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明氏少主
? 葉紹樊和湛榕帶兵離開的三天後,海島上一如既往的好天氣。
這天清晨,葉欣妍身邊的三個姑娘——初影、逐螢和草莺趕了個大早,趁着其他人都沒起床的空當兒到海邊洗衣服,海風吹着,沙灘踩着,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兩句,大家感覺都挺惬意。
只是這樣自在的時光沒持續多久,逐螢和草莺在遠遠望見一個嬌小身影的一刻,立即白了臉。
“三位姐姐,早啊。”燕瑞主動招呼,“你們也來洗衣服?”
然而三人中只有初影熱情地回應。逐螢與草莺只當看不見燕瑞一般,也不聊天了,低着頭一門心思地捶着衣服。
瞧着燕瑞可憐巴巴地拎着木桶尴尬站着,初影轉了轉眼珠。
“初影,逐螢,草莺……咱們三個人的名字念起來很像哎。”這姑娘的思維十分跳躍,“若是燕瑞遠遠地叫我們三個的名字,怕是還聽不清誰是誰呢。”
那兩人卻只是白了她一眼,繼續悶着腦袋幹活。
緩和氣氛無果,初影只能另想辦法。她讪讪地擰幹手中的衣服:“燕瑞,等會兒洗好了一起去那邊船上晾吧!”
燕瑞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兩個姑娘分別拎着木桶,吃力地往停在岸邊的幾艘大船上走。
話說這點子還是初影想出來的:海上風大,更沒有林蔭遮蔽,剛洗好的衣服晾在那邊幹得快,只要不碰上突如其來的雨水,傍晚時分便可以放心地收回來。
“燕瑞,你心裏別有疙瘩。逐螢和草莺就是這樣,有什麽都在臉上表現出來,其實沒有壞心的。”
燕瑞點頭苦笑:“宋姐姐,這些我都明白。大家情緒都随着主子,更何況大小姐不待見四夫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說着順手拉過護欄外的繩索:“姐姐幫個忙,風太大,我有點固定不住。”
“好……哎呀,今兒這風可真是夠猛的,衣服都給刮掉了。”初影費力地幫燕瑞拴好了繩子,卻發現自己原本晾在另一邊的衣服沒有拴好,被海風一下吹到了護欄外頭,又不偏不倚地卡在了船身外面的鈎子上。
初影趕緊去伸手夠,無奈護欄實在太長,她們手邊沒有工具,憑着長度有限的手臂,根本無濟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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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瑞,你幫我看着點兒,我過去取。”
初影說着迅速翻了過去,一手牢牢抓着護欄,腳下貼着船沿,确定還算牢靠後慢慢地蹲下,另一條手臂試着伸下去去夠那件被海風吹走的外衫。
燕瑞當即看呆了眼,忙不疊地上前阻止:“姐姐,這可太危險了!要不我們請那邊的士兵幫忙吧,他們手頭有标槍,一下子就能勾上來。”
“這是大小姐的衣物,怎能被旁的男子觸碰呢?”初影吃力地搖搖頭,“燕瑞,抓住我的手,我再試着往那邊探點。”
“好的,姐姐你慢點。啊——!”
燕瑞只覺得手上一滑。
“宋姐姐!”她慌忙撲過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只纖手的主人一臉驚恐地墜入海中。随着“撲通”一聲,海面激起的水花仿佛銀針一般,都生生刺在了燕瑞的心上。
“救人吶!救人吶!”燕瑞叫得撕心裂肺,“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葉欣妍得到消息時已是正午。初影落水的那一刻燕瑞即叫來了士兵,衆人立即下水,但初影和燕瑞為了隐蔽起見,登上的恰是離海岸線最遠的一條船,這一片水域中不乏暗流,船員們在附近苦苦搜尋了一下午仍無所蹤。
最後他們不得不沉重地宣布宋初影已香消玉殒、徹底回歸大海的事實。
燕瑞當即暈倒在沙灘上。
“往西走遠點,在林子裏找個僻靜的地方,将初影留下的衣物一并埋了,建個衣冠冢吧。”葉欣妍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地吩咐着。
随侍的逐螢和草莺心裏難過,低低地應了一聲。
一邊等着問話的燕瑞卻覺得有些奇怪,雖然大小姐鮮少将情緒表露在臉上,大家也都習慣了大小姐素來寵辱不驚的性子,可不知怎地,燕瑞總覺得葉大小姐一如既往的淡漠中帶了點奇怪的釋然和慶幸。
燕瑞第一時間想到了葉欣妍、宋初影兩人與湛榕之間的糾葛。她雖不知葉欣妍對湛宋之間的隐秘關系知曉多少,但府中的那些風言風語不可能一點都沒傳到她的耳朵裏。
想到這裏燕瑞忽覺身後一陣冷汗。宋初影墜海全然是個意外,但瞧着葉大小姐得信後這幅閑适的樣子,難保心中早就生了要收拾這個媚色侍女的意思。
好在有個愛出風頭的宋初影在前頭擋着,倘若當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真去求了葉欣妍給湛榕當通房,如今還不知是何下場。
葉欣妍未曾多加為難,趙燕瑞在逐螢和草莺複雜的眼神中慢慢走出了葉欣妍的小屋。一路上她左思右想,覺得自己畢竟是宋初影意外的第一見證人,雖然她們曾就湛榕之事産生了些不愉快,但不可否認的是,宋初影确實是她在葉府接觸的人中感覺最為舒心的一個。
無論是不是宋初影技高一招,到底她有一副無法忽視的好相貌,男人都愛美人,湛榕喜歡她,卻不喜歡自己,這是既定的事實。
更何況宋初影明明已經成功上位,卻從未在湛榕面前耍些落井下石的把戲,她這陣子一口一個“宋姐姐”叫得也并非那麽違心。如今見着大小姐那副泠然的樣子,燕瑞心中難過的同時,多少有些替宋初影不值。
燕瑞回禀了四夫人,見素來與宋初影無交集的四夫人都惋惜地嘆了口氣,囑托她屆時在初影墳前幫她寄托一份哀思,燕瑞心中更是堵了氣。
她心下翌時生了個大膽的想法。
島上根本沒有紙錢之類的祭品,即便建個衣冠冢,連葬禮都極其敷衍。燕瑞掂量着自己手頭還有幾張初影曾囑托她幫着完成的繡樣,看着花式很可能打算繡在湛榕的腰帶上。一向看主子臉色行事的燕瑞決定豁出去一次,她日夜趕工,終于在宋初影落海的第三天深夜,趁着夜深人靜駐地上的人們都進入夢鄉,她帶着幾張精心繡好的花樣,獨自一人夜探衣冠冢。
“宋姐姐,你的死跟我真的沒有關系啊,我沒有推你下水,你自己要去夠那件衣服……這怕就是命吧……”燕瑞嘆了口氣,一邊絮絮念着,一邊将花樣往火裏丢。
夜間林風習習,她小心翼翼地護着火苗,只覺得身後陰風陣陣。此刻燕瑞有些後悔被“義氣”所驅,只盼着這幾張花樣快點燒完,自己了卻這樁心事後趕緊離開。
“大小姐那邊态度不好,你也別往心裏去。到底姐姐跟湛少爺這麽瞞着,多少是觸了大小姐的忌諱的。她想必也有她的苦衷,姐姐好好地走,就不要再計較這些了……”
“你說誰死了?”
“宋……啊!!”
一聲尖叫。身後方才還寂靜無人的叢林中突然人影憧憧,亮起了無數火把。
燕瑞驚恐地轉身,一群面無表情的緊身黑衣人悄無聲息地闖入眼簾。她尚未反應過來,眼前陡然出現一張放大了的年輕男子面龐。
她吓得又一次尖叫出聲。男子卻十分粗暴地揪着燕瑞的衣領,将她扔到了黑衣群裏唯一一名長衫男子的腳下。
“姑娘,你剛剛說誰死了?”
長衫男子約莫三十歲,面色平和,高高瘦瘦,與年輕男子相較,卻多了分不怒自威的氣勢。很明顯,他是這群黑衣人的領頭人。
“宋、宋初影……你們是誰啊……”燕瑞吓得渾身哆嗦,然而無人理會。年輕男子回到長衫男子身邊,燕瑞聽見他輕聲說道:“之前說的那個姑娘,是不是就叫宋初影?”
“差不離。可惜啊,眼見着咱們這兒就要收尾,她卻碰上這茬……真是紅顏薄命。”長衫男子搖了搖頭,語氣中卻并無惋惜,“這個小姑娘,你是在誰身邊伺候的?”
燕瑞仍然回不過神,只是呆呆地盯着這群人。
“我們少主問你話吶!叫什麽,說!”
燕瑞渾身一震,乖乖回答:“我、我是四夫人身邊的趙燕瑞……”
“趙燕瑞,聽過這個名字。”長衫男子嘴角一勾,燕瑞只覺得渾身毛骨悚然。她本能地拼命朝後縮着:“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
“呵,別怕……我們這就帶你去見你的主子,你的四夫人。”長衫男子一個示意,身邊的年輕男子立即盡職盡責地再次拎起了燕瑞的衣領。
“走吧,去見見我們的大恩人,葉欣妍小姐。”
他是說了大小姐的名字?燕瑞只當自己驚吓過度,聽覺出了問題。
她被那個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男子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好一陣,全然不知曉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都被黑暗中的一雙警惕杏瞳盡收眼中。
————
燕瑞帶着長衫男子率領下的黑衣人,終于遠遠地瞧見了駐地的火光。她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快走,別停下!”
她戰戰兢兢地開口:“那邊,那邊是有守衛的……”
年輕男子斜了她一眼,仿佛在聽一件十分荒謬的事情。他們繼續朝着駐地走着,年輕男子一揮手,另一位黑衣人迅速上前吹了聲口哨,聽到動靜的守衛立即警惕地朝這邊看來。
“來者何人?”四名守衛不約而同地亮出閃着冷光的标槍。
燕瑞的心髒跳動得很快:葉将軍留下保衛家眷的都是精銳,她很快就得救了,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長衫男子身邊的年輕男子卻是一臉無謂,扯着嗓子喊道:“是少主來了,還不行禮!”
燕瑞目瞪口呆地看着四名守衛齊刷刷地屈膝:“屬下見過少主!”
“不必多禮。”長衫男子微笑着,目光中卻分明不為所動,“去通報吧,記得莫要驚擾了大小姐。”
“是!”
“這小姑娘還沒搞清狀況呢。”有人注意到了呆若木雞的趙燕瑞。方才始終兇神惡煞的年輕男子轉過身,難得地調笑着:“你很快就明白了。”
燕瑞腦中一團混亂,尚未待她理出一點思緒,遠處很快傳來了通報聲:“少主,大小姐到了!”
“這麽快。”長衫男子輕嘆一聲,親自迎了上去,“深夜驚擾小姐,實在是明某無禮了。”
“明少主。”火光中果然映着葉欣妍一張蒼白的面孔,面色仍然不動如山,“少主果然準時,不枉費欣妍徹夜靜候。倒是欣妍動作不利索,勞少主久等了。”
“計劃如此順利,還是拜小姐所賜。小姐太客氣,喚我懷宇就好。”
葉欣妍微微屈膝:“欣妍不敢當。”
燕瑞麻木地看着長衫男子與葉欣妍你來我往一番客套。這時長衫男沖着身邊使了個眼色,那名年輕男子立即抱拳上前:“時間緊迫,還勞煩葉小姐介紹介紹這裏的情況。”
“我父親帶兵在北岸按圖索骥,這裏留下我與哥哥、還有父親的四夫人玉蕊。”葉欣妍看來是早已準備好,不緊不慢地說着,“我與玉蕊一切妥當,但我哥哥不清楚情況,他性子執拗,這裏的士兵都聽他指揮。我擔心你們人數不夠,會面後可能要遇到困難。”
“沒關系,難辦的最多是葉大少一人而已。這裏的其他人,都會乖乖聽話。”
面對長衫男子的寬慰一笑,葉欣妍卻面露困惑。
長衫男子卻不再多言。倒是他身邊的年輕男子拍了拍手:“好了,大家應該休息夠了,可以将他們叫醒了。”
“是!謹遵少主吩咐!”
林中響起了豪氣沖天的吶喊。
燕瑞渾身一顫,而後卻發覺自己腳下一軟,再也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