄默默地進來檢查孫子睡眠質量,發現這家夥居然要外出!老太太攔着,說:“不行出去,中午給你炖了湯補身體。”
白啓嘉沒提秦歌名字,跟奶奶解釋說:“朋友出了點事挺麻煩的,我過去看看。”
“什麽朋友啊!”白奶奶不滿意,口袋裏的小貓也喵喵叫。
正巧白啓嘉電話響,他趕緊接起來喂了聲,邊說邊往外走,白奶奶不讓他開車,把他當小孩似的往他口袋裏塞幾張毛爺爺,笑咪咪地說:“去玩吧。”
白啓嘉跑出來,聽見張小海大吼:“媽蛋白啓嘉你居然一直瞞着咱們!那視頻裏是咱們班長吧!”
“現在說不清楚,我先挂了。”他攔了輛車,報了秦歌家地址,路上給張小海發了條短信:你先別亂說。
張小海回過來:老子知道!你給老子等着!
***
雖然說不理,但秦歌還是忍不住去翻微博,那個妹子的微博裏聚了很多人,其中不乏眼熟的粉絲。
白白白白白白啓:我白都沒發話你們一群小妖精就在這裏放什麽屁污染空氣呢!別往我白身上潑髒水,勞資不抽死你丫的。
白家小妾:我玻璃心碎了一地,我腦公不會是個妹子吧?視頻裏那姑娘比我軟萌多了我擦。
白年糕百年高:已被掰彎,百合大法好!
那個妹子統一回複:已經通過某種渠道得到确切答複,視頻裏的就是白白白啓大大本人。
評論一下就炸了——
安斯奈美小杏:尼瑪騙我是個男的,浪費了三年感情賠錢來!
怪獣與繁:難怪她年年都沒去漫展,也從不公開照片,搞神秘。
再也不愛姓白的了:畫還不錯,人好虛僞,飄走。
傑尼斯吉尼斯斯斯:如今明星怕沒噱頭,什麽時候畫手也為了爆紅刷各種話題了?就不能留個地方給真心想看菜花的我嗎?
九月初九九十九:預言,這位大大很快就要有大動作。
然後是各路人馬互掐,白家一衆集體炮轟妹子:你放屁!我家白白根本沒有發表任何言論,告你诽謗小刺佬!
這句話隊列整齊刷了最少五十條。
但有個叫力口力口的破壞隊形,說:就算她生病了我也喜歡她。
不到一秒就有人排了這隊形——
2323223:就算她生病了我也喜歡她。
白家念過大學會英語的看門汪:如果是大大本人我也不意外,大大好堅強,他……哦抱歉是她,她的畫裏都在傳達正能量,反正我是沒差。
犬業之城:我媽媽也是這個病,我很理解大大,永遠支持大大。
之前跟秦歌有合作關系的也在qq上找她,秦歌突然想到什麽,摁掉了開了一半的qq,一眼都不敢看。
突然電話又響了,秦媽探個頭說:“怎麽今天那麽多人找你?好難得。”
秦歌平時電話是家裏最少的,充五十塊基本都是拿去扣月租,所以秦媽才會覺得奇怪。秦歌呵呵幹笑一聲:“快遞讓我去拿包裹。”
“你睡吧,我去。”秦媽說。
“沒給我送過來,在倉庫裏。”秦歌快快換好衣服,“我一會兒就回來。”
秦媽回頭對秦爸說:“最近總是神神秘秘的,她那個刀口可長了還到處亂跑!”
秦爸打了石膏的腿癢得不行,求着秦媽:“老婆你快幫我撓撓,我難受死了。”
秦媽狠狠一拍:“我跟你說正事呢!”
秦爸嚴肅臉:“人家偷摸着都是談戀愛,咱們閨女……我也愁……”
秦媽捂着秦爸嘴:“這話你可別當着小歌面說!”
“我知道!”
***
秦歌其實下樓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只好從樓梯間一級一級往下蹭,蹭了一層樓電話又響,她這會兒誰的電話都不想接,就連白啓嘉的也不例外。
磨磨蹭蹭到一樓,秦歌翻了翻口袋裏的鈔票,決定去游樂園玩一天,那裏都是小孩,應該不會有人認出自己。她推門出去,忽然就愣住了。白啓嘉握着手機朝她走來,問:“幹嘛挂我電話?”
然後問:“要去哪裏?”
秦歌問:“你知道有人把那天的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