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千金心意
? 正如湛榕所說,這一趟走得有驚無險。初影甚至沒見到傳說中地牢的真面目,她被帶到前院的一處隐蔽的堂屋中接受盤問。
由于當日除了跟羅夏接觸的那一小段時間外,初影的其他行蹤皆有跡可循,更何況她的行動路線根本與葉紹樊的個人場所毫無關聯,因此經歷了一番虛張聲勢很快便被安全放出。
當然,她不确定湛榕以及心心念念顧及蘭軒院名聲的葉欣妍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
回到蘭軒院後,初影意料之外地竟未受到太多冷落。一方面葉老太君、大夫人輪番派人傳喚,當面斥責初影不夠循規蹈矩給葉欣妍抹黑,若不是看她女子軍出身又受葉紹樊欽點,定要将她掃地出門雲雲;另一方面她的全身而退打消了葉紹樊對蘭軒院的懷疑,葉欣妍待她一如往常,甚至更親熱了幾分。
此時初影已經從蘭軒院劉姑姑和沁竹院梁姑姑偶爾見面時的冷嘲熱諷中,察覺出了老太君對葉欣妍的不信任。再聯想到她被葉紹樊半路截走當日,老太君對葉欣妍的求情竟熟視無睹,便不難推斷出葉欣妍從前必然做了什麽令老太君暗中生梗的事。
端莊沉穩如葉欣妍,曾經做出怎樣驚人的舉動,令葉老太君竟對這個近乎完美的嫡親孫女防備叢生呢?
初影偷偷問過任毓,但她進府的時間也不長,對這類事情的敏感程度遠不如初影,加上院裏仆人們的口風極緊,幾乎探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将軍府裏出“奸細”一事,很快以前院一名剛入府不久的侍衛落網而告終。據他自己交代,只是一時起了貪念,想着葉紹樊歸來當日葉府上下忙着迎接大家長,書房的守衛自然略微松懈,于是從後屋的窗戶中爬入,竊取了一些自以為旁人不會察覺的小物件,那枚甚少有人能夠識別的印信自然也在其中。
而倒黴的羅夏那日行經的路線恰好在同一時段與他重疊,真相大白後很快得以釋放。
但不若初影那麽幸運,在真兇落網前,羅夏被葉紹樊視為頭號嫌疑人,在葉府的地牢中經歷了一系列酷刑,被折騰得半死不活。斬殺竊賊後,葉紹樊為示補償,自然給了羅夏許多安撫和賞賜。
心下有愧的初影也向葉欣妍請示前去探望。考慮到首先指認羅夏的是自己未來夫婿湛榕,身邊侍女也牽連其中,于情于理都應當聊表心意,葉欣妍自然很願意向大哥大嫂賣這個人情,不僅爽快地批準,還讓劉姑姑精心準備了許多禮物一同帶去。
十天後,初影估摸着羅夏的身體狀況應該能見外人,于是挑了個秋高氣爽的晴好天氣,和劉姑姑捧着一大堆禮物去了書僮們的院子。
羅夏剛能勉強翻身,躺在床上面對着屋頂,頗為滑稽地接受了初影的道歉,并且再三保證此番只是烏龍,加上自身行為原本就太過唐突,絕不會因此對初影心存芥蒂。
劉姑姑見着他這樣識大體的态度總算是松了口氣,借口蘭軒院中不能缺人,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問候語便催着初影趕緊離開。有外人在場,初影自然不能跟羅夏多說什麽,只好約定了過幾日再來看他,放下禮物跟着劉姑姑悻悻地走了。
“宋姑娘,你今後也要注意着跟旁的院子裏人保持距離,且不說男女有別,咱們跟在大小姐身邊伺候的,一舉一動都受着的關注,稍有不慎只會給大小姐抹黑。這次的事情好在大小姐平素走得直行得正,這才沒落下話柄。今後你可要記住了,大小姐心善不是咱們下人不規束自己行為的借口。你看那羅夏被折騰的……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要牢牢記在心裏的。”
一路上劉姑姑都在喋喋不休地訓導着,初影表面上裝乖賣萌唯唯稱是,實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進腦子的沒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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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攪混整個葉府的事件真相是什麽,她比誰都清楚。最後推出去的那個侍衛不過是湛榕安排好的替死鬼,只可惜了年紀輕輕不得不替家人前途着想,白白送掉一條命。
初影明白她走上的這條路由始至終都鮮血淋漓,但當一條活生生的無辜性命就這樣倒在她的面前,甚至于他的死亡與她還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時,她第一次對這份使命産生了抱怨的念頭。
為了确保身份不被洩露,湛榕可以果斷地背叛自己的未婚妻、與她私下親密往來,可以在電光火石間決定犧牲別人的性命。初影毫不懷疑,若不是她故意在羅夏面前“失言”,而後又不肯聽從湛榕的誘導,她的結局一定比這名枉死的侍衛還要凄慘千萬倍。
從一開始她便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在哪裏,從前她畏懼過、猶豫過,但出于對三王妃的敬重和感激,她從未懷疑過王妃在千鈞一發之際對她的愛護。而現在她在質疑: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僅僅為了報答一份恩情,就要漠視所有的血腥和殘酷。
她自認自私冷情,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更不擇手段地利用過無數人。但她從未想過要以這樣的方式,只有踩在別人的屍體上才能保證繼續前行……
奸詐的敵人暫時不會受損,她千方百計下也能保留生機,最後倒下的,卻是一個個無辜者。
這只是個開始。待楚皇、明氏和葉紹樊三方的争鬥正式開始,不知又有多少人還未弄清其中緣由,便要死在一場血洗裏。
“劉姑姑。”初影聽見自己輕輕地說,“我進府時間不長,卷進的糾紛卻不少,可大小姐從來沒對我說過重話,初影真是來生結草銜環以報都不夠。”
“莫說來生,今後少給大小姐添堵便是咱們做下人對主子最好的報答了。”劉姑姑倒是認真地回答着。
“姑姑,現下身邊沒有其他人,我這有一番疑惑想請姑姑幫着解一解。”初影忽然停步,順帶着攔住了劉姑姑。
劉姑姑一臉警惕:“有什麽事待回了大小姐再說吧。”
“姑姑何必如此防備。我只是見羅夏傷痕累累,想到自己差點也遭遇酷刑,覺得心有餘悸。您說這裏頭會不會是大小姐在打點着……若真是如此,我欠大小姐的豈不是下下輩子都還不清了。”
初影一臉誠懇地追問,劉姑姑只能含含糊糊地說道:“也許吧,畢竟大小姐極為看重蘭軒院的名聲。其實主子們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原來真是這樣。”初影愧疚地低頭捏~弄着手指,“我連累了大小姐,還連累了整個蘭軒院……”
劉姑姑見她這樣真心悔過,也不好說什麽:“也不是全為了這樁事。況且說到底你也未做出什麽荒唐事,不過是生了副容易招人惦記的好相貌,今後警醒着點兒,別再大意撞上是非就行了。”
“嗯嗯,我記住了。”初影懵裏懵懂地連連點頭,心下卻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句“也不是全為了這樁事”。這位看似蘭軒院最忠實的嬷嬷,口風倒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嚴密。只是若要再往深層套話,一時半會兒怕是做不到了。
初影和劉姑姑進了內院,遠遠地瞧見前面的小石橋上一個熟悉的俏麗身影正提着籃子向前走着。劉姑姑頓時皺起了眉頭:“燕瑞這丫頭最近怎麽老在眼前晃,四夫人那邊不用做事嚒?”
初影暗想,可不能讓她知道是自己事先特地約了趙燕瑞,趕緊出聲提醒:“姑姑,您可千萬不能板着臉。別忘了那日在老太君面前,四夫人可替咱們大小姐說話了呢。”
劉姑姑也想到了這一茬,繃緊的面孔上總算和善了不少,主動迎了上去:“喲,趕巧了,這不是燕瑞嚒!”
燕瑞紮着兩條長長的流蘇辮兒,穿着青色的套裙,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又不失活潑。到底是十五歲的年紀,滿滿的朝氣是再怎樣簡單的打扮都掩飾不住的。見着兩人,趙燕瑞眼前頓時一亮,歡快地小跑過來:“劉姑姑!宋姐姐!”
“許久不見宋姐姐,近來可還好?”燕瑞這個小人精上來就是一番噓寒問暖。
初影笑笑說還好,燕瑞一臉歉意:“前一陣府中四處搜查、人人自危,四夫人也不許我出院子,耽誤了好一陣子都沒探望姐姐,實在是燕瑞的不對。”
初影連連推手:“你這說得哪裏話,我怎會不曉得,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自然要以上人的囑咐為準。倒是我這邊虧得大小姐有心照拂,才能一番有驚無險。”
燕瑞連連贊同:“我也聽四夫人多少講了一些,此番不僅宋姐姐差點落難,大小姐都險些遭殃。”
“怎麽回事?!”初影緊張地追問。
劉姑姑察覺到她帶着疑慮的目光,趕緊解釋:“燕瑞你也莫要胡謅了,大小姐每日在院子裏好好地待着,哪來的遭殃。你怕是跟着幾位夫人聽的閑言碎語多了,腦子也不免記渾了。”
劉姑姑畢竟是葉府頗具資歷的老嬷嬷,她這一番毫不客氣的警告吓得燕瑞當即住嘴,再不敢多言,結結巴巴地說道:“我……還得替四夫人去取預訂的綢緞,就先走一步了。”
初影見風使舵慣了,知道劉姑姑這一開口,她再想讓燕瑞說下去就沒那麽容易,不免有些氣餒。
她一邊跟在葉欣妍身邊、一邊想方設法勾搭人家的未婚夫,不能不搞清楚葉欣妍一切可能的心态和動向。任毓自小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心氣甚高的她其實不屑于與葉府的下人們混跡,挖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也屬正常。
然而對于初影而言,聊八卦挖秘密算得上她身為一個女人的專長。葉欣妍身邊的人撬不開嘴沒關系,出了蘭軒院的大門,多的是暗中視葉欣妍為眼中釘的。
除了那幾位日日巴不得葉欣妍出醜的庶出小姐,初影将目光瞄準了多半仍對湛榕心懷鬼胎的四夫人,以及那個玲珑的丫鬟趙燕瑞。
燕瑞既連進府不過寥寥幾年的四夫人的私事都了如指掌,想必紮根葉府這麽些年打聽到的細碎消息不會比劉姑姑少。
只可惜呀……劉姑姑是個精明人,可是有了先前羅夏的那一出,她給燕瑞傳信見面都費了好一番功夫。
要怎樣甩開這個老嬷嬷呢?
“初影,大小姐還在等着咱們,快走吧。”
劉姑姑開始不耐煩地催促。初影瞧着燕瑞可憐巴巴地站在原地,只好對着她抱歉地笑了笑:“改日初影一定要當面向四夫人致謝,若不是夫人好言相勸,初影怕早已被掃地出門。”
她不着痕跡地又一次提醒身邊的劉姑姑,劉姑姑只好跟燕瑞招呼着:“大小姐這幾日也叨念着要登門拜訪,還請燕瑞姑娘在四夫人面前美言幾句啊。”
燕瑞終于松了一口氣:“姑姑實在客氣了,大小姐是盼都盼不來的貴客,得空一定要好好招待。天氣漸涼,姑姑記得多加幾件厚衫,免得着涼。”
說着朝初影深深看了一眼:“也請宋姐姐多保重。”
初影點點頭,嘴角弧度恰到好處地一彎,笑得一臉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