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6
陸吟遲對生男寶寶和女寶寶這件事上, 破天荒的沒有主見, 商儀多次詢問，他一概表示都喜歡, 再追問，頂多也就說“你喜歡什麽我就喜歡什麽”。
不過商儀并沒什麽耐心，大概五六個月，最适合性別鑒定的月份就忍不住讓陸吟遲安排熟人查了那麽一次。
是位經驗豐富的中年女醫生，直白中帶着那麽一些含蓄：“跟爸爸一樣哦。”
商儀在得到這個回答後, 隐隐有些失落，事實上她特想生個女兒，給她世間最好的一切, 她此生不太幸運的童年彌補在寶寶身上，當然也并不代表她介意兒子的存在。
不過可能是她想法表達不太準确，以至于陸吟遲有所誤會，如同上次對待劣質驗孕棒一般故技重施，醫院回來後, 多次質疑中年B超女醫生的技術和經驗。
認真看着她表示：“也可能是看錯了，并且我覺得這個B超師并沒有仔細看，肚子上放了那麽兩秒，竟然就判斷出了……下次讓周穆然找個靠譜的醫生。”
除此之外，陸吟遲每次提起寶寶, 隔三差五的，開始把“女兒”二字挂在嘴上。
孫克英不知是否得到陸吟遲的提醒，明知道委托熟人安排的醫生肯定會認真對待, 也不斷重複“以生下來為準”的說辭，甚至在準備寶寶衣物鞋子等方面，也逐漸往中性甚至偏粉色上靠攏。
商儀看他們一個個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會不開心，內心深處說不出有多感動。
偶爾閑暇，一邊曬着太陽撫摸肚皮，一邊喚着乳名安慰腹中的兒子：“七斤啊七斤，生下來可能要穿女寶寶的衣服，是不是有點兒委屈你？不過男子漢能屈能伸，我相信以我和你爸爸的基因打基礎，穿女裝也影響不了你的帥氣，加油油！”
陸吟遲第一次聽她自作主張喚兒子“七斤”的時候，臉色綠的跟菠菜葉兒相差無幾。
站在花園涼亭外面的臺階上，眉頭擰的死緊，久久，久久，久久沒有吭聲。
商儀看到他這個表情，特別幸災樂禍的笑了。
不禁想起以前商家養的那只卷毛母泰迪，商儀希望給它起一個高大上的名字，比如“埃琳娜”、“愛麗絲”、“維多利亞”這種，可商尚就愛跟她作對，非要叫它“狗子”、“狗蛋兒”、“狗剩兒”這種。
并且喜歡私下裏偷偷的喚它，一次兩次多次以後，這樣的名字不管對顧秋蘭和商從業還是對狗狗本身來說太過通俗易懂。
後來每次喊“狗子”，那只小泰迪就主動跑過來，讓她氣結。
Advertisement
這樣一回憶，盡管商尚現在依舊很煩人，但當時除了調皮，好像也沒多少惡意。
—
随着月份增大，商儀的肚子像吹氣球一樣鼓起來，在醫生提醒現在寶寶可以聽到外界聲音，可以分辨媽咪和爸比的聲音時，陸吟遲每日下班回到家，像例行公事一樣總要貼着她的肚皮說點什麽。
有時候講童話故事，有時低哼一首只有曲調沒有歌詞的歌曲，更有幾次特別敷衍的講一些公司項目、股票走勢，總之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只有商儀想不到沒有他聊不到的。
寶寶愛聽不愛聽她不清楚，自己經常被搞得打瞌睡就是了。
不過也有商儀忌諱的話題，比如“你什麽時候出來”比如“快點出來爸爸在等你”再比如“好想見到你”等等類似系列，她會立馬板起臉，推開他，很怕寶寶萬一聽他話，不足月就突然而至。
當然，在孕後期她也打過好幾次以後寶寶萬一對她不好，她該如何給他計算這十個月房租的算盤。
商儀沒想到這輩子在水泥石板建築而成的房子上沒當成收租婆，有朝一日還能借着自己的血肉之軀，在兒子面子逞一次包租婆的雄威。
對于陪産這個話題，大概每個孕後期的年輕夫妻都要進行一下嚴肅且正經的探讨。
毫無疑問，陸吟遲本人肯定是想進入産房陪護的，不僅要親自陪護，臍帶也要親自動手剪斷，并且表示要錄視頻留作紀念。
商儀作為新時代女性，自然知道現在都流行這麽一個程序，不過她實在擔心自己到時候醜态畢露的樣子，會讓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尤其是看了幾個頗為消極的論壇帖子和更為消極的帖子評論以後，她突然瞻前顧後起來，不想那麽血腥的場面被他看到，更不想影響兩人之間一直還算和諧的夫妻生活。
于是多次拿出類似的帖子擺放到他面前，苦口婆心的勸解他：“我并不是不想讓你進入陪産，事實上我很想讓你陪我，畢竟人生第一次，我肯定會害怕，但我不想有一天你會因為這麽一件事對我産生心裏陰影。”
陸吟遲很不理解的詢問：“什麽心裏陰影？”
“就對我提不起興趣，然後愛上別人，回頭再告訴我你不是故意的，但确實忘不掉那麽惡心的場面……畢竟每個人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樣的。”
她覺得自己說話有理有據，沒想到陸吟遲的羅輯思維能力那麽好，一針見血的指出：“我理解那種看過自己妻子生産後，因為膽小産生心裏陰影的男人的行為，但我不理解的是，為什麽再找別的女人就可以沒陰影，難不成別的女人生孩子，有更文雅更溫和更美麗的渠道？”
商儀頓時啞口無言，而陸吟遲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侃侃而談：“當一個男人想出軌的時候，任何理由都會成為借口，可能因為你擠牙膏的方式不好看，可能因為你愛吃零食不愛吃飯，也可能因為吃面的時候，先喝湯後吃面……所以你覺得，這種男人不趕緊甩掉，還值得女人自欺欺人的再拯救一下？”
商儀：“……”
他沉吟一番，指着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幾條評論繼續說：“況且，網上那些帖子看完娛樂一下就好，不要對“我一個朋友”、“我的某個閨蜜”、“我的某個親戚”這樣開頭的話術洗腦，怎麽那些女性整天那麽游手好閑，閑到洩露自己朋友、閨蜜、親戚的**，你不覺得當別人信任你告訴你一些事，你轉頭洩露到網絡上，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人品仍舊很有問題？還有，那些真被老公嫌棄的妻子，怎麽不親自出來披露？還是說，被嫌棄以後沒上網的資格？”
商儀再一次：“……”
最近陸吟遲太順着她了，以至于讓她忽略掉了一件事。
那就是——
當一個具有辯論家口才的男人決定做一件事的時候，讓他去做就好了，千萬不要指望輕而易舉就可以改變。
不過商儀還是忍不住垂死掙紮了幾次，最後跟他約法三章，勉強達成協議。
協議簡短、含蓄的概括一下有兩點要求。
第一點：他需要在這段待産期惡補一些重口味視頻，目的是習慣習慣生産的血腥過程。（鑒于國內保守的環境，商儀搜索許久，重口味視頻也只能以歐美國家為主。）
第二點：他可以進去陪産，也可以給寶寶剪臍帶，但要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可以到處亂看，尤其是不禮貌的地方。
陸吟遲不明白連寶寶都已經造出來的夫妻二人之間，還能存在什麽“不禮貌的地方”，更不明白為什麽“不可以到處亂看”。
當然，為了安撫商儀，陸吟遲特別嚴肅臉的表示贊同，就差指着天發誓。
畢竟發完誓以後要不要執行，就完全由他負責把控了。
至于那些在她口中被描繪成“重口味”的“血腥視頻”，有幾天，陸吟遲每晚忙完工作，她都會舉着手機神秘兮兮沖他擺手。
表情略微誇張，手段略微匪夷所思，就像培養變态狂一樣出人意料，準時準點。
通常看到一半的精彩處，在她一驚一乍，驚恐萬分的時候，陸吟遲收起津津有味的表情，轉過臉，一臉淡定的思考自己要不要配合她，也來點類似恐懼的驚嘆詞。
或者提醒她不要在生之前幹這種自己吓唬自己的傻子行為，不過考慮到如果這樣制止她，以她的性格，大概會認為他是自己怕了不想看，所以找借口。
不過盡管陸吟遲接受能力很強，她卻還是充滿質疑，質疑過後還要刨根究底的采訪一下他的觀後感。
負責的态度就差寫篇即時采訪的新聞稿了。
對于這麽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妻子，陸吟遲時常哭笑不得。不過她之所以那麽害怕，也是出于對他的在意，而這份在意的本質是因為愛他。
看透本質以後，陸吟遲不僅不會覺得厭煩，反而樂在其中。
事實上，他很想說，到生産的時候，他大概只有滿滿的心疼和嫌棄時間漫長的煎熬。
其他的，對于第一次做父親沒經驗的他，手忙腳亂根本無暇多想。
不過陸吟遲最後還是選擇不說，因為他明白到那個時候受苦受痛的商儀才是更手忙腳亂的那個，兩人之間，如果有一個已經手忙腳亂，那另一個就得負責控場，負責維持秩序。
如果她知道連他都手忙腳亂，只會給她帶來更多的負擔。
陸吟遲希望一切順利安全的進行，希望她用最好的狀态投入分娩，希望醫生把産程在盡可能不對她有傷害的前提下縮短。
最好她在睡一覺的情況下就生了，做到徹徹底底的無痛分娩。
——
盡管陸吟遲一直在小心準備着，但沒想到上天給他開了個玩笑。
商儀提前預産期兩周分娩。
全家人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彼時陸吟遲去外省參加為時兩天的商務交流會，打算回來後公司的工作正式告一段落，好好陪她待産。
誰想到就在回來的前一天晚上十點，陣痛突然而至，他接到電話時人剛到另一家酒店，還沒辦好下榻手續。
孫克英在電話裏說商儀破水了，他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讓他用一切辦法趕緊回家。
在私家飛機上，陸吟遲手心不斷涔出汗珠，他這輩子不曾那麽緊張過，就連當初十幾歲被孫克英送出國，獨自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求學時，都不曾那麽慌張。
陸吟遲陷入兩難的矛盾局面，一方面希望商儀不要生太快，等他回去再說，另一方面根本不知道情況，又想讓她趕緊結束，生産的時候不要太遭罪。
但更慶幸的是，他只是人在外省，而不是去了國外，因為按照這周的行程安排，本來是打算去美國，他當時考慮到行程太遠，如果不中轉航班也需要12小時左右，考慮到商儀這個月份，他不想冒險，于是毫不猶豫派副總經理代替他去了。
現在想一想，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倘若他真去了美國，除非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否則肯定趕不回來。
陸吟遲開車趕到醫院，是晚上十二點四十分，脫了外套，後背淺白色的襯衫濕一片。
走廊的地板明晃晃的，砸在上面發出清脆的皮鞋聲，刺眼的光線讓他微微焦躁，胡亂撕開領帶。
推門進病房，看見臉色偏白，嘴唇血色也不如以往紅潤的妻子。
她穿着白底兒粉紅色橫條紋的純棉病號服，盡管衣服寬大，身材維持的也還不錯，但高高隆起的腹部也讓人難以忽視。
陸吟遲雖然整個孕期都陪着她，親眼目睹她小腹的發育，但每次手放上去撫/摸，時不時還會感嘆生命的美妙以及孕肚的神奇。
商儀剛挨過一陣兒輕微陣痛，病恹恹躺在病床上，看見他瞬間脆弱，眼眶慢慢紅了。
剛才在孫克英面前表現的堅強和毅力瞬間轟然崩塌，終于找到依賴。
陸吟遲走近，彎下腰，蹲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輕輕捏她的指尖。
兩人對望片刻，他回頭問護士商儀目前的情況。
得知她還沒有正式發動的跡象，只是羊水破了，處于臨界值，需要随時觀察胎兒和産婦的情況。
雖然提前兩周，寶寶的預測體重比正常水平值偏小，不過也已經屬于足月兒，所以問題并不大。
陸吟遲在病房守候一夜，期間助産士過來監測胎心，并給商儀講解了關于分娩時的相關知識。
所有人都以為寶寶今晚會迫不及待來到這個世界，沒想到寶寶突然犯懶，就這麽安然無恙似的挨到天亮。
商儀在陸吟遲守候下，從兩點多一覺到天亮，如果不是顧秋蘭和商娣早晨八點推開醫院病房，商儀估計自己還能再睡會兒。
聽顧秋蘭分享了一堆不太有參考價值的，跟産科醫生所說不一樣的生育經驗，商儀盯着顧秋蘭一張一合的嘴唇，大早上，突然想吃水煎包這種便宜實惠又頂餓，只是稍微有些油膩的東西。
最近被陸吟遲控制飲食太嚴格，她已經許久沒有敞開肚子吃面食了。
而懷孕以後，她出奇的愛吃面條米飯和饅頭。
在表達了自己分娩前的唯一夙願以後，這麽簡單的要求，陸吟遲當然不會拒絕。
更幸運的是，在醫生的準許下，商儀下了床，跟他一起到醫院旁邊緊挨着的小吃街去買水煎包。
并且邊往醫院走邊吃，一口氣吃了五個才勉強滿足。
陸吟遲被她這麽豪放的行為震住，這大概是他見過最不矯情的孕婦。
對于昨晚突發緊急情況，商儀并沒有告知李林，不過有孫克英這個多年的閨中蜜友在，李林也不可能到現在沒收到消息。
她在短信裏問：【我可不可以去醫院看看你？】
商儀遲疑片刻：【我媽在醫院陪着，你們見面似乎不太好，不過等我生完她回去了，你想來看我是可以的。】
李林看完這條消息既覺得欣慰又莫名的心酸，眼眶紅了紅，柔聲發來一段語音。
內容是：【待會兒分娩的時候不要怕，人家都說女人生寶寶時，時間快慢很像自己的母親……我生你的時候也是前一天就破水了，第二天痛感還可以，還算順利，大概只用了四五個小時……】
商儀聽着聽着已經走到病房，顧秋蘭還在病房內，為了不惹事生非就沒回複。
大概九點多她才體會到別人所說的強烈宮縮。後來的一切都變得稀裏糊塗，只有陸吟遲低沉的嗓音還有助産士溫柔的聲調在耳邊回蕩，牽着她，引導她。
商儀緩過勁兒，終于有力氣睜開眼睛徹底清醒的時候，迫不及待想看寶寶的樣子。
陸吟遲眼眶微微泛起跟平常截然不同的混濁，親了親她的手背，竟然說起情話。
大概是愛她啊辛苦了之類的，沒什麽新意，不過能這麽甜膩膩的很難的。
随後他擡起手，對身後示意了一下，有人遞上一束散發着若有似無香氣的色澤淡雅的粉香水百合和紫邊康乃馨，陸吟遲接了，轉手送她。
商儀忍不住熱淚盈眶。
這人最近也太會了！
本來身體就有些不舒服，剛遭了大罪，心情又那麽敏感的時刻要不要那麽煽情！
這讓她的眼淚怎麽把持得住！
于是商儀非常不争氣的撇撇嘴哭了。
顧秋蘭在一邊天啊地啊的念叨着，說産婦剛生完不能大悲大恸，不能掉眼淚之類，又酸溜溜說她已經很享福了，有高級病房住着，又有四五個專業的醫生指揮着，還有那個什麽無痛分娩雲雲，她生孩子的時候哪有這個待遇。
商儀不禁一腦門的黑線，心想你又沒有喜歡的人愛的人，一輩子吃齋念佛不動凡心的修仙人士似的，怎麽能懂他們小年輕之間的情情愛愛呢。
她根本是感動哭的好嘛！
這個時候孫克英都知道躲出去，故意留給他們二人耳/鬓/厮/磨，互送衷腸的時間，偏偏顧秋蘭就是這麽一個粗糙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電燈泡，拿她又有什麽辦法呢。
等所有探望的人都離開，等顧秋蘭回家休息，等商儀完全緩過勁兒。
病房內短暫時間只有她跟陸吟遲二人。
猶豫半晌，她讓他拿過手機。
編輯了一條簡短的短信發送出去：【不要擔心了，是個男寶寶，五斤二兩。】
陸吟遲低頭掃了一眼內容，什麽也不問，也不好奇，就那麽眼神溫和的看向她。
商儀覺得。
人生到此處已經圓滿，她沒別的要求，就這麽持續下去已經是這輩子最大的奢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