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無臉人案06 (1)
宮九方才那一聲動靜實在太奇怪了, 拉長的聲音懶洋洋的,像是只雪狐崽的毛爪子, 又輕又快地在墨麒心尖上狀似不留神地摁了一下,墨麒也沒搞明白那是什麽動響, 臉就先一步紅起來了。
不應該啊,為何我的臉突然變燙。墨麒一邊缺根筋地默默納悶,一邊燙着耳朵依靠在門邊, 聽裏面的動靜, 心裏有點擔憂。
一聲似是歡愉的慵懶低吟,一聲重物摔落地面的聲音。
墨麒心中一震,難道是九公子又發病了?!
想到這個可能,他頓時站不住了, 手摁在門闩的位置,運內力一振,可憐的木門闩頓時以身殉職,咔嚓一聲被自中間折斷。
他急匆匆地踏進門裏:“九公子!”
宮九正裹着一團被子,坐在地面上, 還有些惺忪的眼睛驚愕地睜大了,一只手撐着身後的地面, 一只手藏在被子裏。
宮九:“……!”
自渎時被春夢的另一個主人公破門而入,兩人大眼瞪小眼,自己的手還埋在被子裏……
宮九的手做賊心虛似的下意識地一緊。
墨麒疑惑地看着宮九莫名其妙渾身顫抖了一下, 而後看着自己滿是驚愕的目光松散開來, 雙唇微啓, 輕而急促地喘息了幾聲,大片的桃色開始在宮九臉上暈染開。
墨麒在莫名之中,鼻翼間捕捉到了某種味道。
墨麒:“……”
宮九:“……”
宮九或許也曾經放肆地想過,如果在道長面前做一些更過分的事情,能不能撩撥地了這個總是把自己的心悶在深潭裏的小古板。但不論他心中所想的場面是怎樣的,也絕對不會是現在這種,自己被被子裹得像個蠶繭,并且明顯是睡覺睡糊塗了從床上摔下來,坐在地上懵逼地仰頭望着門口高大的男人的場景。
兩個人人面桃花相映紅,陷入了一種開口很羞臊,不開口也很羞臊的窘境之中。
宮九在心裏有幾分懊惱——甚至算得上崩潰地想:失策了。
太失策了!他本還想着當面那啥完全可以作為終極撩撥手段,在自己前期的仔細鋪墊後最終上場,一舉拿下道長的心。要是氣氛烘托地夠好,說不準還能直接順帶着把身也一并收了。可現在呢?
毀了,毀了。
就算是以後他故技重施,只怕道長到時候也只會想起今日今時,他被被子死死纏住雙腿,一頭從床上栽下來,一臉呆傻的模樣。
宮九是覺得自己是一臉呆傻的,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惱怒,終于緩過神來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床旁邊的櫃上還放着一些還沒到時候出場的東西,頓時挺直了腰板遮住墨麒的視線角度:“出去!”
當面那啥已經泡湯了,這些暗衛終于購置回來的玉石鐵铐,可不能再因為這次意外泡湯了。
……剛剛他看見了嗎?沒看見吧?但是這麽明顯,會沒看到嗎?可他現在這個表情,好像沒有發火的意思,應該是沒看見吧?宮九一邊使勁竭力抻長上半身擋着身後的櫃子,一邊心虛地在心裏翻來覆去地想。
墨麒當然沒有看見。
那麽大一個宮九活色生香地坐在地上愣愣地望着他,他眼裏哪裏還有空餘看別的東西。
宮九被墨麒越看越心虛,弄濕的手都不考慮潔癖不潔癖了,直接在被窩裏胡亂蹭了一下拿出來:“你出去!”
墨麒表面平靜,實則渾渾噩噩地一步一個指令,僵硬地轉身踏出門去。
屋外的冷風涼飕飕地一吹,頓時把他臉上燒起的火,和他心頭拼命想要忽視、強行壓下的火焰吹得更旺了,很是符合東風吹赤壁的規律。
他在冷風裏糊裏糊塗地差點被門框絆了一跤,踉跄之後飛快穩住身子,很是刻意地挺直身板,硬是裝作不動如山的沉穩模樣,頭也不敢回,背着手抖着摸索到了被他暴力推開的大門,以最快的速度關了起來。
墨麒平靜地想:我我我剛才看見了什麽。
他不由地在冷風裏揚起了臉,眼神游離飄忽。但再怎麽游離,再怎麽飄,方才那一幕畫面都死死地霸占了他的整個大腦,一遍一遍強行在他的眼前閃過,一次一次地刻畫着每一個細節,越是閃爍就越是清晰。
以至于他甚至能在腦中描摹出宮九如氤桃花的面孔上,一共綴着幾滴汗珠,其中最動人的一滴,如何順着宮九飽滿的額頭一路自高挺的鼻梁劃過,在釋放的顫抖中支撐不住地滴落在對方殷紅的唇上。
墨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嗓子突然一片幹澀。
……哪裏有寒潭,哪裏有冰池,他可能需要跳進去泡一下。
……我真是太畜生了。
墨麒無比自我厭惡地想。
早起的花将溜溜達達地跟在自己的蠱蟲身後晨起散步,就被杵在九公子門口,一臉克制,臉黑的像個門神一樣的墨麒吓了一跳,漫天嗡嗡的蠱蟲跟着花将的心思嘩地一下驚散開:“道長,你這幹嘛呢?”
花将走到墨麒面前,側了側身試圖往墨麒身後沒被關掩飾的門裏看:“等九公子呢?”
墨麒側過臉看了花将一眼,沉默地後退了一步,将門縫遮的嚴嚴實實。
花将:“……”
花将試圖解釋:“不是,我沒打算……唉,算了。”他看着墨麒已經不自覺擰了起來的眉毛,自覺地放棄了口舌之争,“你們這麽早起來是做什麽,準備吃什麽早食嗎?遼國不比大宋,沒有那麽多精致的茶點的,這麽早出去,也就是那些普通的早點攤子,沒什麽好吃的,倒不如多等一會,等日頭上去了,開門的吃食鋪子就多了。”
墨麒這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不是。我們打算去皇宮裏探一探。”
那些随着主人心意被驚飛的蠱蟲們,這下又齊齊飛了回來,重新附回花将皮膚下,在花将白淨的臉上勾出一個好奇的弧度:“皇宮?你們去皇宮探什麽。”
墨麒沉吟了一下,想到自己就這麽和九公子一起憑武功闖進皇宮,很可能會打草驚蛇,倒不如借由耶律儒玉的手,換個不那麽紮眼的身份,想個順理成章的辦法混進宮去:“耶律燕可能是在皇宮內死的,我想找到案發的地點。七皇子可有辦法送我和九公子進宮?我們可以易容。”
“唔,你要這麽說的話。”花将撓了撓臉,“可以是可以,不過遼主一向對七皇子不怎麽待見,七皇子自然也不會沒事送上門去自讨沒趣。你先說說你要去的地方是哪個宮?若是能避開遼主,那便最好避開吧,免得到時候遼主拿你們撒氣。”
墨麒:“……遼主的宮殿。”
花将啞然:“……你們還真是哪裏危險往哪裏闖。”他嘆了口氣,“我與你說實話,七皇子向來是不會主動找遼主的,就連遼主的生辰,他都不曾送過壽禮。你若是突然借七皇子的名義去找遼主,恐怕遼主也會懷疑。不過,你大可不必直接以七皇子的名義進皇宮。”
花将笑道:“七皇子幼年喪母,在皇宮中孤木無援,獨自謀生,曾在宮中經營打點過一些宮人。據這些宮人說,遼主前些年新納的一位回鹘妃子,最是善嫉,天天磨尖了腦袋想着怎麽争寵,怎麽往遼主眼前湊。”
“七皇子前段時間收了一套紅瑪瑙金珠佩飾,價格昂貴,品相極佳,色澤明豔。若是這位回鹘妃子得了這套佩飾,定會立即想盡辦法要往遼主面前湊。”
花将拍拍衣袖:“一會兒我便把這套佩飾拿來,你與九公子便易容作我身邊的仆役,同我一道把這配飾送進宮去。”
墨麒惑道:“可……七皇子身為皇子,給父王的妃子送禮,會不會有些不妥?”
莫要因此給七皇子招徕麻煩。
花将挑眉,大逆不道地道:“現下的遼國,若是七皇子真想要,便是一個遼主之妃又如何?皇座也不過是囊中之物。只是七皇子說自己還有一要事未完成,此事至關重要,他無心皇座,才先放耶律洪基這對愚蠢的父子多蹦跶幾日。”
墨麒啞然失語。話說到這個份上,他還能說什麽呢?直接回去做好易容吧。
花将上下掃了一眼墨麒,提醒道:“對了,道長你記得用縮骨功把自己的身形縮一縮,樣貌也畫的普通一點。那回鹘妃子因為被遼主冷落也許久沒見過男人了,莫要到時候她瞧你長得這般高大矯健,見獵心喜,想着與其同一堆女人争寵,還不如金屋藏男……”
又因為長得高慘遭調侃的墨麒:“…………”
實是委屈。
不過等真開始易容的時候,墨麒還是很虛心聽取意見地用縮骨功,将自己的身形生生縮矮了幾寸,站在終于收拾好自己的宮九身邊時,兩個人幾乎一模一樣高。
以往仰視墨麒仰視地習慣了,這次墨麒為混入宮去,乍然一下用縮骨功變得和自己一樣矮、呸,一樣高,宮九倍感新奇。
他的目光上下審視着面前這個瘦削又滿臉病容的男子,若不是對方在敲門後開口說話,他居然都沒發現這是墨麒。
……這種病殃殃的樣子倒也不錯啊,不過生病總歸是不好的,還是罷了吧。宮九一邊想着,一邊把将腦內的一些不可為外人道也的想法打消了。
墨麒心中狐疑地和宮九确認:“九公子當真不會易容之術?”
宮九:“你何時見我易容過?”
宮九當真沒有說謊。以他的武功,以他的身份,以他的背景,何至于要以易容見人?便是從前殺人不過頭點地的時候,他也未曾用過易容這樣的手段,所有被他追殺的人,早已命喪黃泉了。
墨麒只得再回房去,将自己用來易容的東西取來,匆忙合了模子,将改制過的人.皮面具給宮九用上。
宮九原本還興致勃勃地想問這是不是真人.皮面具,但看着那當真和人臉面皮一樣東西被融化,又重制了的模樣也曉得,這肯定不是了。
宮九興致缺缺,直到墨麒拿着成形晾涼了的人.皮面具轉回身,要給他貼上的時候,才振作起精神來,抖擻地挺直腰板,揚起臉閉着眼睛任墨麒怎麽折騰他的臉。
墨麒當然不會糟蹋九公子這張完美如璧的臉了,宮九這副刻意擺出來的信任姿态令他有些哭笑不得。他小心将宮九原本的眉毛用帶着粘性的脂油壓好,才貼合着對方弧度優美的臉部線條,将人.皮面具慢慢貼上去。
他的動作很輕,而且因為早上的事情,又心中在意地不敢和宮九的肌膚有任何額外的觸碰。宮九只覺得對方貼個人.皮面具,搞得倒像是在用羽毛給自己的臉搔癢,還是那種隔靴搔癢,越搔越癢的那種,便忍不住皺了一下鼻子。
墨麒:“別動。”
因為專注,墨麒的臉和宮九的臉離得很近。說話的時候,濕熱的氣息便撲在宮九的唇上、下巴上,搔得宮九不僅鼻子癢癢,就連唇瓣、下巴,連帶着心尖兒,都跟着一塊癢起來。
宮九的手躍躍欲試地敲了幾下椅子的扶手,然後忍不住探了出去。
墨麒的腰,腰線很好看,現下因為縮骨功的原因縮水了一圈,倒是更加符合宮九的理想要求了——原先的尺寸,還是壯了點,而且全是肌肉,硬邦邦的,不夠纖細,不夠柔軟。
不過有勁的蜂腰倒是比軟綿綿的細腰更适合道長。
宮九漫不經心地将手在墨麒腰上量了量,以比較的态度,挑三揀四地想,活像是要是不滿意,墨麒的腰就能像首飾一樣挑着換似的。
墨麒忍不住抖了一下,宮九的假鼻子頓時就歪了。
墨麒猛地直起身,退後了幾步,深呼吸了一下,還是沒憋住,怒瞪道:“九公子!”
宮九睨了他一眼,好像他反應這麽大才是不正常的那一個似的:“嗯?”
墨麒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麽,只能悶聲道:“鼻子歪了。”他又重新走回去,彎下腰,“別碰我腰。”
宮九:“哦。”
于是等到墨麒開始給宮九的人.皮面具附眉毛的時候,一雙手又戳了戳他因為縮骨功而有些瘦削單薄的胸膛。
用來勾形的筆刷地一下劃了一道直沖額頂的粗線。
墨麒:“…………”
“九公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平靜地道。
宮九還沒有意識到問題:“嗯?”
下一瞬,墨麒溫熱的手指就點中了他的睡穴。
墨麒舉着筆:“你休息吧。”
這條漆黑麻烏的大粗線是弄不掉了,畢竟這不是真的臉皮,而只是一張薄薄的皮面,萬一蹭破了就前功盡棄——雖然現在看來,已經很前功盡棄了。
墨麒心中有氣,還有一股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別扭勁,看着已經宣告破相了的面皮,索性不打算把宮九化成原定的清秀小厮了,順着那條大粗線僞了一條長長的、蜈蚣一樣的疤痕,又把本來該細長英氣的眉毛做成濃密狂野粗眉,又在好不容易修直了的鼻尖上點了好幾個痘印,多加了幾坨,變成蒜頭鼻子,又舉筆給原本白淨的面皮上灑下星星點點的雀斑。
宮九被喚醒的時候,看着墨麒帶着點冷笑的眼神,就意識到不妥了。可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拿起銅鏡的時候,也依舊被自己醜得險些心跳驟停:“為何還有胎記?!”
墨麒冷冷道:“手欠的人不值得有一張幹淨的臉。”
宮九:“……天下手欠的人都該為你這句話感到害怕。”
于是,花将去庫房取來了紅瑪瑙金珠佩飾,和墨麒、宮九會和的時候,整個七皇子府上空都彌漫着驚慌失措、到處亂撞的蠱蟲。
花将險險将差點摔掉的佩飾抱好,收回了被吓出來的蠱蟲,勉強幹笑道:“怎麽九公子的易容這般……特別?”
他在醜陋和駭人之間斟酌半天,換了另一個委婉的詞藻來形容宮九這張“別開生面”的臉。
宮九笑了一下:“自然是道長不願讓人看到我的面貌——”
墨麒強行打斷宮九的瞎話:“易容時,不慎失手了,只能這般填補。”
他也不好意思說是因為宮九手欠戳他胸,才引得他失手的,只能含糊過去。
花将:“……好罷。”
花将臉上笑眯眯,心裏卻不以為然地想:易容時不慎失手?……呵,便是随便編個其他理由,也比這個好。失手至于失手到整張臉都和毀容了沒什麽兩樣嗎?
花将心裏腹诽,嘴上卻是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口的:“兩位,我東西已經取來了,也令人往宮裏遞了牌子。遼主一般除了晚上,便只有晌午時分才會呆在自己的寝宮裏,其餘的時間都在處理奏折,妃子是拜見不得的。我們現下出發,将首飾送去,恰好能趕上晌午時分,遼主休息的時候。”
墨麒點頭:“好。”
花将:“……不過九公子這個……這個樣貌,怕是進不了遼主宮殿的。”
墨麒:“……”
花将:所以為什麽要把九公子弄的這般駭人。
墨麒定定地看着花将:“為七皇子做事的人生的面貌醜陋,遼主應當是幸災樂禍才是吧。”
花将:“……”他慢慢綻開一個微笑,“道長,您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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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主看到宮九的臉會是什麽想法,他們暫時還不知道,但回鹘妃子是真被吓到了。
為了給宮九“遮醜”,花将特地給宮九準備了一個簾帽,照理來說應該是萬無一失,然而花将記着提醒了墨麒修改身形,卻算漏了宮九也是個身材修長矯健的男子,只是平日裏一直和身高過人的墨麒站在一塊,才顯得好像有些矮小而已。
現下墨麒用縮骨功縮得和宮九一般矮了,沒有了比較,宮九的身高自然就正常地顯露出來了——便是與遼國皇宮的禁衛長相比,也是一般高的。
墨麒這次易容的身形瘦削單薄,回鹘妃子看了一眼就沒什麽興趣的繞開了。但一瞧這遮着簾帽的小厮,她臉上頓時湧起了嬌羞:“進我宮裏,怎可還帶着簾帽,還不除了。”
快給我看看哪!回鹘妃子期待地睜大了一雙美眸。
花将:“……”
墨麒:“……”
這兩人沉默了,宮九卻是來勁,和妃子像模像樣地推拒了幾個來回,吊足了妃子的胃口,才佯裝無奈地取下簾帽。
回鹘妃子:“……啊!!!”
她猛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天下怎有這般醜的人!
再一想起方才自己的嬌羞,自己腦中已經開始翻滾起來的身影,回鹘妃子的臉色一下青了,看起來還隐隐想要嘔吐。
花将呵呵幹笑了一下,不得不站出來提醒:“娘娘,不看一下七皇子送來的禮物嗎?”
回鹘妃子捂着胸口,面色鐵青地緩了一會,才慢慢緩過勁,勉強重新挂上笑:“看,七皇子送來的貴禮,定是一般人都尋不得的好東西。”
她伸手将裝着首飾的匣子小心打開,掀開覆在其上的綢緞,露出了裏面擺放的璀璨生輝、明豔無比的紅瑪瑙金珠佩飾。
回鹘妃子驚呼了一聲,原本還很難看的臉色瞬間變得驚喜粉紅,激動不已的伸手,小心翼翼取出其中最小件的那個手镯:“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她幾乎瞬間就能想象,自己帶着這套首飾,豔壓群芳的樣子,也來不及顧及七皇子的人還在這裏,立即命侍女取來了銅鏡,立即将零零散散的佩飾都帶上。
花将微微一笑:“娘娘可還滿意?”
回鹘妃子連聲道:“滿意!滿意!”她對着鏡子裏明媚動人的自己照了又照,“太好了!擺駕上……”
她正準備說要去遼主的宮殿,立即嘗試一下新佩飾能不能挽回遼主的心,就看見了還站在原地的七皇子的人,頓時停了下來,有些尴尬,不知此時該怎麽才能委婉地表達“謝謝七皇子的禮物,但我現在要去争寵,沒時間招待你們,所以你們快些從我眼前消失”這樣的意思。
花将無比貼心:“娘娘深愛陛下,得了這首飾,想要去和陛下分享欣喜,我們再留在這裏打擾卻是不對了。”他嘆了口氣,“其實,我們七皇子對待遼主,也是很想這般随意親近的。”
花将刻意将回鹘妃子與遼主的關系說的親昵,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雖是讓回鹘妃子心中一酸,但卻是也讓她聽得很是順耳心喜。
“不過……您也知道,遼主向來不待見我家主子,所以每每想要給陛下送禮的時候,都無從下手,也送不出去。”花将老神在在地睜眼說瞎話。
就連誕辰都不送壽禮,分明是耶律儒玉根本不想浪費任何心思或者財力在遼主這個無謂之人身上,什麽無從下手,什麽送不出去,真是天大的胡話。
回鹘妃子揪心:“唉,這對父子,就是都太驕傲了。要我說,父子之間,哪裏有隔夜的仇呢?”
她倒是當真把自己代入了普通夫妻裏,為丈夫和孩子的僵持關系而憂心的娘親了。
花将慢慢道:“所以,七皇子除了為您準備了禮物,給陛下也準備了禮物。您也知道,陛下一向不喜七皇子,這禮物要是直說是七皇子送的,陛下不僅不會收,反倒還會大怒……所以,能不能請您代為送給陛下呢?”
他頓了頓,帶着笑意引出最重要的話:“東西有些重,就讓這兩個小厮幫忙搬去就是了。”
為了順理成章地讓墨麒和宮九也跟去遼主宮殿,這一次花将選的恰是一盆造型獨特、但很沉重的針松盆景,是七皇子府的花匠自己個兒随手捯饬出來的,沒有額外花任何錢,也沒有從府庫裏額外拿任何寶貝,可以說是摳得令人發指,确實考慮到了耶律儒玉不想在遼主身上花一個銅板的心情。
回鹘妃子看了看門外放着的盆景,覺得自己的這幾個婢女還真的擡不動這玩意兒,于是點頭:“好罷。”
她猶豫了一下:“可……當真不需要讓陛下知道,這是七皇子送來的嗎?”
她倒還憂心忡忡上了,打心眼兒裏開始想着怎麽想辦法緩解一下這對天家父子的關系。
花将搖頭,面露悲戚,就算是回鹘妃子并不好花将這種面好如女這一類的男子,瞧見這張臉蹙眉難過的時候,都忍不住心疼:“不必了,終歸都是父子,只要七皇子的心意到了,他就滿足了。您千萬別與陛下提,這是七皇子送來的……這萬壽針松可是七皇子跑遍了遼國才尋來的,如果被陛下退回來,或有甚者,一怒之下砸了,七皇子該多麽傷心啊。”
墨麒不由地側目。
花将方才的話裏,根本沒有一句是真的。
回鹘妃子還甚是感動:“好,好……我定不會說的。你也先別走,本宮這就帶這兩個小厮把七皇子的禮物送去,然後在把他倆給你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花将立即作揖:“多謝娘娘。”
宮九和墨麒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光聽花将面不改色的漫天撒謊了,居然就這樣也順利地跟着回鹘妃子一塊,帶着一群随行婢女,雄赳赳氣昂昂地擡着說是“七皇子找遍全遼國才找到”,但其實就是在後院随便挖的一株小針松,一路無阻地走到了宮殿前。
守殿的宮人将回鹘妃子的到來同遼主禀報了,出了宮殿來,對站在階下的回鹘妃子冷聲道:“娘娘請回吧,陛下正在批奏折呢。”
回鹘妃子心中一急,那豈不是送不出這禮物了嗎?不行,這可是七皇子托她的事情,她怎麽也得辦到。
放眼遼國現況,誰不知道七皇子已經是大遼的隐形皇帝了?下一任的國君定然是耶律儒玉,而不可能是那個到現在還靠着遼主狐假虎威的耶律洪基。現在耶律儒玉難得主動請她幫忙,她又怎能不抓住機會?能夠令未來的皇帝現在就欠下她一個人情,不說別的,至少她的命未來能有保障啊!
回鹘妃子于是放軟了聲音,紅着眼道:“妾身并不是想打擾陛下,只是想給陛下送個禮物……這是……”她急中生智,“這是妾身的父親跑遍了遼國才尋來的萬壽針松,只消讓妾身送給陛下……妾身一定放下針松就走!”
宮人只得再回身去,把這話和遼主說了,而後出來道:“娘娘進去吧。”
回鹘妃子忙招呼着墨麒和宮九把針松搬上了,三人一塊跟在宮人身後,亦步亦趨地走進宮殿。
遼主果真正坐在堆滿了奏折的桌案邊。只是,在他身邊,還慵懶的坐着一個千嬌百媚、身材玲珑惹火的美人,正伏在遼主的肩頭,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嘲諷地望向臉色驟然蒼白的回鹘妃子。
遼主皺眉,看向回鹘妃子:“不是說,放下針松就走嗎?”
回鹘妃子被遼主這一句冷冰冰的話說的,幾乎當場落下淚來,強忍着酸澀,低下頭:“還請陛下笑納,妾身……這就退下了。”
墨麒和宮九立即上前,把針松搬到了中央放下。
起身的時候,墨麒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遼主盯着針松,臉色不大好看。
他不由地垂眼望去,只看到了一張嶄新華美的氈毯。
回鹘妃子在這殿中一息也待不下去了,等墨麒和宮九放下了針松,就立即帶着他們走了。
一路疾走回自己的宮裏,回鹘妃子眼中一直搖搖欲墜的眼淚才落下來。
“可惡,可惡!”她小聲地哭着說。
花将看墨麒給他使了個眼神,意思是讓他細問,便開口道:“娘娘為何哭泣?是這首飾不夠好嗎?”
回鹘妃子怒拍了一下桌子,哭道:“再好的首飾又能怎樣?那狠心……”她後面本想要責怪遼主無情的話,因為禁忌而吞了回去,只道,“都是那狐媚子!勾走了陛下的心!”
墨麒又給了花将一個眼神:繼續問。
他本能地覺得那個美人有些怪異。
花将只好接着問:“娘娘是說……”
“還能是誰!不就是那個簫美人!”回鹘妃子邊哭邊崩潰地罵道,“她本來也就只有一張臉好,整個人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前段時間,她不小心賞花落了水,醒來以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勾地陛下再也沒有寵幸過其他妃子,天天要麽就宿在她的宮殿,要麽就把她接近自己宮殿!三個月了,三個月了,天天如此!”
當一個男人面對所有女人都花心的時候,女人還能想着,大家都是一樣,說不準自己努力努力,還能奪得他的心。但當這樣一個男人突然放棄了其他所有女人,獨寵一人的時候,回鹘妃子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了。
她情緒崩潰地只顧自己嗚嗚地哭,還是身邊的大婢女将花将三人送出宮的。
出宮以後,三人坐上七皇子府的馬車。
花将問:“道長和九公子,可查到了什麽?”
墨麒道:“耶律燕可能是死在遼主寝宮裏的。”
宮九道:“那個簫美人有問題。”
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來的。
墨麒一愣,沒管自己發現的事情,轉過臉來,肅然瞪着宮九:“九公子不是不識易容之術,如何知道那個簫美人有問題?”
早上,莫不是當真是逗耍他的罷!
宮九拉長了聲音,仿佛被冤枉了一樣地委屈道:“道長不覺得她的眼睛很美麽?”
墨麒:“……我沒仔細看她。”
當時他就顧着看遼主的神色和地上的地毯了,他們在寝宮中也沒能待多長時間,光是觀察這兩個線索,就已經很是倉促了。
宮九十分滿意:“沒錯,道長看我就行了。”
覺得自己不應該在車廂內,而應該在車廂外趕車的花将,不由地對宮九側目而視:……看哪?
看你現在這張能夜止兒啼的臉嗎?
墨麒:“……”他決定當做沒聽見宮九這話,強行拉回話題,“到底為何看出那簫美人不對?”
他當時只是匆匆一眼,便因為注意到遼主的神色而移開眼神了,雖是感覺到不對,但沒仔細觀察哪裏不對。
宮九道:“我說了,因為她的眼睛很美,太美了——美到她其他的五官都黯然失色,好像不相稱了,甚至顯得醜了。她一定是易過容了,而且本人定然比這個‘簫美人’還要美麗。”
墨麒本還想說話的欲望莫名地沒了,不由自主地抿住唇。
宮九本就一直望着墨麒,瞧見墨麒突然露出一個不開心的表情後,嘴角頓時勾起一個笑:“但雖然她很美,我也不想看她。”
“——有太行仙尊在此,其他的凡夫俗子,又怎能比得上仙尊一根頭發絲兒?”宮九探過身來,哄小孩兒一樣地哄道。
墨麒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點:“休要胡言。”
好像突然被這兩人當做空氣了的花将:“……”
他不由地頻頻将視線投向車廂的門簾,感覺鑽出車廂外吹冬風這個潇灑不羁的想法,突然對他産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宮九趁機摸了一把墨麒的手:“那你呢?又是怎麽看出耶律燕就是死在遼主的寝宮裏的呢?”他摸完手以後,立即一本正經地補上這個嚴肅的問題。
墨麒本還想斥責的話頓時被堵了回去:“我們在将針松放在地上的時候,遼主的神情突然變得很難看,而且眼睛一直盯着針松的陶盆。原本我還不理解,但仔細一看,他其實看着的并不是陶盆,而是陶盆下壓着的氈毯。”
“整個寝宮的擺設和裝飾,都是豪放大氣的,帶着契丹特有的風格。但那個氈毯,卻是波斯的,看起來和寝宮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從袖中拿出一小瓶粉末:“我趁着放下針松的時候,從氈毯上撕開了一小塊,在氈毯下的石磚地上刮下了一層粉末……”
那粉末分明不是白色,而是黑色。或者說,是深紅色,只是因為顏色太深,所以看起來像是黑色。
花将:“……”
花将:“道長,雖然你能找到這一點很厲害,但你有沒有想過,等遼主讓人把針松搬開,發現氈毯上豁了個口子,下面的地也被刮了一道坑,會是什麽想法?”
墨麒平靜地看了花将一眼,攤開手,從指尖垂下一只挂着銀絲,狀似蜘蛛,卻比蜘蛛多上一對鋒銳如針的口器的蟲子:“無妨,這蜘蛛已經将氈毯補上,除非哪一天遼主想要翻開氈毯,重溫舊事,否則不會發現地上被劃過。”
花将:“……”
花将幹巴巴地笑了一下:“道長……你還會養蠱啊。”
墨麒皺眉:“蠱?這不是蟲?不是蜘蛛?”
花将呵呵笑道:“您在哪兒見過會自己縫針的蜘蛛,麻煩給我也找一只。”
墨麒比花将還要心神不定,喃喃:“可我分明是在《蟲書》上看到的,這蟲子的名字分明也是蜘蛛?而且平素就是結網吃蚊蟲……”
花将抽了抽嘴角:“您看的怕不是《蠱書》吧,還有,這蟲……”花将頓了一下,發覺自己也被墨麒繞進去了,“這蠱蟲确實平時就和蜘蛛一樣好食蚊蟲的,而且長得和蜘蛛也十分相似,故而名為蜘蛛蠱。”
墨麒眼神落到自己指尖開始磨牙的蜘蛛蠱身上,陷入了沉默:“……”
“……”宮九想起了先前在妙音城時,墨麒曾說自己只知解蠱,不知煉蠱、用蠱,對蠱書只是略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