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馬迷途案02
說書先生:“最先死的,是世代駐守玉門關的馬将軍。那死狀,可真是慘極了,屍身殘缺,給鳥啄的就剩半個身體,駝在馬背上送到關門前……跟在他後面死的,是玉門關最富有的玉商,錢世貞,也是一樣,屍體上全是啄痕,被馬送到關門……”說書先生說了一圈,最後總結道,“最離奇的是,到現在,玉門關還沒抓到兇手。而這屍體,可是每三天就多上一具。”
“玉門關?”墨麒蹙眉。
他沒想到,難得求得清淨,和朋友好好坐下來喝個酒,居然還會聽到這樣的傳聞。
難怪這次包大人給的單子又長了許多。守關的大将慘死,玉門關此時必然大亂,正是什麽都缺的時候。
楚留香摸了摸下巴,薄唇微微一勾:“有趣。”
胡鐵花:“什麽有趣?明明是麻煩!看看你這表情,你是不是又想去管閑事了?”
“自然,這玉門關裏,可是有墨道長的銀子呢。我們喝了墨道長的酒,總得幫他做點事吧?”楚留香目光裏帶着狡黠,“好好想想,守城将死這等大事,朝廷不僅沒有遮着掩着,還傳的到處都是,就連酒樓裏的說書先生都知道……這說明什麽?”
胡鐵花挖苦:“說明這是個大麻煩。”他忍不住對楚留香道,“你可還記得,你本應只是個梁上君子,是江湖美談‘公子伴花失美,盜帥踏月留香’中月夜留香的盜帥楚留香,而不是個總愛自找麻煩的傻子?”
總愛自找麻煩的楚留香裝作沒聽見,自問自答道:“說明幕後必有黑手,在推動這消息。”
一直沉默的墨麒也緩緩開口:“玉門關是我大宋西北最重要的防線,如今大亂,若敵人趁機進犯,必将生靈塗炭。”
楚留香找到了同盟,笑着一拍手:“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們……”他拿起一盞小厮送上的醒酒茶喝了一口,才要繼續說下去,目光突然落在墨麒背後的窗戶,“咦?”
燈火闌珊處,一個白衣公子目光冷然,站在老榕樹下和楚留香對視。
暖色的燈火映照在他的面龐上,打出一片陰影。他的五官俊俏,如同最高超的匠人精心雕刻出的象牙雕,每一寸的線條起伏都恰到好處,無不完美。
楚留香下意識地指了下窗外:“——你看外面那不是九公子……诶,诶,道長你跑什麽?”
未等他開口招呼窗外之人,一直沉穩地坐在座位上的墨麒,突然以幾乎肉眼分辨不出的速度,向敞開的雅間門外疾速飛身而出,不等楚留香反應過來,又突然退回雅間。
墨麒面色有些陰沉,捉着拂塵看向門外,顯然是被什麽人堵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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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剛和楚留香照上面的九公子,已經踏着清風飛身入窗,站在窗邊緩緩拂平了振袖的褶皺,目光緊盯背對着他的墨麒,沒分給在場另外兩個大活人任何一點注意:“墨道長,別來無恙?”
墨麒:“……”
不知是不是楚留香的錯覺,墨麒緩緩轉身的動作裏,仿佛帶着一絲心如死灰的意味。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墨麒握緊了拂塵。
楚留香破天荒的有點迷茫。他看了看墨麒,又看了看宮九,突然産生了一種極為荒謬的幻覺,仿佛自己看到了逼良為娼的現場,墨麒就是那良家婦女,而宮九則是那步步緊逼的惡霸。
冷面的公子站在在窗邊,嘴裏說的話卻不那麽冷面:“墨道長好生無情?卻不說那天夜裏——”
“宮九!”墨麒一直古井無波的聲音裏摻上了一絲驚惱之意。
嗯?那天夜裏?嗯?聽八卦聽得正投入的楚留香,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身體剛往下一晃,手肘便立即本能地撐住桌子。
楚留香透過開始模糊的視線看去,胡鐵花已經暈在了桌邊,不省人事了。
墨麒聽到楚留香的聲音,匆忙回首,便看到自己的兩位友人倒在桌前的樣子。楚留香還在昏迷前勉強吐出幾個字:“茶中有迷……”
話未說完,便倒了。
墨麒蹙眉晃了晃腦袋,似有些眩暈,腳下不穩地踉跄幾步,退到桌邊,腿不期然被椅子撞到,膝蓋一軟便坐到椅上。總是挺直的脊背綿軟下來,斜靠在椅背上,顯露出幾分狼狽。
宮九以作壁上觀的姿态看着屋內三人接連倒下。等墨麒也禁不住迷藥的藥力,從椅上滑落,摔倒在地,他才不徐不緩地踱到墨麒身邊。
宮九俯下.身來,語氣委屈,眼神卻冷如寒冰。他伸手輕佻地拍了拍墨麒的臉頰:“我一路追尋到此,煞費苦心,墨道長卻如此之兇。”
墨麒還在努力抗衡着藥性,可身體早已不聽他使喚,眼神也愈見迷離,雙唇費力張開,吐出的卻是幾不可聞的氣音,還組不成連貫的詞句:“你……你……”
宮九見他已無力掙紮,微涼的指尖便離開了墨麒的臉頰,轉移到了墨麒手邊的那把拂塵上。
“浮沉銀雪……”宮九細細摩挲着拂塵,從塵柄,到塵尾,就連柄尾那雕刻的“浮沉銀雪”四個小字都沒有放過,慢慢地,慢慢地,飛挑的眼角就變粉了,眼神愈見灼.熱起來。
仿佛他看着的,不是一柄冷冰冰的拂塵,而是什麽風情萬種的大美人。
“這拂塵可是叫我魂牽夢繞,銷魂的緊哪。”宮九嘴上說着熱情又放浪的話,手指卻冰涼,就連原本看着拂塵灼.熱的眼神也漸漸冷卻下來,刺骨入髓的寒冷殺氣無聲蔓延。
他手中的拂塵,漸漸移到了四肢松軟的墨麒臉上,似是撩撥般的,用冰涼雪白的塵尾,暧昧劃過墨麒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滾燙而壓抑着喘息的薄唇,最後帶着極大的壓迫感抵在墨麒的咽喉處,只要稍稍發力,就能讓毫無還手之力的墨麒命喪黃泉。
宮九的目光在墨麒的面龐來回掃視,審視着這張平日總是冷峻自制的面龐,因缺氧而泛起了胭脂般的嫣紅,眼神迷茫又帶着無用的掙紮,莫名地顯出一絲脆弱。
一絲令人想要更過分的欺負,再讓他隐忍、克制的表情更加破碎點的脆弱。
宮九緊盯着墨麒,眼尾又開始發紅了,指尖也微微燙了起來。
那抵着墨麒喉嚨的拂塵也漸漸松了力道。
他直起身體,欣賞匣中藏品一般欣賞着倒在暗紅地毯上的白衣道長,面白如玉,面頰上雖透着一絲酡紅,卻依舊像是一尊玉璧一般瑩潤無暇,就連那嫣紅都透着一股不食煙火的仙氣。即便是被藥迷倒在地上,衣衫淩亂,也如同降落于紅花之間的仙人。
雪落成衣,腰束冰霜。
宮九又想起那晚的墨麒了。
他站在原地,把玩着拂塵,眸色漸深,眼神也晦暗起來,不知在想着什麽,但很快又戴回了那張讓人看不透的九公子的面具。
殺氣不知在何時,似是暫時蟄伏起來的毒蛇,無聲無息地消散了個幹淨。
宮九随意揮了揮手中的拂塵:“世說浮沉銀雪,如仙人之器,潔玉純白,不染一塵,幹淨如新雪。”宮九又靠近了墨麒幾步,足尖正貼着墨麒勁瘦的腰,“我卻覺得,這銀雪的主人倒比它還要更完美無暇些……”
“叫人想踩上一腳。”宮九惡劣地用足尖戳了戳墨麒的腰眼,看着拂塵的主人的身體因此晃動了一下,當真擡起腳,對着白衣道長的腹部踩了下去。
方才落下一半。
他的足踝,便被一雙有力而溫熱的大手牢牢握住。
浮沉銀雪也不知何時、更不知如何,已經轉移到了原主手上了。
宮九最後的記憶裏,只有一簇潔白冰冷的新雪灑落在他的臉龐上,那拂塵的塵尾便在主人的驅使下,舉重若輕地連點他十八穴位,轉瞬間便扭轉了整個局面。
宮九:“你……”
沒有中迷藥?
宮九的話未說完,就被迫沉入黑甜的夢中。
墨麒身體有些僵硬。
宮九昏睡過去後,便倒向他的方向。也不知是愧疚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非但沒有就這麽讓宮九面朝下摔個狼狽,反而下意識地伸出手,扶住了這個才給自己和友人下了迷藥的罪魁禍首。
墨麒蹙着眉頭,沉默地看了昏迷之後,仿佛全然無害的宮九半晌,還是把他送上太師椅,和楚、胡一樣伏在桌上趴着了,才縱身躍出窗外。
區區迷藥,自然是沒法制住他的。他只是想看看,宮九若是抓到他,到底想做什麽而已。拂塵抵上咽喉那一刻,墨麒還以為宮九是打算殺他滅口,豈料眨眼功夫,宮九竟又不想殺他了。
宮九的心思,比那兔子洞還要詭谲複雜。且反複無常,難以捉摸,即便墨麒已和他打了大半月的“交道”,也依舊看不透他。
那些原本負責堵住他的宮九手下,在宮九以為得手的時候就已經撤離了,大概是宮九不願讓人聽到他和墨麒的話。這倒方便了墨麒脫身。
迷藥藥效雖重,但一壺冬本就是解藥聖物,楚留香和胡鐵花昏迷不了多久,肯定能在宮九之前醒來。他不能耽擱時間留下等待,只能先行離去,免得再被宮九如影随形地攆上來。
夜色中,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在牆頭瓦尖一霎而過,一路往西北疾去。
半途中突然落下了一件雪白裘衣,內力催動下被碾成粉末,飛散在江南的風中。
換了一身黑衣的墨麒,心有餘悸:……
墨麒:…………
墨道長認真想:……以後再也不穿白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墨麒:怕了。
宮·白衣終結者·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