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片語知機
午後天光被雲層篩落下來,仿佛純淨的金沙,燦亮而寧靜。這個時間辦公室沒有別人,顧寧獨自坐在桌前看書,零星光影落在他半側身上,恰似一張靜态的人物畫。
齊治平推門進屋時正看到這樣一副景象,抱手在門邊站了站,便招呼道:“挺悠閑的呀,案子辦完了?”
顧寧合上書,客氣地應道:“撒網排查呢,多我一個也沒什麽用,倒叫他們不自在。”
齊治平從來就不是個能在一個地方待住的人,像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裏,對他來說簡直不可想象。當下不由挑起嘴角,打趣道:“得了吧,躲清閑還說得這麽理所當然!”說着目光在顧寧手邊幾本書上游移了兩三個來回,笑道,“嗬,還看心理學和法醫精神病學啊?”
“随便看看。”顧寧笑了笑,但問道,“齊隊有事?”
齊治平本就想找顧寧幫忙,聽他自己先挑出來了,索性接着話頭直說道:“我需要模拟畫像,技術室那邊缺人,能幫個忙嗎?”
技術科工作量大,向來少有清閑的時候。痕檢材料送過去,除了少數确實十分緊急的,其他少不得按着順序,一一排號進行。故而每有案子,為争取時間,刑偵調查必須趕在檢驗結果出來之前,預先做好兩手準備。
所以不用多問顧寧就知道,依照齊治平直爽的性子,絕對等不得技術科排出時間做完畫像,再按部就班的分析案情、安排緝捕工作、通知相關兄弟單位。而模拟畫像雖說不上多麽高端,也不是随便拉個人就能做的,齊治平找上自己,自然是有人透了底兒:“齊隊別客氣,目擊者來了嗎?”
聽到這話,齊治平情知他是答應了,當下一咧嘴,擡手看看時間,便答道:“還得過會兒。”
“沒事,先去等着吧。”顧寧也不耽擱,動手歸攏好散放在桌面的書籍和文件,就利落地站起身來,一面示意齊治平先走,一面閑來問道,“溫泉案不是抓着人了嗎?”
“是意外,撤案了。這回是新案子。”齊治平說罷,目光一轉,直射向顧寧立身之處,片刻又補充道,“堇苑小區發現一具男屍,死于腎摘除引發的大失血。”
“地下腎交易?”顧寧腳步頓住,微微側頭回看,目光中一抹利色轉瞬即逝,“溫泉女屍也少了一個腎。”
“你覺得和溫泉案有關系?”齊治平聞言挑起眉梢。他站處剛好向陽,明媚的天光投射下來,滑過濃黑的眉目,又順着那斧劈刀削般的鼻峰瀉下,好像驟然跌落的流水。
顧寧不答,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任由自己停在窗口大片陽光之下。他心裏确實有隐約的懷疑,但就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尚無任何證據能将兩者相連,終歸還是猜測罷了。“非法器官交易在兖中不是一天兩天了。”
齊治平沒有做聲,沉默半響,方朗聲開口道:“裴曉曉的案子我看過,聽說你這次接回來的人和那個懸案有關系——你打算追這案子?”
顧寧皺眉:“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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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治平并不回答,擡手敲了敲門框,直言道:“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如果兖中地下腎交易真有這麽猖狂,那只能說是警方無能。”
顧寧沉下臉色,沉默稍許,突然笑道:“那以後兖中的安定可就靠齊隊長了。”
齊治平頓了頓,擺手回笑:“不用客氣。”
這話應得及其自然,顧寧皺眉看着對面神色張揚的家夥,到底是一句話沒說,徑自轉身出門,向接待室方向走去。齊治平讓出兩步,跟在後面。大廳的磨砂玻璃門搖晃着,把陽光打得粉碎,撲簌簌落了滿地。
兩人并沒有等得太久。幾個聲稱曾見過嫌疑人的居民很快被帶來警局。根據他們的描述,顧寧先後繪制出五張畫像。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将幾份草稿全部交出去,而是在剔除明顯與其他不相符的兩份後,對照着剩下的三張重新繪制出一份新畫像。
齊治平低頭瞅了兩眼交到手上的成品,又看看顧寧,神情不自覺地透出幾分懷疑:“就這一張?”
“一張夠了。”心知齊治平心裏什麽念頭,顧寧頭也不擡地回應了句,專心擦着掌側繪圖時沾染上的鉛筆灰。警員們并沒有找到與嫌疑人相熟的居民,來的幾個見面次數有限,許多面貌特征都已記不清楚,更何況人的記憶本身還會存在一定的偏差和主觀改造。這樣一來,直接得到的結果反而未必可靠,只有挑選出所有畫像中相似的部分,才能盡量增加畫像與現實的吻合度。
見顧寧答得如此肯定,齊治平也有了點譜兒,接着追問道:“有多大把握?”
“七成。”顧寧扭頭看向齊治平,似乎對他這一舉動頗有微詞,“畫像只是個參考,就沒有別的線索嗎?”
齊治平倒似乎想反駁什麽,可案子擺在那裏,終究只能搖搖頭,洩憤般的把手裏的資料夾扔到桌上,往桌邊斜斜一倚:“現場在堇苑小區一家私人診所裏,還是附近居民不堪忍受屋裏散發的異味,找上門去,這才發現了屍體。”
“是家黑診所?”顧寧微微皺眉。
“沒錯。租證開的,不是本地人,只能查到注冊的執業醫師。”齊治平肩頭一聳,應和道,“也是那家夥倒黴,什麽都不知道,就沖着借證那一年十萬的錢,結果可好,錢沒拿着,倒要先打官司了。”
“十萬……”顧寧重複了一遍,眉間紋路跟着深刻下去,顯出一個隐約的川字,“兖中也就是個二線城市,一個私人小診所,一年出十萬租個證,也多了點兒吧?”
“呵,怕是一開始就沒安什麽好心!”齊治平嗤了聲。現場勘察的時候倒是在廢棄的醫用手套上取到幾個完整指紋,但目前掌握的指紋庫裏沒有匹配。附近居民也提供了醫生的姓名,結果更在意料之中——是個假名。心中郁結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抱手苦笑:“說實話,現在除了這份畫像,就只剩下一張留有筆印的記事貼,已經讓楠子去查了,有沒有用還兩說呢!”
線索少到這個程度的确難辦,顧寧起身踱開幾步:“屍源呢?”
“還在查,估計不是本地人。”齊治平搖頭。
這麽一說顧寧也便清楚,照目前的情況只能先發協查通報。屍源或許還好找,至于肇事者,動作快些的話,恐怕早就跑了。如此沉吟片刻,只得無奈應道:“過了這麽久,不好查了呀!”
雙方都沒再說話,凝重的神色早已說明了一切問題。沉默中一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許是有什麽要緊消息,顧寧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便向齊治平告辭離開。
齊治平應了一聲,覺得有些口渴,便自去飲水機邊接水。剛接了小半杯,身後房門又被人“咣當”一聲推開,接着秦楠響亮的聲音就傳入耳中:“齊隊,你找我?”
“嗯,孫瑞冬那事兒怎麽樣了?”齊治平回了一句,張口問道。
“撂了,非法持有毒品。李薇的毒品估計也是從他那兒出的,趕着這小子嘴硬,能不能繼續挖就看緝毒隊了,反正怎麽都夠他關兩年的。”秦楠撿了個轉椅坐下,看齊治平還拿着水杯不動,索性搶過來先潤了自己幹得要命的喉嚨。
齊治平瞪了瞪眼,架不住還有事兒問,只得先慣着他這回:“那串數字呢,有結果嗎?”
“還沒。便簽上的數字我開始懷疑是□□號,但查了一下用那個號的人不在本地,還是個初中學生。也許有別的用途,給我點時間我再想想。”這事兒本來也急不得,秦楠簡單一說,就轉了話頭,“齊隊,剛才顧隊在呀,你沒招人家吧?”
“嘿,你這話說的!”齊治平把嘴一撇,似對秦楠的擔心為不滿,“你怎麽不問有沒有人惹我呀?”
之前打架的事兒那麽一折騰,秦楠本以為就算不鬧大,也得讓齊治平狠罵一頓。哪成想他一句話撂下,還真就自己把事擺平了,倒也就此知道齊治平不過是個嘴冷心熱的,很快熟絡起來。
這會兒聽齊治平這麽說,情知他是玩笑,立刻插上話來:“得了吧,誰敢招您啊,您不找別人麻煩就不錯了!”說着身子往前一探,故作認真道,“顧隊那麽好脾氣的人,你可別欺負他啊!”
“诶,我說你到底是誰的人啊?”不滿于秦楠明目張膽地把胳膊肘往外拐,齊治平瞥了他一眼,不滿道,“要我說,就是那種對誰都溫和客氣的,才不知道他想得什麽,難交心呢!”
秦楠乍聽不由一怔。齊治平雖是剛來,這話卻說在點兒上。在隊裏這些年,上至局長一把手,下至普通警員,顧寧對誰都客客氣氣,說話做事好像有那麽把标杆,把尺度比劃得剛剛好——雖說的确溫文随和,但終歸有失親近。秦楠之前從未留意,猝然間想要反駁,卻也根本沒得申辯。
齊治平見他愣愣地不說話,知道自己是說着了,當即雙手往胸前一抱,挑着眉毛揚聲道:“楠子,你不是二隊的嗎?我問你,你們從前那古隊……”
“哎呦齊隊,你可別在隊裏随便提古隊!”聽齊治平嘴裏冒出這兩個字,秦楠連連擺手,就差沒跳起來堵住他的嘴。
似被秦楠誇張的态度吵得心煩,齊治平順手抄了文件夾拍過去,催促道:“還不興說了?到底怎麽回事,少啰嗦!”
也不知是讓齊治平唬得,還是提到古常青,秦楠停頓片刻,逐漸收斂起神色,肅容道:“古隊是出任務的時候犧牲的,你知道吧?”
齊治平皺皺眉頭,下意識地把身體坐直了些:“一二九劫持人質事件?我聽說了。”
一二九劫持人質事件源起于一樁打架鬥毆致人死傷的普通案件,起初是顧寧接手的。可誰也沒想到,一個尋常的案子越查越大,竟然牽扯出地下腎交易的網絡。古常青一方面怕顧寧經驗不足吃不住,一方面也因為自己十多年來追着器官交易,就做主把案子接了過去。
“齊隊你可能不知道,十來年前兖中有個懸案,懷疑跟地下買賣人體賣器官的事有關,古隊一直在查,可幾次都沒能拿到有力的證據。本來借着這個案子已經要把這些人揪出來了,也不知怎麽就透了風,大魚跑了,扔下兩個小角色頂罪。那兩人也知道被抓就是個死,圍捕的時候沖進居民區劫持了兩個人質,可也沒跑成,讓顧隊堵在南郊。當時人質已經受傷,顧隊要上車交換,讓古隊替了下來。開始還算順利,古隊勸說,嫌犯有所動搖,要跟局裏通話,可誰都沒想到就打個電話的功夫,嫌犯突然情緒失控點燃了炸藥……”
秦楠合上眼。事情已經過去多日,可那巨大的氣浪、沖天的火光,一想起來,就仿佛還灼燒着肌膚。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齊隊,這事兒我今天跟你說了,你就別再問了,古隊才走沒幾天,大家心裏都堵着呢!”
“原來還有這麽一段兒,倒是我唐突了。”聽他這麽一解釋,前因後果齊治平心中具已了然,當下薄唇一抿,拍拍秦楠肩頭,“這種事兒以後早說。”
秦楠點頭回應。氣氛無端沉寂了片刻,就聽房門一響,有人按下把手,探向屋裏問道:“齊隊在?”
“我在!”齊治平口中應着,扭頭見是魏可道,不由有些意外,“你不是去查通彙渠男屍的案子了嗎?”
魏可道答了句“是”,卻沒走向齊治平,而是徑直拿起顧寧留在桌上的畫像。對着畫像仔細打量了幾遍,神色漸趨嚴肅,聲音也一并低緩下來:“齊隊,你的嫌疑人找到了——是屍體。”
通彙渠邊的死者名叫何平,男,38歲,兖南廬縣人。01年兖中醫科大畢業,受聘于市二院,06年因一起醫療事故被吊銷行醫執照并遭醫院辭退。後開過一家私人診所,因無照經營被查處,至今無業。
分析室裏窗簾拉緊,開着投影。魏可道趁齊治平翻看現場照片的功夫簡要交代了一下目前掌握的情況。
一段說完,齊治平插話問道:“這回屍源怎麽找得這麽快?”
“死者褲兜裏有一張浸水的火車票,上面用的是原名。另外死者指紋與診所案醫用手套裏提取的指紋一致。”見齊治平問起來,魏可道接過遙控,來回翻找了幾下,停在一張車票照片上。
魏可道等人早已查過何平的戶籍。此人結過一次婚,但是很快離了,沒有孩子;老家父母前年就已經過世,現在只有個弟弟在南方打工——也算是命途多舛。
指紋匹配可以證明死者正是黑診所的主刀醫生,但僅憑一張火車票确認死者身份還是不夠妥當。齊治平敏銳地覺察到這一點,盯着投影的目光不移,口中又繼續追問道:“沒做DNA鑒定?”
“沒有,要做鑒定只能找何平外出打工的弟弟,恐怕有點難度。不過法醫室的陸文良做了個圖像配準,可以确定就是死者。”魏可道解釋道。
答案頗合心意,齊治平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另問道:“死因呢?”
魏可道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時間,回答道:“現場疑似交通事故,屍體已經運到法醫室,這會兒估計要解剖了。”
死者遺體随水漂到通彙渠下游被人發現,一行人沿水道上溯了兩公裏才找到第一現場。現場位于經六緯五路間緊鄰渠道的一條小土路上,死者的摩托車還停在水渠邊,經辨認正是經常停在堇苑小區診所門前的那輛。土路上可以看到清晰的剎車痕跡和少許汽車漆片,同行交警分析,可能是夜間道路狀況過差導致了這起車禍:
小路狀況與周邊寬敞平坦的柏油馬路天差地別,夜裏沒有路燈,更少有人經過,死者不知何故在此處停留,被途徑的汽車撞擊,跌落河渠。司機或許曾下車查看,但沒有發現死者,于是駕車離開;亦或許看到死者,但僥幸心理作祟,仍然選擇了逃逸。
齊治平冷笑一聲,擡手揉了揉眉角,心想若真是單純的交通事故,那還真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照片看過一遍,又百無聊賴地一張張倒着翻回去,最後把東西往桌上一扔,雙手插兜道:“把車票、車印和足跡材料送給李科,讓他做個技術分析吧。”
“已經送去了。”魏可道關上投影,應聲說道,“車票已經複原,是昨天清早的,開往金城東。車轍和足跡暫時存檔,還沒做分析。”
齊治平“嗯”了一聲。從投影所展示的情況來看,現場有剎車印記,屍身有擦傷,渠岸也有明顯的落水痕跡,的确像是場意外。他将這些信息一遍遍在腦海中過着,想魏可道從前也是個合格的隊長,該怎麽處理應該也沒有什麽好提醒的,幹脆挑眉笑道:“反正閑着,走,去法醫室轉轉。”
法醫樓位于群樓B座的附屬小樓上,周圍是大片綠化。晴麗的日光透過添钴玻璃落下來,蛻變成冷靜而陰沉的光束,像被封凍的水銀。隔着房內玻璃窗,就見周沐仁的背影立在解剖臺邊,沉穩如同雕塑。
齊治平與魏可道對視一眼,不自覺地放輕腳步。屋裏人已然察覺,卻仍專心盯着解剖臺上的屍體,頭也不回半下:“齊隊,屍檢報告放在桌邊,沒有新發現。”齊治平應了聲,沒有立刻去拿報告,但抱手踱到解剖臺對面,低頭去看周沐仁的動作。
屍表檢驗剛剛完成,尚未開腔。周沐仁将信息簡單核對一遍,套上手套,取出解剖刀具。擡眼見齊治平一動不動地盯着臺子上的屍體,難得又多說了兩句:“通彙渠男屍,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天清晨六點十五左右,聽說已經并案了?”
“是啊。”齊治平幹脆地應着,見周沐仁不在繼續手中的工作,連忙補充道,“你忙,我就是來看看。”
周沐仁聞言笑了一下,也不再有意回避,熟練地将刀刃陷入屍體皮膚,自頸、胸、腹呈一字型切割。即便屍檢室的抽風機已經開到最大,逸散而出的腐敗氣味還是沖得人頭腦一漲。
齊治平不動聲色地倒退半步,就聽周沐仁職業化地向周圍幾個負責記錄的實習生報道:“頸部皮下組織和各層肌肉無充血、出血或血腫,軟骨及舌骨無骨折。”口中說着,刀刃不停,沿下颌正中刺入口腔,從內緣兩側切斷腔底,分離咽食道——舌面與上呼吸道存有少量異物。
手術刀繼續下走,分開胸部軟組織,露出肋骨。以手指點壓有輕微斷裂感。周沐仁動作不停,接着剪斷脅骨,暴露胸腔:“皮下有出血點,肺部少量溺液,未出現肺水腫、氣腫及漿膜下出血點。胸腔無其他髒器損傷,無病變。胸腺已經退化為脂肪組織,估計年齡在25歲以上。 ”
死者胸部并無明顯損傷,這點僅從外部就可看出。傷處主要還是集中在右腹近胸腔處。齊治平看着周沐仁平靜地剪開死者腹膜,切斷腹壁肌肉,伸手探進腹腔粗略感知一遍,又進一步取出髒器仔細查驗:“肝膜挫傷,有積血,與皮下大片瘀傷相符,應當是撞擊主要受力點。”
齊治平皺了皺眉,跟着問出一句:“死因是肝膜破裂引起的遲發性出血?”
周沐仁沒有立刻回答。他起身換了把薄刃刀,娴熟地将死者頭發剃了個精光。頭頂的遮蓋一去,便可以清楚地看見頭皮枕部有兩三處創口,從傷口邊緣一直暴露到內部的橋間組織。
“挫傷帶?”沒等周沐仁開口,齊治平便先皺起眉頭:既然出現腦損傷,那死因就未必如之前預料一般了。這樣想着,周沐仁已經動手劃開頭皮,翻露出裏內頭骨。死者枕部顱骨有凹陷性骨折,且骨折線截斷,顯然屬于金屬鈍器擊打所造成的重度顱腦損傷。
解剖進行到這裏,周沐仁停下手中的動作,神情變得肅穆而認真:“肝髒組織雖有充血,但生活反應已不明顯,結合這點來看,死者是因顱腦損傷而在短時間內死亡,溺水和撞擊傷并非主要致死原因——齊隊,這可不只是一個交通事故了。”
若說是中小客車撞到胸腹倒還講的過去,可致命傷卻是在枕部。齊治平下意識地摩挲着下巴。屍體解剖情況已經很清楚——何平先是被人撞入水渠,但沒有立死,于是有人又在他頭上補了兩下,這才致其死命。
“其他的我就不能亂說了,重建現場是你們的拿手活兒。”說完這些,周沐仁挺直腰背,擡頭觀察了一下齊治平的神情,似有似無地揚揚嘴角,“哦對,死者指甲裏有泥土殘留,我已經讓文良送去技術室了,希望對你們有幫助。”
案情雖然更加複雜,但到底還是在意料之內。齊治平點頭道過謝,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留,立刻招呼了魏可道離開。
暮色悄然染上天邊。兩人走出法醫層樓,剛穿過第二片綠化帶,便見秦楠提着晚飯從食堂方向迎面走過來。不等招呼,那人已拎高了塑料袋,遠遠笑道:“食堂已經沒菜了,快感謝我記得給你們帶飯吧!”
哪知道齊治平根本不領情。他放眼打量了一下漸晚的天色,撇着嘴沒好氣兒地扔出一句:“還吃什麽晚飯啊!”
這話說得似乎沒什麽道理,秦楠站在對面一臉無辜,魏可道卻是心知肚明得不由發笑:可不是麽,能忍着看完老周屍檢,沒把午飯吐出來就不錯了。