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談
商清像被驚得炸了毛的貓似的,忽然一下從顏栖懷裏退了出來。
顏栖重新坐好,臉上表情雖然沉穩平靜,但仔細看去還是能發現他耳後隐着一抹薄紅。
商清低頭拿袖子抹了一下臉,有點局促又有點不好意思地随口說了個理由:“我又做噩夢了,顏栖他只是……只是……”
秦澈啧了一聲,聽起來意味深長。
商清也不知道該慶幸血契的事情瞞了過去,還是該臉紅剛才自己和顏栖在旁人看來過于親密的舉動。
“雖說年輕血氣方剛是好事情,但我師弟他如今大傷初愈,經不得太多折騰。還是得要克制一些,方能細水流長、水到渠成。”秦澈慢悠悠的說着話,然後将手中的安神香取出來,放在桌上。
“秦師兄說的是。”顏栖垂着眼眸,一幅認真聆聽教誨的模樣。
商清聽着這兩個人的對話,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啊?為什麽他們倆能如此順暢的一問一答,就好像把什麽事情給默認了一樣。
“師兄,我沒……”商清剛想說點什麽,結果看着秦澈的眼神,話在舌頭打了個轉,又吞了回去。
“沒事,我并不是有什麽意見,只是提醒一下,你別把自己累着了就行。”秦澈一臉你別說了,我懂的表情。
商清心想,這回徹底完了,越說越解釋不清楚了。
秦澈将桌上的安神香點燃,又在門前倒騰了一下門鎖,修好之後輕聲嘀咕了一句什麽平常看不出來原來這麽厲害的嗎。
商清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燙,簡直快要變成蒸籠裏的包子,冒出熱氣來了:“師兄,我真的沒……”
秦澈意識到自己聲音好像有點大,再看商清低着腦袋,長發下露出耳朵輪廓已經紅得不行了,立刻清了清嗓子:“好了不說了,你們早點休息,明天我記得師弟還有課呢。”
說完,秦澈急匆匆的退了出去,順手把剛修好的門幫忙鎖上了。
他走出青雀園的時候想到,俗話說擾人姻緣是要被驢踢的,自己可不想被驢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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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顏栖的話,看起來還挺可靠的——性情沉靜但不難相處,出身也不錯,雖說只是顏氏的遠房旁支,但他靈息純正、頗具慧根,雖然這回只是來陪讀并沒有測過根骨,但秦澈看得出來他絕對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很好,很不錯。
雖然還未經雕琢,但顏栖日後玉成之時,必然光彩奪目。
秦澈越想越覺得這對商師弟來說是個好姻緣。
雖然說商師弟實際年紀可能要比顏栖大一些,但他當年驚才絕豔,在最風華正茂的年歲裏就早早結了丹,從此之後歲月就再沒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秦澈緩緩呼出一口氣,師弟他從前太苦,獨自背了太多東西卻從不肯與他人說過,一個人扛到最後,最後卻陰差陽錯地變成了那番模樣。
如今好不容易能忘卻前塵重新來過,确實是件好事。
所以,只要他開心就足夠了。
秦澈倒是跑得挺快,而商清這會兒直接被一連串的事情給搞蒙了,所以為什麽秦師兄會那麽熟練啊!顏栖也是完全不解釋啊!
救命,為什麽只有我一個人試圖掙紮,心好累。
顏栖是真的很鎮定,就連一開始耳朵尖那一點點薄紅都已經退下去了。他此時坐在商清身邊,說道:“今天太晚,枝繁已經睡下了,我現在回去可能會吵醒他。讓我在這裏借宿一晚,可以嗎?”
顏栖的的語氣很溫柔,又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懇切,霜雪般的眉目間微光粼粼,滿含期盼,竟然讓商清有點心尖發顫。
商清居然覺得這樣的顏栖有點可憐兮兮,他一定是剛才臉上太熱,把腦袋給燒壞了吧。
“唔……好。”
美色當前,商清這個膚淺的顏控再一次失去了抵抗力。
他默默在心裏吐槽自己沒原則,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往裏側挪了挪,給顏栖空出大半的床榻來。
“多謝收留。”顏栖俯身過來,輕輕一笑。
他這姿勢和商清挨得極進,又因為商清挪過去的地方靠近牆邊,正好和床榻一起組成一個頗為狹窄的空間。
顏栖的帶笑的聲音低低的徘徊在商清耳邊,透出幾分和平日不同的低沉性感來。
聽得商清心尖兒上癢癢的。
顏栖簡單收拾了一下,開始脫掉外袍,取下玉冠,然後在商清身邊躺了下來。他側過身,面對着商清的方向,表情似有些無奈:“你過來一點,睡那麽一小塊地方,晚上會難受的。”
商清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往後讓,結果現在縮在最裏面已經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床了。
搞得顏栖好像對他有所圖謀一樣,簡直太不好了。
雖然剛才被秦師兄誤會了,但顏栖并沒有做什麽呀,自己這樣對顏栖未免也太傷人了。商清這麽一想,又慢慢把自己挪了回來。
如此一頓折騰,兩個人正好各占一半的床,中間空了一只手的距離。
顏栖睡在靠外的一側,他說:“要睡了嗎,那我熄燈了?”
商清:“嗯。”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商清根本睡不着,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密集,他覺得自己可能還要再緩一緩。
睜着眼睛看天花板,商清腦子裏有點亂。
妄情的事情,商清最終決定留下與它的血契,雖然那意味着他在找到妄情之前,都不能用別的劍了,但商清還是這麽做了。
他覺得自己漫無目的人生忽然有了一個目标。
在此之前商清都沒有特別明顯的意願,但是現在他知道了,自己想要變強。他想要将妄情找回來,他不想在下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還是只能束手無策。
要更努力了啊,商清。
他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了個氣。
“睡了嗎?”顏栖忽然聲音很輕很輕的開口,看來他也并沒有入睡。
商清:“……沒。”
“其實昨天上課的時候,赤風真人的話雖算不上錯,但也不完全正确。”顏栖在黑暗中繼續說起來,“他是煉器之人,所以會更看重手中之器物,但劍道卻并非完全如此。”
商清認真聽着,雖然赤風真人論修為比顏栖高很多,但商清卻莫名覺得顏栖說的對。
“劍在劍心,而不在劍形。
“當年‘九州第一劍’雲衍劍尊修至渡劫期後,便将手中之劍封存于龍淵峰下,此後再出手時便是飛葉摘花、化氣為刃,雖手中萬物皆不是劍,但又萬物皆可為劍。
“一柄絕世之劍對劍修确實助益極大,但并不用完全拘泥于此,因為劍不在手中,劍在人心之內。”
顏栖的聲音不急不緩,平和沉靜,令人不自覺地靜下心來。
商清聽着他的話,明明眼前一片黑暗,卻仿佛看到天光乍破,冬雪初融,忽然心境明澈開闊起來。
萬物皆不是劍,但萬物又皆可為劍。
聽得商清心內一陣澎湃,誰小時候沒有經歷過幻想過自己也能凝結氣劍呢?反正商清肯定是想過,而且他上學時還跟小夥伴們一起假裝劍仙中二過。
“不過化氣為劍并非初學之時便可做到,所以你可以用其它東西代替。”顏栖話鋒一轉,側過身問他,“除劍之外,你有什麽喜歡的兵刃嗎?”
商清聽到這個問題,認真思考起來。
除了劍之外,果然還是覺得笛子最适合了吧。以前玩游戲的時候,商清最喜歡的武器就是笛子,當時還專門刷了好久副本,因為臉太黑很久之後才拿到。
“笛子可以嗎?”商清問。
顏栖略一思考,點點頭:“可。”
然後又問:“你喜歡什麽顏色的?”
商清剛才想起了游戲裏的笛子,所以這時候照着模樣順口就答:“白色吧,笛子還是白色的好看。”
“嗯,好。”顏栖說,“過幾天做了送你。”
“啊?不用了,太麻煩你了,反正也是初學,我到時候去安樂坊看看成品就好。”商清這才過來,原來顏栖問得這麽清楚,是為了要自己做嗎。
顏栖這回說:“不行。”
語氣堅定,不容反駁。
“哦……”商清默默閉了嘴,在剛才顏栖說了那番話之後,他無意中已經把顏栖的話作為了真理,于是也沒敢反駁。
顏栖見他乖順下來,又道:“睡覺了,不許再胡思亂想。”
“嗯。”商清很自然的應了一聲。
大概是因為心裏想的事已經有了解決辦法,商清這次很快就睡着了,甚至睡得很安穩,連夢都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