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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結局 (1)

蘇暖,曾為永平蘇家的嫡小姐,二十多年前嫁到邺京衛家,成為衛家二爺的夫人,成親一年後,生了女兒衛初晗。十年前,衛家慘遭滅門案,衛父帶女兒離京奔逃,妻子卻被留在邺京,最終陪衛家一同葬送了性命。

沈晔,沈家上一輩排名第五,幼時為當時太子的伴讀,成年後從軍。在沈家那一輩的子弟中,說不上最出色,卻也絕對名列前茅,被人贊一聲“文武雙成”。十年前先皇薨,沈晔從軍中趕回邺京,掌管邺京十萬禁軍,擁護新皇登基。新皇對這個自幼玩伴的信任,和對相當于自己私軍的錦衣衛也差不了多少。巧合的是,邺京十萬禁軍的頭領是沈家老五,錦衣衛最高指揮使是沈家老二,一時間,沈家在京城風華無比。十年前,衛家那樁滅門案,就是沈晔從頭到尾主審的。

十年後,在佛光寺一見,衛初晗竟詫異地發現:原本以為已經死了的母親,又奇跡般的“活”了過來。她不光活了過來,還嫁給了沈晔,生育一子。

自然,在衆人的說法中,沈晔的夫人,也衛家并沒有什麽關系,非要牽扯的話,也不過是沈晔的夫人,與衛初晗的母親同出一族而已。

旁人認不認出也罷,但是衛初晗,她會認不出自己的母親嗎?

她不是顧諾那樣幼小不經事的孩子,她心思重,想得多,她九成九确定,佛光寺一面之緣的那位被沈辰曦稱呼為“五嬸”的夫人,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她生自己,養自己,卻偶一日見面,她變成了另一個人。

一時間,饒是衛初晗認為沒什麽能撼動自己神經的,也臉色發白,渾身無力。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顧千江說你進了京就知道了。

是了,進了京就知道了。

因為要查當年衛家的案子,再加上她認識沈辰曦,幾乎是必然,她一定會想到沈家當年審案的那個人。而查到那個人身上,衛初晗又怎麽可能有機會跟一個朝廷命官有交情。查到後來,還是要從女眷這裏入手。再到了女眷這裏,她必然會見到自己的母親。

自己的母親,改頭換面成為了另一個人,嫁給了當年經手衛家案子的人。

這一切,絕無可能是巧合。

衛初晗有一個可怕的猜測。

那猜測,讓她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仇恨,簡直像笑話一樣。

如果自己父親的死,是因為母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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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衛家的滅門,是因為母親呢?

“你、你也別這麽悲觀,”當衛初晗坐在院前臺階上抱臂發呆時,洛言坐在她旁邊,想了許久才能想出一個理由來安慰她,“你娘說不定是被強迫的。當年有隐情呢?”

“隐情……當然是有隐情的啊。”衛初晗露出一個短促又自嘲的笑來,“可是她出身永平名門,衛家是邺京名門,沈家也是數一數二的名門。你說,在邺京,有什麽人是值得沈家子弟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野小子一樣,強取豪奪,看中一個餘孽的妻子,一見鐘情,就非要死要活地娶了呢?沈家地位至此,沈五爺會那樣做麽?”

“……會啊,”洛言鎮定說,“你見過誰理智地愛一個人?”

“……”衛初晗比他還淡定,“我師兄顧千江。”

“……”洛言抿了嘴角,扭過了臉。好吧,他不喜歡顧千江,但是——衛初晗說顧千江的愛特別理智,他确實無法反駁。

看小洛那有些受挫的賭氣模樣,衛初晗失笑,湊過去靠在他懷中,輕嘆了口氣。

心情好了一點兒。

但其實洛言的多話,并沒有讓她好受多少。

衛初晗只是本能地喜歡把一切事情往陰謀論那方面去想——

她娘從小對她就是冷冰冰的,她以為是娘性情如此。但如果不是呢?如果是她娘根本就不喜歡她呢?

衛初晴出生後就被送給了小叔,衛初晗以為是她爹和叔父的利益交換。但如果不是呢?如果衛初晴,不是她爹送走的,還是她娘背着她爹送走的呢?

從小娘就幾乎住在佛堂,每與爹會面,兩人必然争吵,衛初晗只以為她們夫妻不和。但如果不止呢?如果他們的婚姻背後另有緣故呢?

十五歲那年,爹在得知消息後,只帶她走,卻對娘只字不提,衛初晗以為是娘不願走,或者爹對娘另有安排,再或者爹顧不了那麽多人。但如果不是呢?如果是爹覺得,娘根本就不會出事呢?

洛言那時候住在衛家,極為低調,除了她,很少與其他衛家子弟交流,衛家人知道他的人都很少。後來,衛家就因為收留這個人,謀反的罪名更添确鑿。衛初晗以為是敵人狡猾。但如果不是呢?如果是衛家自己有內應呢?

……憑什麽衛家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娘她活着呢?

她不光活着,她還活得很好!

憑什麽爹死了,自己沉睡了,衛初晴半死不活着,只有娘一點事情都沒有呢?

她多風光啊,她還嫁給了沈晔!沒有人知道她是以前的蘇暖!

“如果……你娘……真的……”洛言也是有些糾結,衛家的事情,簡直太複雜了啊。報仇,就不能簡簡單單,殺人奪命這樣幹脆一點嗎?從頭到尾,衛初晗的複仇都是圍着至親轉。洛言有時候甚至覺得,她比自己可憐的錯覺。他猶猶豫豫問,“你……?”

他吭吭哧哧無法說出來的,是,如果你娘就是你的仇人,你要手刃你娘嗎?

衛初晗撫面,雙肩輕輕顫抖。

知道洛言活着,她感觸沒這麽大;衛初晴死了,她感觸也沒這麽大;顧千江的步步安排,她依然能接受。一路行來,唯有此刻,衛初晗是真的惘然,并悲涼。

某個時候,她突然想到死去的衛初晴。想到衛初晴臉上那嘲諷的笑。

頓時明白。

是了!

顧千江知道的話,那衛初晴也必然知道!

但是衛初晴感觸并沒有自己這麽深。

蘇暖是衛初晴的生母,但衛初晴從小被送出去。她的養父養母對她很好,臨死前還把她托付給親生父親,對她仁至義盡。對蘇暖,這個只給了她血脈的親生母親,衛初晴這種冷漠涼薄的人,又哪裏會有什麽深刻的感覺?

某個時候,衛初晗好生羨慕衛初晴。

害你的人,只是一個給了你血脈的人,和是生你養你的母親,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初晗?”洛言僵硬着手臂,在少女肩上拍了拍。

衛初晗擡起臉,輕聲,“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可我總要見她一面,說個清楚的。”

是啊,總要說個清楚。

如果事情真的是她以為的那樣——衛初冷着臉,對自己的母親,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仇恨感。

你怎麽可以這樣?!

你怎麽可以這樣做?!

當衛初晗與洛言悄悄在邺京打聽沈家五夫人的身世時,沈辰曦倒是省了那些迂回的麻煩。他出身錦衣衛,沈晔又是他的五叔,就算有些事情級別不夠知道,他的出身,就決定他如果想知道的話,總有辦法知道。

當從衛初晗那裏聽到五嬸可能是衛初晗娘的時候,沈辰曦就産生了退縮的想法。

腦海裏有個警鐘在提醒他!不能往下查了!

再查下去,結果必定不是你想要的那個!

沈辰曦是真的不想去查衛家滅門案了。可是到了這一步,他已經很被動。只有清楚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他才能做出正确的選擇。

而弄清楚到底發生過什麽,對沈辰曦來說,都不用去質問當事人,或者讓手下人去偷偷探訪,他直接回家一趟就行了。

于是,剛回到邺京,前幾天幾乎住在北鎮撫司的沈辰曦這一日,終于顧了家門。卻不是光明正大地顧,而是翻牆回家,偷偷摸摸。

當他翻牆跳進院子裏,擡頭,便看到一中年姑姑模樣的美人站在青草坪的假山旁,手上端着暖爐,正嘴角微抽、搐、一臉無語地看着他。

沈辰曦當即露出璀璨的笑,清朗明亮,讓姑姑身後一衆年輕侍女的臉刷的就紅了,低下頭,不敢迎視自家公子那張太好看的臉。而沈辰曦正小聲跟嬷嬷打招呼,“靈犀姑姑,見到你真高興。”

靈犀是他娘安和公主的貼身侍女,他娘嫁給他爹後,安和公主的貼身侍女也都跟着嫁了過來。靈犀年輕時是侍女,後來也不肯嫁人,便梳頭做了嬷嬷,就是沈辰曦當面,也要尊敬地叫一聲“姑姑”。

靈犀看着他許久,才确認自己沒有眼花,這個從外翻牆回家的貴公子,正是已經消失大半年、被公主冷嘲熱諷了大半年的自家大公子,沈辰曦。

她有些不知該做什麽表情,回家用翻牆的方式,公子真是絕了。

靈犀沒有說話,沈辰曦還有話說。他從地上站起來,無所謂地拍去手上的塵土,讨好地跟靈犀小聲問,“靈犀姑姑,我爹不在家吧?”

“沈大人上朝還沒回來,”靈犀擡頭看看天色,“不過現在這個時辰,也不好說了。”

她是誠實回答公子的問題,她身後跟着的一個小侍女,卻鼓起勇氣,紅着小臉、一臉天真地擡頭看一眼自己好看得不像話的大公子,“公子是特意回家,跟沈大人請安嗎?半年不見,沈大人定然也想念公子你了。”

“呵呵,呵呵呵,請安啊……”沈辰曦幹笑兩聲,突地表情嚴肅,噓一指在唇邊晃了晃,“別告訴我爹我回來了。”

靈犀看他一眼,沒說什麽。沈辰曦回京,自家大人定然是知道的。但人家做父親的都不着急見兒子,兒子還明顯在躲爹,她能說什麽呢?

靈犀只道,“公主很挂心公子你。”

沈辰曦立即問,“我娘也不在家吧?”

“……”靈犀算對他徹底無語了。沈辰曦這副模樣,又是翻牆又是壓低聲音的,明顯就是希望自己爹娘不在家,不想跟自己爹娘碰面啊。

她呵呵一聲,“讓大公子失望了,公主在府上。”

沈辰曦絲毫不覺得哪裏不對,繼續挂着笑,“那就麻煩靈犀姑姑盡量拖着我娘,別讓她發現我回來了。”

見靈犀面無表情,沈辰曦姿态擺得更低了,“不是我不想見娘,是我現在諸事纏身,實在不想聽她嘲諷我是誰,為什麽突然出現在她家……”

靈犀眼中帶了笑意,輕輕點了下頭。沈辰曦望了她兩眼,做個拜托的手勢,便以極快的身手在衆侍女面前消失了。

跟随侍女一臉茫然地問靈犀,“姑姑,真的不告訴公主嗎?”

“當然要告訴了,”靈犀淡定自若,抓緊機會訓練這批侍女,“記住了,我們是公主的人,只聽令于公主,其他人的話,在公主利益前,都應該往後放……”

沈辰曦其實就那麽一拜托,碰到靈犀姑姑,他就心中暗道糟,知道自己娘親很快也會得知自己回來。所以在遇到娘親前,他得趕緊找自己想要的東西。沈辰曦武功高強,這又是他自己的家,找地方便找得熟門熟路。繞開府上的侍衛們,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沈辰曦就已經摸進了父親的書房,開啓牆後的暗室,進去找宗卷。

之前說過,他父親是錦衣衛指揮使,手中多少密宗,是不能見人的。沈辰曦少時看過一些,但并不是全部。沈辰曦的好奇心沒那麽重,再加上他父親性情冷冽強勢,他跟父親鬥智鬥勇多年,也沒有占到多少好處。父親的書房在府上是機關重地,任何人都是退避三舍的。

沈辰曦正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強,多年來摸清了一些父親的習慣,又專門挑了父親不在府上的時候,才能溜進書房中。

他在密室中快速尋找翻閱宗卷,一本又一本,時間極為緊張。悠緩的,腳步聲從外而來,停在了密室口,一個女聲涼涼地響起,“你膽子可真夠大的。我都不敢來的地方,你還敢偷着來。”

那女聲是忽然響起的,沈辰曦因為太熟悉對方的存在,竟在對方都走到門口,才反應過來。猛擡頭,便看到門口的美婦,面孔一半藏在暗處,但露出的眉目,卻已給人驚豔之美。

沈辰曦松口氣,拿着手中宗卷拱了拱手,“娘,半年沒見,您變得更美了!”笑着嘀咕一聲,“靈犀姑姑的動作可真夠快的。”

美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子清幽幽的,唇角翹了翹,這個角度看,實與沈辰曦八分相似,“少與我套近乎。說吧,一回來就偷溜進來你爹的書房,你在找什麽?不說實話,小心你爹回來,我告訴他。”

沈辰曦收起臉上微谄媚的笑,一臉正色,眸子幽靜,鄭重道,“我在查一樁案子,事情牽扯甚廣,不想父親與您擔憂,這才進京不回來的。請娘幫我掩飾一二!”

對面的婦人怔了怔,收起面上那諷刺的表情。沈辰曦平日總與她嬉皮笑臉地插科打诨,但一旦正經起來,那嚴肅表情,又每每具有欺騙性,總讓婦人一次次狐疑。

“娘,我是真的有要事!真的需要找些資料!”沈辰曦看娘給自己說得蹙起了眉,立刻很上道道,“您放心,找完東西,我會放回原位的,保證不會讓爹發現!現在,只請您幫我拖住爹一段時間……我估計他快要回府了。”

他話音才一落,外面就有侍女報,“公主,沈大人回來了。”

婦人與兒子對視許久,在兒子特別正直誠懇的目光中,才道,“好。但願你別讓我失望,真的能瞞住你父親,不讓他發現你來過你書房。若是連累到我……沈辰曦,你小心了。”

沈辰曦賠笑,“放心放心!兒子以後會好好孝敬您的!”

婦人嗤聲,“你怎麽孝敬我?給我做飯了麽?給我掃屋子了嗎?還是要給我洗衣裳?”

沈辰曦“呃”一聲,“給您找個兒媳婦算不算?”

婦人嗤笑一聲,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是喜還是不喜,總之轉身就走了。那漫不經心的态度,讓沈辰曦深深懷疑,她過來只是看自己笑話的,根本不是靈犀姑姑口上說的那樣挂念自己。

不過,有娘親那強悍的阻攔父親的招數,父親應該不會懷疑什麽。自己總是盛了母親的情,日後……日後,是要還的。

哎,沈辰曦抹把臉,重新将心思沉入書卷中去,一目十行,盡快找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不過也不敢全心全意地放空,只唯恐父親突然出現在背後,而自己不知。

提心吊膽半刻鐘,才找到“劉洛”這個名字上,正要看,忽聽到外面的動靜。沈辰曦心中一凜,知道這麽大的動靜,定然是娘給自己的提醒。當即不敢再看,匆匆把東西放回原處,直接從後窗口翻了出去,再次離家,打算明日趁父親不在時再回來。

而院中,兩個侍女正緊跟着前面行走的沈大人,聲音一陣咋呼,“大人、大人!公主給您準備的茶,您還沒有嘗……”

侍女的聲音,在男人轉過了的幽冷沉靜目光中,低了下去。

站在她們身前的中年男子,着一件領口皆紅、大面卻黑青色的束袖錦衣,眉目清俊,鼻子挺直,唇角淡抿。他已經四十多歲,但身形挺拔如劍,行步如鋒,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多歲。

有的男人,是越老越成熟,越成熟魅力越大。

讓人面紅耳赤的好看。

指的便是她們面前的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沈宴沈大人。

可是長得再好看的男人,冷眼看人時的那種強大得幾乎可以把人吓趴下的氣勢,也駭得府上諸人不敢與他多說話。由此,饒是公主下令讓她們拖住這位大人,在沈大人一個“聒噪”的眼神下,侍女們就沒出息地垮下了肩。

沈宴站在書房門口,淡聲,“誰進書房了?”

“啊?”侍女強作鎮定,“沒有啊。公主說您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出,婢子們一直嚴格執行的。”

沈宴瞥她們一眼,推門而入。他站在書房門口打量半天,那種沉默,讓身後的一衆侍女額上快要出了汗、夾襖也濕了一層,簡直快要跪下認錯,才聽到自家大人沒什麽感情的聲音,“下去吧。”

真是如蒙大赦。

衆人齊齊松口氣,離開。

而沈宴站在門口,目光如電般,從窗到桌到書櫥到花架到牆頭,七成是沿着沈辰曦進來時活動的路線尋了一遍。若是沈辰曦在場,定然知道自己的行蹤壓根沒有瞞過父親。作為錦衣衛指揮使,沈宴心機深沉,面上卻一點也不顯露。

他只是走到牆邊,按下機關,當暗室出現在眼前時,他依然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如一開始到書房那般,目光一寸寸,搜尋般在暗室中移動。八九不離十,甚至從暗室現在的布置狀況,他能判斷出是誰進出過這裏。

好一會兒,沈宴才走了進去,手探到書架上的厚厚卷宗,取到了手中。

……

在沈辰曦日日與父親鬥智鬥勇、試圖尋找自己想要卷宗的時候,他終于找到了好的機會。臘月初三,大爺爺生辰,作為小輩,父母都要回沈家去拜壽。沈辰曦這個雖然回京、卻一直沒有正式報告的人,因為錦衣衛職業的特殊性,去不去沈家,就被人忽視了。随他便了。

沈辰曦幾乎是盯着父親與母親出的門,才回了家,這次才能完全放下心,在書房找自己想查的資料。

先是認真掃了關于“洛言”的卷宗,心中有了原來如此之想,卻也不太意外。畢竟一路與洛言同行,沈辰曦早對洛言調查過很多遍,一些古怪的地方,他早有猜測。卷宗中只是證明了其中一種情況,對沈辰曦的觸動并不大。

引起他觸動的,還是關于衛家。

這些年,錦衣衛的職務,或多或少有些削減。但沈宴總是有些習慣,将一切掌控在可控制的範圍內。所以一般,錦衣衛所中有本帳,沈宴這裏,也有本帳。甚至可以說,錦衣衛司所中出現的卷宗,都是指揮使認為無傷大雅、可以出現的卷宗。不能出現的,司所沒有,沈宴這裏,卻很大可能有。

當年五叔負責衛家之事,父親說錦衣衛沒有插手。

事後衛家滅門。

沈辰曦不相信父親這種沉斂多思的性情,會真的任由事情在自己眼皮下發生,而他一無所知。

再加上,衛初晗說五嬸是她娘……沈辰曦也是個心機深的人,第一時間,他就覺察到了最有可能的那種情況。只有那種情況,才會讓錦衣衛完全置身事外。

那真是連他也只能苦笑的情況。

沈辰曦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可當在卷宗中,清晰地看到“沈晔”這個名字時,沈辰曦握着卷宗的手微微發白,顫了顫,他淡着臉,合上了卷宗。他靠着牆沉思:難怪……

沈家太老爺過壽,衛初晗與洛言也上門。原本他們這種沒有身份的人,是沒資格上門的。但衛初晗拿出了當日,沈辰曦送給他二人的令牌。門房一見是沈家三公子的兩位朋友,當即不再說什麽,恭敬請兩位進去。并派小厮去北鎮撫司找人,告知三公子他的兩位朋友到來,他是不是也該露個面?

衛初晗和洛言很低調。他們上門,本就不是吃酒的。

進了沈家,洛言就與衛初晗分開了。一個放哨,另一個,借助自己的優勢混入了女眷中,不動聲色地往後院靠近,打聽沈家五夫人在何處。

每個見過衛初晗的,毫無疑問,都把她當名門閨秀看待。即使覺得她面生,可在人家通身的氣度下,也只會覺得大概自己少見多怪吧。而衛初晗本就無心與她們交談,對方當然也沒有更多的交集好去懷疑她。

就是借着與這些姑娘不斷攀談的機會,衛初晗竟真的混入了五房那邊。她聽說在這樣的日子裏,五夫人還不急不緩地在佛堂念經,就直接去佛堂尋人。

這下,衛初晗又扮作是哪位夫人的姑娘,過來尋找五夫人去後院的小姑娘。

今日為給太老爺過壽,人手本來大都派去前面,衛初晗靠着自己的伶牙俐齒,還真的成功騙走了小姑娘們。

推開佛堂門,前一刻還扮作嬌蠻小姐、說自己是來找人的衛初晗,便看到了蒲團上跪着的青色背影。

一時間,數年前的記憶湧現。

自小,母親便像長在佛堂一樣。伴随衛初晗長大的,沒有母親的溫柔懷抱,而是那冰冷的木魚聲。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母親的冷清,衛初晗很是恨惱那些做和尚的。認為是他們蠱惑了母親,才讓母親過得像個出家人一樣。

而今,篤篤篤不急不緩的木魚聲,又出現了耳邊。

衛初晗雙目有些怔忡。

侍女出現在了門口,喘着氣抱怨,“你到底哪家姑娘,有沒有禮貌?哪有找人找到人家裏的?快跟我走……”

“我不走,我有話跟她說!”衛初晗不再僞裝了,冷着臉掙紮侍女的手。

她敏感地發現跪在佛堂前的那個女人,背影輕輕的僵了一下。

終于,沈家五夫人起了身,回過頭,看向她,輕道,“都下去吧。我與這位姑娘一見如故,有些話要說。”

“可是夫人……”

“下去。”

侍女們驚疑地看眼對面而立的婦人和少女,到底點了點頭,合上門出去了。

衛初晗沒有上前一步,而是就站在門口,冷冷地打量着對面的婦人,“我該叫你什麽?沈家五夫人?還是……娘?”

五夫人垂着眼皮,“我不是你娘。”

衛初晗微笑,“是麽?你看你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你敢說你不是嗎?”

“我不是你娘。”五夫人再次重複了一遍。

衛初晗目有隐怒之意,聲音更冷了,“我聽說你是借了我姨母的身份,才重新嫁的人。不光重新嫁了人,我還多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你現在不肯認我,莫不是怕我破壞你現在的生活,沖出去喊你是我娘?不光毀了你,也毀了你的兒子,連沈家聲譽,也要因此受損。”

五夫人低着眼。

衛初晗靜靜說,“你放心,我不會去大喊你是誰的。我不會認你的。”

她看到對面的五夫人,肩膀輕輕顫抖了一下。

衛初晗唇角帶絲笑,“你不認我,我也不會去認你。你不想要我這個女兒,我也不願有你這樣的母親。你如今的生活,我根本不想管,我根本不在意。曾經的關系,讓我都不知道該對你如何。便是多硬的心腸,能讓我對你出手呢?我做不出來。”

她的眼睛看着對方,“你做的出來。我卻做不出來。我沒有你心狠。沒有你們心狠。”

五夫人的睫毛,顫了顫。

衛初晗唇角噙笑,“我今日來,只是想與你說個清楚,做個了斷,把我們的關系一刀兩斷。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當你在邺京歡天喜地嫁人的時候,我和父親,都經歷了些什麽。我想,從不會有人跟你說這些的。你生性涼薄,也不喜歡我們父女,自然不會去打聽這些。”

“可是作為曾經的女兒,我卻想讓您清楚。”

她看到五夫人的眼睛,輕微的,擡了擡。眼中各種複雜神情流轉,嘴巴輕輕哆嗦了兩下,可是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衛初晗就用一種平靜如水的聲音,将事情從離開衛家講起。

她講自己與劉洛的毀約,講自己與父親一路上的逃亡,也講他們找到了妹妹衛初晴,之後又是如何磨難,父親如何死,自己如何死……再是在湖中十年,自己何等的煎熬害怕。又講衛初晴如何毀掉劉洛,顧千江如何報複衛初晴,自己如何醒來,再如何殺了衛初晴。一個又一個的人死,一次又一次的死裏逃生、良心煎熬……

衛初晗竟是沒有打什麽折磨,從頭到尾,清楚明白的,說與對方聽。她那冷漠平靜的聲音,無起伏的語調,卻讓對方的臉漸漸白下去。

衛初晗垂着眼,眨去睫毛上的淚珠,“我有時候恨父親,想你一個人在京城怎麽辦。這十年來,我總是後悔,想我少時不該那麽絕強,總與你置氣,哪怕你常年冷着臉,我也該多關心關心你,不至于當我悔恨的時候,卻沒了機會。我常常想你,想父親……我從來沒想過,我與您的再次重逢,會是這般情況。”

“您只要說一聲,衛家滅門案與您無關,我就信你。”

五夫人沉默不語。

衛初晗的心,也一點點涼了。

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對方,輕聲,“……原來如此。果真如此。我和父親受了這麽多的苦,他已經死了,我也死了一次,阿洛也回不去了,初晴也不在了,師兄也即将認罪……只有你沒事、只有你沒事……”

“我現在想,自己真是可憐。”

衛初晗深吸一口氣,全身都覺得累。她再也不想看到這個女人,再也不想說什麽,而是轉身就走。

當她背過身時,聽到身後幽涼的聲音,“我并不知道你這些年是這樣過的……你和你父親的事,我是第一次聽到……你是不是,永遠不會原諒我?”

“對,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絕不原諒你!”衛初晗回頭,要花費很大力氣,才能控制身體的顫抖,而她已經淚流滿面,“我也想你是不知道的。我想你有必要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我要說給你聽。但我絕不原諒你!”

她推門離去。

五夫人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極緩的,垂下了肩。她伸手蓋住臉,一會兒,滴答滴答的水,從指縫間滲出。而她一人坐在孤零零的佛堂中,就那麽坐着。

“夫人!”門外侍女先發覺了異樣,沖進來,“夫人您怎麽了?”

“安和,”五夫人輕聲問侍女,“如果你知道,你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兒,卻可以得到其他一些東西,比如愛情,比如財勢。你會這麽做嗎?”

“怎麽可能?”侍女震驚,“那樣,豈不太沒良心?怎麽能對自己的至親下手?”

“是啊,”五夫人仍然癱坐在地,喃聲,“怎能對自己的至親下手呢……那時……我怎麽就信了他呢,我怎麽就瘋了……”

“夫人?”侍女安和擔憂地看着她面上的淚水。

五夫人卻說,“都出去。我身體不适,要與菩薩說說話。”

五夫人喜歡禮佛,這是沈家人都知道的。她要待在佛堂,侍女勸了勸,沒勸動,只好照着她說的做。

而五夫人,就那麽安靜的,在佛堂坐了整整一天。

她其實常想過去,卻從沒有一刻,像今天看的這麽清楚。

少女時,當她還是蘇暖時,所思所想,不過是如意郎君。那時,她又怎麽料得到,事情被她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她一生兩任丈夫。前任是家人逼着給她的,後面的沈晔,才是她的摯愛。

并非橫刀奪愛,并非亂中鐘情,而是一開始,和蘇家大小姐蘇暖情投意合的那個人,就是沈晔。

只是沈晔從了軍,戰場上不知哪裏傳的假消息,說他死了。蘇家自是不願意嫡小姐為一個未嫁的男人守寡,不顧蘇暖的抗拒,将她嫁給了邺京衛家。當時,衛初晗的父親,也追慕了蘇家大小姐許久,心中也愛着這姑娘。可惜蘇暖滿心都是沈晔,對另一個男人厭惡至極。

可她居然嫁給了自己厭惡的那個人。

命運更可笑的是,嫁人第二天,她就得到了沈晔從戰場活着回來的消息。

想要大笑,又想要大哭。

只差一天……只差一天!只差這麽一天,她此一生,就與沈晔再無可能呢?

那時年少,蘇暖對自己的丈夫帶着一腔恨意,那恨意,每每在聽到沈晔的消息後,就會到達頂峰。後來,她竟無意與沈晔重逢。

當時的感覺——蘇暖只覺得回頭面對丈夫時,她更是厭惡到了極點。

為什麽嫁的,偏偏是這個他,而不是那個他呢?

少年時的蘇暖,任性蠢笨。她認了沈晔,就一心是沈晔。嫁人後,見到沈晔,還會有面紅耳赤的少女懷=春般感覺。可她卻是懷着丈夫的孩子,這讓她更惱怒命運的不公。

那些年,她做了很多錯事。到後來,脾性和氣、一直忍着她的丈夫,在她把其中一個女兒毫不留情地送出去後,再也忍受不了她的蠢笨。一年年,一日日,丈夫的滿腔愛意,早被她的冥頑不靈化得一幹二淨。

夫妻之間的不合,到達了頂點。

但是再惱丈夫,面對女兒衛初晗,蘇暖總是感情複雜的。一方面怨,一方面又愛。這是她的親生女兒,卻不是她想要的、想給那個人生的孩子,蘇暖簡直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女兒。

她就一直這樣過着,到女兒一日日長大。原本也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可在衛初晗十五六歲時,事情出現了轉機。

劉洛出現了。

她知道了劉洛的身世,并無意中,告知了沈晔。

衛家的滅門,是一樁早安排好的禍事。

蘇暖對衛家有惱恨,沈晔也有。但蘇暖沒本事報複衛家,沈晔卻有。當他尋到借口,便會做的一點也不手軟。

蘇暖求他,“放過他!放過小狐……不要傷害他和小狐。放他們父女走,好不好?”

沈晔溫和笑,“好。你放心,一個是你丈夫,一個是你的寶貝女兒。我自是不忍心對他們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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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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