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孤擲遠航
? 葉氏船隊離港的日子定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中午。
整個葉府并無大動作，外人看來只當往常送走葉紹樊一般。碼頭上，三艘普普通通的大船低調安靜地沿岸排列，其中葉紹樊和葉闵洋共乘一艘，葉欣妍身為閨中女子獨享一艘，另外一艘上安置其他随行人等。
當然這三艘簡單的船只不過是個幌子，瀛洲府屬地本就離海岸線很近，他們從當地碼頭出發，沿着大河一路東進，大約三日便可從出海口直入南海。
那裏的海岸外，葉家營的海上大軍和運送物資的主力船隊已經提早等候，直到葉氏三人出現後，先遣部隊率領船隊重走已經确認無誤的尋寶路線，軍艦則負責暗中護送。
葉紹樊的幾位副手留在葉家營陸上軍隊中嚴陣以待，随時等候指令。
自從任毓出事後，葉欣妍身邊最信任的貼身侍女便只剩逐螢一個。初影在岸上忙着最後清點行李，不近不遠地看着面帶輕紗的葉欣妍在湛榕的護送下小心翼翼地登上船板。
正午的陽光有點過于明媚，初影眯了眯眼，想起這支船隊出發後即将發生的一切，熟悉的焦躁感再一次翻湧開來。
“宋姑娘，你看看這幾個箱子是不是大小姐的？”身後有小厮叫住了她。
初影再次清點了自己負責的那堆物品，搖了搖頭：“我們的東西全了，這不是大小姐的。你到旁邊問問看，興許是別的船上的呢？”
“是我們的！我們的！”不遠處跑來一個氣喘籲籲的人影，“宋姐姐，實在不好意思。将軍臨時決定攜四夫人一起出海，我們行李運送得匆忙，一不小心就跟大小姐的混在一起了。”
面前帶着一臉讨喜笑容的圓臉女孩，可不是四夫人院中的趙燕瑞嚒！
“四夫人也來？”
初影面露異色，心中卻不算太驚詫。如湛榕暗中安排的，葉紹樊相信地圖是他通過玉蕊背後的族人尋到，此行帶上她也無可厚非。
只是此刻看着燕瑞刻意讨好的笑容，初影總感覺有點怪怪的：“四夫人現在何處？”
燕瑞指指身後不遠處，初影擡眼，視線中果然駛來一輛馬車。身段纖若扶柳的紫紗女子在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走出，緊跟其後的一名人高馬大的侍女沖着燕瑞粗聲粗氣地喊着：“燕瑞，行李都清點完畢了嗎？”
燕瑞回答十分幹脆：“絕不會出錯。夫人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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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侍女随即毫不客氣地轉向初影：“麻煩這位妹妹讓個道，我們夫人要上船了。”
初影撇了撇嘴，爽快地閃開。這裏停泊的葉府船只不過三艘，玉蕊夫人臨時加入，自然要跟葉欣妍共用一艘了。
玉蕊一行人踏上船板後，初影也跟了上去。
這群不速之客自然惹來詫異的目光，葉欣妍正候在船艙外的甲板上跟湛榕說着什麽，察覺情況不對當下轉頭，正碰上玉蕊嗓音膩膩地迎上來：“真是打擾大小姐了，将軍交待玉蕊，到了入海口便盡快換船，不會勞煩大小姐太久。”
“四夫人客氣。”葉欣妍語氣淡淡的，清眸中卻透露着警惕。
湛榕不易察覺地将葉欣妍護在身後，将與玉蕊寒暄客套的職責一力攬下。他在人群中一覽衆山小地随意一瞥，很快對上一雙狡黠的亮眸。
捕捉到眼神的初影當即心領神會，待葉欣妍和玉蕊都進了各自的艙房後，她借着沏茶的由頭，遠遠跟着湛榕進了船艙的茶水間。
“方才躲在後面看什麽熱鬧？”湛榕的語氣有些不快。
初影明白他的不自在，卻偏偏掩口偷笑：“我頭一次發現，欣賞兩個女人為同一個男人争風吃醋的場景，果真是一件相當有意思的事情。”
她轉念一想，可不止這些呢，于是立即補充道：“不對，哪裏是兩個女人……還有燕瑞，嗯，還有我……為湛都尉所傾倒的女人們居然聚齊在同一條船上！老實交代，這是不是你刻意安排的？”
湛榕哭笑不得：“我就不信你事先沒猜着，這個所謂的‘臨時決定’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罷了。”
初影眼珠轉了轉：“四夫人會跟來，這當然在意料之中。不過我很好奇，四夫人對此事到底了解多少？值得你将這麽重要的事情托付給她？”
她當然不相信湛榕會将事情的原委對玉蕊和盤托出，不過是想打聽打聽湛榕的思路。
不出所料，湛榕第一百次地硬邦邦回絕了她：“此事既與你并無幹系，就不要過問了。”
“不說就不說嘛，可你越是不說，人家的好奇心越重。女人都是這樣，何況還牽扯到我的‘情敵’。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這都不明白嘛？再不好好解釋，我可吃醋啦。”初影撒嬌地搖着他的手，假裝不開心嘟着嘴。
湛榕顯然沒心思跟她鬧，随便哄了幾句便急着出去。初影見好就收，聳聳肩也不糾纏，待他走後獨自留在原地繼續沏茶。
不多時她不經意擡眼，正瞄見窗格外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初影心下一動，索性将房門大開：“可巧，燕瑞也來接水？”
“宋姐姐。”門外的燕瑞怯怯地笑着，“我來替四夫人泡點茶水。”
“這邊我已經用完了，你随意。”初影舉起端盤，眉眼間都是和善的笑意。
“宋姐姐，我們真的要這樣一直小心翼翼、客客氣氣的嗎？”
初影雞皮疙瘩頓時起了一身。這種哀哀切切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她暗自腹诽着：無情利用你純真感情的是湛榕，可不是我哎！怪只能怪你的利用價值不如我大，還不值得湛榕獻身籠絡……等等，“獻身”？
她被這個突然闖入腦海的詞語吓了一跳，但細細琢磨了片刻，便覺得着實精确無比。
說起來其實她跟湛榕兩人本質差不離嘛，一個善用女色，一個巧用男色，她通過樣貌為自己鋪平道路，而湛榕也不是憑借自己的男性魅力順利拿下了四夫人和燕瑞。
想到這裏，初影腦中靈光一閃，趁着四下無人大膽地問出了口：“燕瑞，你對湛少爺的那些念想，四夫人知曉多少？”
燕瑞吓了一跳，臉色漲得通紅：“我……我……”支吾了半天沒憋出一句整話。
初影好奇地看着她，随手掩上茶水間的門：“跟我有什麽不好說的？方才你還抱怨咱們生疏了許多。再說，四夫人是主子，咱們是下人，若論地位而言，你總不至于指望四夫人跟你推心置腹吧？”
再一次被初影戳破心思，燕瑞只能小心翼翼地斟詞酌句：“夫人向來衆星捧月，哪裏會注意到我這種小角色。宋姐姐，你真的不必糾結于湛少爺的事。那真的是從前，從前我……”
初影并不算再聽她再一遍傾訴衷腸，面對燕瑞的苦苦求饒，她只是報以一笑：“燕瑞啊，你怎麽就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素來沒有為難你的念頭。”
見燕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況且……你以為四夫人看不透你的小九九，可我怎麽聽說，四夫人有意将你指給陳護院呢？就是你們院子裏陳姑姑的那個姨侄。”
“初影，初影！”還來不及等到燕瑞的反應，門外便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逐螢派人來催她了。
初影揚聲應了一句，端了沏好的茶具要走。燕瑞幫她打開門，面上仍是一副愣生生的模樣。
初影有些疑惑，趙燕瑞這丫頭心眼多得跟蓮蓬一樣，可瞧她這幾個月的樣子，是要扮豬吃老虎，還是真的對她心存懼意？
我有那麽可怕麽？初影不忿。這麽活潑可人秀外慧中的玲珑女子，舉家旅行做飯暖被的絕佳小助手，哪裏吓人了？哼！
初影回到艙房中，葉欣妍正端坐在紗帳中一動不動。逐螢接過初影手中的端盤，順口~交待着忙着歸置行李的衆人：“大家可聽明白了，咱們的東西暫時都安置在東艙房，西艙房那邊借給四夫人住。你們平日裏行動小心着點，別驚擾了四夫人。”
“逐螢姐姐提醒的是。”
初影隔着紗帳偷偷觀察葉欣妍的臉色，見小丫鬟們拾掇歸整後都一一退下，終于忍不住悄悄問逐螢：“四夫人這麽理直氣壯地搶了咱們的船，大小姐就一點不生氣？”
“都是一家人，有什麽好生氣的，再說橫豎也就這幾天。”逐螢随口應着。初影知道她還有話要說，于是站在一邊靜靜等着。
果不其然，逐螢将擰幹的毛巾挂在架子上後，便将初影拉到隔間裏大吐苦水：“也就是咱們小姐脾性好。這四夫人真是拿自己當正經主子了，平日裏四處宣揚着跟大小姐怎麽怎麽交好，這回又想着法子套近乎呢！哼，憑她也配！”
“逐螢，幫我更衣，我要午睡一會兒。”初影剛扮了張鬼臉，還來不及附和着發表觀點，兩人同時聽見葉欣妍的柔聲從裏間傳來。逐螢不敢耽誤，聳了聳肩立即進去伺候。
初影獨自出了艙房，她趴在二樓角落的圍欄上，看着甲板上的船員和侍從們開始忙着起錨。她遠遠地看見湛榕已經登上了後面的第三艘船，執勤的女子軍也在船上的各個執勤點就緒，緊張地四下視察着。
總算出發了。初影遙望着遠去的熱鬧港口，心中喃喃自語。
瀛洲府……但願永遠不用再歸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