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8.舍生成仁
“所以我的養父母會撿到我,把我養大。直到我父親意外出了車禍,臨死前良心發現,委托自己的好友韓氏夫婦,一定要找到我,把葉氏的錦繡緣留給我。”季錦一攤手,“韓家奶奶找到我的時候,我還未成年。她是堅強的女性,這麽多年,摯友去世後不久她的丈夫也去世了,她卻從未忘記摯友和丈夫的囑托,一面繼續經營錦繡緣,一面不遺餘力尋找我。她找到我的時候,告訴我我的名字叫葉知柔,是我的親生父親給我取的。”
剩下的故事,順理成章,季招娣換了一個名字,叫做葉知柔,在原來的學校裏繼續讀書,但是生活已然天翻地覆。
“其實韓家奶奶對我很好。”季錦回想着,“供我讀書,教我東西,她盡了她的全力。”
“只是給你提供的不是你的家而已。”林徐行自然地接了一句。那種世界分崩離析的感覺,他可以感動身受。曾經,他也為了自己的家庭痛苦與煎熬。
季錦望着他,林徐行的目光誠懇而認真。似乎在他面前坦白自己的痛苦和軟弱并不是一件讓人羞愧的事,她的每一絲細小的情緒,都能被林徐行全盤接受。
“我一邊努力适應新的生活,一邊和曲聽白關系日益緊密。曲聽白是我們學校的校花,你肯定難以想象,我們學校有多少人給她寫情書。”季錦換了一個思緒,淡淡笑了一下,“因為我人緣不錯,寫情書的大軍當中,大部分都會找我代為轉交,而有一個人,我特別不願意幫助他轉交--韓家的孫子韓義,也是比我高一個年級的同校同學。
你知道學校那個環境,隔班如隔山,要是再錯一個年級,幾乎毫無交集。但在我進入韓家之前,我就認識韓義。”季錦的表情有些惆悵,韓義也許真的是她人生注定的挫折。
人們總從不同的錯誤中學會成長,韓義就是季錦的錯誤,一場美麗又殘酷的錯誤。
“我喜歡韓義,很早之前就喜歡。”經過這麽多年,面對韓義,面對曲聽白,面對韓家奶奶她不敢說出口的一句話,時光荏苒,在這樣一個冰冷的冬夜裏,握着一杯溫水,守着一盞昏燈,面對一個林徐行,她終于敢于面對當年的自己。
林徐行心頭一顫。
季錦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那麽認真,像是給年少的自己下一句注腳,才能安心把那段陳舊到發黃歲月裏的自己翻過篇去。
“可是韓義不喜歡我啊,他喜歡的人是曲聽白。”季錦笑笑,不但才子愛佳人,痞子也是愛佳人的,壞小子韓義不愛讀書,他的家世足夠他随便纨绔,父母在國外,奶奶獨撐大局,半放養的韓義喜歡出去玩喜歡拉幫結派喜歡運動喜歡熱鬧,就是不太喜歡讀書,不過那有什麽關系呢,長得帥的壞小子,還有錢,想做什麽不行呢。韓義一眼看中了曲聽白,這樣漂亮的姑娘才能入了韓義的眼。
而對于年少的韓義而言,葉知柔是個莫名其妙進入自己家庭的胖姑娘,不過家那麽大,誰在乎她,但是如果葉知柔還同時是自己喜歡姑娘的同桌,那就不一樣了。
“為了讨好韓義,或者為了讨好曲聽白,甚至是為了讨好他們兩個人,我開始做他們之間的傳信人。”季錦平板地說,她甚至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他們之間能幸福,我甚至有種安慰。至少我在乎的人都能比我快樂,總比誰都得不到快樂的好。那個時候的我們,是三個孤獨的靈魂。”
家庭婚變而混亂不堪的曲聽白,失去熟悉生活環境的葉知柔,從來被父母不管不顧的韓義。他們曾經都在自己的角落各自寂寞着,痛苦着,直到遇到了彼此。
“我一直覺得曲聽白是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姑娘,她跳舞,讀詩,敏感又特立獨行,但是我沒有料到她能這樣大膽。而韓義又從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要刺激有趣,他沒有什麽不敢的。”季錦嘆了口氣,但是,如果不是這樣與衆不同的曲聽白,又怎麽能讓眼高于頂的韓義傾心喜愛,“她和韓義,嗯,你懂的。”季錦微紅了臉,指尖在自己的毛衣上摩挲,軟而癢,“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教導主任晚上突擊小樹林的時候撞破了他們兩個人正在……嗯,你明白的,韓義攔住了教導主任,曲聽白趁着夜色逃走了。只有寬大的校服被教導主任當做唯一的信息,開始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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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鬧得很厲害,韓義的脾氣不好,和教導主任硬着脖子犟,教導主任氣得半死,發誓一定要找出這個敗壞校風的女生開除掉。”
在八卦橫行的校園裏,幾乎所有關注校花動态的人都知道,韓義和曲聽白走得很近,也因為韓義那副吊兒郎當的浪子行徑,同樣和曲聽白一起被列入嫌疑人名單的還有很長一串,甚至連和韓義同一個屋檐下的葉知柔也在其中,被教導主任挨個叫去談話。
林徐行不由心一沉,他已經看懂了這段往事要往一個最壞的地方發展,他吃驚于季錦的善良,善良到近乎愚蠢,又愚蠢的那麽珍貴。
季錦軟軟地說:“然後我就發現了曲聽白準備自殺。”
季錦至今還記得曲聽白蒼白到沒有一絲顏色的臉,她神情古怪,雙頰粉紅,似乎為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又恐懼又興奮。
“有一節體育課她沒有來上,我直覺很不安,到處找她,最後在教學樓的天臺上找到了她,事後她告訴我,再晚五分鐘,她就已經告別這個世界,因為她剛發現她懷孕了。”季錦皺着眉頭,如今回想起來,一個在樓頂盤桓了一節體育課都沒有跳下去的人,再給她五分鐘,她應該也不會跳。她拒絕再次分辨曲聽白到底是想利用她的善良,還是真的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曲聽白在她的懷裏哭,嚎啕大哭,如果被教導主任查到,她的媽媽一定會打死她,一定會!與其那樣,她還不如現在就不活了。
“所以你就替她頂包?”林徐行不可思議地問,這真是最糟的選擇。
“不。”季錦還是帶着那種哀傷的神色,“我做出的決定和曲聽白無關。”因為來求她下定頂包這個決心的人,是韓義。
不可一世,意氣風發的韓義,第一次求人,是求她。
她已經不記得韓義提供了一些什麽說辭,大約意思是反正葉知柔是好學生,多求求教導主任也沒什麽大事,或者反正葉知柔沒做過,先認下來,過了這一關,事後他再想辦法替她澄清,事情很快就會過去。只要葉知柔能幫他這次,随便葉知柔提什麽要求都可以。諸如此類,雲雲總總。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付出代價,我付出了我的。”季錦覺得“後悔”或者“不後悔”這樣簡單的概念,已經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這件事就那麽荒唐的發生了。
“我至今都記得教導主任叫我去談話的時候他吃驚的表情,他其實待我很好,曾經專門讓我只上大半節課的自習,就為了讓我回家幫我養母照顧燒烤攤。他吃驚之後更多的是失望,然後就讓我走了。”季錦淡淡的,“一周以後處罰結果出來,我被記大過,停學一周。那個時候,所有的老師都對我很失望,韓家奶奶氣得差點腦梗,而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流言,人言可畏。
我在路上遇到我的養母和弟弟,養母讓我離我弟弟遠點。曲聽白最後還是偷偷把事情告訴了家裏人,她媽媽給她請了長假,去做手術和休養,韓義開始對我避而不見。我一瞬間就更深刻地失去了全世界。你能相信嗎?我甚至還帶着一絲舍身取義的悲壯感。”季錦自嘲地笑着。
林徐行握着她的手,季錦的手指冰涼,他并不認可季錦當年的做法,但是他能想象,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是多麽努力地維持着自己的世界,拼命想要握住身邊的一絲溫情,試着用自己的善良去拯救別人的生命。
季錦淡淡的:“這些事就像蝴蝶效應,再後來,又發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我就離開了韓家。重新找了個地方努力生活。不過那些事就和曲聽白沒有關系了。”
林徐行嘆口氣,想到今天曲聽白的話語:“我知道當年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我和韓義都欠你的,但是求求你,不要不認我好不好?你不知道我這麽多年都是怎麽過來的”真是自私到冷酷,歸根結底,她沒有關心季錦這些年如何度過,只是一股腦丢出自己的心理負擔。從林徐行的角度判斷,這位曲聽白小姐多年過去,關心的仍然只是自己的感受,而非季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