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1)
西川大學有三個飯堂,分別建在男生宿舍、女生宿舍與教工宿舍附近。但三家飯堂的味道都很一般,幸好學校外有一條狹窄的斜馬路,馬路兩旁都是小飯店,各種口味應有盡有,也給學生們提供了不少選擇。
但現在因為放暑假的緣故,大部分學生離校返家了,不僅兩個學生飯堂停止了營業,就連斜馬路上的小飯店也盡數打烊關店,留校的學生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去教工飯堂吃飯。
那天正午,三個留校的男生頂着烈日,手拿飯盒往教工飯堂走去。太陽實在是太過于毒辣,所以他們在樹蔭下走得很慢,一走出樹冠的陰影就立刻飛奔,撲向下一處樹蔭。
他們終于走進了教工飯堂,放置在飯堂四角上的立式空調發送出惬意的涼氣,令他們原本焦躁的心情好了許多。
飯堂裏沒有幾個教師用餐,飯堂裏空蕩蕩的。三個男生感到有些意外,西川大學有很多單身教師,他們平時都是在教工飯堂裏解決午餐的,怎麽今天這裏這麽蕭條?不過,他們也沒想太多,徑直走到了售飯窗口。
這三個男生都是北方人,他們打了三兩饅頭,又要了兩個涼菜,坐到飯堂靠窗的座位上。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饅頭,似乎有點不新鮮,饅頭皮上,泛着隐隐的暗紅。剛咬了幾口饅頭,一個男生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哎喲!饅頭裏有什麽東西?硌到我的牙了。”
他張開嘴,吐出了一塊硬硬的東西。是半截帶血的牙齒,落在雪白的餐桌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另外一個男生打趣地說:“怎麽了?饅頭裏有石頭子兒,把你的牙齒硌下來了?”
這個男生搖了搖頭:“不是,我的牙好着呢,這牙齒不是我的,而是裹在饅頭裏的。”
三個男生都有點憤怒了。平時在西川大學裏的饅頭裏,吃出鐵絲、石頭子兒都已經司空見慣了,但吃出牙齒,這還是第一次,真是被惡心壞了。于是他們扔下飯盒,氣沖沖地走到了售飯窗口,準備向炊事員興師問罪。
炊事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大胖子,當他聽到三個男生的控訴後,原本紅光滿面的一張臉竟驀地變得一片煞白。他看着男生們扔在飯缸旁的那半枚牙齒,身體憑空戰栗了起來,盡管現在是一年中最熱的一個月。
他“啊”的一聲,扔掉了飯鏟,轉過頭向廚房跑去。還沒來得及沖進廚房,就已經接連摔了好幾個跟頭。
這是怎麽了?三個男生面面相觑。這時,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從飯堂最深處站了起來,向他們走了過來,悄悄對他們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剛一說完,三個男生同時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女生寝室裏的吊扇不停地轉動,發出吱吱的聲響,像個垂死的老人。寝室裏卻依舊悶熱,空氣就仿佛一鍋凝固的糨糊一般,熱得讓人受不了。秦纖纖泡了一碗方便面,在窗邊坐下,靜悄悄地享用起這碗香噴噴的泡面。
本來這麽熱的天氣,加上又是暑假,秦纖纖應該待在家裏吹空調的,但她現在卻還在西川大學寝室裏忍受着七月桑拿天的煎熬。沒辦法,她是校園文學社的成員,要在這個假期裏,和另外幾個同學合作撰寫一篇關于中西推理小說比較的論文。
秦纖纖剛吃了一口泡面,就聽到窗外傳來一陣陣喧嘩聲。她擡起頭,看到三個男生正連滾帶爬地從教工飯堂方向跑來。她仔細看了一眼,發現正是校園文學社準備跟她一起合作寫論文的三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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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出了什麽事?跑這麽快,被鬼追呀?”站在窗臺後,秦纖纖不禁朝三個男生大聲問道。不過,那三個男生似乎根本就沒聽到她的問話,慌慌張張地從女生宿舍樓下的林蔭道跑過,跌跌撞撞,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可怕的事件。
“他們這是怎麽了?”秦纖纖正在暗自驚訝的時候,看到林蔭道的對面,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腰身挺直,神色剛毅。他是秦纖纖的好朋友周淵易,西川市刑警大隊的隊長。
周淵易怎麽會冒着酷暑來到西川大學呢?秦纖纖正好奇的時候,周淵易已經發現了站在窗臺後的她,向她做出了一個手勢,讓她下樓來聊一聊。
秦纖纖快步走出寝室的時候是埋着頭的,因為走廊的燈沒開,再加上其他寝室的門都關着,盡管是白天,但走廊裏還是黑黢黢的。一不小心,秦纖纖的腦袋就撞上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然後她與這個東西同時發出了一聲慘叫。
秦纖纖一頭撞上的,是一個花枝招展打扮入時的女生。這女生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埋怨地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被鬼追嗎?”
秦纖纖連忙說了聲對不起,繞過這個女生,下樓了。
下了樓,秦纖纖才想起,剛才被她撞倒的女生,名叫唐碧佳,大一新生。唐碧佳在西川大學裏,也算得上是個小名人了。聽說她家境甚好,父母開了好幾家連鎖餐廳,但她為人低調,日常生活也很是節約,出入校園總是以單車代步。
真不知道在這麽熱的假期裏,唐碧佳到學校裏來幹什麽?
秦纖纖也沒多想,就急匆匆地穿過林蔭道,來到了周淵易面前。
“周哥哥,你到這裏來幹什麽啊?現在學校放假了,一個漂亮女生都沒有呢。”一見到周淵易,秦纖纖就伸出粉拳,重重地在周淵易胸口捶了一下。可當她看到周淵易那兩條緊蹙在一起的眉毛後,就發現自己不該和周淵易開玩笑。看來,西川大學裏,又出案子了。
女生宿舍旁的半月形人工湖畔,有幾處蘑菇亭。兩個人在蘑菇亭裏坐下後,秦纖纖忍不住地問:“周哥哥,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她有點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之情。她知道,每當校園裏有案件發生時,周淵易都會來聽聽她的想法,因為她的推理能力是最出類拔萃的。
周淵易點了點頭:“今天早晨,我接到了西川大學膳食科打來的電話,說教工飯堂新來的面點師傅黃平失蹤了。”
“哦?”原來只是個廚師失蹤了,秦纖纖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周淵易繼續說:“黃平在今天早上四點離開宿舍來到飯堂廚房做面點的。因為是假期,他一個人做面點就足夠了。六點,另一個廚師來到了飯堂,看到門開着,裏面卻沒人。”
“原來是今天早晨發生的事啊?黃平失蹤的時間還沒到四十八小時,你怎麽會立案調查呢?”秦纖纖不禁有些詫異。
“你先聽我說完。”周淵易說,“黃平沒有在飯堂裏,但是面粉已經發酵好了,蒸籠裏的饅頭也蒸好了。不過,這個廚師發現,面粉攪拌機裏有血,還有毛發,蒸出來的饅頭,也隐隐帶着一點血絲。”
“你是說……”秦纖纖失聲叫道,她不敢将自己設想的結論說出來。
周淵易點了點頭:“經過檢驗,攪拌機裏的血液,是人血。DNA結果還沒出來,但我估計是黃平的血。”
“面粉攪拌機有多大?”秦纖纖問。
“大概有一人多高,是老式的攪拌機,一次可以攪拌上百斤面粉。”
“他是失足摔進面粉攪拌機的嗎?”秦纖纖剛問完,就覺得自己的問題問得有些愚蠢。黃平不可能是失足掉進面粉攪拌機的,不然那些帶血的饅頭又是誰做出來的?這樁案子一定與謀殺有關。
周淵易接着說:“一開始,那個廚師并沒發現攪拌機裏有血和毛發,以為黃平是有事暫時離開了飯堂。他一如往常地将蒸籠裏的饅頭賣給了教師與留校的學生,直到有顧客反映,說在饅頭裏吃到了牙齒和毛發,他才留意了一下攪拌機,發現不對勁後立刻報了警。而且今天中午,還有學生從飯堂售出的饅頭裏吃出了半顆牙齒,就是剛才那三個學生吃到的。”
周淵易告訴秦纖纖,他們雖然已經立案,但是并沒有告訴校方這有可能是一樁謀殺案,而是當作一起意外來調查。警方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
從膳食科提供的照片來看,黃平是個相當英俊的年輕人,二十八九歲。即便只看照片,也能感覺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潇灑與儒雅。
正當秦纖纖與周淵易在蘑菇亭裏談論案情的時候,周淵易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接完電話後,臉色變得更嚴肅了。
“怎麽了?”秦纖纖問。
“黃平的妻子聽到消息後,趕到學校飯堂,現在正在那裏撒潑,要學校賠她丈夫。”周淵易答道。
其實從周淵易的角度來看,他完全可以理解黃平妻子的心情。一個女人突然間失去了賴以依靠的親人,心理上絕對會崩潰,無論做出什麽樣的舉動都不算反常。但是作為一個警察,他必須要維持學校裏的正常秩序,所以他必須去一趟飯堂,勸說黃平的妻子。
當周淵易與秦纖纖來到教工飯堂的時候,黃平的妻子已經恢複了平靜,被學校膳食科的領導勸到了飯堂的雅間裏。這是一個肥胖的女人,大概有一百七十多斤,脖子上的肥肉都形成了褶子。英俊的黃平居然會有這樣醜陋的妻子,真是讓人覺得意外。
此時,胖女人的淚水已經止住了,眼圈有點黑,卻沒有紅腫,看上去不像是痛哭過,倒有些像剛熬過夜。她的嘴角微微有點上翹,仿佛在微笑——她,并不像周淵易想象中那麽傷心。
周淵易從學校膳食科的領導那裏得知,黃平的妻子叫柳淑芬。剛才柳淑芬在飯堂裏鬧得陣仗很大,撒潑耍賴,一定要學校高額賠償。不過,現在學校已經答應了柳淑芬的要求,報出的數目也很讓她滿意。
周淵易向秦纖纖使了個眼色,然後徑直走到了柳淑芬面前:“請問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他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證。
“什麽問題?”看到警官證,柳淑芬的臉上露出了戒備的神情。
“我想問問,你丈夫,也就是黃平,在來西川大學做面點師傅之前,在哪裏工作?”
“他在王爺大酒樓做面點師。”柳淑芬直言道。
王爺大酒樓是西川最大的酒樓,以環境一流與價格昂貴而著稱。
“那他為什麽會離開王爺大酒樓,到西川大學來做面點師呢?聽說王爺大酒樓的廚師,工資可不少啊!”周淵易好奇地問。
“哼!”柳淑芬很不屑地說,“他是被王爺大酒樓開除的。”
“為什麽?”
“因為他在王爺大酒樓惹到了大老板。他在那裏泡了一個小狐貍精,沒想到那小狐貍精竟然是大老板的小蜜。”柳淑芬憤憤地答道。
柳淑芬離開飯堂前,還意猶未盡地對周淵易說,自從她知道那件事之後,就準備與黃平離婚。所幸的是,人在做,天在看,黃平剛來西川大學,就遇到了攪拌機意外事故。而柳淑芬與黃平還沒有正式離婚,作為家屬,她可以順理成章地要求賠償。
當飯堂裏只剩下周淵易與秦纖纖之後,周淵易問:“纖纖,你現在怎樣看待這件事?”
秦纖纖想了想,答道:“既然我們基本上已經确定黃平死于謀殺,那麽,有謀殺動機的嫌疑人中,絕對不能缺少了王爺大酒樓的大老板。另外,柳淑芬也有動機,她肯定恨死了自己拈花惹草的丈夫。”
周淵易笑着說:“有道理,柳淑芬這麽強壯,趁其不備将黃平扔進面粉攪拌機裏,也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首先調查的是柳淑芬。
當天傍晚,周淵易就收到彙報。昨天夜裏,柳淑芬和幾個街坊在茶室裏打麻将,整整一個通宵,早晨七點才散場。經調查,她的社會關系相當簡單,根本不認識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基本上沒有買兇殺人的隐秘渠道。所以,她的嫌疑第一個被排除。
接下來,調查的是王爺大酒樓的大老板。大老板姓唐,叫唐自傲,五十七歲,接到電話後,一直在酒樓裏等候着周淵易的到來。
周淵易是與秦纖纖一起來到王爺大酒樓的。本來秦纖纖是沒有機會跟随周淵易一起調查的,但秦纖纖作為著名的校園推理小說作家,給周淵易的領導打了一個電話,說她會在破案之後寫一篇關于西川市公安工作的報告文學,所以她被特批允許加入調查。
他們來到王爺大酒樓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唐自傲是個氣宇軒昂的老人,西裝革履,衣着考究。當他得知了周淵易與秦纖纖的來意之後,不由得發出一聲冷笑:“二位,既然你們會因黃平的死找到我,就一定知道他與我之間存在的芥蒂。是的,我也不瞞你們,他碰了我的女人,所以我辭退了他。不過,這并不能成為我殺他的理由。別忘了,我是個有身份的人,又怎麽會為了一個女人去冒牢獄之災的危險?是的,我曾經喜歡過那個叫蜜雪兒的女人,甚至想過要與她結婚。但是,現在這社會,只要有錢,我還怕沒女人嗎?”
“可是,這個女人與你的關系好像有點不一般?聽說,這個叫蜜雪兒的女人,已經懷孕了!”周淵易突然問道。他的外圍調查,做得相當仔細與詳盡。
唐自傲臉色微微一變,但馬上就恢複了正常,傲然答道:“不錯,蜜雪兒是懷孕了,但她肚子裏的胎兒卻不一定是我的。我已經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自己去處理了。”
“那請問你昨天淩晨四點到六點這段時間在哪裏?有人為你證明嗎?”周淵易問道。
唐自傲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知道,自己已經被視為了嫌疑人,但他還是答道:“淩晨四點到六點,我當然是在自家別墅裏的床上睡覺。沒有人可以為我作證,但同樣也不可能有誰能夠指證我曾經離開過別墅。”
周淵易合上了筆錄本,問道:“唐先生,你能告訴我蜜雪兒在哪裏嗎?我想與她談一談。”
“她一會兒就會過來。昨天夜裏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今天晚上有要緊的事來見我。呵呵,估計是來找我要錢的吧。”唐自傲說道,“我再打個電話問一問,看她到哪兒了。”
唐自傲拾起電話,撥出一個號碼,可是聽筒放在耳邊很久,他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良久,他放下了電話,茫然地對周淵易與秦纖纖說:“奇怪,電話沒人接。”
周淵易忽然感覺到一種隐隐的不安,連忙問:“蜜雪兒住在什麽地方?”
拿到蜜雪兒的住址後,他與秦纖纖快步走出王爺大酒樓,開車向近郊駛去。
蜜雪兒住在一幢獨門獨戶的農家院落裏,對于唐自傲這樣的有錢人來說,在這種地方幽會,比星級酒店裏更有情調,而且還省錢。
院落的鐵門鎖着,按了按門鈴,卻沒有反應。院子裏,停着一輛黃色的小轎車,看來蜜雪兒并沒有外出。周淵易心中的不安,突然有些加劇,他很敏捷地翻過圍牆,然後為秦纖纖打開了鐵門。
這是一幢兩層樓的小洋房,房裏的燈關着,靜悄悄的,宛若一座寂靜的墳墓。兩人走到門前,周淵易從衣兜裏掏出了兩根很細很細的鐵絲,插進了鎖孔之中,輕輕扭了一下,吱嘎一聲,門開了。
就在門縫打開的一剎那,屋裏散發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在空中飄浮着,就像水下照耀的蔓草,無聲無息地糾纏着、萦繞着。這氣味一縷一縷飄進周淵易與秦纖纖的鼻孔,令他們呼吸加快,胸口仿佛壓上了一團沉甸甸的棉花。
“不好!”周淵易掏出了手槍,示意秦纖纖站在他身後,他們一步一步向血腥氣味發出的方位走去。
氣味是從樓上散發出來的。上了樓,推開卧室的門,再推開了浴室的門,打開日光燈,他們終于看到了躺在浴缸裏的蜜雪兒。
浴缸裏全是殷紅的血水,蜜雪兒的整個身體,都淹沒在血水之中。烏黑的頭發在血水上蕩漾着,就像水潭中漂浮蔓延的水草。蜜雪兒早已停止了呼吸,她的手腕被割開了,正是從她手腕裏流出的鮮血,染紅了這缸水。
這是秦纖纖第一次看到屍體,這讓她很難受,情不自禁地彎下腰,幹嘔了起來。
周淵易打完報警電話,輕輕拍打着秦纖纖的後背。秦纖纖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幽幽地說道:“她一定是先吃了安眠藥,然後躺在了浴缸中,接着割開了手腕。當手腕裏的血流出來之後,安眠藥也起了效果。所以,她是在沒有痛苦的情況下離開這個世界的。”
周淵易點頭道:“很有可能。”
秦纖纖捂着胃,繼續說:“請法醫來了後,檢查一下蜜雪兒胃裏安眠藥的殘留量,并确定一下她準确的死亡時間,還有浴缸裏血液的含量。”
“你想從屍檢結果裏得到什麽?”
“确定死亡時間後,再從浴缸裏血液含量和血液從動脈流出的速度,就可以計算出蜜雪兒的割腕時間。知道她體內的安眠藥殘留量,再從安眠藥的半衰期,就可以計算出她服用安眠藥的準确時間,以及安眠藥起效的準确時間。”
“你是想知道割腕時間是在安眠藥起效之前還是之後?”
“是的,如果是安眠藥起效之前割腕,那麽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自殺。如果相反,那麽就是他殺。沒有人可以在昏迷之後,再割斷自己的手腕動脈。”
“你懷疑蜜雪兒死于他殺?”
秦纖纖點點頭:“是的,她的死亡時間與黃平死得如此接近,如果是自殺,那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屍檢是連夜進行的。
清晨,秦纖纖在寝室裏接到了周淵易打來的電話。周淵易告訴她,屍檢最後的結果,證實了秦纖纖的猜測,蜜雪兒的确是死于他殺。但在那幢農家院落中,并沒有發現任何陌生人闖入的痕跡。
上午,周淵易來到西川大學,剛與秦纖纖會合,他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電話是黃平的妻子柳淑芬打來的。她的聲音很是猶豫:“周隊長嗎?剛才我去銀行查了一下黃平的賬戶,發現他的卡上多了十萬塊錢。”
“十萬塊錢?”周淵易愣了一下。
柳淑芬補充說,雖然黃平在王爺大酒樓的薪水不低,但他平時喜歡打牌,花錢也是大手大腳的,根本就沒有什麽積蓄,現在他卡裏卻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十萬塊錢。錢是個好東西,柳淑芬也喜歡,但她說,不屬于她的,一分錢也不會要。
秦纖纖聽完周淵易的敘述後,沉思道:“走吧,我們趕緊去見柳淑芬。只要我們拿到黃平的卡,通過你們警方的技術手段,馬上就可以知道黃平卡上的那筆錢是什麽時候在哪家銀行裏存入的了。而且,銀行裏一定會有監控錄像,會錄下是誰存進這十萬塊錢的。”
“小丫頭,你對我們警方的辦案流程還挺熟悉的嘛!”
“別忘了,我可是寫推理小說的業餘作家哦。”秦纖纖得意地說道。
半個小時後,秦纖纖已經搭着周淵易的車,來到了柳淑芬的家。
柳淑芬住在城市邊緣的一處城中村裏,這裏房屋破敗,雜亂的巷子如蜘蛛網一般密布。剛來到柳淑芬家的時候,她沒在家,她的鄰居是個坐着輪椅、身體虛弱的老頭。老頭告訴他們,黃平的屍體變成碎末,根本找不到了,但柳淑芬還是将學校裏那些沒賣完的饅頭送到了殡儀館火化,做一次形式上的火化。盡管柳淑芬與黃平的感情很差,但還是要送黃平最後一程。柳淑芬知道警察要來,所以把黃平的卡留在了鄰居老頭這裏。
老人轉過頭,朝自己家屋裏叫了一聲,一個打扮樸素的漂亮女孩從裏屋走了出來,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周淵易。
周淵易與秦纖纖正要離開,那老人忽然對秦纖纖說:“姑娘,你這麽年輕就做警察了?真是了不得!”
秦纖纖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不是警察,我只是一個陪同警方辦案的業餘作家而已……”
“啊,原來是大記者啊……”老人不由得肅然起敬,他分不清楚作家與記者的區別。老人猶豫片刻,對秦纖纖說,“大記者,我可以和你私下說幾句話嗎?”
秦纖纖望了一眼周淵易,又看了看老人乞求的眼神,最終她還是跟着老人走進了裏屋。裏屋那個漂亮女孩看到秦纖纖後,沖她笑了一下,笑得特別甜。
這女孩是老人的女兒吧?秦纖纖暗自猜度。
“老人家,您找我有什麽事啊?”秦纖纖問道。
老人看了一眼那個漂亮女孩,對秦纖纖說:“大記者,你能為這個姑娘寫篇文章發到報紙上去嗎?她可是一個好人啊,我的女兒在大學裏讀書,她和我非親非故,卻一直在照顧我……”
原來這個女孩不是老人的女兒。
那女孩連忙說:“叔叔,您就別誇我了,這是我應該做的。”她轉過頭對秦纖纖說,“你也別寫什麽報道了,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
秦纖纖還想說什麽,那女孩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對老人說:“叔叔,飯已經做好了,在鍋裏。今天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過來。”說完,她就袅袅婷婷地走出了屋。
看着那女孩離去的背影,老人喃喃地說:“她可真是個好人啊。”接着,他絮絮叨叨地告訴秦纖纖,這個女孩是他女兒的中學同學,沒考上大學。自從他女兒考進大學後,她就每天到他家裏來幫他洗衣做飯掃地,一年來從沒間斷過。
“咦,現在不是已經放暑假了嗎?你女兒怎麽還沒有回來?”秦纖纖不禁提出一個問題。
“我的家境不太好,所以放暑假後,我女兒在外打工做家教,住在學校沒有回來。”老人答道。
與老人寒暄幾句之後,秦纖纖出了門。她與周淵易拿着銀行卡,趕往了警局的技術中心。在那裏,他們很快就得到了結果,黃平銀行卡裏多出的這十萬塊錢,是半月前在西川大學附近的一家銀行存入的。
他們趕到那家銀行的時候,正是中午最熱的時候,幸好銀行的空調很是涼爽宜人。在監控室裏,他們看到了存錢時攝像頭錄下的畫面。監視器裏,出現了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她左顧右盼,神情慌張。一看到這個女孩,秦纖纖不由得張大了嘴,叫了一聲:“啊,是她!”
這個女孩是唐碧佳,那個漂亮的大一女生。
怎麽會是她?
唐碧佳沒在寝室裏,從她輔導員那裏拿到了她的手機號碼,卻一直沒人接聽。
周淵易來到了教務處,找到了唐碧佳的資料,才詫異地發現唐碧佳竟然是唐自傲的女兒。這下,終于把唐碧佳與黃平,甚至蜜雪兒的死,聯系在了一起。
看來,現在只有去見一見唐自傲了,看在他那裏能否找到唐碧佳的下落。
在趕往王爺大酒樓的路上,周淵易一邊開車,一邊問:“纖纖,你覺得唐碧佳為什麽要給黃平卡上存入十萬塊錢?”
秦纖纖望着後視鏡裏的自己,深思道:“我猜,她是懸賞讓黃平去追求蜜雪兒吧。”
“啊?”周淵易驚聲叫道。
秦纖纖解釋,她從資料裏知道,唐自傲的妻子,就是唐碧佳的母親,三年前去世了。在這之後,唐自傲就與蜜雪兒在一起了,甚至有結婚的打算。按照言情小說裏最濫俗的橋段,後妻與女兒之間是最難以相處的,所以唐碧佳一定想着怎樣才可以破壞父親與蜜雪兒之間的婚姻吧。
說實話,黃平的長相很是不錯,蠻英俊的,盡管家有悍妻,但仍然很受女士的歡迎。事實上,他也真的與蜜雪兒攪到了一起,其直接後果就是唐自傲狠狠将蜜雪兒踢到了一邊,從而遂了唐碧佳的願。唐碧佳将那十萬塊錢交給黃平,說不定就是給他的酬金。黃平勾搭上蜜雪兒,其實是唐碧佳一手安排的,她就是想讓蜜雪兒與父親結不了婚。
“那黃平與蜜雪兒的死呢?”
“我猜,說不定黃平以這個秘密來要挾唐碧佳,所以她殺死了黃平,以斷絕後患。同樣的道理,她也有動機殺死蜜雪兒。”
“嗯,似乎有一點道理。”周淵易一邊說,一邊停下了車,他們已經來到了王爺大酒樓。
上了樓,在酒店辦公室裏,他們見到了唐自傲。當唐自傲得知了他們的來意後,頓時怒發沖冠,高聲叫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唐碧佳的确是我的女兒,但她現在根本就不在西川市。前天放暑假後,她就去海南旅游了,是我親自将她送上飛機的。”
秦纖纖與周淵易不禁面面相觑,秦纖纖怯生生地說:“可是,昨天我真的親眼看到她就在學校裏的。”
這時,周淵易的手機突然又響了,是留守在西川大學的警察打來的。他們找到唐碧佳了,她在校外的麥當勞裏打工,剛剛回到學校。她現在已經承認了,她就是殺死黃平的兇手。剛才之所以聯系不到她,是因為她把手機放在了儲物櫃裏,沒聽到鈴聲。
聽到這個消息,唐自傲高聲叫道:“不可能!我給她這麽多錢,她怎麽可能去麥當勞打工?她平時那麽溫柔,又怎麽可能去殺人?”
盡管話是這麽說,但事實卻擺在眼前,不得不相信。
周淵易、秦纖纖與唐自傲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西川大學。走進學校辦公室,秦纖纖就看到衣着入時的唐碧佳披頭散發坐在長椅上,臉上滿是淚痕。
而唐自傲則發出一聲怪嘯:“咦,你不是我的女兒,你不是唐碧佳,你到底是誰?”
女孩擡起頭,茫然地望着唐自傲,然後若有所思地問:“叔叔,您就是唐碧佳的父親吧?”
她不是唐碧佳?那她又是誰呢?她在西川大學裏,以唐碧佳的身份已經就讀了整整一年,難道她一直都是假冒身份在學習嗎?
秦纖纖不禁将狐疑的眼神落在了這個女孩的身上。
這個女孩名叫胡秀豔,她告訴在場的人,她和唐碧佳是高中的同班同學。
胡秀豔的成績很不錯,但家境一直不好,家裏全靠自己殘疾的父親在支撐。靠好朋友唐碧佳的幫忙,她才能順利讀完高中。也許是因為壓力太大,她在高考的時候發揮失常,名落孫山,而唐碧佳則順利地考進了西川大學。當時聽到這個消息,胡秀豔覺得自己對不起一直含辛茹苦養育她的父親,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唐碧佳站了出來,她告訴胡秀豔,自己不想讀大學,家裏早就安排她出國讀書了,所以想把這個西川大學的讀書名額讓給胡秀豔。當然,轉讓名額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所以只能讓胡秀豔冒她的名去讀書。
胡秀豔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唐碧佳的建議,來到了西川大學。在這一年裏,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唐碧佳提供的,就連所有的衣物都是唐碧佳送給她的。所以,她成為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所有的噩夢,是在大一即将結束的時候發生的。
那天,她因為在校外打工,回到學校的時候,女生宿舍旁的飯堂已經停止了營業,所以她只好去了教工飯堂。一走進教工飯堂,她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黃平。
黃平是她多年的鄰居,剛來到西川大學的教工飯堂做面點師。黃平一看到胡秀豔,就笑嘻嘻地說:“唐同學啊,好久不見了,你老爸托我向你問好。”這句話讓胡秀豔明白了,黃平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她的心裏像被針刺了一下,突突地跳個不停。她慌裏慌張地打完飯,埋着頭離開了飯堂。
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都在擔心,她害怕黃平将她的秘密告訴自己的父親。
可奇怪的是,家裏卻并沒有打電話來問她,黃平沒有将她的秘密透露出去。胡秀豔忐忑地結束了期末考試,正準備回家的時候,卻接到了黃平的電話。
黃平說,他之所以沒把這個秘密說出去,是不想影響胡秀豔的期末考。現在期末考試結束了,他決定向胡秀豔的殘疾父親說出所有的真相。
在電話裏,胡秀豔哭着求黃平不要說出去,她答應可以滿足黃平的所有要求。聽了胡秀豔的這句話,黃平很猥亵地笑了起來。
黃平讓胡秀豔在第二天淩晨四點到教工飯堂的廚房,他要求胡秀豔必須滿足他的任何要求。胡秀豔答應了,但在那天淩晨去飯堂的時候,她偷偷帶了一瓶摻進了安眠藥的果汁。果然,黃平在喝下了那瓶果汁後,在面粉攪拌機旁暈倒了。而胡秀豔則用盡全身氣力,将黃平塞進了正在轉動的攪拌機裏,她不願意讓警察在黃平的屍體裏發現安眠藥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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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胡秀豔的供詞之後,秦纖纖不由嘆了一口氣。其實,胡秀豔也是個可憐的女孩。随後,她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胡秀豔的殘疾父親,就是之前他們見過的,那個住在黃平隔壁坐着輪椅的老人。但是,她馬上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麽在半個月前,将十萬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