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戀你三十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
一行人走在泥濘的道路上, 經過數天的長途跋涉,他們已經到達綠洲星球。
雖然名字聽起來高大上, 但這個星球實際上只是一個遠離帝星的偏遠附屬星球,以往甚至都很少聽見這個名字。
魚禍心端着地圖,嘴裏絮絮叨叨。
“前面一千米就到了元帥……咳, 就到了容天河的藏身之地。這個地方飛船飛上來會打草驚蛇,我們身上都帶着屏蔽儀, 徒步走上去不會被人發現的, 不過人數還是不能太多。”
魚木槿停在原地撐着膝蓋,氣喘籲籲說:“不能太多是多少?”
魚養年:“保持在十個以內, 不,應該說越少越好。我們今天不是進軍,而是偷襲,拯救被關押的禦畫師俘虜。救人才是第一要義,我們的目标又不是打敗容天河, 去太多人沒有什麽作用。”
聽見‘十個以內’, 在場的近五十人陷入沉默。
首先容雲景是一定要去的。從戰力來說, 在場人之中, 他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再其次,這本來也是他應該去面對的。
剩餘的……衆人面面相觑。
包圍圈外傳來一聲輕輕的低嘆:“我也去吧。”
衆人回頭, 看向那個白衣身影。
他立在樹邊,伸手撫摸幹枯的樹幹,長發披散下來, 猶如清冷的谪仙一般好看。
席清音都發了話,念及那些遭受迫害的禦畫師同胞們,立即有兩三個禦畫師自動請纓。
“我也去!”
“我也想盡一份力!”
“我!我前段時間剛拿了A級徽章。”
席清音好笑:“去那麽多做什麽,禦畫師有一個就夠了。”
容雲景沉聲:“可是你的手……”
席清音低頭瞥了一眼還打着厚厚夾板的左手,搖頭說:“右手還能畫。”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在場所有人動容。
說實話沒有指望席清音能夠做到這個地步,他本身也只是被牽扯進來的。在被帝國民衆背叛以後,還能不計前嫌的沖在最前方,這得是一種怎樣的氣度啊。
自問一下,好像沒有人可以做到。
有人恨聲嘟囔:“真應該讓帝國那些人看看,想起過去那段日子就覺得非常可笑。”
沒有人接話。
現在最強的戰士和最強禦畫師同行,再加其他人似乎都只是一個累贅。
魚養年适時開口:“我也去,那個地窖的密碼裝置我懂,我可以破譯。但還得再加至少一個人,一個能用藥救人的。”
席清音沉吟。
她說的沒有錯,光用畫救精神力可不行,還有皮外傷,畫作可醫治不了皮外傷。
藥物的話……
所有人瞬間扭頭,看向某個人。
魚禍心滿臉驚悚,頭皮發麻說:“你們都看着我/幹什麽,我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商人,去了只是一個累贅呀!”
本來對于他來說,參與這次綠洲星圍剿就是無奈之舉,再頭鐵的參與地窖圍剿,這不是在找死麽。
魚養年說:“你不是掌管魚家的藥物貿易麽,身上應該帶了不少藥吧?”
魚禍心表情像是快哭出來了,絕望說:“話是這樣說沒有錯,但是……藥也可以給別人拿啊。”
魚木槿立即開口:“我可以拿。”
魚養年皺眉說:“你不行。”
魚木槿說:“二哥不願意拿藥的話,我可以替他。除了魚家人,別人也不知道那些藥分別是什麽效用,甚至不能在堆積成山的藥物中立即找到想要的藥物。姐姐,你知道的,能去的只有魚家人。”
魚禍心的頭點的和打地鼠一樣,滿臉贊同:“是的是的,他想去就讓他去好啦!”
魚養年還是擔憂:“讓禍心去,你的身體太差,我害怕你出事。”
魚木槿笑了笑:“姐,這是戰場。”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立即堵住魚養年所有的勸阻,她猶豫了幾秒鐘,最後無奈說:“好吧,但你得跟緊我,跟緊太子殿下。”
魚木槿高興點頭:“嗯!”
見到人員已經确定下來了,魚禍心趕忙将儲物器一股腦的往自家弟弟手裏瘋狂塞,滿臉感激說:“這些是燒傷藥,這些是活血藥,這些是鎮定劑……吓死我了,還好不是我去。”
見他慫成這個樣子,不少人噴笑出聲,連連搖頭。也正是這個小插曲,凝重的氣氛終于稍稍緩解。
有戰士偷偷牽動身旁禦畫師的衣袖,好奇問道:“魚木槿和魚禍心不都是魚養年的弟弟嗎,我怎麽感覺她有點差別對待呢。這麽危險的地方,她擔心魚木槿,難道就不擔心另外一個弟弟了麽?”
禦畫師絲毫不意外的樣子,搖頭說:“這你可就不懂了吧……”
周圍人紛紛豎起耳朵,聽起八卦。
那個禦畫師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悄無聲息變成了方圓幾米的焦點,連連撇嘴唏噓。
“魚禍心是魚家抱來的,對外說是流浪的普通孩子,可是誰不知道他就是一個私生子,你見過嬰兒流浪麽,沒見過吧。誰知道是魚家哪個高層在外邊養下來的。你們不知道大家怎麽稱呼他麽,都背地裏叫他串串呢!”
“原來是這樣,私生弟弟還能是弟弟麽,難怪魚養年不待見他。”
聊的正歡時,有涼涼的聲音傳來。
“很有趣嗎?”
“有趣有趣哈哈哈……诶!魚大人!”
魚木槿不知道何時混到幾人身旁,臉色雖然還帶着笑,但眼神裏的警告意味可是一點兒也不少:“什麽時候我們魚家是可以随便調侃的了?”
禦畫師臉色蒼白解釋:“你誤會了……”
他沒有再聽,而是返回原位。
魚禍心整理藥物,頭也不擡的說:“其實不用管他們的,我都習慣了。串串就串串嘛,這還是古華國川渝地區一道絕佳美味呢。”
“……”
魚木槿認真說:“二哥不是私生子。”
魚禍心手上的動作一頓,滿臉好笑說:“行了啊,別生氣了。我的氣都快被你給生完了。”
直起身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魚禍心上前重重擁抱了魚木槿一下,認真說:“別害怕,你一定可以平安回來的。”
魚木槿笑了笑:“借二哥吉言。”
接下來的道路要順利很多。
路上沒有出什麽大波折,四人很快就來到了藏身地窖的入口處。這裏很隐蔽,除了古早的電子密碼鎖,上頭還被厚土掩蓋着,還生着許多兇惡的食人草。
要不是魚養年,進入地窖可能還得費很長一段時間。破解掉密碼以後,容雲景領頭,其餘三個後勤跟随其後,踏入幽深的甬道。
**
衆人已經被困在這裏長達十幾天了。
大多都是一開始參戰的禦畫師,中途被俘獲。戰士要是被俘獲了,殺的殺埋的埋,然而禦畫師這麽珍貴,只要有一絲一毫被策反的機會,容天河就不會輕易殺了他們。
雖說如此,在場的二十餘人還是不放心。
寂靜了長達半天,又有一人被抓入地牢中,浴火軍團戰士将他踹入其中,罵罵咧咧說:“就是因為你們,我才不能上戰場。”
剛來的禦畫師呸了一口:“自己沒有上戰場的能力,少來怪別人!”
等戰士走後,一群禦畫師圍了上來。
“你是來自哪個戰區呀?”
“現在戰況怎麽樣了啊,聽前幾天進來的兄弟說太子殿下和席畫師墜崖了,現在有沒有新的消息啊?”
“兄弟是什麽級別的禦畫師?”
新來的被衆人的七嘴八舌問的暈頭轉向,趕緊起身一一回答。
“我叫吉姆,是在埃德加戰區被俘獲的C級禦畫師。現在我們占據了很大的優勢,容天河這個狗賊被逼的無處可逃,帝國很快就要勝利啦!”
聽聞這個消息,在場人無不露出喜悅神色,激動的原地打轉。
有人憤憤出聲:“前幾天還有傻逼被狗賊策反了,跑去給浴火軍團的人作畫。我就知道這種不知根不知本的人,遲早得來報應。瞧,這不是快要糟報應了麽哈哈哈……”
高興了一會兒,很快就有人發覺了不太對勁,心驚膽戰的問:“那太子殿下和席畫師呢?”
“……”吉姆陷入沉默。
這個反應讓所有人驚慌不已,大家面面相觑,心中不停起來可怕的念頭,到最後開始自己吓自己。
“天啊,他們該不會已經……”
兩個人一個是帝國未來的希望,一個是禦畫師界數一數二的大前輩,在場有不少人都是兩人的忠實粉絲,只要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就免不了滿眼淚水,哽咽的說不出話。
吉姆趕緊補救說:“別擔心、別擔心!太子殿下現在沒有任何消息,席畫師也沒有。只是沒有找到,還不能确定他們有沒有出大事。”
聽聞這句話,禦畫師們紛紛松下一口氣。
“也是,現在這個狀況來看,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交談間,地牢的電子門‘咔噠’一聲響。
幾乎是一瞬間,大家四散開來,默默找到一個邊邊拐拐的小角落,坐着不出聲。
吉姆懵了一瞬,被身旁人扯着就地坐下。
又一人被推入門中,那人渾身傷痕,看上去奄奄一息,剛進來就被狠狠的絆倒在地,正巧就摔在了吉姆面前。
看見那人已經割毀的大半張臉,吉姆倒吸一口涼氣,驚吓的連滾帶爬往後逃。等浴火軍團戰士離去,相似的狀況再次發生。
“你是來自哪個戰區?現在狀況如何啦?”
這一次的答案大不相同。
珍妮聲音都透着一股子絕望與憤恨,直到她發出聲音,衆人才知道面前可怕的毀容醜人竟然是一名女禦畫師。
“帝國已經不行了。”
她一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話。
全場沉寂了幾秒鐘,好幾人默默将視線投注到吉姆身上,眼神都透露着一股子的疑惑。
後者趕緊擺手,茫然開口說:“沒有撒謊,我最後一次參加的戰役就是兩天以前,那個時候多處淪陷的區域都已經被取回來了,插在我國領土上的浴火軍旗全都給人端掉了。現在的局勢明明就是很明亮的!”
衆人視線再次轉移回去。
珍妮摸着自己被撕爛一半的臉,可以從剩下完好的那半張臉窺出她以往的嬌媚。
她冷笑一聲:“連禦畫師都保不住,帝國早就氣數已盡。”
吉姆生氣反駁:“你在瞎說什麽!太子殿下會派人來解救我們的!”
珍妮瞥了他一眼:“太子現在自身難保。況且帝國和浴火軍團打戰,要是勝利,我們很快就會被處理掉。要是失敗……我們還是難逃一死。”
衆人面色難看,有人梗着脖子出聲:“那又怎樣?死就死吧,為國捐軀是我們的榮耀。你難道沒有看見那天席畫師的直播嗎,他都不計前嫌不顧生死的參戰了,我們還有什麽話可去抱怨的。”
“愚蠢。”珍妮懶得和他們再多說,直白道:“席清音自己就是一個逃兵,只不過是将我們做擋箭牌而已。我們參戰陷入危險,他倒好,随随便便墜崖躲着不出來,自此安穩過一生,多爽快。”
“你怎麽能這麽說席畫師!”
不少人憤怒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恨恨的瞪着珍妮,咬牙切齒滿臉痛惜。
吉姆年歲最小,性格也最沖動,他完全顧及不了其他的什麽,立即撲上去,要撕爛珍妮另外一半臉。
禦畫師們連忙阻攔,當然也有人趁着這個機會上去踩珍妮兩腳。
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騷動很快就引起了看門戰士的注意力。
‘咔噠’一聲,令人牙酸的開門聲再次響起。
戰士沒有拿一擊必殺的子彈或者離子武器,而是能夠狠狠折磨人的鐵鏈鞭子。
他一步一步走近衆人:“被抓起來了還不安生,看我把你們一個個打安生!”
和他同行的戰士有些害怕:“大哥,主帥大人說不能弄死這群人的。”
那人依然冷笑說:“不能弄死,不代表不能弄傷。”
兩人步步逼近,禦畫師們害怕的渾身都在抖,一窩蜂的朝着後方縮。
往日在戰場上他們都被好好的保護着,過往的人生裏也很少遇見這種情況。當即有人腿軟,被人連拖帶拽的往後抓。
珍妮掙紮着在人群中高高舉手:“我有話要說,我不願意再為帝國效力。願跟随容天河大人,誓死跟随!”
那兩個戰士一看見衆人這幅模樣,雙雙諷刺的大笑出聲音。
“以前怎麽沒覺得禦畫師膽子這麽小呢!”
“瞧瞧你們,帝國把這樣一群窩囊廢捧在手心裏哈哈哈哈……要不是我們的星網賬戶都被注銷了,真想把你們拍下來放到網絡上,那些敵對戰士估計得氣死。”
鞭子下來的力道萬分狠毒,大多數禦畫師被抽的皮開肉綻,慘叫連連。這種情況持續了一連十幾分鐘,還是沒有人主動開口求饒。
珍妮是唯一沒有被毒打的禦畫師,趁着空隙冷嘲熱諷開口:“一群愚忠的人。自身已經被當做了棄子,還義無反顧寧死不屈,沒有人會來救你們的,趁早死心吧!”
所有人絕望的在地上翻滾着躲避鞭子,被打的滿頭冷汗,滿心氣憤。
侮辱他們可以,侮辱帝國不可以!
吉姆悲痛大喊:“你們就是一群暴徒和叛徒組織起來的隊伍而已,還真的以為能夠自立為王,鬥敗帝國不成?有種殺了我,有種殺了我啊,啊呸!”
一口唾沫直直的噴到戰士的臉上,鞭子猛然頓住,戰士伸手抹掉臉上帶着血絲的口水,額頭的青筋跳動的厲害。
“你找死!!!”
鞭子高高舉起,無數人驚呼出聲。
吉姆絕望的閉上眼睛。
要死在這裏了麽?後悔麽?
不,他不後悔。戰争總有人要犧牲的,他只不過是在保護自己的家人而已。
腦子裏思緒萬千,許久都沒等到落下來的鞭子。反而是‘咚’的一聲巨響,似乎是有什麽重物落到地面的聲音。
與此同時,巨大的歡呼聲響起。
在場所有的禦畫師們像一瞬間瘋魔了,激動的歡呼,就像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現象,高興的連身上傷口帶來的疼痛也給忘記了。
吉姆暈乎乎的睜眼,才發現自己沒有死。
面前是一只修長白皙的手,順着手臂茫然擡頭看,是一個墨發四散、白衣似仙的身影。
那個人帶着黑金色面具,看不清五官。其聲音清冽無比,眼神卻透露着淡淡的溫和。
他啓唇,聲音莫名的給人一種很強烈的安全感,似乎這些日子受到的所有委屈,單單是他這麽一句話就能被整個填平。
他說——
“別怕,我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