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那些過往
“你是嗎?”林徐行依舊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我不關心他們口中的你是什麽樣的,我關心的是你眼中的自己。”
流言積毀銷骨,唯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模樣。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問題,讓季錦驚詫當場,心頭激蕩溫暖,聲音都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我說是什麽,你信什麽?”
“當然。”林徐行肯定地點點頭,“我只信你。”無關是否被愛情蒙蔽,他只是單純地信任這個他認識了近四年的人。
季錦眼眶一紅,這麽多年了,她從未料到她會被這樣簡單一句話打動內心,從未有人肯全心信她,林徐行是第一個。
“喝杯水,慢慢說。”林徐行握住她的手,輕描淡寫又補上一句,“那些不能履行合約之類的話就不用說了,能不能履行,我說了算,他們想用這些小事來攻擊我,幼稚。”
商場如戰場,林徐行就算有弱點,就算有因為季錦而獲得弱點,以他不稱職的對手,也玩不出什麽花兒來,林徐行有絕對的自信。
季錦居然能笑出來,似乎任何問題交到林徐行的手上,他總有辦法解決。她聽話地喝了一口水,慢慢說:“我沒有做過他們口中說的那些事情,盡管如此,我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為自己的天真和愚蠢。為了離開那一切,我改名換姓,重新高考,在c市重新讀書和生活,努力活着。”
“那個曲聽白和你什麽關系?”林徐行問她。
季錦揉着自己發痛的太陽穴:“我曾經最好的朋友。”她想了想,“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不會那麽不堪。”她和曲聽白之間,真是一筆爛賬。
“因為韓義嗎?”林徐行依舊敏銳。
季錦心頭一驚:“你怎麽知道?”
“簡單的推理題,能讓高中女生最好的朋友之間互相撕逼的,情感是最大的可能性。”林徐行攤攤手,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毫無難度。
季錦挂起一絲詭異的微笑:“撕逼嗎?那還真沒有過。”
在曲聽白的眼裏,何須和季錦這樣的人撕逼!
曲聽白轉學到h市中學的第一天,全校都沸騰了。曲聽白以她驚心動魄的美麗,一來就把校花的桂冠奪進手裏,曲聽白不但長得美,還有一個歌舞劇團老師的母親,自幼練習舞蹈,身形嬌柔,氣質出衆,高挑美麗,站在人群中,就像一只優雅的鶴。就連最為古板的班主任也曾私下裏給過肯定:“曲聽白同學來了之後,我們班就不缺文藝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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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季錦淡淡的笑:“我那個時候很胖,不到一米六,體重接近一百三。青春期的我每天都覺得很餓,不知不覺就把自己吃成那個體型,你知道胖子最大的好處是什麽嗎?”
林徐行搖搖頭,表示洗耳恭聽。他喜歡此刻季錦那種陷入往事卻溫柔的神情,想來這是她值得懷念的過往,沒那麽讓她心傷。
“大家都會認為你很和氣。”季錦自嘲地笑笑,“那個時候我成績不突出,身材不被嘲諷就值得偷笑,唯一的優勢是人緣還不錯,所以老師就讓我當生活委員,曲聽白轉學到我們學校的第一天,她就做了我的同桌。”
林徐行幾乎能想象,那個時候的季錦,溫和,善良,帶着不通世事的天真,作為生活委員,聽老師的話,團結友愛新同學,對自己的新同桌多加照顧,“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曲聽白這種看起來是天之驕女的姑娘,其實過得并不幸福。”季錦嘆了口氣,“那個時候的曲聽白,父母剛剛離婚,她跟着她母親回到了h市,她曾經告訴我,她父母的離婚場面很殘酷,父親出軌,母親又美麗又驕傲,兩人的離婚大戰殘酷卓絕,傷筋動骨。曲聽白每天都不想回家,終于離婚之後,她作為獨生女甚至覺得解脫,因為那種雞飛狗跳的場景,她真是一秒鐘也不想多看。回到h市也不是美好生活的重新開始,她的母親自暴自棄,開始了很多荒唐的戀情,有的時候,曲聽白甚至連家也不想回。”
季錦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下了決心,她看着林徐行的眼睛:“那個時候的我,以為自己是幸運的,我至少有個完整的家庭,雖然父親酗酒,母親偏愛弟弟,但是我至少有一個家。生活嘛,哪兒有那麽完美。
所以我很同情曲聽白,在我能力允許的範圍內,我盡量照顧她。她不愛吃早餐,我早上起來會多做一份,我幫她抄筆記,給她講習題,這些舉手之勞的照顧,對于我而言,只是努力表達自己的善意而已。”
林徐行點點頭,和季錦同事幾年,在和同僚們的交談中,幾乎沒有人說過季錦的壞話,她努力,奮進而溫和。他能想象這樣的季錦即便是在中學時期,也保持着一顆善良溫和的心。
“我沒有想到,我這樣的善意,會讓她非常依賴我。”季錦有些惆悵。
“讓我猜猜,她帶着情感上的嚴重創傷,還有單親家庭的強烈不适應,對于你這個釋放出濃濃善意的人,有種特殊的依戀。”林徐行終于明白,為什麽季錦說她們之間不會撕逼了,按照季錦的描述,以曲聽白當時的狀況,葉知柔就像她混亂生活裏最後的一根浮木,讓她感覺到安全。對于在最難過的時刻,感覺全世界都抛棄了自己的曲聽白來說,葉知柔出現的恰到好處,所有丢失的溫暖和關懷,都能在葉知柔身上找到。
“然後呢?”林徐行繼續追問。
季錦沉默着,然後就是世界轟然傾塌!她曾經熟悉的一切都變了。
“你記得我是個孤兒嗎?”季錦眼眶泛紅,無論經過多少年,只要回想起那個瞬間,她總忍不住有種骨肉撕裂的痛苦。
你以為的黑不是黑,你以為的白也不是白。
她曾經以為,自己有個溫暖的家,雖然平凡而貧窮,但是日子平順,和樂融融。她也曾經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雖然他們給她取名為季招娣,寄托着能擁有一個男孩兒的願望,但是他們依然用能付出的全部呵護她。直到弟弟出生,七歲那年,弟弟出生在一個雪夜飄飛的夜晚,季招娣卻覺得冷。
她喜歡她的小弟弟,眉眼淺淡,但是喜歡笑。
但是一切都是從那天開始不一樣的,父親和母親會背着她竊竊私語,會急促地争吵,然後在她出現的時候戛然而止,會刻意偏愛那個小弟弟。
多年過去,季招娣已經漸漸習慣了,她不希望重男輕女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一旦遇到,除了努力适應和接受,她別無選擇。
直到事情真相爆發的那天,她才知道,這一切和重男輕女毫無關系。她是個孤兒,被遺棄在公園長椅上,路過的父親把她撿回來,他們多年不孕不育,能遇到季招娣,是他們的幸運,也是季招娣的幸運。而自己的孩子出生,家庭窮困,捉襟見肘,季招娣要吃飯要讀書,漸漸變成了家庭沉重的負擔。這個時候,有人號稱是季招娣的親戚找上門來,要收養季招娣,還要給他們一筆豐厚的贍養費來感謝多年對季招娣的照顧,他們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麽我廚藝不錯?”季錦笑着,眼底卻有淚,“因為我養父下崗之後,染上了酗酒的壞毛病,那個家全靠我和我養母撐着,我們在夜市裏開了一間小小的燒烤攤,我要讀書,要備菜,要燒烤,所以我的刀工必須很快,早上要早起上學,中午只花五分鐘吃午飯,洗菜切菜,晚上晚自習我只能上一半,要先回去給我的養母幫忙。”就是那樣忙碌的日子,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她也過得無比忙碌而踏實,“只是到最後,他們用不上我的勤勞努力,他們把我還給了韓家。”
林徐行沉默着,把她抱進自己的懷裏:“我永遠都用得上你,你哪兒也不用去。”
季錦笑着落淚,眼淚落在他的脖子裏,暖暖的濕。
世界都安靜,似乎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季錦埋在他的頸窩裏,悶悶地說:“然後我就和曲聽白一樣,都失去了自己的家,同病相憐,那個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能夠相依為伴的只有曲聽白。”
林徐行拍着她的後背,想要以此給她提供一些安慰和鼓勵。
季錦平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從他的懷抱裏退出來,用紙巾拭着眼淚:“我太激動了,說了半天還沒說到重點。”
林徐行皺着眉頭摸了摸水杯:“你等等。”轉身去廚房重新倒了一杯溫水給她。
季錦趁機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她呆呆喝了幾口水,繼續說道:“我的親生父親姓葉,從我爺爺手裏繼承了一家餐飲店,他是個典型的纨绔子弟,玩弄我的親生母親之後,始亂終棄,我的母親生下我之後,把我扔在公園長椅上。”季錦的話語很平板,似乎這樣駭人聽聞的身世發生在其他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