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鬼屋
貝姍姍在西川市電臺做完深夜節目後,已是淩晨兩點了。她是西川大學公衆傳媒學院的大四學生,現在正在電臺裏實習。
冒着大雨叫了一輛出租車,貝姍姍回到位于城市近郊的一座大廈,電臺為實習生們租的公寓就在這幢大廈中。
剛準備下車,貝姍姍發現,如果從下車的地方走到大廈入口,就不得不穿過雨幕,走上好一會兒才行。好在出租車司機善解人意,答應把車一直駛到大廈的地下停車場中,這樣就可以避免讓她被雨淋到。
貝姍姍下了車,當出租車離開後,她快步向靠牆的電梯走去。這時,她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過頭,她發覺今天夜裏的停車場顯得特別亮堂。而從停車場一個幽暗的角落裏,突然出現一個身着黃色雨衣的男人,正跌跌撞撞向電梯走來。
貝姍姍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幢大廈外,是片空曠的平地,視野開闊。即使在這瓢潑的雨夜,貝姍姍也能确信自己在出租車上看到起碼三分鐘內沒有其他車輛進入地下停車場。再說所有的轎車都可以直接駛入停車場中,車主絕對不會被雨淋到,更不會用到雨衣。
這個跟在身後的男人是誰?是劫匪?還是色狼?貝姍姍不禁忐忑了起來,心髒劇烈地怦怦跳動,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吱呀……”電梯門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門開了。貝姍姍逃也似的沖入電梯中,用最快的速度按下關門的按鍵。當門就要緩緩閉合的時候,一只濕答答的手突然搭在了門縫上,電梯門再次發出一聲呻吟,緩慢打開了。
那個身着黃色雨衣的人,站在電梯外,一雙熠熠發亮的眼睛藏在雨披帽檐下,閃過一絲寒芒。貝姍姍心驚肉跳地趕緊将手按在報警鍵上,顫抖着問:“先生,您要上樓?”
這個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将手從門縫移開。剎那間,貝姍姍看到門縫的鐵板上,留下了一绺殷紅的血線。而這時她也注意到,在這個男人的腳下,有一灘血跡。血是從他胸口湧出來的,在他的胸口上,還插着一柄匕首。
貝姍姍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在尖叫聲中,男人慢動作般倒在了地上,身體不住地抽搐着。片刻之後,男人不再動彈。
四周一片寂靜,停車場如同墳墓一般寂靜。
連貝姍姍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尖叫了多久。等她好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氣,停止叫喊後,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打電話報警。可當她剛拿出手機,卻聽到從電梯外一個看不到的角落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Good,Very Good!”
“後來,躺在我面前的那個男人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了起來,朝我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電梯外又出現了幾個人,他們拿着攝像機、反光板……原來他們是在這幢大廈的停車場裏拍電影!”貝姍姍坐在西川大學的冷飲店裏,火冒三丈地向學妹秦纖纖訴着苦,而後她又補充了一句,“難怪當時我下車的時候,就覺得停車場裏顯得比平時亮堂,原來這個電影攝制組為了清晰地拍攝每個鏡頭,在隐蔽的角落放了幾塊反光板。”
秦纖纖笑了起來,現在她讀中文系大二,再過兩年也會和學姐貝姍姍一樣,聯系單位實習,所以很關心學姐的實習狀況。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敢肯定,這種偷拍出來的效果,一定真實極了。這個電影攝制組倒也很特別,竟然找了一幢大廈的停車場,随機利用深夜晚歸的女住戶抓拍驚悚鏡頭。”秦纖纖停住笑,對學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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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呢!”貝姍姍大叫,“那間公寓是電臺為我租的,而攝制組也下屬于西川市的文廣集團。昨天深夜的節目本來不該是我做的,但因為有人請病假,所以臨時讓我加班到深夜,這一切都是預謀好了的。”
秦纖纖又笑了:“誰讓學姐你天生麗質,長了一張迷死人的臉蛋,兇案目擊者這個角色本來就非你莫屬。”
貝姍姍就愛聽這話,她臉色稍稍緩和了一點,但仍然氣憤地說:“如果那個扮演死屍的男人,長得稍稍成熟一點也好嘛,沒想到偏偏是個二十出頭的小男孩。”
“小男孩?長什麽樣呀?帥不帥呀?”秦纖纖打趣地問。
貝姍姍正要回答,她的臉色卻突然凝滞了。她的目光越過秦纖纖的肩頭,她顫抖地擡起手,指着冷飲店的落地玻璃窗,喃喃地說:“見鬼了,真是見鬼了。現在站在落地玻璃窗外的男生,就是昨天夜裏扮演死屍的那個家夥。”
秦纖纖回過頭,看到一個剃着光頭的男生站在冷飲店外吃冰激淩。在他身邊還站着一個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正挽着他的手臂。看樣子,應該是一對情侶吧。
這時貝姍姍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準備出去找那個光頭男生的麻煩,秦纖纖趕緊拉住了她:“別這麽着急行不行?你明明看到那男生和女朋友在一起,你去駁人家面子多不好!”
貝姍姍想了想,也覺得秦纖纖說得有道理,于是重新坐了下來,看到那男生和女朋友向學生飯堂那邊走了,才結了賬,與秦纖纖走出冷飲店,跟在了這對情侶身後。她想等男生和女朋友分手後,再去找那光頭男生的麻煩。
還好,這對情侶在飯堂外就分手了,女生進飯堂吃飯,光頭男生則徑直向校門走去。
光頭男生剛走到校門,就被貝姍姍和秦纖纖截住了。貝姍姍橫着眉毛,叱道:“昨天夜裏在停車場裏捉弄我,很好玩嗎?”
光頭男生也認出了眼前這個美女,連忙道歉說:“不好意思,我也只是一個臨時演員而已,場景是導演定的,和我沒關系。準确地說,我不是臨時演員,而是特型演員。”
“特型演員?”秦纖纖不禁有些好奇。在她的印象中,特型演員都是在電影裏扮演歷史上的名人,要求相貌與名人高度近似,但從貝姍姍的敘述中,昨天在停車場裏,光頭男生只是扮演一具屍體,而且他長得也不與任何名人相似,算什麽特型演員呀?
光頭男生顯然看出了秦纖纖的疑惑,笑着說:“事實上,我就是專門扮演屍體的特型演員。”
專門扮演屍體的特型演員?難道他長得很像屍體嗎?秦纖纖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個光頭男生名叫沈園,西川大學影視學院導演系大一學生。
在沈園看來,即使扮演一具屍體,也并不是那麽簡單的。在驚悚片中,一個人在臨死前,應該是什麽樣的表情,內心應該有什麽樣的想法,想法又該如何表達到肢體動作與情感表達上,都是需要研究的一件事。事實上,他也的确做過很多研究,看過無數國內外優秀影片,他确信自己已經能夠在各種影片中完美地扮演死亡的瞬間。
很多出名的演員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忌諱,很多演員都認為自己在影片裏親自出演死人的鏡頭很晦氣,甚至影響自己的星運。所以沈園的研究就有了用武之地,而且在圈內也小有名氣。
沈園演過高樓自殺的人,演過被子彈穿胸而過的倒黴蛋,演過死囚,演過浮屍。雖然在影片中只是個一瞬而過的跑龍套者,但他卻把自己當作一名演員,一名敬業的演員。
按照行規,每個在影片裏扮演死屍的人,都會獲得一份酬勞外的紅包以辟邪。沈園的家境不好,但他卻交了一個挺會花錢的女友,所以他熱衷于出演死者的角色,也是為了彌補一下戀愛費用的虧空。
聽了沈園的介紹,秦纖纖不禁聳聳肩膀:“電影裏死者的龍套鏡頭,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要是暫時沒有電影劇組請你去扮演屍體,你又靠什麽彌補虧空呢?”
“沒有劇組邀請的時候,我還是在扮演屍體。”沈園眨了眨眼睛,答道,“我平時在游樂場的鬼屋裏扮演血淋淋的屍體,當有游客靠近時,突然跳出來吓唬人。”
秦纖纖倒也聽說過,在西川大學旁剛新開了一家大型游樂場,據玩過的同學說,游樂場裏的鬼屋非常陰森恐怖,也非常刺激好玩。同學還說,鬼屋裏最吓人的就是,轉過一條彎曲的甬道,突然從旁邊跳出一個無頭的屍體,手裏捧着自己的腦袋大聲尖叫:“我死得好慘啊,我死得好慘啊。”
而沈園也偷偷告訴秦纖纖,那個在鬼屋裏扮演無頭屍體的人,就是他。
沈園還是很大方的,他從衣兜裏摸出了兩張花花綠綠的紙片,遞給了秦纖纖和貝姍姍:“為了彌補貝小姐昨天夜裏所受到的驚吓,我送你們兩張游樂場鬼屋的門票,歡迎你們來體驗一下地獄之行的驚險刺激!”
“切,我才不要呢!”貝姍姍大叫。
但秦纖纖卻收起了門票,說:“我倒要看看你們那個鬼屋有啥吓人的。”
“對了!”沈園又大叫了一聲,扮着鬼臉說,“千萬別把我扮演死人和在鬼屋裏扮演無頭屍體的事告訴我的女朋友。她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孩,要是知道我用這樣的手段掙錢,一定會跟我分手的!”
他的話逗得秦纖纖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過,秦纖纖之所以會收下鬼屋的門票,其實心裏另有打算。
雖然秦纖纖出版過幾本校園推理小說,還協助西川市警方破獲了好幾起校園兇殺案,但事實上她的膽子很小,連老鼠都怕,因此常常遭到同學們的嘲笑。
為了扭轉自己在同學們心目中的形象,她決定去鬼屋走一趟。她剛用一筆才收到的小說稿費買了一部DV攝像機,只要用DV機拍下自己安然走過鬼屋,而且沒發出一聲尖叫的全程,再播放給同學們看,就一定能讓大家覺得自己很勇敢。
在去鬼屋之前,秦纖纖還找到了沈園,以一本簽名新書的代價,從沈園那裏打聽到鬼屋裏究竟有哪些地方會突然出現吓人的場景。
只可惜學姐貝姍姍怎麽都不願意陪秦纖纖去鬼屋,她要去西川市電臺實習,所以秦纖纖只好把另一張門票送給了自己的好朋友,西川市刑警大隊的隊長周淵易。
沈園說過,鬼屋的恐怖場景都很逼真,就算游客是警察,也會無一例外地被吓到。如果DV機裏能拍到周淵易大驚失色的鏡頭,而自己又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态,一定會讓同學們佩服得五體投地。一想到這裏,秦纖纖就笑得合不攏嘴。
星期六上午,周淵易如約來到了位于西川大學附近的游樂場。他真拿秦纖纖這個小妹妹沒辦法,明知道鬼屋是個無聊的玩意兒,但還是不得不來到這裏陪秦纖纖走上一遭。
兩人在游樂場大門見面後,便拿着沈園送的門票,徑直走到了鬼屋前。
鬼屋其實就是由一間約兩百平方米的平房改建而成的。一扇窗戶都沒有,門也很窄,門臉裝修成了一張怪獸的嘴,走進鬼屋就不可避免地讓人聯想到送入狼口的羔羊。
秦纖纖正要進門,忽然看到在鬼屋旁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電臺實習的學姐貝姍姍。在貝姍姍身邊,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她們都穿着有很多口袋的馬甲,手裏還拎着錄音筆、話筒與數碼相機。
秦纖纖連忙走過去:“姍姍學姐,你不是說要去實習嗎?怎麽今天跑到鬼屋來了?”
貝姍姍壞笑着說:“沈園曾經吓唬過我,我決定報複一下他。這個禮拜,我向電臺送了一個關于青少年心理健康方面的采訪選題,其核心就是‘鬼屋’之類宣揚恐怖迷信的游樂設施有可能造成青少年心裏空虛。所以我今天和同事來到這裏,準備采訪一下在鬼屋裏假扮屍體的沈園,假扮屍體的經歷是否造成了他心理變态。”說完後,她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貝姍姍向秦纖纖介紹了她的同事。這個同事叫施若幽,也是電臺實習生。說起貝姍姍在停車場裏被吓唬的那天,就是因為施若幽突然生病,貝姍姍才不得不留在電臺裏加班到深夜的。而施若幽也說,其實那天她并沒生病,是那個電影攝制組向電臺領導要求讓貝姍姍加班的。
貝姍姍越說越生氣,最後她總結陳詞道:“就算這個節目不能讓沈園丢掉工作,也要讓他在電臺節目裏出回醜。哼,我要讓所有聽衆都知道,沈園就是個心理變态的家夥。”
秦纖纖見貝姍姍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引來鬼屋工作人員的注意,她連忙拉住貝姍姍的手,說:“學姐,我們還是先到鬼屋裏去玩吧。”
四個人來到鬼屋大門前,秦纖纖和周淵易倒是有票,貝姍姍和她的同事施若幽不得不自己掏錢買了兩張門票。
進了鬼屋大門後,就是一條閃現着幽光的狹窄甬道,甬道的石壁上傳來陰森的滴水聲,遠處還有模糊的尖叫聲與呻吟聲不時響起。貝姍姍很頑皮,一踏上甬道就撮起嘴唇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吓得秦纖纖渾身不住顫抖。秦纖纖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打開DV機,不然以後一定會被同學們笑話個沒完。
周淵易嘲弄地看了一眼秦纖纖,然後笑着對貝姍姍說:“姍姍同學,人吓人會吓死人的。”
話音還沒落下,從天花板上就忽然飄下了一條黑影,正好落在四人面前,一道乍然出現的光束綠幽幽地打在這條黑影身上——是一個吐着猩紅舌頭的骨架骷髅。
在驟然出現的驚吓前,貝姍姍、施若幽都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就連周淵易也禁不住激出一身冷汗。唯有秦纖纖,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骷髅,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冷冷說道:“有什麽可怕的?小兒科罷了。”
在心裏,秦纖纖卻對自己說,幸好來之前找沈園拿到了鬼屋探險的全攻略,知道這裏會有吓人的骷髅出現,所以自己才沒有被吓到。
不過,剛才秦纖纖所表現出來的鎮定與勇敢,也足以令另三個同伴對她刮目相看了。
接下來,在甬道裏又出現了好幾次恐怖場景。比如說一群吸血蝙蝠突然從陰暗的角落裏蜂擁而出,又比如說一個穿着清朝官服腦門貼着黃裱紙的僵屍猛地從地底冒出。在衆人的尖叫聲中,秦纖纖卻一直保持着若無其事的神情,舉着DV機拍攝着所看到的一切,還不時用旁白解說。
秦纖纖知道,其實前面所看到的這些恐怖場景,都還不是最可怕的。就連即将出現的,抱着一個血淋淋頭顱的無頭屍體,也不是整個鬼屋裏最可怕的場景。
真正最可怕的,是走過最後一處甬道,在那裏,将會有一個人拿着電鋸,當着游客的面,将一個還在喘氣呻吟的活人大卸八塊。在分屍的過程中,會有鮮血濺出,當電鋸剖開活人的肚子時,游客還能看到內髒與腸子從肚子裏滾落出來。
這個恐怖場景是鬼屋剛開發出的新場景,才試運營了幾天,卻獲得了一片叫好聲。
當然,沈園對秦纖纖說過,那個活人其實是用蠟像做成的,喘氣和呻吟的聲音則是從一個喇叭裏放出來的,就連那些滾落出來的內髒也是用蠟像做成的。
不過,在燈光與音響的作用下,游客們即使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急劇分泌的腎上腺素依然會令他們發出陣陣尖叫。秦纖纖也不敢肯定,當自己親眼目擊那幕肢解活人的場景時,會不會也發出恐懼的尖叫聲。
在到達最後那幕恐怖場景之前,必須要經過一段極狹窄的甬道。這段甬道只能容納一個人單獨通過,而且甬道彎彎曲曲,幽暗陰森,這種地方最适合吓人了。秦纖纖知道,沈園将會在這段甬道裏,以手捧頭顱的無頭屍體的模樣出場。
在這段只能容納一個人通過的甬道中,秦纖纖特意讓周淵易走在最前面,她走第二個,後面跟着的則是貝姍姍與施若幽。她想,如果周淵易都能被沈園吓着,而她安安靜靜走過甬道,正好可以讓跟在後面的貝姍姍和施若幽為自己作證,拍下來的DV将會更有說服力。
按照鬼屋裏的安排,當來到這種只能容納一個人行走的甬道中時,游客必須相隔一定距離再出發,這是為了讓扮演恐怖角色的演員有充分時間做準備。
周淵易剛走進甬道沒多久,秦纖纖就聽到前方傳來了周淵易倒吸涼氣的聲音。雖說沒聽到尖叫聲,但能讓周淵易這樣的刑警也倒吸一口涼氣,這就說明沈園扮演的無頭屍體确實夠吓人。
接着,秦纖纖也走進了甬道中。當她走入甬道後,才發現這段路的兩邊,并不是用石材裝修的牆壁,而是用透明反光鏡。幾绺紫色的光從天花板落下來,再經由鏡子反射,形成一團紫霧,為整條甬道平添了幾分神秘莫測的氛圍。
腳下的地面也有些滑膩,似乎是鋪了沙。
當走到轉角的地方,如秦纖纖所預料的那樣,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驀地出現在她面前。因為鬥篷的款式比較大,衣領又豎着,所以看上去就像沒有腦袋的屍體一般。在這個人的手裏,捧着一樣東西。一绺紫光正好落在這東西上,秦纖纖一眼就認出,那是一顆湧着鮮血的人頭,眼睛還睜着,嘴裏正不停地向外湧出殷紅的鮮血。
秦纖纖知道這個無頭屍體就是沈園,她捧着DV機,小聲對着沈園說:“不錯,這場景是很恐怖,可惜你吓不到我了。不過一會兒,你一定要好好吓唬後面那兩個女生,最好吓得她們放棄采訪你的計劃,否則你就要當心會失去這份工作,或者被人嘲笑為變态。”
秦纖纖的話一定是說得太快了,裏面所含的信息量又很大,所以沈園根本就沒聽懂是什麽意思。
說完之後,秦纖纖也不好再在甬道中多做停留,她徑直走出甬道,與周淵易站在一起,等待着貝姍姍和施若幽從甬道裏走出來。
一分鐘後,甬道裏傳來了貝姍姍的尖叫聲。過了一會兒,她出來了,一邊拍着胸口,一邊嬌叱道:“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
又過了一分鐘,甬道裏傳來了施若幽的尖叫聲,還有哭聲。秦纖纖和貝姍姍都不禁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但奇怪的是,過了好一會兒,施若幽都沒從甬道裏走出來。
怎麽回事?難道施若幽在甬道裏被沈園裝扮的無頭屍體給吓暈了嗎?
秦纖纖正準備叫周淵易重返甬道一探究竟時,施若幽終于披頭散發地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撕心裂肺地狂叫着:“甬道裏有具屍體,是具真正的屍體,一個光頭男生的屍體!”
鬼屋裏燈光大亮。
那條狹窄甬道兩旁的鏡子被移開,變成了一塊空地。沈園的屍體就躺在這塊空地上,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但絕不是可以伸縮的道具刀,而是貨真價實的匕首。在屍體旁的地上,還鋪着一層沙子,從沈園胸口流出的鮮血,淌在地板上,與沙子凝結在一起,變成烏黑的顏色。在地上,還擺着一件黑色的鬥篷,與一顆蠟像做成的頭顱——那是沈園用來吓人的道具。
在發現兇案的同時,周淵易就已經要求鬼屋的經營者封閉了出口,所有游客都被暫時留在了鬼屋裏。
周淵易看着地上的屍體,皺緊了眉頭,說道:“最後一個見到沈園的人,是貝姍姍,她親眼看到沈園扮作無頭屍體吓唬她。她出了甬道後,才是施若幽進入甬道的,其間只相隔了十來秒的時間,而她看到的,卻是沈園的屍體。”他聳了聳肩膀,轉過頭來,對貝姍姍說,“很遺憾,你有殺人的嫌疑。”
“我沒殺人!我為什麽要殺人?”貝姍姍委屈地大叫。
“動機嘛,倒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剛才進鬼屋前,你就說你為了報複沈園曾經在停車場裏吓唬過你,所以特意申請了一個關于鬼屋主題的采訪選題,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沈園是個變态。這就說明了,你和沈園之間存在着矛盾,不可調和的矛盾。”
“瞎說,我沒殺人,更不可能因為這麽一件事就去殺沈園。”
秦纖纖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她苦笑着對周淵易說:“周哥哥,你能不能別這麽武斷?我認為姍姍根本就不可能是兇手。因為就算貝姍姍真的想殺死沈園,她也不知道沈園就是這個在甬道裏身着黑色鬥篷手捧頭顱的無頭屍體。因為沈園只告訴我,他将在這段甬道裏扮演無頭屍體。而且,僅有十多秒的時間,憑貝姍姍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殺死一個身體強壯的男生。”
“我覺得,剛才在甬道裏扮演無頭屍體的人,并不是沈園,而是殺死他的兇手。沈園早就被殺死了,但是屍體卻被兇手藏在了玻璃鏡子後。當貝姍姍走出甬道後,那個兇手将鏡子後的屍體拖到了甬道中,而他卻鑽出甬道逃走了。”秦纖纖補充道,“而這樣一來,兇手就會将殺人的罪名嫁禍給最後一個走出甬道的人——貝姍姍。”
周淵易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沈園的屍體後,搖了搖頭,說:“纖纖,這一次你可錯了。雖然我不是法醫,但也勘察過許多兇案現場。現在沈園的鮮血還沒幹涸,身體還有些暖和,這就說明他的死亡時間距離現在最多不超過十分鐘。也就是說,他就是在貝姍姍離開甬道時遇害的。”
秦纖纖微微一笑,說:“如果沈園在麻醉後,被兇手扔在鏡子後,當貝姍姍離開甬道時,兇手再将匕首插入沈園的胸口,就能形成現在的局面。”
周淵易點了點頭,說:“那就只有等法醫來了後,對沈園體內的血液進行檢測,才能确定是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
周淵易又向鬼屋的經營者詢問,沈園在鬼屋裏是否與人結怨。老板說,沈園是個人緣很好的男生,鬼屋裏每個員工都很喜歡他,根本不會有任何人會對他動殺心。
法醫趕來後,确認了沈園就是在周淵易他們一行人分別進入甬道的時間段裏遇害的。而在沈園體內的血液中,也能确切地檢驗出麻醉劑的成分。也就是說,秦纖纖的推理完全正确,貝姍姍的嫌疑也基本洗清。
在那把插在沈園胸口的匕首上,也沒找到兇手留下的指紋。兇手肯定戴了手套。周淵易回想在甬道裏看到那具捧着頭顱的無頭屍體,似乎那個扮演者也确實戴着手套。
沈園身上也沒有掙紮過的痕跡,指甲縫裏沒有兇手的皮膚組織,甬道裏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這說明,兇手應該是沈園熟識的人,趁着沈園不備時麻醉了他。
周淵易又對所有滞留在鬼屋裏的游客進行了調查,卻沒找到任何一個身份可疑的人,他只好登記了游客們的身份證號與家庭地址後,讓他們離開了鬼屋。
而事發時,所有鬼屋員工也都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沒有任何人擅離職守。這一點,那些游客可以作證。
周淵易确信已經搜查過整間鬼屋,卻根本沒找到任何形跡可疑的人。
兇手究竟是誰?他是用什麽辦法離開鬼屋的?周淵易覺得自己頭都大了。
兇手究竟躲在什麽地方?秦纖纖也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鬼屋只有一個出口,事發當時因為有刑警周淵易在場,所以立刻封鎖了出口。兇手應該還沒來得及逃出鬼屋。
兇手現在一定還躲在鬼屋裏。
一想到這裏,秦纖纖就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想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于是慢慢向出口處走去。
當她走到出口前時,卻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男人,站在一張長長的手術臺後,手裏拎着一把電鋸。桌子上,還躺着一具屍體。不過,這具屍體是用蠟像做成的,惟妙惟肖。那百無聊賴的魁梧男人看到秦纖纖走近後,惡作劇般按了一個按鈕,蠟像做的屍體立刻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不用說,這就是鬼屋的最後一個恐怖場景——肢解活人。
秦纖纖看到長桌子上蠟像做成的屍體,突然眼前閃過一道光亮。她大聲叫來了周淵易,說道:“你檢查道具室了嗎?”
周淵易點點頭,說:“檢查了,道具室裏全是做得惟妙惟肖的蠟像。你一定是懷疑兇手混進道具室裏假裝成蠟像吧?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仔細檢查了每一具蠟像。很遺憾,裏面确實全是蠟像,沒有活人。”周淵易就連那些已經被電鋸鋸開的蠟像碎塊也進行了檢查,也沒發現任何活着的玩意兒。
秦纖纖卻笑了笑,說:“道具室裏的蠟像确實有可能全是真的。但是,你砸開蠟像看了嗎?如果一具蠟像被制成了空心的,從背後開一條縫,再為蠟像穿一件衣服,就可以在蠟像裏躲一個人了。”
周淵易也不禁眼前一亮,他招了招手,與幾個同事再次鑽進了鬼屋的道具室裏。
他們是從體型最大的蠟像開始進行檢查的,因為只有大一點的空心蠟像,才能藏住一個活人。
只過了幾分鐘,道具室內就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在一具蠟像裏,果然藏着一個人。這個人,秦纖纖竟然曾經見過。是沈園的女朋友,西川大學美術學院的大二學生,名叫李莉莉。李莉莉在美術學院裏所學的專業,正是蠟像制作。而鬼屋裏的蠟像,也都是她制作的。
“你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男朋友?”秦纖纖問。
李莉莉嘆了一口氣,說:“我和沈園交往半年多,他在我面前一直扮富家子弟,帶我去吃美食,給我買漂亮衣服,我對他也一直很滿意。但一周前,我到鬼屋送蠟像時,無意間看到他在這裏假扮無頭屍體,才知道原來他是靠打工掙錢,來維持與我戀愛的花銷,他也不是什麽富家子弟。我恨他欺騙了我!我恨他!”
“就為了這個,你就殺死了他?”
李莉莉使勁地點頭:“是的,除此之外,如果他在鬼屋裏假扮無頭屍體的事傳了出去,被我那些同學知道了,我一定會淪為旁人的笑柄,這才是讓我無法接受的事。”
秦纖纖不禁感慨萬千地嘆道:“李莉莉真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
今天李莉莉突然出現在甬道旁的鏡子後,令沈園吃了一驚。沈園見到女友後,立刻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假扮無頭屍體,而李莉莉也裝作善解人意般與沈園擁抱。就在擁抱的時候,李莉莉将麻醉劑注入了沈園的體內。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和秦纖纖所推理的完全一致。李莉莉趁着貝姍姍離開甬道的時候,将匕首插入了沈園的胸口,再從鏡子後拖了出來。這一切,只花了她不到十秒的時間。
李莉莉認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完全可以将殺人的嫌疑推到最後一個見到沈園的游客身上。即使警方發現了沈園體內麻醉劑的破綻,她也能躲在空心蠟像裏,警方只會以為真正的兇手早已混在游客中離開了鬼屋,而她卻可以等到了天黑,再鑽出蠟像,偷偷離開這裏。
但她漏算了一點。她不知道沈園曾經将門票送給了喜歡寫推理小說的女生秦纖纖,更不知道秦纖纖還将一張門票送給了刑警周淵易。
因為周淵易在場,所以立刻封鎖了鬼屋出口,令警方确認兇手還藏在鬼屋裏。因為秦纖纖在場,所以才運用自己的推理能力,在第一時間找到了麻醉劑的破綻,并在蠟像中找到了真正的兇手。
不過,貝姍姍那個關于鬼屋的采訪選題就沒法再做了,但她卻想到了一個新的選題。那就是:合理引導青少年的虛榮心與消費觀念,将會有效減少罪案的發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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