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未能得見
? 半個時辰後,進行了一番刻意易容的一行五人走在小鎮的街頭。此時天色尚早,臨街販賣早點的攤位剛三三兩兩地支起,羅夏要了一份街邊的馍點,慫恿着衆人也嘗一嘗。
衣着尤顯單薄的初影在這座西北小鎮料峭的春寒中,縮着脖子接過一碗熱騰騰的豆漿,頓時覺得筋骨都舒展了許多:“謝謝羅師兄。這邊的清晨實在太冷了。”
任毓在一旁忍不住冷言冷語:“集訓期身子骨基礎打得再好,也敵不過你這種穿搭糟蹋。不過以你從前的訓練量……當我沒說。”
初影自然不會跟她計較:“師姐有技藝傍身,初影有師姐,自然會安然無恙。”說着甜膩膩地貼上去,任毓反感地閃到一邊,有些誇張地甩了甩袖子。
“好了好了,別急着拌嘴。”齊喻煩躁地四下張望着,“按說應該到了。可現在信號還不出現……”
“我們到底要去見誰啊?”初影插話,“都這個時候了,師兄你好歹稍微透露一點嘛。”
齊喻卻在此刻閉了嘴。初影回頭瞥見羅夏和馬琰躲避的眼神,知道自己先前猜對了重點。任毓抱着肩倒也忍不住了:“接頭的沒來……難道那邊出了茬子?”
齊喻正要說些什麽,眼前突然一亮,轉身對着四人低聲道:“你們找個地方等我,我去去就來。”
初影的眼神正追随着齊喻飛馳而去的背影,卻被羅夏硬生生地攬到相反的方向:“別太好奇,不該問的別問。”
一路都在插科打诨的羅夏頭一回這般嚴肅,初影立即乖乖收起目光,跟着他們進了一家剛開門的茶樓。四人圍着靠裏的方桌,沉默地灌着早茶。
初影原想捕捉與齊喻接頭之人的蛛絲馬跡,當下被嚴密監視着不能輕舉妄動,心中着急卻不能表露,入口的每一份馍點都食之無味。
不知是否刻意安排,她的座位偏偏背對着茶樓正門,看不見任何進進出出的往來過客。她只能從對面馬琰僵持的表情中捕捉細微的變化,最終終于等到他繃緊的面部肌肉細微地松動了一些。
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齊喻刻意壓低的嗓音響起:“快走,計劃有變。”
四人立即起身,不動聲色地一一走出茶樓。直至拐進一處偏僻的小巷,五人才迅速聚在一處,馬琰腳步匆匆一邊沉聲問着:“不碰面了?”
齊喻“嗯”了一聲:“出了點意外……葉府盯得緊,他不能同時見我們五個,今後再找機會聯絡。我們現在直接去葉家招募點。”
“喔……”初影迷迷蒙蒙地說,“反正今後的計劃不變,我還是去應選葉府陪嫁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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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府這次招募裏裏外外的安排異常周密。”齊喻絞着手,“原本山莊選出我們幾個就是極具針對性的有的放矢,按着這麽鮮明的特性,再加上穩妥的內應,我和馬琰應征葉家營、任毓應征護衛葉大小姐的女子軍、羅夏應選書僮、初影應選陪嫁侍女應該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如今葉府既有了防備……到了招募點以後,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我們得提前提防着。”
“尤其是你,宋初影。”齊喻停下腳步,深深地看了初影一眼。
初影心中“咯噔”一聲,面上卻是瞪大眼睛一副不解的模樣:“我……怎麽了?”
齊喻嘆了口氣:“你經驗少,此次若是不能随機應變,萬一露了馬腳……”
“我看不至于。”出聲的是任毓,“宋初影從前任務接得少,但她在三王府待了這麽多年,這種招募場面見多了,反而比我們有經驗。而且我們此行以打入葉家內部為目的,即便征選環節出現差錯,也只有落選這一個結果。”
“任師妹說得有理,師兄你別擔心太多。方才你也提到,山莊本就是依着葉府選人的條件才找着我們五個,即便沒有內應,至少應選三個也是沒有問題的。而且即便被有心之人當場揪出身份……”馬琰眼中精光一閃,“只要我們咬死不承認,葉府找不到真正的幕後主使,無妨大局。”
齊喻猶豫了片刻,最終點頭默認。初影沒有錯過他與羅夏飛快交換的那個會意眼神。
然而沒等她捋清這片刻間的細枝末節,齊喻已經下了命令:“按照原計劃,羅夏、馬琰與我一道争取能趕在今日入選,任毓與初影避開眼線,單獨行動。”
任毓不在意地聳聳肩:“明白。”
齊喻随之轉向初影:“你們倆今日的行程,你盡量聽從任毓的。進了葉府後切記低調行事,你的性子……收斂一點,不要惹事。”
聽他話中有話,初影當即不爽:“我知道,你放心吧。進了葉府以後我會安守本分,老老實實等着羅師兄聯絡我,兩位師兄和任師姐安心在大西北喝風吃沙吧。”
齊喻和馬琰嘴角一抽:“……”
任毓适時地接過話頭:“這兩天我看着她,不會壞事,三位師兄盡管放開手腳。”
她一發話,其餘三人明顯舒了一口氣。最終齊喻随着先行離開的羅夏和馬琰,三人先後于小巷不遠處拐了個彎不見了。
現下只剩初影與任毓兩人。任毓依然抱着肩,不帶任何感情道:“接下來的一天你是要與我一起,還是各行其道?其實齊師兄完全過慮了,你分得清輕重緩急,不然二長老也不會挑你入選,我說那番話,不過是為了讓師兄們寬心罷了。”
初影收起笑容,正經答道:“這樣說開了也好,左右師姐看我不順眼,我又何必在師姐眼皮子底下蹦跶着招煩。今後師姐深入西北葉家營,我在瀛州府的葉家大宅打探,兩不相幹。我與羅師兄一道在瀛州府,等着師姐與兩位師兄官升三級後前來鼎力照拂。”
“也好。”任毓很滿意她的回答。初影目視着任毓高挑敏捷的身姿消失在小巷深處,這才轉身沉下臉來,一雙細長的秀眉緩緩蹙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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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影獨自一人走在小鎮街頭。
日上三竿,小鎮集市開始熱鬧了起來,如此粉妝嬌柔的女孩格外招惹眼球。初影想起這身惹眼行裝本是為了潛入葉府多年的那位神秘人物準備的,這下換成了吸引葉府的目光,不由嗤笑了一聲:也算沒白費一番力氣。
小鎮地方小,初影很快就打探到葉府招募點的具體位置。為免短時間內和任毓再次碰頭,她在附近的大街小巷裏轉悠了好幾圈,又找了幹淨的鋪子吃了中飯和下午茶,估摸着差不多到點了,這才慢慢朝着目标靠近。
一路上她都在細細剖析清晨最後聚首的片刻內,每個人的一言一行。
迫于茶樓內位置的特殊性,想要弄清臨時通知齊喻“計劃有變”的那人暫時是不可能了,但這之後四人的每一處細微變化都在初影的觀察範圍內。可以肯定的是,最後令齊喻放心地讓她和任毓離開的,是馬琰的一席簡短言辭。
馬琰最後一句話中的“真正的幕後主使”一語另有深意:五人中三名男子是受過特殊訓練、知曉內情但決計咬緊牙關的,而她與任毓在他們看來雖然受信度不高,但對木岚山莊幕後的同謀人一無所知,即便屈打成招也交代不出有價值的情報。
裏裏外外都防得滴水不漏,用人而不信人,種種極端情況下都要争取利用率的最大化。宋初影想明白木岚山莊這一又妙又狠的用人策略,驀地發覺脊骨發涼。
這些年她搭上名聲和性命的諜中諜生涯雖并非心中所願,但好歹三王妃事先已将個中曲折和她可能遭遇的一切攤在明面上,坦誠地解釋得清清楚楚。
木岚山莊卻是完全蒙上眼睛用人。若她真是一名品行不端、沒心沒肺地掙紮在最底層的女子,此番為了生計在這樣一場驚天密謀中傻乎乎地擔當木岚山莊的傀儡,怕是臨死都不會有任何機會弄清究竟栽在了誰的手上。
想到這裏,初影心中原本殘存的那一點芥蒂豁然開朗。正如她一遍又一遍對索皓然強調的,若是沒有三王妃,她早死在八年前的那一夜暴雪中,怎會有四年前的夜來聽聞、和此刻與木岚山莊衆人面和心不和的謀劃盤算。
機會是王妃給的,今後的命運卻要靠自己努力争取。這些年除了本就知情的三王妃夫婦、冰極門掌門戎骁、及其門下負責收集情報的清風堂堂主索皓然外,她成功地騙過了所有人。在許多情形下,她甚至差點騙過了自己。
只有索皓然是每每恍惚中令她清醒的那一盆水。
冬夜裏的一盆冰水澆得人狼狽不堪,卻又在受涼後讓五髒六腑都燒得滾燙沸騰。面對自己的這份心思初影從來坦然,她從來不認為索皓然就是那個命中注定的“唯一”,卻又不得不無奈地承認,在當時的狀況下也只有他能夠成為那個“唯一”。
十五六歲本就是春心萌動的年紀,冰極門對她的特殊調~教令她在那段時間裏比常人更易動情,由于身負皇室密任,彼時她行動受限,身姿俊朗、氣質穩重的索皓然算是她密切接觸的唯一一名異性,一腔火辣情思除了寄托于這個人,實在也沒有別的選擇。
至于索皓然心思如何……初影不禁搖搖頭。
這位大俠看上去滿腦子忠于門派忠于師父忠于義氣,私底下小心思不比她少,不戳破只是因為當下時機實在不對。
其實就算點明了又能怎樣?同樣是替人賣命,能在這樣終日提心吊膽的煎熬中保留一份獨享的期待,已是天眼開恩。
她不能奢望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