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遠處傳來什麽聲音。
利蒂希娅睡得很熟,遠方的聲響只讓她的睫毛抖了一抖。她的手撐着腦袋,靠着桌子睡得正香,直到翻身的動作讓她的頭從手背上滑下來。少女的頭砰地撞到了桌面上,她驀然驚醒,一下子彈跳了起來。
她睡眼惺忪地揮舞着雙手,到處摸索那把救命的短弓。下巴上的疼痛讓她想起怪鳥群中竭力逃命的時刻,為此緊張得渾身緊繃。利蒂希娅碰到了桌上的短弓,一把将之抱在懷裏,喘着粗氣環顧四周。
史萊姆燈溫柔的藍光照亮了整個房間,周圍一片安靜,沒有怪鳥的嗡鳴。嬌小瘦弱的游吟詩人就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靜觀了她跳起來發神經的全程。名叫傑奎琳的游吟詩人全程面無表情,即使被短弓指着,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可有點尴尬了。利蒂希娅放下短弓,向對面讪笑起來。傑奎琳沒有微笑也沒有點頭,只捧着一杯熱烘烘的飲料,不言不語地目視前方,那對大眼睛看久了有些發毛——考慮到剛才睡着時她也一直看着對面的利蒂希娅,這簡直不是一般吓人啦。
但利蒂希娅能有一場安穩無夢的睡眠,多虧了這位游吟詩人的彈奏。她的歌聲能将睡前盤踞在腦中的恐怖畫面一掃而空,讓人安然入夢,而不是一次次被夢魇驚醒,利蒂希娅感激她。人類少女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臉色通紅地抹掉嘴邊睡出來的口水,對游吟詩人露出一個自然許多的笑容。
“梅薇斯嬸嬸不在嗎?”她企圖打開話題。
傑奎琳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大概在廚房吧?”利蒂希娅說,“這幾天病房幾乎不剩幾個人啦,那些藥真厲害!我從沒想過有藥劑能讓傷口愈合得這麽快,簡直和魔法一樣。”
傑奎琳不說話。
“你的樂曲也很厲害,謝謝!”利蒂希娅又說,看着對面頂多十歲出頭的女孩,心想要不是梅薇斯嬸嬸親口所說,打死她也不會相信對方比她大十多歲。
傑奎琳喝了一小口杯中的飲料。
談話進行得相當艱難,其實利蒂希娅很想進屋去看看亞倫,匠矮人制造的計時器顯示現在時間還早,她有點兒擔心自己進去會吵到病人休息。她只好繼續沒話找話道:“你在喝什麽?”
傑奎琳聞言停了下來,她看了看利蒂希娅,轉回來看看茶杯,再看看利蒂希娅,再看看茶杯。瓷杯中的熱飲散發着香甜的氣味,熱氣一縷縷向上飄。傑奎琳的目光停留在杯中,她靜止了幾秒鐘,忽然把杯子湊在唇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飲而盡。
空氣簡直要凝結了。
“呃,我去裏面看看!”利蒂希娅幹巴巴地說,指指一邊的病房,飛快地溜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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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影在她開門時刷地倒回了床上,等看清她是誰,又再次爬了起來。
“吓我一跳,我還當是老姐!”亞倫長出一口氣,“好險,要是被她看到,不知又要把我關多久。”
“因為你還沒好啊。”利蒂希娅撅嘴道,“別這樣爬起跌倒的,當心內髒長歪掉!”
“要歪早歪啦。”亞倫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正色道,“對了,你知道外面發生什麽了嗎?”
“發生什麽?”利蒂希娅莫名地說,“我剛醒,梅薇斯嬸嬸不在,好像沒什麽事?”
“有龍的聲音。”隔壁床的龍騎兵說。
在如今的地下城中,牧師沒法用治愈術,德魯伊普遍剛剛入門,精靈只有四分之一血統,游吟詩人是野路子出身,不過有大家多管齊下,上一次大戰的傷兵與幾天前天空之戰的傷員大半都已經離開了病房。這裏只剩下亞倫與兩個龍騎兵,他們之前傷得太重,一時半會兒還沒法脫離醫生的關懷。
“龍啊……”利蒂希娅向往地說,“是龍騎兵在訓練嗎?”
亞倫詢問地看向龍騎兵,兩個騎兵都搖了搖頭。
“聽上去不太一樣。”一個說。
“長官遛龍的時候也不是這個聲音。”另一個說,“而且我們不是在地下嗎?”
巨龍與亞龍睡在地下室的房間之中,它們活動的地方則在地上,唯有乘風翺翔能讓它們引吭高歌。沒有一間房屋能容巨龍振翅飛翔,天空才是飛龍的港灣。
剛才的聲響卻源于地下城深處,它在淩晨橫掃過地下城,音量不算響亮,音質卻非常清晰,沒有聽過龍吟的人也會下意識覺得這聲音來自巨龍。對此無比熟悉的龍騎兵們睜開了雙眼,對發生的事情無比好奇,礙于醫囑不能下床。
別小看笑眯眯的梅薇斯,愛的擀面杖能讓硬要逞能的傷員學會當模範病人。
亞倫更慘,他還有個姐姐,這位一手将弟弟拉扯大的姐姐有着老鷹的眼睛和母雞的心。不幸的亞馬遜少年已經對自己的住院生涯産生了最壞的預期,他悲觀地覺得自己會在病床上躺到天荒地老。
三雙眼睛都眼巴巴看着利蒂希娅。
“我去看看!”利蒂希娅馬上說,向外面走去。
傑奎琳照舊沒對她的離去做出任何反應,梅薇斯也沒出現,路上沒遇見一個人,真不尋常。在這些日子的地下城生活後利蒂希娅已經認識到,矮個子工匠們可能在任何時候匆匆跑過走廊,泥土鼹鼠馱着工具跑在他們身旁。倒不是說這些人都是工作狂什麽的,他們只是從來沒有固定的時間表,工作時間和出來溜達的時間亂成一團。工坊裏總有人敲敲打打,通道中總有人在前往工坊、住所或食堂的路上。
如今走了一路,她居然一個匠矮人都沒撞見。
利蒂希娅先去了廚房,梅薇斯不在這裏,有個亞馬遜戰士正在給自己泡飲料。德魯伊們帶來的種子當中,一種叫“卡洛”的植物被當做醫治胃部不适的藥物看待,而藥劑師卻注意到這種紅棕色的豆子香氣宜人。她用了數十種方式試着烹調,最終覺得卡洛的種子碾磨成粉末後與牛奶和糖一起煮沸,能成為美味又提神醒腦的飲料。這種飲料在早起時腦子不太清醒的人群與熬夜者當中迅速地推廣開來。
匠矮人喜歡慢慢煮上一鍋卡洛,注入茶杯,倒上牛奶,灑一點香料或擠上奶油,悠閑地制造出晨間/夜間點心。亞馬遜人,尤其是戰士,則更喜歡直接有效的食用方法:用沸水泡開卡洛粉末,加冷水到合适溫度,一口喝光,瞬間神清氣爽——就像眼前的亞馬遜人正在做的一樣。
利蒂希娅向她問好,對方将沒倒完的卡洛推向利蒂希娅。小姑娘好奇地啜了一小口,被苦得臉都皺了起來。
亞馬遜人哈哈大笑,往利蒂希娅杯子裏扔了兩塊糖。
盡管被苦得舌頭都麻了,利蒂希娅還是問到了其他人的所在。“都在訓練場上呢。”那個亞馬遜戰士說,神秘地笑了笑,“你也該去看看,或許試着下個場。”
十幾分鐘後,利蒂希娅來到了熙熙攘攘的訓練場。
早起的亞馬遜人圍住了圈起來的競技場,好些匠矮人在看臺上觀戰——矮個子們時不時來訓練場湊熱鬧,不下場,純圍觀,有時為了觀看制作出的武器效果,有時只是覺得高個子們打起來好看,于是這些工匠很快在訓練場中造出了适合圍觀的地形。利蒂希娅不用擠進去,她只要在附近仰起頭便能看到對戰的雙方。
賽場上的是兩個女人,一個是亞馬遜人,利蒂希娅認出她那個厲害的亞馬遜戰士朵拉,老師曾懷着敬意說起她高超的戰鬥力。如今朵拉的動作和傳說中一樣迅猛,她手中的長棍擊穿了空氣,硬是用沒有利刃的武器制造出殺氣騰騰的破空聲。長棍重重刺向敵人的胸口,跟着亞馬遜人學習了一陣子的利蒂希娅勉強能看出其中的門道,這威力十足的一擊能封閉所有退路,她根本想不出逃脫的可能。
但對方躲開了。
她怎麽能跳這麽高呢?利蒂希娅把腦袋仰得更高,張大了嘴巴。朵拉的對手沒向前後左右躲閃,每一條退路都被堵住,她便選擇上方作為逃生通道。不對,根本沒有人類能跳這麽高啊?她的雙腳瞬間離地,胸口腹部乃至勾起的雙腿都逃離了長棍能碰觸的範圍。利蒂希娅在風中壓住自己亂飛的頭發,仰頭仰到脖子酸痛。
人類的确跳不到這麽高,人類少女很快反應過來,對方既沒有跳躍,也不是人類。
一雙碩大的翅膀從這個人肩胛骨那一帶生長出來,它們在室內扇動起強風,在利蒂希娅臉上投下大大的陰影,擋住了上方的光。啊,她飛過來了!
周圍的人跑開了,但他們提醒的呼喊沒傳到利蒂希娅耳中。翅膀在空氣中振動的聲音與記憶中鳥群的聲音共鳴,記憶開始回放,雙翼的影子變成記憶中可怕的陰霾。曾經死裏逃生的少女又回到了那個戰場,她沒法動,她不能動,臆想中鮮血淋漓的夥伴就在她身後。利蒂希娅飛快地拉開了短弓,她的手狂亂地在身邊摸索,沒能找到羽箭。
巨大的鳥落了下來。
利蒂希娅的腦袋一片空白,她沒有被殺掉,也沒有被撞倒,只是雙腳離地。一雙手在最後抱起了她,帶着她輕盈地懸空,旋轉,穩穩落地。“抱歉。”那個人溫和地說。
利蒂希娅驚魂未定地看着那個人,她好看得不像人類——啊,她本來就不是人吧。或許是感覺到了她止不住的顫抖,那個人彎腰抱了抱她,那雙碩大的翅膀也随之合攏。它們像另一雙巨大的手,将利蒂希娅籠罩在懷裏。
仿佛一層隔離罩,不斷回放的可怕記憶忽然被阻斷了,恐懼被阻隔在外。
那不是一雙鳥的翅膀,利蒂希娅意識到,那是一雙沒有羽毛、類似飛龍的翅膀。龍翼帶着暖烘烘的溫度,仿佛那天清晨龍騎兵們從她頭頂的天空中掠過,巨龍龐大的雙翼遮天蔽日,将群鳥撞得潰不成軍。最後一支箭射偏了位置,那個時候的利蒂希娅跌坐在地,再也舉不起短弓,但是沒關系了,他們安全了,他們得救了。
“你是龍嗎?”她低語道。
“不。”對方輕笑道,“我是……這裏的守護者。”
道格拉斯在幾小時後走進了訓練場。
龍騎士這天早上起得很晚,他從一個被放進鍋裏煮了的噩夢中醒來,發覺自己果真已經接近七分熟。道格拉斯從未發過如此高的高燒,渾身的骨頭都酥軟無力,皮膚被滾燙的血液燒得發痛。他有氣無力地爬下床,準備拜訪一下醫生,安撫自己受傷的身體與心靈。
梅薇斯是一位慈祥可愛的夫人,德魯伊中頗有些質樸溫柔的姑娘,有時還能在路上遇見亞馬遜戰士,她們像冒險故事一樣吸引人。換了地方一樣能如魚得水的明星先生愉快地前行,卻發現病房附近只有三個無聊到生無可戀的傷員。好心的護士說了附近不見人的原因,道格拉斯立刻起了興趣,好奇心讓他暫時遺忘了病痛。
道格拉斯在訓練場中看到了一個同手同腳往人群裏擠的匠矮人,他擡頭往競技場看去,不由得吹了個口哨。“理解你。”他調侃道。
競技場中,其中一個女人有着驚人的美貌。盡管道格拉斯一直認為所有女性都有着獨特的美,他還是得承認,眼前這一位襯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在任何騎士故事中擔任女主角,能讓詩人喝着酒流着淚書寫酸唧唧的贊美詩篇。不過也不至于這麽誇張吧,見多識廣的道格拉斯看着目光呆滞的匠矮人,露出了善意的嘲笑。
話說回來,匠矮人也會因為美人如此動容嗎?他還以為他們只會對機械露出這副表情,或許那個女人背後背着的就是他們制造的什麽作品……
等一下。
女人背着的東西在空中張開,看到這一幕的道格拉斯瞬間反應過來了。那不可能是什麽機械,它看上去如此熟悉。
天啊,那就是龍翼!
看看那完美的弧度!骨骼銳利如刀刃,仿佛華美城堡的尖刺,美麗得像精雕細琢的工藝品,又充滿了粗犷的力量,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看看那漂亮的翼膜!暗紅色薄膜中有血液流動,溫暖的光輝像琥珀,像紅寶石,像火焰中最華美的一捧,多美啊!它們竟能附加在人的軀體之上,那當中的骨骼肌腱如何運行?
道格拉斯魂不守舍地向前擠去,脖子伸得老長,宛如看到獨角獸的八歲小女孩。他一臉夢幻地不斷擠向看臺,既沒有聽見周圍的竊笑,也沒感覺到獸耳少女剜在他臉上的鋒利視線(換做平日,他應該已經開始策劃逃生路線了)。他直勾勾看着,目光随着龍翼來回移動,沒發現這場對練已經停了下來。哎,它們被人擋住了!
“看起來你沒有什麽問題。”一根手指戳着他滾燙的額頭,一個聲音玩味地說。
這聲音并不難聽,更不吓人,但是與它聯系在一起的東西——狼首女士玩味的笑意,審訊,契約,奇跡——讓道格拉斯打了個激靈,像在瘋玩時撞見班主任,一下子從意亂神迷中回過了神。
美人是美人,龍翼是龍翼,但放在這位女士身上……道格拉斯總覺得那根手指下一秒會戳爆他的腦門。
“是您呀,女士。”龍騎士幹笑道,把腦袋往後移動了一點。
“你在發高燒。”那位女士陳述道,“但既然你這麽精神,你大概沒必要治療了。”
“一定有什麽誤會。”道格拉斯投降地舉了舉手,緩慢後退,企圖退出那根手指和那道殺人視線(他終于注意到了)的範圍,“我絕無輕薄之意,只是您的翅膀讓我想起了我的龍……啊!寶貝兒,你怎麽來了!”
快要退出訓練場的龍騎士在門外看見了他的巨龍,他立刻跑了過去,像沖向家長,一把抱住了龍的脖子。他深情款款地宣誓道:“女士們,請相信我對我的龍至死不渝,有了她,我的心與目光已經不能分給任何姑娘!”
龍的血液滾燙,龍的鱗片卻冰涼舒爽。道格拉斯撲向龍時多少帶了點表演性質的作态,等真撲到,他無意識地呻吟一聲,融化般軟了下來。
某種看不見摸不着的能量,正通過龍騎士與龍的接觸在兩者間流通。
噗通,噗通,普通,心跳聲比整個世界的全部聲音都響,它來自自己的心髒,還是龍鱗另一邊巨龍的胸腔?無形的力量籠罩住了道格拉斯,體內煎熬的燥熱仿佛有了出口,又像增加了新的入口。周圍的世界突然離去,唯有龍與騎士突然定格。很難說是痛苦還是舒服,在道格拉斯體內,每個細胞都在重塑。
“你告訴他你是雄性了嗎?”塔砂用龍語問。
紅色的龍呼呼笑起來,它叼起龍騎士,邁着悠閑的步子離開。
巨龍之魂在龍騎士的血脈中潛伏已久,它為契約醒來,審視着摯友後裔的契約者。如果是不懷好意的存在騙取了道格拉斯的靈魂,巨龍之魂最後的詛咒足以讓惡魔都感到頭疼,但塔砂通過了它的檢定。
沒有什麽東西長存不朽,殘魂在複蘇後消散,它不會恢複為曾經的傳奇太古龍,但足以給予地下城一份豐厚的禮物。有着殘魂憑依的巨龍比之前更接近了真龍,它依然缺乏曾經的記憶與施法能力,但光從智慧程度來說,蛻變後的巨龍與地下城剛剛制造出的時候不能同日而語。
它幾乎就是個智慧生物了。
塔砂漸漸能摸索出所謂的“額外的龍屬性加成”是怎麽一回事,人物卡片後面帶着(龍)标注的那些,符文僞龍、龍騎士道格拉斯和巨龍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從進階完成起,僞龍開始躁動不安,幾小時下來它們的鱗片比以往堅固了許多,形态上也有了微妙的改變,更靈活,更适合飛行。道格拉斯的體溫最高飙升到了五十多度,真讓人懷疑他的腦子會不會燒化掉。巨龍對塔砂表示出了“不用擔心道格拉斯”的意思,這頭半吊子巨龍的進化和塔砂一樣,在地下城進階完畢的時候便已經完成了。
塔砂得到的不止是一對大蝙蝠翅膀。
最開始站起來都會保持不住平衡,而僅僅經過幾個小時的訓練,雙翼就已經變得如臂指使。适應這具軀體所用的時間比狼首之軀短很多,明明狼首的身軀與人類更加接近。用幾小時便适應新增的軀體,學會帶着新肢體戰鬥,乃是妥善利用它們,掌握飛行能力,簡直不可思議。要知道,學習游泳都不能在一朝一夕內完成,游泳所需的手腳還是天生就自帶的呢。
與其說學到了什麽,不如說“回憶”起什麽。
身體記憶引導着塔砂操縱這雙巨大的龍翼,伸張,收縮,滑向,飛行,她有種真正實地飛行也不算艱難的預感。上輩子是人,這輩子是地下城,塔砂根本沒有飛行的肌肉記憶,這種力量,顯然只存在于龍的傳承當中。
“額外龍屬性加成”讓塔砂體驗了一下,被造物主偏愛的巨龍如何通過解鎖的記憶生活。
龍的肌肉記憶,從亞馬遜人與軍隊中學習到的武技,惡魔灌輸的戰鬥技巧,再加上一個注定沒法和平安穩的未來……這具身體能成長到什麽地步,真是讓人期待。
不過,地下城諸多進階的地方當中,塔砂認為最實用的反而不是龍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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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蒙神經質地啃咬着筆杆,他的狗又叫起來了,汪汪汪,汪汪汪,叫得他腦仁發痛。他想現在就沖下去,帶着他的軍刀,砍掉那個畜生的頭。然後他會告訴妻子,狗沖進封好的地下室,摔死在了塌陷的地方。
“為什麽?我們這樣愛他!”他的妻子準會哭哭啼啼地這樣說,“我們喂他這麽多好吃的,給他這麽大的房子,還總與他玩耍,他有什麽不滿意呢?”
“因為每一條被拴起來幹活的狗都很想死,像我一樣。”奧斯蒙會這樣回答她,“我該死的上司把每一個足以讓高級軍官被絞死十次的問題丢給他的副官,現在我需要在一個老混蛋和一個年輕蠢蛋之間周旋,他們中任何一個都在把我當狗耍弄,能像我砍掉你的狗一樣砍掉我的頭。親愛的蠢蛋,看看你快要發瘋的丈夫,你還在關心你的那只叫個不停的蠢狗?!”
奧斯蒙不會真的這麽幹,不會真的對妻子這麽喊,就像他不會真對上司說出什麽怨言。
所以他還在這裏,絕望地處理着中校先生、總督閣下和通向更高處的報告。本森中校只知道跟他哥哥嚷嚷,要求向希瑞爾将軍彙報,但奧斯蒙知道他不敢真的那樣做,他骨子裏對總督深信不疑。總督最近沒有命令,多半在焦頭爛額地處理着飛艇失蹤的後續問題,奧斯蒙根本不相信他弄到飛艇時使用了符合程序的手續。還有上頭……所以這破事兒僵住了,他不知道書信來往需要浪費多少時間,不知道頭頂的劍什麽時候落下。
狗在狂吠。
奧斯蒙終于沖了下去,帶着他的刀。他內心充滿了狂怒,遷怒,想要讓這狗東西閉上嘴。它為什麽叫?為什麽叫個不停?這蠢狗!奧斯本戒備森嚴的宅邸根本不可能進賊或別的野生動物……
他停了下來,在狂吠的狗面前,在靜靜的、沒有任何警報被觸發的院子裏,一個半透明的幽影正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