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傅知玉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在這個人的陰影之下,他大大偏離了原書的設定,以至于對付這種人就變得異常困難,後來摸爬滾打差點丢了性命,才吃了記性,漸漸取得一些優勢。
然而原文之中,傅知玉和傅淩霄是真正的旗鼓相當棋逢對手,只因為他們兩個是同一種人,菩薩面孔,蛇蠍心腸,極善僞裝。
原文裏的傅知玉有的時候還算真性情了一把,但這位是完完全全地帶着面具活着,表面和內心大相徑庭,佛面蛇心,很難對付。
不過如今可不一樣了。
“更衣。”傅知玉從床上起來,開口對着床邊的宮女說了一句,宮女便應聲而來。
他如今只是個可憐的病人罷了,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傅知玉慢條斯理穿好了衣服,天氣冷,他還給自己披上了一件白狐裘,像一個白色的毛絨團子。
傅淩霄這個人比傅容烨難對付,他安插的人也比傅容烨有用一些,比如剛剛給自己更衣的那個丫鬟,就是傅淩霄的人,比傅容烨安插的灑掃太監近身地多,得到的信息理論上也會多一點。
這事情傅知玉早就知道了,甚至上輩子雲貴妃也早就察覺了,只是一直沒點明而已,這種暗釘留下來有意想不到的作用,上輩子是,如今也是,可以傳遞自己想傳遞的信息。
傅知玉想着這些,一邊踏出了寝殿的門,然後露出了一個單純無害的笑容。
“太子哥哥,”他打了一聲招呼,“怎麽有時間來看我?”
傅淩霄坐在外面喝着茶,他長相在衆皇子之中算不得出挑,只是五官柔和,看着便十分和氣善良,講話也輕聲細語的,仿佛永遠不會生氣一樣。
“是我來遲了,本應該昨日就來的,”傅淩霄微笑地向他招招手,言語之間也仿佛真是一個親切的兄長,“小九快來,先坐下來,這點心是特意讓禦膳房做的,是你最愛吃的。”
傅知玉低頭一看,一整盤鮑魚酥。
這點心好吃是好吃,但是油膩,傅知玉平時是喜歡吃一兩塊的,但是他剛大病初愈,實在不适合吃這個。
傅淩霄果真是傅淩霄,一來就喜歡給自己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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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喜歡吃這個嗎?”傅知玉坐下,把桌子上的鮑魚酥往前推了推,“我記不太清楚了。沒辦法,太醫說,記憶損傷有一些嚴重,我如今能記得太子哥哥,就已經算是大幸了。”
傅淩霄笑容凝滞了一瞬。
但他很快收斂了表情,又開口道:“我在宮中聽說小九出事的事情,也跟父皇一樣,擔心着急地很,還去母後的佛堂裏面求了平安簽,父皇在宮中追查的時候也跟着去看了,不知宮中是誰,竟有這樣的歹毒心腸,小九這樣伶俐可愛,也下得去手!”
傅知玉被他搞得雞皮疙瘩一身,也瞬間明白了傅淩霄的來這兒的意圖。
傅淩霄到目前也沒相信他是真傻了,這個人疑心極重,只覺得他是在假裝,而且猜想傅知玉假裝的原因是覺得目前尚無力扳倒害自己的人,只好暫時示弱。
果然傅淩霄接下來一句話就來了,他伸手摸了摸傅知玉的頭,問道:“小九在宮中可有什麽得罪過的人?太子哥哥一定幫你出這口惡氣,不讓這些壞人逍遙法外,污穢宮闱。”
他甚至已經猜到了動手的很有可能是八皇子,只有這位和傅知玉有這樣的仇,也有動手的能力及動力,事後還能快速收尾,趕在皇帝的搜查之前把痕跡清理幹淨了,恐怕這裏面沒有三皇子的功勞那也不可能。
傅知玉幾乎可以想象傅淩霄的心跡,他就像聞到血味的狼一樣興奮,要當這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勝利者,就像上輩子一樣,一舉搞倒薛家,但如今他也跟皇帝一樣沒有找到什麽有力證據。所以他來這裏,是想借自己的手實現這一切。
如果傅知玉有線索或證據就更好,但如果他真的沒有,那個他作為受害人指認八皇子的話,他作為太子也有極大的文章可做,薛家兩個皇子怕是不死也要扒層皮,對他現在和傅容烨僵持的局面來說,也大有改善。
但是傅知玉如今不吃這一套。
“太子哥哥你在說什麽呀?”傅知玉歪頭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父皇跟我說,尚未查出什麽來。其實我覺得,也許就是意外罷了,宮中的人個個都很好,怎麽會害我呢?
母妃還和我說,她見我還能醒過來,便已經很高興了,我雖然忘了一些事情,但是母妃說她高興,那我就高興了。”
“小九……”
“我準備去和父皇說,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弄得宮裏人心惶惶,我身邊的幾個宮女都因為這事受了不少責罰,先前要不是母妃攔着,好幾個太醫都要被打板子了,其實與他們又有什麽關系呢?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罷了,”傅知玉打斷了太子的話,接着發表自己的聖父發言,還輕輕地嘆了口氣,擡頭看着門外的天,眼神放空,努力學習自家娘親的影後精神,最後補了一句,“過去就讓他過去吧,現在事情弄的這麽大,我只覺得愧疚。”
傅淩霄被他搞得好久都沒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
大概是被傅知玉這聖父架勢唬住了,有一瞬間,他心裏還懷疑是不是這個人真的傻了。
這要不是腦子有問題,誰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傅知玉搞這麽大陣勢裝傻,總要有所圖的,太子原來以為他是以退為進,誰知道這位一退再退,都不知道底線在哪裏,在這宮裏扮豬吃老虎是沒有用的,機會轉瞬即逝,薛貴妃和雲貴妃這兩位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薛貴妃母家顯赫,但是奈何皇帝偏心,每次重要關頭都是雲貴妃壓了一頭,如今琉璃宮主動露出弱處,又沒有反擊,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傅淩霄感覺到這裏,天已經被聊死了,偏生傅知玉還要說話。
“母妃還在龍泉寺求了平安符呢,很靈驗的,”傅知玉抽出一個紅頭繩紮的結,上面綁了一個木牌,“這是我給太子哥哥帶的,希望太子哥哥少病少災。”
這東西當然和雲貴妃給傅知玉求的那塊不一樣,就是龍泉寺批發做的,年中年尾的時候會在布施的時候一起派給民衆,傅知玉離開寺廟的時候随手抓了一把,剛好現在來給自己做人設。
我是多麽善良單純天真可愛的孩子呀。
傅知玉望天,沉浸在自己設定的戲裏,有點理解自己母妃大人每次演完戲那種游刃有餘的爽感了,至少目前傅淩霄應該是被惡心到了。
傅淩霄笑容已經有些僵硬了,拿着那個粗糙的平安符,就像拿着一個燙手山芋,沒坐一會兒就走了。
他送來那一盤鮑魚酥傅知玉也沒吃,賞給了一邊的宮女。他給自己泡了一杯清茶,在窗邊坐了下來。
外面開始下雪了。
傅知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它在手裏面慢慢融化。
雲貴妃在這時候急匆匆地到了,一進來便屏退左右,問他:“我聽說剛剛太子來了?他有沒有為難你?”
傅知玉搖了搖頭,反問了一句:“父皇今天晚上還來嗎?”
“……來的。”
“今晚上,請母妃幫我拖他一會兒吧,我有事情要與父皇說,”傅知玉道,低頭又喝了一口茶,道,“做戲就要做全套的。”
雲貴妃皺了皺眉頭,又問:“到底怎麽了?”
傅知玉扶她坐下,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慢慢與母妃說吧,”
雲貴妃摸他的手,只覺得右手冰涼,問道:“怎麽手這麽涼?”
“是外頭下雪了,我伸出手去摸了摸,”傅知玉道,他下面的聲音漸漸變小,仿佛呢喃着,“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這個冬天裏的最後一場雪了。”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