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北風呼嘯而過,她站在門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恢複平靜,擡手一撩圍巾,提着鱷魚皮小包進門。
沖着陸吟遲對她死鹹魚這個評價,直到他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前,商儀決定最近一周乃至兩周他都別想再碰她,要讓他明白,對于一只愛吃腥的貓來說,死鹹魚它也是一條魚,也解饞。
陸吟遲絲毫不知商儀在門外做出這麽重大的對他生理的壓迫,如果知道了,肯定會特別斯文地勸解她:夫妻小矛盾上升到夫妻生活的遏制上,并不是聰明女人的做法。
王大夫這邊跟陸爸爸聊到最近在醫術上的一些心德和造詣,聊的津津有味,菜都擺上餐桌,孫克英小請了兩次才結束話題。
美食面前商儀沒那麽大氣性,治服陸吟遲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定,她看着辣椒小炒肉很有食欲,看着清蒸鲈魚也很有食欲。
今晚非節假日也非家庭聚餐,陸家餐桌沒有往常熱鬧,商儀挨着陸吟遲剛坐下,孫克英主動向王大夫介紹她。
如果把所有中醫都想象成修仙老翁,其實對中醫就過于刻板了,所以王大夫其實并不是那種仙風道骨、一派祥和,留着羊胡子穿白大褂的老頭。
相比之下,他油光锃亮總有一些油膩感,又或許是知道他年輕時的那些風流史,商儀對他存在偏見。
有長輩暖場,王大夫還算平易近人、和藹和親,半個多小時進餐結束,他洗了手,挽袖子主動幫商儀把脈。
孫克英剛沏了一壺信陽毛尖茶,淡淡香氣萦繞,氛圍特別融洽,商儀端杯子嘗了一小口,情不自禁蹙眉,今天沏茶的這個濃度超過了以往陸家喝茶的口味,不用猜就是為了迎合王大夫的,沖着這麽苦澀,王大夫少說也得是十年以上飲茶愛好者。
王大夫輕易不登門,所以每次造訪總要給陸家幾人挨個把把脈,有病治病沒病養身,所以商儀這個兒媳婦湊邊沾點光也是特別普通的現象。
這會兒孫克英沒在場,去廚房張羅水果拼盤,陸爸作為公公總不能眼巴巴瞧着兒媳婦有啥病,萬一是不方便他聽的那就尴尬了,所以也沒在場。
眼下只有陸吟遲沙發一旁坐着,一只手臂自然下垂,另一只承在膝蓋上,等王大夫下定論,這期間三人都沒講話,商儀害怕影響王大夫診脈甚至屏住呼吸,能不呼吸就放慢呼吸頻率。
王大夫:“脾胃有點虛,不過不是大問題,開幾副中藥吃吃就好了,我開個單子,明天你們去醫院藥房拿藥。”
折騰這麽半晌,王大夫說了這麽兩句模棱兩可的話,陸吟遲“嗯”一聲,跟商儀對視一眼,“外面還在下雨,今晚不走了,你如果累了可以先去房間休息。”
商儀抽回手,“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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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吟遲淡淡說:“王大夫還要幫我看看,前段時間腸胃不舒服吃的中藥效果怎麽樣,不好的話還要再調整藥方。”
應酬多的人十個有九個腸胃不好,陸吟遲隔三差五胃脹氣,說大毛病不是大毛病,說小毛病卻很頑固不好調理,也不知道王大夫是真有兩把刷子還是技藝不精,總之兩年了也沒給陸吟遲看好。
卧室兩扇小白窗敞着,房間溫度偏低,淅淅瀝瀝的雨梭拍打窗楞,輕柔清脆,住宅靠外空氣就是比在市中心清新,商儀抱着胳膊趴在窗戶邊深吸一口氣,盯着深秋落葉發呆。
吱呦一聲,陸吟遲比她預想中要速度,手裏捏着王大夫開的兩張進來,她好奇,從陸吟遲手中抽走。
“寫的什麽呀?”
“都是藥名。”
“你真覺得我有必要吃中藥?”
他想了想,“調理一下也不錯。”
商儀嘆了口氣,嘟哝着:“什麽不錯,是藥三分毒!”
陸吟遲停頓片刻,走到她跟前傾了傾上身,“王醫生說你問題不大,所以只開了三副藥,我讓他多開幾副,他說沒必要……左右不多,你不如先吃着。”
“我從小就不喜歡吃中藥。”
商儀說完把兩張藥單平鋪到梳妝臺上,門外漢什麽也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對兩張藥單有什麽不一樣,既然都是脾胃問題,指不定大同小異。
他垂眸看了眼商儀白生生的臉龐,扭過身開始慢條斯理脫衣服,語氣也慢條斯理的,“不過你這個藥吃的時候有講究,每次例假吃藥效才好,一月一副藥,所以三副藥要吃三個月。”
她聽到最後愣了愣,奇怪地瞥了眼陸吟遲,“這是什麽奇葩吃法?”
陸吟遲轉過身,投來一副少見多怪的死樣子,“中藥講究頗多,上次王醫生再三囑咐我,吃中藥前要先吃兩枚紅棗做引子,醫生怎麽說病人就怎麽做,你問題還挺多。”
說是脾胃有點虛卻跟例假扯上關系,不是商儀對中醫不敬,這樣還真有點故弄玄虛,如果不是王大夫跟陸家有舊交,說不準她還真會懷疑對方是個庸醫,這就跟商儀念初中的時候有次姨媽疼去小診所拿藥,醫生開了單子,藥房卻為了銷量硬生生多塞給她一盒胃藥,回家後顧秋蘭拿着藥到診所鬧了一番,小診所規矩了好幾年。
她眨巴着眼睛又想到一種假設,“這藥是治脾胃的?你不會是想暗害我吧?”
“……”陸吟遲無語片刻,條理清晰地幫她分析,“我暗害你?你覺得什麽理由可以讓我以現在的身價去暗害你,為了你手裏那張每天12萬限額的副卡?我看……你暗害我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副卡”兩個字他咬字清晰,生怕商儀忘了是他給的似的,商儀一氣之下瞪大眼交了家底:“我招商銀行還有一筆婚前財産呢我!”
“哦?”他饒有興致勾了勾唇角弧度,“這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多少錢?”
商儀抱起胳膊,畢竟是她省吃儉用一分一分攢下來的,盡管底氣不足但仍舊充滿傲嬌感,“十萬!”
“好有優越感的十萬。”
陸吟遲低低輕笑。
“你別小看這十萬,你知不知道,存死期三年就能漲息九千。”
“……哦。”
——
商尚低沉了一段日子,終于迎來理發培訓班揚眉吐氣的一場考試,在老師多次打電話到家裏勸退,顧秋蘭基本對他不抱期望的時刻,他順利通過考試從初級班升入中級班。
顧秋蘭很容易滿足,之前陰霾一掃而光,就連對商儀的擔心都暫時抛到九霄雲外,就差擺一場升學宴。
商尚憑借這事揚眉吐氣,家庭地位一路攀升,人逢喜事得意,又開始恢複往日作風,最近兩周沉迷網吧夜不歸宿,每逢顧秋蘭念叨抱怨,也有了更硬氣的說辭:我剛考完試,還考過了,放松放松怎麽了?我又不是一直這樣!
商娣還算明白人,對此事看的很清楚,商尚好歹也在理發店混水摸魚過兩年,初級班這次考試題目是染發色,他一個兩年的學徒如果連這點三腳貓功夫都沒學會,那兩年也算白搭功夫了。
不過她不好打擊母親的積極性,也明白中級班學費左不過又是一筆不菲花費,商娣如今也看淡了弟弟的折騰,她覺得顧秋蘭和商從業一定是哪輩子欠了商尚的債,這輩子注定要償還,百事有因必有果,更何況顧秋蘭自己樂在其中。
這天商娣回家探望,吃晚飯,眼看八點半指針過了商尚還沒回來。
顧秋蘭打了一個電話,不知道什麽原因商尚沒接,客廳最近新裝了個櫥櫃,木材油漆味太重,顧秋蘭白天一直敞開大門通風,夜晚寒氣重,原本應該關上,不過商尚沒回來,她就留了個門。
穿堂風席卷而過,茶幾上裝水果的塑料袋被吹的嘩啦嘩啦作響。
商娣沒心情再等,拿起筷子自顧自吃飯,顧秋蘭看着眼前這碗白米飯,不知怎麽,忽然說:“我最近總是眼皮子亂跳,好像要有事發生。”
商娣吃了口菜,“商尚不是剛考上中級培訓班,有事也是好事。”
顧秋蘭搖搖頭,“我上次眼皮子直跳,跳了幾天小尚就進局子了。”
“你是擔心小尚?”
顧秋蘭說:“……你爸這輩子沒幹過什麽伶俐事,二十年跟朋友出去玩,禁不住別人幾句話,我說不要買那個彩電吧,非要買,八百塊錢買了個二手貨,吃虧好像永遠是他的。”
“怎麽又說我爸……電視機這事您都說了幾百遍了,我都聽的倒背如流了……我爸那是實在。”
“你爸他也太實在了,”顧秋蘭筷子一放,眼神帶幾分呆滞,“就因為一句玩笑話,人家當真把小商儀送過來,他竟然不跟我商量硬着頭皮接了……我要早知道,當時說什麽也不會答應,又不是阿貓阿狗,養幾年就完了……”
“……”商娣沉默了會兒,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就在這時,玄關的門忽然啪一聲合上,顧秋蘭和商娣兩人都吓了一跳,不等顧秋蘭反應,商娣起身,“誰啊?”
客廳空蕩蕩連個人影沒有,大門倒是自己合上了。
顧秋蘭:“是風吧?”
商娣答複了句:“可能是。”
她回到餐桌旁繼續吃飯,沒多久桌子上手機叮咚一聲,商尚給她發了一條微信:【晚上不回家吃飯了,跟幾個朋友喝酒。】
不用想也是狐朋狗友,商娣回複他:【不回來也不知道接電話?喝酒可以,不能夜不歸宿,家不是客棧不是旅館。】
商尚以前還聽她說兩句,現在越大越不服從管理,消息連回都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