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戀你其十一
越來越靠近入口, 黑暗籠罩上來。
所有人的面容都變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腰間別着的金、紅令牌在閃耀光芒。就好像是大家并肩走進了兇獸的咽喉, 狹長的過道後,眼前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席清音謹慎的皺眉。
他能感覺到身前身後有無數人在走動,但沒有人發出聲音。所有人都是兩眼抹黑的在胡亂走, 又不敢随意拽着人問, 又找不到路。
這就造成了一個尴尬的局面, 走了幾分鐘後,沒有人知道身邊人是敵是友。只能本能的靠腰間令牌顏色分辨陣營。
這一路上席清音都死死盯着魚禍心的令牌,眼睛都快看花了, 好歹是沒有跟丢。
然而這并沒有什麽作用。
恍惚間看見光亮時, 前方十米處忽然起了巨大的騷動, 聽聲音應該是有人在奔逃求救。
求救聲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身旁人都像是害怕被牽連, 焦急的轉換方向,向着牆的邊緣貼去, 生怕被那求救的聲音給‘賴上’。
人群一奮起, 席清音不出意外的跟丢了。
肩膀時不時被人撞一下,腳尖不知道被誰重重的踩的生疼。他現在只感覺身邊有無數只洪水猛獸, 在無聲的喧嚣着。
忽然,不知道哪裏伸出來一只手, 猛的扣住席清音的肩膀, 一把将他從困境中扯出。
腦海裏響起魚木槿的那些警告。
席清音嘴唇蠕動, 一個‘滾’字剛要破口而出,身前人的一句話頓時止住了他。
“席畫師?你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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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語氣帶有焦急,正強忍慌張保持着鎮定。
席清音擡眸,借着微弱光芒打量着來人。
迄今為止,魚木槿曾經叮囑過要提防的問題,此人一個不剩的全部踩上了。
中招脫隊有人搭話、被認出身份、還有金袍近身……按照道理來說,應該要立即遠離。
但奇異的是,這人身上有着他很熟悉的感覺,席清音将過去老友想了一個遍,也沒有成功的猜出對方的身份。
五秒後,他果斷的放棄了。
為什麽室內這麽暗啊啊啊啊!他一個靈貓族都什麽也看不見,人族真的不會走着走着就發生踩踏事故麽???!
“……”
看他半天不說話,那人小心翼翼的拽住他的衣角,像是怕又被人群沖散,猶豫了一下後,又試探着半摟住席清音的肩膀。
像是反應過來什麽,來人關掉變聲器:“這裏不方便說話,我先帶你進場。”
話音剛落,席清音有一瞬間的驚悚。
這是容雲景的聲音!
他一下子就出現了相同的疑惑。
容雲景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不是說這件事情要絕對的瞞住麽。
可是他現在人都進場了……還瞞什麽瞞?
**
走到光亮處,肩膀處的手頓時如同觸電般松開,一副不忍染指的樣子。
席清音正要問詢,身旁忽然傳來之前就聽過的求救聲,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
大約幾米開外,有幾個身高臂長的壯年男子正群毆一個個子稍矮的男人。
他們拎起矮個子的衣領,似乎想将他身上的金色袍服給扒下來。後者緊緊攥着領口,誓死不從,嘴裏還罵個不停。
“一個個在家族裏對我卑躬屈膝。怎麽,現在穿上了紅衣,就覺得自己是了不起的正義使者麽?”
紅袍人怒目而視,冷笑着罵了回去:“神氣什麽,明天過後你們主系就要完蛋了!”
兩夥人罵個不停,往來之人都自覺避讓。
席清音瞬間就反應過來,這大概就是魚木槿曾經說過的紅金兩派沖突。更加準确一點來說,可以引申為主系和旁系的争端。
猶豫的時間裏,金衣男子一力舌戰群雄取得勝利,将紅袍人仇恨值拉的死死的。然而嘴炮勝利并沒有什麽獎勵迎來的是如雨點般數不清的拳頭。
他腦子轉的極快,瞬間痛苦的朝席清音這個方向伸手,叫道:“同胞!救我!”
紅衣的一群人齊齊扭頭,看向席清音。
頓了幾秒鐘後,他們又齊齊看向了壓迫感更強的容雲景。
有人兇惡道:“別管閑事。”
半死不活的金袍人再接再厲:“同胞,太子殿下和席清音都沒有出席,我們金袍現在局勢危險,必須團結一致,這不是閑事。”
剛說完,他又被踹了一腳。
“太子和席清音沒有出席,沒了這兩個人,你們主系已經涼了。你還不如趁早換上紅袍,說不定我們紅袍能饒你們一命!”
“……”
席清音和容雲景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度複雜的情緒。
真不好意思,他們……都出席了。
另一邊。
金袍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紅袍人終于停住腳,對視一眼,忽然齊齊沖着容雲景走來。
即便是這個時候,金袍也不忘護住同胞,大吼:“他們又要以強欺弱,快跑啊!”
紅袍放肆大笑:“對啊,我們就是以強欺弱。不僅要以強欺弱,我們還要以多欺少呢哈哈哈哈……”
話語裏的嚣張雖然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席清音臉色沉了一瞬。
畫畫他可以,打架是真的不會。豈止是以多欺少,簡直可以說是容雲景一個人去單挑對面的好幾個人。
僵持中,身側傳來一聲疑惑:“以多欺少?”
說完,容雲景看向黑暗處。
魚禍心帶着洋洋灑灑的一群人突出重圍,焦急的朝着這邊跑來。金袍一個比一個閃耀,還帶反光的,看着就聲勢浩大,數量算起來是紅袍人的幾倍之多。
跑到近處,魚禍心抹了抹額間冷汗,看向剛剛還耀武揚威的紅袍者們。頓了頓,他眯眼笑說:“會議還沒有開始,可以先熱熱身。”
身後随從個個摩拳擦掌,興奮到極致,看上去恨不得把對面的人吞吃入腹。
紅袍人臉色紛紛一白,十分看眼色的擺手:“我們說的不是他。是他旁邊那個人。”
看見席清音身材消瘦,且身旁空無一人,紅袍人對視一眼,更加自信的佯裝大度說:“別管閑事,我們只想找他一個人的麻煩。”
席清音挑眉,眼角出現一絲好笑。
還未來得及說話,魚木槿那邊也終于突出重圍,洋洋灑灑的帶着更多的人前來,散布在席清音的身後。
他比魚禍心要含蓄很多,笑着沖席清音點頭說:“有人要找你麻煩?”
紅袍人:“沒有!!!”
說完倉皇逃竄,逃離的時候嘴裏還罵罵咧咧的,依稀能聽見‘禦畫師’等幾個字。
正迷惑時,先前被按在地上打的金袍人虛弱站起,跛着腳走到魚木槿身前,輕輕将兜帽掀開一角,說話還在漏氣。
“過往不究,今天謝了。”
看到他的臉,魚家這邊頓時起了下騷動,不過很快就全部沉寂下來。
這位鼻青臉腫的青年正是凄慘落了單的陶笑笑。他帶埋怨的看了看席清音與容雲景,似乎在抱怨兩人為何不出手救‘同胞’。
席清音避開他的視線,努力縮小存在感。
這邊,魚木槿似乎也愣了一下。
他很快的反應過來,拍了拍陶笑笑的肩膀說:“身着金袍,我們現在是同樣的立場。”
陶笑笑真誠說:“我會報答這個人情的。”
魚木槿立即說:“不需要報答,以後別阻擋魚家的貿易流通就好。”
兩人對視幾秒鐘,齊齊笑出聲。
魚家與陶家數十年的恩怨,在巨大且不可戰勝的共同仇敵面前,仿佛一夕之間就傾斜崩塌,直接化作了過眼雲煙。
寒暄幾句後,陶笑笑正準備離去,忽然扭頭看向席清音:“你是禦畫師?”
席清音猛的皺眉。
事實上不止他一個人是這樣的反應,容雲景當即靠近,瞬間進入戒備狀态。魚木槿蒼白的臉色浮現一絲血色,如臨大敵。
随從均看主人的眼色,腳步齊齊挪動,席清音就像是國寶一般被護在了正中央。
陶笑笑下意識的退了一小步,驚訝說:“你們這麽激動幹什麽?”
魚木槿微笑開口:“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陶笑笑:“……我只是想提醒一下。”
他看向席清音,說:“剛剛那些人都是陶家旁系的子弟,他們毒的很,知道這次的會議主題是《肥羊政策》,就專挑落單的禦畫師下手。你們之中如果有禦畫師,記得小心保護。”
說完,陶笑笑毫不留念的轉頭。
有人小聲開口問:“肥羊政策是什麽東西?”
魚木槿沖着席清音輕輕搖頭,同樣是滿眼茫然,顯然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事實上,那群人也正盯上了席清音。剛轉過彎道就動起了歪心思。
“那個瘦點的,可能是禦畫師。”
“禦畫師就禦畫師呗,怕什麽。你以為會議結束後的禦畫師還能擁有這麽高的地位?《肥羊政策》正式頒布後,他們禦畫師就是給咱們戰士提鞋的苦力。”
“盯緊了,總有落單的時候。金牌那邊的禦畫師,能殺一個就是賺到了!”
**
随着魚木槿去換了套金色的袍服,期間席清音隐藏身份,容雲景同樣在隐藏,兩人多次有機會接觸,卻一句話也說不了。
大約一小時後,一群人坐在了會議大廳內。
正陽星地處偏僻,建築方面卻一點兒也不落後于繁盛星系。這間會議室燈火通明,大的不同尋常,整個就是白銀的精鐵鑄成,看上去堅不可摧。
房間正中央擺放着兩排長桌,每一個區域都劃分好了座位,牢牢的用離子外罩隔絕着。外面的人聽不見裏面人說話,裏面的人同樣不知道外面的人在說些什麽。
會議室靜的落針可聞。
進門的一瞬間,席清音就感覺有好幾道視線凝聚在自己身上。
順着視線看過去,正是之前挑釁的陶家紅袍子弟。見席清音看過來,他們笑嘻嘻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威脅意味十足。
能看見他們的嘴巴一直在動,似乎在諷刺的說些什麽,不過那些污言穢語均被離子罩隔絕住,沒有傳達出來。
普通人要是遇見這種情況,只會更覺得生氣。總有一種被人在背後議論的錯覺。
席清音腳步一頓,不在意的撇開視線。
跟随魚木槿走到金牌區域,這邊空出來一大片,似乎都是為了魚家人預留。
剛準備落座時,魚木槿卻伸手攔住了他,指着長桌左邊一頭的位置。
那裏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離子隔絕罩,罩着一個看上去底盤比別的高出一大截的座位。
席清音回頭,用眼神表達疑惑。
魚木槿說:“您的座位可不是這裏,是那兒。”
本着對魚木槿的信任,席清音點頭。可是越走,他就越覺得不對勁。
整個會議室一絲一毫的聲響也沒有,但詭異的,他就是覺得所有人好像都在看着他。
特別是走到座位旁邊不足一米的地方,席清音确定有不少人猛的站起身,眼神裏飽含或憎恨或崇拜的眼神。
座上賓——他看見那些人口中這樣說着。
這個詞在入口處也曾經聽說過一次。當時發牌人本來傲氣十足,但一聽見這三個字,頓時就像看見了什麽恐怖的東西,變得畢恭畢敬,簡直要跪下來磕兩個響頭。
這個座位……代表着什麽呢?
席清音滿腔疑慮,保持面上的平靜,停在位置前。伴随着一道道驚異不定的目光,他緩緩坐了下去,背脊停的筆直。
明明沒有聲音,席清音卻恍然看見好多人倒吸一口涼氣的模樣。
剛剛還各種嚣張的陶家紅袍者瞬間憋氣,追悔莫及的往旁人身後鑽。
這讓席清音心中更加疑惑。
長桌兩邊的座上賓座位前都擺着兩樣東西,席清音伸手撈了過來,随意的翻看。
一個是叫做《肥羊政策》的小冊子。另一個,是一張紙條。
他的視線先是被小冊子吸引,本來想悠閑翻看小冊子,但随意瞥了一眼紙條後,席清音瞳孔緩緩放大,竟然一下子挪不開眼。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無言的看向面露歉疚的魚木槿。
後者做了一個口型:“加油!”
席清音:“……”
他窒息的又看了一眼紙條。
上面言簡意赅:
【歡迎您,王冠座上賓。金色是是您的代表色,接下來的會議中,請您務必要占據辯論的主導地位,帶領金牌衆人走向勝利。】
【本次辯題:《肥羊政策》到底該不該被推行。您身為王冠金牌座上賓,獲得一次‘揭面’特權。辯論途中如果有讓您感覺不适的人,請大膽使用這個特權,使其揭掉兜帽,暴露面容。】
席清音腦子轉的快,他立即理解了特權的含義,以及紅袍人畏懼的原因。
有些人看上去什麽都不怕,其實只是戴上了遮擋物後掩耳盜鈴而已。要是摘掉這層遮羞布,他們就像是陰溝下的老鼠,變得懦弱且膽怯,根本舞不起來。
想到這裏,席清音緩緩擡眼,看向對面紅衣加身的人們。
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與其對視。
直到席清音拿起《肥羊政策》觀看,紅袍人才紛紛松下一口氣。
他們不自覺的将兜帽拽的更緊,止不住的竊竊私語,猜測金牌座上賓的身份。
而他們口中的主角心中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要不是有一張面具擋着,席清音可能連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做不到。
《肥羊政策》中心寓意就是說反對現今将禦畫師視為尊者的局面。
新政認為正是因為大衆将禦畫師視為人上人,才養成了如今這個畫作極其稀有的世道。現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召集所有禦畫師在一處,系統安排任務産出畫作,為帝國戰士提供更加強力有效的援助。
換句話來說,就是豢養禦畫師。
就像羊産毛,牛産奶,禦畫師要是被關起來,也能像牲口一樣源源不斷的産畫。
“……”
席清音關上小冊子,将其輕輕放置在長桌上,面容卻猛的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