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5
事實上陸吟遲直到現在都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喜歡商儀什麽。
或許這就是感情, 根本不存在為什麽, 不會告訴你哪天到來，也不會告訴你緣由, 只是一種不期而遇的，舒适的，從內心深處難以抑制的悸動。
倘若有一天他跟她的小孩觸碰到早戀這個話題，他不會采取大部分家長的處理方式，并不能因為他是成年人他的感情就認真、真摯、高尚, 而未成年人的感情就不認真不真摯不高尚。
相反，他作為成年人都無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又怎麽能對一個尚在青春期的小孩過分苛責。
陸吟遲其實并不太記得商儀曾在陸家躲藏那段過往, 不過孫克英經常提起，所以他一直都知道有那麽一個比他小幾歲，尚在襁褓就被李家送人的小女孩，李阿姨因此大受打擊，甚至瘋癫了一兩年。
對于長輩為維護榮譽做的一些讓人費解的事, 陸吟遲作為這代人早就沒有那麽刻板傳統，所以他對此事一直都不甚理解，乃至對李家人，無一例外的沒有好印象。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跟商儀結識于幾年前的盛夏, 陸氏旗下一個連年虧損、爛賬一堆的分公司。
這是剛入駐陸氏時，父親為了培養企業未來接班人，為了更好更快的歷練他, 送他的第一個難啃的骨頭，美其名曰：回國的見面禮。
可想而知，陸吟遲剛回國那幾年歷程坎坷，并不像電視劇影視劇裏富二代富三代過的那麽安逸，他沒被丢到工廠最基層體驗學習，都已經是父親對他最大的仁慈。
也就是在他每天天不亮開始處理公司事務，深夜披星戴月才歸，一天中最閑适的時間段就是早晨開完晨會，去頂樓，某個露天的陰涼地兒吹風，最奢侈最不可能奢求的事就是睡個飽覺，尚且不适應這種枯燥繁瑣，千篇一律到猶如一潭死水的接班人生活的時候，無意間注意到了商儀。
那個時候她很青澀，也很清瘦，喜歡每天早晨抱着厚重的英語書，在頂樓陽臺上，不是背英語單詞，就是背英語作文。
嗓音似水如歌，清脆中帶着一點兒嬌柔，還有那麽一點兒，讓人想入非非的魔力，在這樣的盛夏，異常好聽。
只可惜發音并不标準，典型的中國式英語發音，對于他這個在國外待了多年，英語水平尚且過關的人，聽起來都要想半天，很是費勁。
陸吟遲第一次遇見她，就像對待大馬路上人來人往的路人，盡管聲音好聽，也并不是沒見過世面，會因為聲音好聽就膚淺到上前搭讪，所以沒投注多少注意力，從兜裏掏出一盒香煙，點燃，她在上風口書聲琅琅，他在下風口低調抽煙。
那個時侯是陸吟遲的不适應期，精神壓力頗大，存在一段短暫的抽煙期，只是煙瘾不大，一天頂多一根。
不過後來陸吟遲每次去頂樓，都能遇到她，兩人之間大概有三四米不遠不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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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坐在一把廢舊的辦公椅上，腳踩臺階，背對着他這個方向，一投入背書就有将近一個小時不會停止。
那種認真的，心無旁骛的學習狀态，讓陸吟遲頗有感觸，雖然兩人在做不同的事，但此刻面對的問題差別并不大，都很累，且有種身心投入，不留退路的意思。
有意無意的，他觀察着這個女孩，也适應了每天悄默聲的出現在她身後幾米外，在她的書聲中沉默的抽一根煙，然後低調離去，繼續工作。
暑期過去一大半的時候，某天下起了一場磅礴大雨，從早晨持續到中午，陸吟遲心裏有些怪異，照舊來到陽臺，站在室內的落地窗前，隔着玻璃下意識四下尋找。
商儀當然是沒來。
不知怎的，他那一整天工作都有些不在狀态，就好像午餐時一道想吃的菜沒有吃上，就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第二日商儀又沒來。
他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一邊又想，或許自己高看了這個女孩兒，她并沒堅持到底就放棄了，跟那些一開始很努力，熱度過去自甘堕落的人一樣。
畢竟他對國內每年考研隊伍還是有一些了解，一開始浩浩蕩蕩前呼後擁，後來人數逐漸掉隊逐漸減少，堅持到最後的，也只有那麽不足三成的人才。
誰知第三天，熟悉的背書聲，在頂樓露天陽臺再一次響起。
第三天晚上應酬結束，他喝了一些酒，熱血有些上腦，意識在迷離中也有些沖動，靠着私家車後座椅，半阖起眼皮子，望了半天濕漉漉的馬路，第一次除了工作以外，吩咐周穆然去調查一個姑娘。
也就是在這次調查中，知道了她的名字，年齡，在哪所學校讀書，準備考到哪個學校。
周穆然甚至還附加了幾句：她學習還挺優秀，拿過兩次最高額的獎學金，家境不好，每年還有助學金拿，屬于寒門學子。
陸吟遲當時拿着鋼筆簽文件的手指頓了頓，大腦非常迅速的處理完兩個信息以後瞬間恢複理智。
第一：她學習很優秀。
第二：家境不好，考研是目前最有前途的出路。
他低頭，繼續簽完文件，吩咐周穆然下去。
這件事也就那麽不了了之。
至少在周穆然看來，是真的不了了之了，陸吟遲不再那麽熱衷于去頂樓陽臺，也不再那麽熱衷于抽煙。
對于分公司的事務越來越得心應手，甚至在年末的董事會上，因為他負責的公司不再赤字而得到了董事們的贊賞，在陸氏企業也獲得了一席之地。
誰知在次年的二月中下旬左右，陸吟遲破天荒的，又關心了一次頂樓陽臺那姑娘的初試成績。
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被重提，周穆然顯然一愣，他趕緊在幾天內托人打聽，又将結果趕緊報告給陸吟遲。
得知商儀初試成績很不錯，就在公司秘書部因為周穆然多嘴，隐隐約約開始傳陸吟遲心儀某個大學沒畢業的小商姑娘的故事的時候。
陸吟遲這邊再一次沒有了下文。
——
在感情方面，陸吟遲承認自己很內斂，除了內斂又過分理智。
其實在忍不住讓周穆然去調查商儀的時候，他就隐約覺察到內心那份輕淺的，還不算嚴重的悸動。
也幸好還在可控範圍內。
因為他在得知調查結果後，并不想不合時宜的去打攪一個為前途拼搏的，努力學習的姑娘。
無論是道德修養還是人品使然，他都不允許自己去做別人深造、進修這條路上的絆腳石。
至于為什麽在她考試結束後，陸吟遲仍舊選擇不去打攪，主要源于對自己負責，對他人負責，因為他深刻意識到自己工作很忙，本就疲于國內外奔波，不要說再多一個外地的女友。
而對于一個決定從事科研道路的學生，時間比金錢還寶貴，更不會比他有時間用來兩地奔波。
既然明知沒時間經營一段橫跨兩地的感情，那又何必草率開始。
于是乎，這場無疾而終的悸動在知道商儀初試成績非常突出，讀研可以說很順利的情況下，被陸吟遲徹徹底底扼殺在搖籃裏。
有時候陸吟遲會想，如果沒有這麽一波三折，如果沒有對情感的刻意壓制，或許情感不會反彈的那麽劇烈，他并不會對商儀那麽上心，也不會在一兩年後，那麽快就娶了她。
扼殺在搖籃裏的悸動之所以能夠再次死灰複燃，完全出于一次，周穆然自作主張的信息洩露。
就是在商儀畢業後工作不順心，被顧秋蘭逼着四處相親的時候，周穆然拿着朋友圈一個名叫“初心紅娘”婚介所分享的一則附有照片，附有單身女性個人資料的信息給陸吟遲看。
陸吟遲才知道，原來商儀盡管初試成績很突出，但她選擇的院校專業有一定的性別歧視，所以在複試的時候，被無情刷下。
所以畢業後人就在南喬市，一家不起眼的中小型企業做職員。
目前迫于家人的壓力，正在四處擇偶。
恰好，周穆然跟“初心紅娘”的老板娘有些牽扯，相互之間又有微信，所以才看到商儀在找對象的消息。
之後的一切完全掌控在陸吟遲的計劃下，一切偶遇既不合理又順理成章。
他先是讓周穆然把自己的個人資料透露給“初心紅娘”婚介所，又讓周穆然表示他很有擇偶意向，并且在一衆小姑娘照片中，希望老板娘安排他跟商儀的約會。
老板娘雖然不太相信他這樣的條件竟然有如此騷操作，但在兩人碰面交談後，又邀請老板娘共進晚餐，在周穆然對他人品擔保後，終于在某天晚上七點，安排他跟商儀在“初心紅娘”婚介所內先碰個面。
那晚說來有些不順當，不知道是老板娘刻意營造氣氛還是真停電，總之婚介所一片漆黑。
老板娘致歉後征求他是否按照原計劃繼續約會，陸吟遲自然點頭，商儀那邊，雖然遲到了二十分鐘，但也有驚無險來到婚介所。
相比他西裝革領一副精英範兒，商儀小短裙配上撞色的襯衫，打扮就随意多了，随意到，不加掩飾的敷衍顯露無遺。
那晚飄着小雨，天氣有些悶熱，兩人坐在落地窗的位置，老板娘在桌子上點燃了兩枚紅燭。
燭光搖曳，她眼神清澈，跟以前在頂樓天臺學習時心無旁骛的時候相差無二。
只是從眼神中，很顯然，她對他沒有任何印象，更确切的說，商儀并不知道坐在她對面的人，曾多次當她投入學習後，在身後的下風口抽煙解壓。
這對陸吟遲來說，是人生第一次經受如此打擊。
他并沒有自戀的認為自己相貌突出到可以讓任何女性主動投懷送抱，但起碼在人群中也不是大衆面孔，更不至于有幾次迎面走過後竟然沒有丁點兒印象。
事實證明商儀還真就對他沒有丁點兒印象。
且這場燭光下的碰面，因為他沉默寡言、舉止優雅，再加上與環境的格格不入，對她而言有着難以隐藏的尴尬和手足無措。
她後半程就連聊天氣都聊不起勁。不斷拿出手機看時間，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別煎熬。
陸吟遲擰着眉沉思了許久，非常有禮貌的表示自己的車子就在附近，她如果有時間，兩人可以換個光線明亮的地方喝咖啡。
她猶豫半晌，好歹是答應了。
只是換成再寬敞明亮的地方，仍舊改變不了對他沒印象就是沒印象的事實。
陸吟遲當時忍不住用“你看起來很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這樣的話術提醒她，誰知她只回了個“你這搭讪方式真的真的很老套了”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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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吟遲具體忘了那天約會到幾點，總之她每次暗示時間不早了，他就厚着臉皮低頭喝咖啡，給她一個完全聽不懂的表情，只到她第三次暗示的時候才買單，開車把她送回家。
第二天“初心紅娘”婚介所的老板娘在電話中非常負責任的咨詢他昨晚對商儀的印象。
陸吟遲只回答了三個字：很滿意。
沒想到老板娘支支吾吾的，非常委婉的表達了商儀那邊的意思，總結一下大體是：她覺得不太合适，性格不合适，家境不合适，價值觀也不合适，總之就沒有合适的地方。
陸吟遲抿了抿嘴。
迎來人生中商儀對他的第二次打擊。
老板娘還特別沒有眼色的建議他：這種事都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成功的，得慢慢來，另外，我們會所還有很多單身的優質姑娘，要不我再安排幾次約會，您挨個見一見？總有喜歡的。
陸吟遲當時找不到人類詞彙來形容老板娘的蠢笨，或者她真以為自己婚介所在圈內那麽有聲望？他是慕名而來？
總之那天望着窗外的梧桐樹沉默許久，語氣還算客氣的拒絕了她的建議。
不過難啃的骨頭才香，陸吟遲可不是那種稍微打擊就退縮的人，沒幾天，他大筆一揮，給婚介所的老板娘劃了一筆帳，無償資助婚介所進行一次所有會員參與的，大規模的，類似公司團建類型的旅游。
唯一的請求就是：不要把給他的建議再建議給商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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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場持久戰打的有些艱難，直到他因為那段時間無心工作，驚動了孫克英那邊，在她盤問下陸吟遲大方承認，絲毫沒隐瞞。
孫克英在他交女朋友這件事上給予了足夠的尊重，再三确認他這次很認真以後，甚至希望他帶回家吃飯。
并且對于他最遲三十歲結婚的計劃，給予極大的認可。
也正是因為這個小插曲讓他突然有個想法，與其通過婚介所那種不太靠譜的行為表示誠意，不如直接讓孫克英以長輩的身份托中間人介紹一下。
當然，這個時候顧秋蘭的助攻作用功不可沒，他才知道，原來她一直消極排斥，并不是因為他沒有魅力，而是因為，相親這件事，本身就是商家強迫她做的。
好在她是個頂孝順的孩子，什麽都聽顧秋蘭的。
沒多久，結婚的事在顧秋蘭一而再再而三暗示下提上日程。
而商儀的真實身份，也就是這個時候被父親母親查出來的。
大家都很驚訝。
父親不想涉足這趟渾水，再加上商家那樣的家庭，言談舉止明顯跟陸家不在一個水平線，且不相信那樣的家庭能教育出好女兒，所以明确表示不同意，
不過孫克英對商儀的感情猶在，用商量婚事的借口安排了一場飯局，飯桌上第一眼看到商儀時，面對一張那麽像李林的容貌，悄悄出去抹眼淚。
父親雖然是個非常嚴厲的人，但面對母親的時候是個例外，大概是因為他比母親年長九歲，母親在很年輕的時候，考慮到父親的年紀才願意生下他，所以一直以來除非大是大非，否則父親對母親言聽計從格外寵愛。
有母親拍板認同這場婚姻，父親就算有意見也只能保留意見。
——
陸吟遲至今都記得兩人在綠林酒店的套房內的新婚之夜，她喝多了，喝到有些斷片兒。
明明是先主動撩人的那個，卻在他推開衣/物細細親/吻的時候，用力捧起他的臉龐，口齒不清的問是不是要強J她。
他當時皺起眉否認。
她又說，不是想強J那你親我那兒做什麽。
陸吟遲被她問的莫名尴尬，不過頭腦還算冷靜，回了個特別官方的回答：我在進行一場，非常健康非常有益身心的夫妻生活。
可能這麽誇張的表述方式把她繞進去了，後面也就沒再把強不強的帽子扣在他頭上。
倒是酒醒以後，以及接下來的幾天內看見他非常別扭。
好像婚姻在她這只是一場錯覺，那晚的混亂也是一場錯覺。
陸吟遲忍不住用新婚之夜的方式多次提醒她。
——
對于積極向上的婚姻觀，陸吟遲完全來自父母無形中的灌輸。
相比之下，他覺得商儀就比他消極多了。
所以婚後感情的磨合，并不像原先預想的那麽融洽。
陸吟遲在了解到顧秋蘭跟商從業屬于媒妁之言，兩人之間除了親情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且顧秋蘭看不起商從業，在家庭中一直是強勢地位後，倒也理解商儀的觀點。
再加上她有些凄慘的人生遭遇，也讓他心生憐惜。
但盡管理解，盡管憐惜，不斷動蕩的婚姻的确也讓人心累。所以有段時間他的确有想過要不要結束這段婚姻。
如果不是那桶別有用心的雞湯，兩人的感情大概又是另一個走向。
不過一桶雞湯就能解決婚姻危機，也足以說明他內心深處其實并沒有多少離婚的誠意。
懷孕這件事，對兩人來說，真是一場感情的升華。
陸吟遲甚至都不記得，上次發生矛盾是什麽時候。
除了一開始她很排斥，有強烈的情緒波動，慢慢的慢慢的，他發現商儀越來越溫柔，越來越心平氣和，越來越愛粘着他，越來越愛說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情話。
所以孕期出軌對他來說不存在，哺乳期出軌定然也不存在，這段特殊時期實在難得，壓根沒有對他們帶來任何隔閡，反而漸入佳境，把感情引入一個更親密，他跟她之間更密不可分的狀态。
陸吟遲現在除了工作就是陪她，僅有的一點兒時間都用來思考如何用最完美的安排給她帶去最舒适的孕後生活。
畢竟懷孕是兩個人的事，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階段，也免得哪天她回憶起給他生寶寶的辛苦，整個孕期他唯一可圈可點的功勞就是提供了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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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喝醉酒，她說自己嫁給他好吃好穿，而顧秋蘭卻沒有享受同等待遇，讓她無時無刻不充滿罪惡感。
他不知道她的童年到底被灌輸了怎樣的思想，竟然被商家捆綁的那麽緊。
所以她身世的事情被鬧出來，陸吟遲認為并不是壞事。
當然有些傷害一旦存在，總是無法避免的。
阿德勒曾說，幸運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陸吟遲并不介意跟寶寶一起，幫她治愈童年治愈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