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送子觀音案03
這問題問的, 別說臉皮比較薄的展昭了, 就連包拯都尴尬地幹咳了一下。
然而公孫策卻并沒覺得自己問的問題有多麽駭世驚俗, 他還在以一種“酒逢知己”眼神,期待地看着墨麒。
墨麒艱難地在衆人“他定然不會知道”的理所當然的目光中,點了下頭:“……有所耳聞, 不過從未親眼見過。”
公孫策面色一喜:“這便好說了。河西發現的屍體裏,大部分屍體都是天生的異人,也就是這種胸部生長天生異于尋常的男性的屍體。他們的屍體并沒有被損毀的痕跡, 肚子裏也沒有被塞進死狗的屍體, 而是胃部脹氣導致的腹部腫脹。死因則是被人抹了脖子,一刀斃命, 而後棄屍的。”
“正是因為這些死者死狀怪異,雖為男子卻有女子的特征, 腹部鼓起有如孕婦,故而此案在河西那邊被百姓傳為送子觀音案。”包拯道。
墨麒眉心頓時一跳:“怎可如此亵渎神靈。”
公孫策這才記起墨麒本職不是大夫, 而是個道士,而觀音大士在道教也是有化身的,忙帶着歉意地解釋道:“這是百姓的诨稱。”
展昭腦子裏還在回響着公孫策方才描述的死者死狀, 還有先前看到的那幅圖,只覺自己渾身哪處都不舒服, 結結巴巴地不自在道:“公孫先生, 你們說的‘男子卻有女子特征’, ‘胸部生長天生異于尋常’, 這、這究竟是何意?”
公孫策解釋道:“就像男性會出現天閹一般, 自然也會有男人,身體同尋常人不同,天生便有些女人特有的特征。單只是出現胸部雌化已經算是普通的,更有甚者會天生同時兼具男性和女性的所有特征……”
“不過一般來說,這樣的人的身體都不會太健康,而且家中人一旦發現,大多都會将他們當做怪胎偷偷處理了,所以很難存活下來,更難尋找到親事,一般不會留有子嗣。”
“這才是奇怪之處,”公孫策皺着眉道,“這樣的案例極為少見,尋常男子若是有這樣的體征,多數會覺得難以啓齒,更不敢洩露給任何人知道的,但就在這段時間,河西卻突然連續出現了整整六具這樣的男性屍體,實在奇怪。總不成這個兇手,是天生的歧視這樣的男人,所以才專門針對這樣的男子下手的吧?”
包拯接着道:“還有陶知府的那具屍體,與其他異人的屍體狀況完全不同,羞辱的意味更大于洩憤,傷口幹脆利落,沒有一道口子是無意義的,兇手的本意并不是傷害,而是侮辱……”
“而且,我曾與陶知府打過交道,他不是異人。既然如此,只對異人下手的兇手,又為何突然對陶知府痛下殺手,甚至還對他的屍體百般羞辱呢?我猜測,這兩種不同死者的死因,其中或許另有玄機。”包拯緊鎖眉頭。
墨麒木着臉:“……可是有可能是江湖人做的?”
這事兒是蹊跷,但墨麒也只是幫包拯插手江湖案件而已,這個案子聽起來,并不像是江湖人下的手?
包拯有些尴尬:“不是,這還不清楚。如今河西因此案一片大亂,知府死後,有些暴民因為異人案開始挨家挨戶地破門而入,非要把所有的異人揪出來,認為這是異人帶給他們的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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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九譏諷道:“死的都是異人,幹他們何事,無非就是想借機打砸一番,順便搶掠些財物。”
公孫策将手上的畫紙放在燭火上燒了:“河西局勢混亂,西夏李元昊不知會不會趁亂而入,此案必須盡快了結,還河西一個太平。但如今暴民四起,我們派去查案的人手也就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若是案子沒查成,反倒又給狼口多送了只羊羔……”
包相正色道:“包拯準備親去河西,偵辦此案。只是公孫先生身為我身邊難得可信任的仵作,也需得與我同往。展少俠雖然武功卓越,但一人也照看不來我和公孫先生兩人……故而,包拯想問,河西一行勢必兇險,不知墨道長可願與我同往?”
突然被提及的展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也和公孫策一同期待地看向墨麒。
宮九都不用等墨麒開口,就知道他的回答了。
宮九無聲地掀動嘴唇,和墨麒一起一字一頓地說:“自當盡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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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同包拯談完去河西的事情,當天晚上便被迫不及待的趙祯召進宮,替太後看診。
太後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比起母儀天下的當朝太後,更像個在後院含饴弄孫的慈祥老奶奶,墨麒走到她面前時,第一句張口問的也是:“如此俊俏的小夥子,可曾婚配啊?”
墨麒還在取銀針:“……”
趙祯生怕自己母後突然一時興起,想給墨麒拉親事,忙說:“墨道仙不行的,墨道仙是道士,不能婚配的。”
這可不能胡亂牽紅線,這要是給小堂弟知道了,誰能有好果子吃?
“不行”的墨麒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趙祯,欲言又止,被趙祯背在身後,打了個手勢的手止住了。
趙祯催道:“道長,你快替我母後看看,這眼睛可還能治啊?”
墨麒依言看了太後的眼睛,又把了脈相,而後問道:“太後身上可有丘疹?平日是否皮膚幹燥?”
趙祯點頭:“是的。上回公孫先生也是這麽問的……”他猶疑了一下,小聲道,“莫非道長也治不好麽?”
墨麒看了眼趙祯:“可以治好,不過就是時間長些,麻煩一些。這在……我故裏,常有人得,有三種情況,一是暫時性的,比較好治,二是因為曾經缺乏營養、或生病導致的,能調理,但需要一段時間慢慢來,太後便是這種情況。”
趙祯追問:“那第三種呢?”
墨麒:“三是先天的,這種就需用針灸緩解。”
聽了墨麒的話,太後和趙祯的臉上并沒有什麽喜色。太後一臉平靜,趙祯的臉色卻不大好看。
趙祯遲疑了一下:“……道長莫要見怪,先前公孫先生替我母後看時,也是這麽說的。但他調理了兩年,我母後的眼睛仍然不能在夜間視物……”
太後安撫地拍了拍趙祯握着她的手:“哀家老啦,老人家的病,不是正常的嘛……”
趙祯卻依舊執着地看着墨麒。
墨麒沉默了半晌。
趙祯有些發急:“道長?”
墨麒:“……那是因為,太後除了夜盲之症外,還中了毒。”
太後身邊侍奉的宮女們驚慌地瞪大了眼睛。
趙祯亦是臉色大變:“若是中毒,為何太醫,甚至公孫先生都沒有提過?”
墨麒淡淡道:“因為此毒極為罕見,公孫先生光明磊落,精通藥理,卻不全然精通毒理。”
趙祯勃然大怒,心中更是一片駭然。
自己的母後就在自己眼皮下被人下了毒,他卻毫不知情!
他立即将眼神掃向太後身後那些瑟瑟縮縮的宮女們,眼中盡是懷疑和戒備:“……你們都退下!”
宮女們惶恐地退出了門,趙祯才對梁上的暗衛說了一個字:“查。”
墨麒并沒有因為突然現身的暗衛感到驚愕,他一早就聽到了梁上的動靜。暗衛掠出去的時候,他眼睛都沒看一眼那道黑影。
趙祯握住太後的手,手心滿是冷汗:“此毒有何危……罷了,墨道長,你只說你可能解此毒?”
墨麒颔首:“可。”
趙祯這才稍微松快了些。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方才緊張地一心只知道解毒的腦袋,終于想起些其他的事情了。
他記起了馬将軍一直堅信沒有解藥的藥玉,忍不住道:“……敢問道長,你又是在何處見過這些奇毒?”
墨麒言下之意,是他不僅精通藥理,也還精通毒理。趙祯卻很難将在華殿之中卓然而立,硬是把整個宮殿的雍容華貴都襯成雅貴仙逸的墨道長,同毒理聯系在一起。
墨麒抿了抿唇,低聲道:“……小時候,曾見人中過。我……替他配過解藥。”
趙祯有些驚訝,還有些好奇,這還是墨道長第一次在趙祯面前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以至于他忍不住在腦裏,偷偷描摹了一番童年道長的模樣。
定是也像現在這樣一本正經的……也不一定,調皮的小道長似乎也很可愛。
墨麒并不知道表面冷靜的趙祯正在想什麽,只問:“今年江山醉進貢的一壺冬,陛下可還有存餘?”
趙祯從浮想聯翩中回過神來,甫一聽此句,便不由地倒抽了口氣:“這、這一壺冬,連這樣的毒也能解?!”
先前趙祯還沒有和楚留香、胡鐵花一樣的悔恨莫及的感受,此番中毒的人是他的母後,他才有了自己手上早有了無價之寶,自己卻只将他們當做下菜的酒的暴殄天物感。
——恨哪!
墨麒沉默了一下,因為趙祯此時臉上的表情,和先前的胡鐵花簡直驚人的相似:“只有我自備的一壺冬,還有每年朝貢的一壺冬,方有可解百毒的效用……”
趙祯這才稍微松了口氣。若是墨麒賣出的所有一壺冬,都有如此藥效,那他也要和楚留香、胡鐵花一樣痛心疾首了。這些一壺冬要是都買回來備在皇宮裏,豈不是宛如第二條生命?怎麽可以就這麽簡簡單單一千金,賣給那些嗜酒之徒呢!
他就是買個千年的人參,也不止這個價呢!
他的氣才松了一半。
墨麒耿直道:“……餘下的酒,便只有一半的效用……”
趙祯:“…………”
貧窮的小皇帝,想起自己中秋時随意賞給妃嫔們的那些一壺冬,在心裏默默地悔哭了,悔得腸子都要青了,簡直恨不得立即就去把那些酒都讨回來。
最悔的是,當初他嘗了這酒,覺得酒性過烈,六宮妃嫔送遍了,偏偏就沒給太後也送一壇……
就在他開始在心裏打鼓,想着要不要開口,問墨道長再多要幾壇一壺冬備用的時候,大內侍衛總領黎賀匆匆趕了進來:“陛下!”
先前離去的暗衛,又嗖地隐匿回房梁上。
趙祯:“可查到是何人下的毒?”
黎賀單膝跪地,拱手道:“查到了。”
趙祯怒道:“誰?”
黎賀:“薛冰。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服毒自盡了。”
“薛冰……”趙祯有些茫然地把這個名字放在嘴裏嚼了嚼,“……是哪一宮的宮女?”
黎賀搖頭:“她不是宮女,她是殺了原本的宮女混進來的。”
趙祯簇緊了眉頭:“……那你同朕說她的姓名又有何用,難不成朕會認識這樣的人嗎?”
黎賀擡起頭:“陛下應當知道。”他一雙有神而堅毅的眼睛看向趙祯,提醒道,“陸小鳳,紅鞋子。”
趙祯突然啞然。
太後發覺自己有些聽不懂自己兒子和黎家小子的談話了,不由地困惑道:“陸小鳳哀家聽過,是個挺厲害的大俠呀!先前他辦那個……繡花大盜的案子的時候,哀家還見過他呢。不過,這紅鞋子又是什麽?”
趙祯:“是個極壞、極壞的殺人組織,那裏面的女人都以殺人為樂,那薛冰就是其中一員。不過她也是陸小鳳的姘頭,更是他最愛的女人,所以繡花大盜便把她擄走殺死了。”
太後哦了一聲,過了一會,才後知後覺:“殺死啦?”她有些發懵,“呃,可,可剛剛黎總領不是說,是她扮的宮女,給哀家下毒的嗎?難不成,她是地下爬出來的惡鬼?皇兒,你可莫要吓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